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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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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据我所知,师姑与尤沐阳的龃龉只限于口角,因这个就杀人,未免太牵强。另外,我承蒙师姑教诲多年,她可从没提过你这个老友!而且你和尤沐阳初来将离门时,师姑根本不像认识你的样子!”
于朝静静一笑:“事实就是如此,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却听阴掌事突然幽幽开口:“奉臬啊。你还是太急躁。我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张奉臬满心不解:“可是,师姑,你为什么……!还是,他用了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威胁你!”
阴掌事一叹:“奉臬,你过来。”
张奉臬满心凄惶,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阴掌事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凑在他耳边虚弱道:“我交代你的,你要记得。我奉闻人宗主的密令来到将离门,密令本身不便说与你知晓,但是他还有一个要求,便是让我防着赵括之。如今、如今外门名存实亡,万不得已,你可以向闻人宗主求助,他必不会置之不理。余下的几个人,你替我、替我护好。我自来,性子孤僻,遭遇坎坷……这些不提也罢。”
她说到此处,张奉臬想起她半生的颠沛经历,不觉鼻子一酸。
阴掌事声音越来越弱:“这大半辈子,唯独跟你、还有高嵩他们几个,还有一份香火情。等我死后,你把我埋了,埋在、埋在东南边。你、你要找的真相,也在东南边,等你,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你不欠我什么……只希望,你以后知道真相了,别恨我就行。”她自嘲一笑,气若游丝。
张奉臬意识到阴风已在弥留之际交代后事,心中发凉,他道:“师姑,师姑!你怎么……怎么!”
阴掌事脸色浮现出一种将死之人的灰白色,她喘了口气道:“昨夜趁无人之际,我让于朝给我找了几味药,那些于常人是大补,于此时的我,确是催命符。”她说到这里,猛然提了一口气,声音凄厉而尖锐,“于朝,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希望你、说、话、算、话!”
她眼睛睁大,瞳孔急速收缩,鼻孔贲张,竟已气绝。
于朝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阴风,却只看到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众人视线中,只见阴掌事先是凑在张奉臬耳旁说了什么后,而后突然间直挺挺地后仰,张奉臬满脸惊愕,下意识托住她的身体。
清漪、高嵩等人神情紧张,呼啦上前,众人发现掌事师姑已死,将她放好、拿布单盖住,都面露哀戚,垂泪不语。
尤水生发现拷问了几天的人质没了,尸玉菩萨的事也没问出来,他满心窝火:“赵门主!你们将离门的人是当中杀人灭口吗?”
赵括之也被问得有火没处撒,对张奉臬厉声道:“张奉臬!你干了什么!阴风怎么突然间死了!说话!哑巴了!”
张奉臬都像个泥塑般直挺挺地跪着,神思恍惚,像根本没听见赵括之的问话。
初霁心中咯噔一沉,惶惑地问罗非远:“阴掌事,怎么死了?”
罗非远也面色阴沉。
他走到朱沛然身边,一脚踢过去:“起来说话。”
白衣剑士给朱沛然松绑,朱沛然目光躲闪、动作狼狈地站起来。
罗非远指着于朝,对朱沛然道:“是他,让你把干尸运进了将离门!然后,让你杀了冯德昭的?”
这话一说,众人皆惊。
赵括之:“荒唐!沛然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些!”
罗非远没有理会他,死死地盯着朱沛然:“说!”
朱沛然在冰凉的地板上被捆着躺了许久,浑身酸疼,脑中更是浑浑噩噩,尤其见到方才阴掌事横死当场,更是心中惊悸。
被他看得有些慌张,张口结舌道:“我、我……”
罗非远:“祭典前两日,门中送了几车香烛、果品、点心,后来,当天傍晚,你又运了一车,说是先前的果品店的老板拉了些东西。可后来我让人问果品店的老板,他却说没有这回事。后来,你运进将离门那一车东西,到底是什么?!”
朱沛然本以为自己行事隐秘,没想到悉数被罗非远点破,当下更惊,说不出话来。
诸人看朱沛然的反应便知他内心有鬼。
尤水生冷笑道:“想不到将离门内也有这等高徒帮着里应外合啊。”
罗非远瞥向于朝,意有所指:“尤掌门说哪的客气话,彼此彼此。”
众人都表情古怪。
尤长生严重的嗜血杀意一闪而逝。
罗非远却像一无所觉,看向初霁道:“钟姑娘,你是怎么发现,是朱沛然杀了冯德昭的。跟大伙儿说说吧。”
初霁猛一听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叫法,还有些不习惯,定了定神才道:“我第一次注意到,是先前在门中遇见了他,他当时喝醉了靠在路边,含糊地跟我说对不起,当时我没在意,以为他良心发现了真心悔过。门中弟子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位朱师兄,是个痴情种子,对赵大小姐情根深种,大小姐看我不顺眼,他就自告奋勇,要划花了我的脸。”
她连讥带讽,朱沛然不敢看她,赵景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这个小……”她心中又怒又悔,还怕身边的情郎听见,“那是他自己去做的!我又没有逼她。”
朱沛然心中一痛,不认识般地看向赵景儿。
赵景儿脱口而出,心中又觉后悔,不敢看朱沛然对视。她心道反正等今夜毕了再去找朱沛然解释也不迟,反正每次朱师兄都会原谅她。
初霁讥道:“是,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嘛!他当时想先用迷药迷晕我,再毁我的容。那种药粉的气味很刺鼻,后来,我在冯德昭的鼻腔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白色粉末。想来,这位朱师兄出于一种奇特的善良,怕冯德昭太痛苦,想迷晕了他再下手。哦,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鳄鱼的眼泪,我想,大概说的就是朱师兄这样的人了。”
众人嗤笑。
朱沛然脸上发白,隐在一侧的手不断地揪着衣裳。
初霁:“后来,我又遇见了他,那天是冯德昭下葬的日子,将离门的绝大部分弟子都去了,但是,朱沛然却只躲在一旁远远地看,没有上前。起初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当时赵大小姐和这位单公子已经出双入对了,朱师兄大概是怕触景伤情嘛。”
“那天他又跟我道歉,我觉得有些不对,但是说不出来。”
刀无惧“啊”了一声,显然是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初霁:“后来,我在跟张大哥他们说话时,猛然意识过来,是哪里不对了——冯德昭下葬的那天,他跟我说,他对不起我,叫的是‘钟姑娘’,但是醉酒那天,他口齿含糊,我隐约听到的是‘初霁,我对不起你’!我跟他不止不熟,还有仇,所以,他不可能喊我的名字。我意识到,他那天喊的,应该是‘师弟’!师弟,对不起!还能有哪个师弟,就是冯德昭了!”
