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林木》妫墟

31、大集市10

　　就在杜禹观察到林时身上的黑紫色淡了些，以为他已经适应了药剂时，用来监测生理指标的仪器却疯狂闪红灯，到处都是滴滴的警报声。

　　“杜组长，0306的指标异常，心率加快，皮肤温度一直下降……”

　　“血液检测出来了，白细胞计数升高，中性粒细胞升高，淋巴细胞计数下降，数值都远超预测值！0306体内毒素有威胁生命的可能！”

　　眼前是疯狂闪动的红色警示灯，耳边是警报声和组员的指标警告，杜禹立刻做出了判断，从托盘里拿起了早就备好的解毒剂。林时此刻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与以往的实验不同，他并没有出现异能暴走的情况，反而身体受毒素侵蚀越来越严重，刚刚眼见着好像消下去的黑紫色斑驳，皮肤开始出现红肿、溃烂的痕迹，恶化的速度极快。

　　一针解毒剂下去，丝毫没有效果，林时裸露的皮肤以锁骨下的静脉注射点为中心，向外辐射，锁骨下已经出现大面积的溃疡面，正一点点渗出脓液，杜禹不假思索继续注射第二只解毒剂，同时精神紧绷眼睛一瞬也没离开林时的身上，时刻观察恶化的情况。

　　一直到注射进第四只解毒剂，林时皮肤的溃烂才被遏制住，恶化情况轻的部位上的红肿开始慢慢消下去，糜烂的痕迹也在缓解，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遗留在体表的脓液、血液，擦拭后的白净皮肤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曾经发生过的溃烂。

　　监控室那边的两人摊在座位上，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惊魂未定，不过还有更吓人的。

　　咚咚咚咚——

　　监控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来人很急促，从敲门声就能听出来。

　　实验室和监控室事配套的，门口的灯牌应该亮着，显示实验进行中，一般来说不会有人这么没眼色，打断实验乃是大忌。

　　门打开。

　　“0306是不是出现生命危险，他的生理数据刚刚报了异常警报，郝副主任过问了！”来人一路小跑过来，扶着门气喘吁吁，“杜禹呢，快！让他去郝副主任办公室汇报，另外0306现在身体情况如何了？”

　　“小叶助理，您喘口气，我这就喊杜组长！”

　　被叫小叶助理的女人年纪并不小了，成熟妙曼的曲线包裹在单调的黑色包臀裙里，上身简单搭了一件藕色真丝衬衫，她下了电梯一路小跑，脖颈处的小方巾都跑歪了，原本被灰咖色的抓夹紧紧固定的发丝也散落下来，落在小方巾上几缕。

　　林时的各项生理指标已经逐渐稳定下来，不过实验室里充斥了大量他身体排出的毒气，还得先进行清理，杜禹穿着全套的防护服很快消毒后出来了。

　　他看见女人也有点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林时是实验室的第一样本，他的实验数据实时会同步至脑区的超级电脑，看来刚刚生理指标异常，脑区的超级电脑已经第一时间示警，报告给郝副主任了。

　　“放心吧，0306的生理指标已经稳定了，暂无生命危险，药剂中的毒也已经解了，他有点昏迷的症状，不过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杜禹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担忧，露出安慰的笑容解释。

　　“怎么跑这么急？头发都散了。”杜禹微笑着勾了下发丝，对方这才发觉自己的窘态，不禁面露羞态。

　　叶眉解开长发，重新挽起夹好，杜禹伸手替她整理了脖子上的小方巾，身后的组员见状也忍着笑，假装没瞧见互相挤眉弄眼。

　　杜禹当然知道身后两人又作妖了，他性格温和，又极少发脾气，手下的研究员便时常没大没小的敢调侃他两句，他也不以为然，多随他们去。

　　叶眉跟在郝副主任身边，平时板着脸严肃惯了，每次被杜禹的组员调侃都有点不适应，不过眼下还有件重要的事。

　　“郝副主任让你去一趟她的办公室，另外0306的情况如何，郝副主任的原话，要是他醒了能走动，就一起过去。”叶眉交代了郝副主任的指示。

　　杜禹回身走到监控器前，查看了各项指标后说道，“0306的毒已经解了，实验室的毒气抽干净还需要至少5分钟，是我先上去，还是等0306一起？”他询问的目光落在叶眉眼睛里。

　　叶眉走到他身边，没看监视器，而是探头透过玻璃看向0306，“等一等吧，不急在这几分钟。”

　　她欲言又止，身边的两个研究员自然读懂了，实验室的毒气抽干净后，0306还得消毒，两人借口去给他做消毒准备，就溜出去了。

　　“原本没有今天这场意外，她也要见0306的。0306，可能要外出了。”叶眉轻声轻语，生怕被谁听见，尽管这里只剩下她和杜禹两人。

　　“外出？！”杜禹无声的吐出这两个字，满腔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0306进入实验室已经三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地下，最初关押在B5，也就是地下五层，不久后B4安置了他的住处，他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在B4的各个实验室里流转，接受各种惨不忍睹的人体实现。