还有伤口。初霁那天看到冯德昭的伤口,才猛然意识到,杀害尤沐阳的人,在他胸前掏的血洞想掩饰的是什么——跟罗非远说的一样,背后近距离动手,造成伤口的大小、深浅都会与其他不同。他想掩饰的是自己的身份。
罗非远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朱沛然嗫嚅:“我……”
罗非远:“宗祠的钥匙,也是你从他那里偷出来的吧!为了怕被发现,你就杀死了他!那晚你鬼鬼祟祟离开冯德昭住处,门中这么多双眼睛,总有人看见!你杀了人,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任你自以为把证据抹掉得多干净,总会留下痕迹!如果你觉得上面列举得还不够,你要五个十个证据我都给你找出来!”
“我不明白,对方到底许了你什么,要你对同门师兄弟下手!你应该也看到了,你心心念念的赵景儿不领你的情,赵代门主对你还是有香火情的,但是若是你做出欺师灭祖之事,他也饶不了你!”
初霁冷眼瞧去,赵家父女脸上异彩纷呈,十分精彩。
罗非远语气放缓:“如果你对杀死冯德昭的事尚有一丝悔过,你就趁现在交代了,若是没酿成大错,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哼。”
朱沛然见过了方才罗非远对付于朝的一番凌厉手段,早已心中动摇,如今赵景儿弃他不顾,再想到死去的冯德昭,心中懊悔,早已歇了顽抗到底的心思。
他双手捂住脸:“我、我对不起冯师弟。”他肩膀颤动,众人都屏息以待。
尤水生却目带精光,心道这罗家小子真是好缜密的心思,好口才,先是将那朱沛然捆起来,扔在地上置之不理,动摇他的心防,审完于朝后,先斥之以义、理,再晓之以情、诱之以利,一串连消带打下来,靠着一堆似是而非的证据,竟让那小弟子彻底吐口。
而且他这先后顺序,呵。若是他先说了这小子的事,那一开始错处就在将离门身上。他必然会当场向将离门发难。可是他先把于朝推出来,让他倒不好开口了。还有那小丫头,也不是个善茬。
那边,朱沛然终于平复,颓然道:“我说,我都说。自从单子庭跟尤掌门来到门中后,那姓单的小子便对景儿大献殷勤,景儿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天天与他腻在一处。我看了心中苦闷,便日日借酒浇愁。直到——直到有一天晚上。”
那神秘人一袭黑衣,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问他想不想和赵景儿在一起。
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被激起了一腔酸楚和怒意:当然想!可是,可是他有什么……那姓单的小白脸,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出身,是个外域的什么宫主,出手便是几样稀世法器,让尤掌门、门主还有景儿都另眼相看。
他不怪景儿。对于外人来说,景儿可能是刁蛮的娇小姐。但是他永远记得,当他家被仇家杀光,他像一条老鼠一样四处躲藏流窜时,是师父和景儿将他带进了将离门,悉心救治,教他功法,让他成内门弟子,他永远记得他们的恩情。
罗非远不客气地单刀直入道:“他到底许了你什么?”
朱沛然咬牙答道:“他……他跟我说,只要将离门有干尸的事传出去,过一段时间,等将离门内藏着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丑事被翻出来,师父……赵门主也压不下去,到时候将离门衰落了,景儿、景儿就能……”
他羞愧得说不下去。
赵景儿尖叫道:“朱沛然!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我变成了乞丐也不会嫁给你!”
朱沛然像只丧气的鹌鹑,一动也不敢动。
她旁边站的单子庭却道:“景儿妹妹不要生气,幸亏老天有眼,才让这贼子的奸计没得逞。”
赵景儿却露出委屈之态,面含热泪,倚在单子庭身上抽噎,单子庭在一旁柔声安慰。朱沛然看得更是心如死灰。
初霁白眼,能让你们这对狗男女有机会在这里腻腻歪歪大放厥词,很难讲老天是有眼还是没眼。
不过,朱沛然打的这主意也够卑鄙无耻的。得不到喜欢的人,就要先毁了她的一切再来当救世主,这思路并不仙鲜见,但是行为着实歹毒。虽然赵景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罗非远却眼神一凛:“将离门内藏着的骇人听闻的丑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