　　一直到近1年来，0306接受了记忆封印，度过最初的重塑期，他才开始被允许进出训练室，在郝池的陪同下，甚至可以使用研究员的食堂，娱乐设施，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动。但即便如此，0306也从来没有去过地面，他已经三年没见过阳光了。

　　“当真？郝副主任她居然会同意0306离开实验室？”

　　叶眉微微点点头，“多种因素吧。前段时间，0306不是一直去脑区实验室做检测，就是为了这个事做的准备。目前看，他的精神检测是通过了。”

　　杜禹忍不住面露喜色，这是好事，0306，林时，他终于也可以去地面上了，去看看朝升夕落的太阳，去闻闻四季不同的花香，去感受变幻莫测的风霜雨雪，他本该是这样生活的……

　　“好了，你收敛点！”叶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心软，开始为0306能外出高兴了，“出去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控……”话刚出口，她心头一跳赶紧闭嘴，这不是她该说的，也不是杜禹能听的，好在杜禹沉浸在替0306高兴的喜悦中，并没有察觉后半句有什么不对劲。

　　说话的功夫，林时早已经清醒，他奇怪怎么杜禹不在身边，熟练的摘掉身上缠着的线，走近靠近门口的消毒间，等着外面的研究员操作。

　　0306，林时，已经换了实验室常见的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走过来，刚刚受损的身体正在极速自我修复，不过配着这套衣服和他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虚弱。

　　叶眉看林时虽然虚弱，不过能自己走过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当即催促两人一起去见郝副主任。

　　郝牧心的办公室在B1，需要乘坐电梯上去，这里是林时能达到的离地面最近的距离。

　　“郝副主任，他们到了。”叶眉开了门，领两人进去后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替郝牧心续了水，顺势留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

　　郝牧心除了刚进门时抬了下眼皮，一直专注在手上的报告，杜禹略有些拘谨的站在桌前，刚好能瞧见报告，那是刚刚给林时进行的异能开发药剂实验的记录。杜禹双手交叠垂在身前，大拇指在手背上磨搓，心里忐忑不安，他带领的小组虽说只需要负责0306的人体实验，药剂都是由其他药剂开发组来做，但出了这样的纰漏难免不被问责。如今不是两年多前，0306早起的实验伤害性很大，常有危及生命的事故发生，但随着某项计划的开启，0306的实验角色已经变化。

　　林时却没受到杜禹的紧张情绪感染，一进门就很随意的坐在了靠墙摆的待客小沙发上，这间办公室他倒是常来，他身体还在修复，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海残留了红斑没褪干净，杜禹被问话时，他一直忍不住用手背去蹭，越蹭越痒。

　　就在他加大力度摩擦脖子上的皮肤时，横过来一只手制止了他，杜禹责怪的目光让他有点心虚，乖乖的垂下手。

　　杜禹汇报完正准备离开，就看见林时忍不住痒使劲蹭脖子，本来就没褪干净的红斑被他越蹭越大，气得他脑子一热就上手了，等反应过来这是在郝副主任的办公室时，已经晚了。

　　杜禹知道除了郝池，郝副主任不允许任何人和林时有亲近的举动，忐忑不安的瞅了她一眼，郝牧心坐在办公桌后，审视的目光透过老花眼镜刺得他眼珠子生疼，当下就告辞出去了。

　　“叶眉，你也出去吧。”郝牧心摘下老花眼镜，吩咐叶眉出去。

　　随着叶眉离开这间办公室，带上门，郝牧心拉出领口挂着的东西，那东西只有小指长度，像个小哨子，攥在手心毫不起眼。

　　“0306，今天叫你来，是因为你的精神检测已经通过了，一周后你将以实验室的采购负责人身份外出。”郝牧心年纪大了，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字字句句都很稳，她手里捏着东西，眼神犀利的观察眼前的人。

　　林时似乎并没有第一次听到消息的惊讶，可有可无的点点头，“采购负责人是什么？我要做什么吗？郝池会一起去吗？”

　　郝牧心对他的问题并不惊讶，近一年来林时掌握了大量的知识技能，他是失忆了，不是傻了，若是连正常的思考都做不到那就用不着明日为他专门立项了。

　　“最近有个大集市，明日要采购一批货物，联盟会承担采购，不过有批特殊的货物需要你单独去交易，郝池的神之队会全程护送你。0306，你必须完成任务，返回明日实验室，回答我，能做到吗？”郝牧心语气严肃，尤其最后一句逐字强调。

　　看到林时并没有马上回答自己，郝牧心瞬间捕捉到林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犹疑，毫不犹豫的按压手中的响片，从她手心响起一声清脆的按压声，“咔哒”。

　　林时的确在听到郝牧心的要求时，心底冒出逃离的想法，但随着按压声响起，脑中的声音突然全部消失，他抬起头眼神失去了焦点，耳边只剩下郝牧心的声音。

　　“0306，你必须完成任务，在大集市结束前返回明日实验室。”郝牧心看着林时的眼睛再次重复这句命令，林时跟着她重复了一遍。

　　“任务有三：

　　一、完成虹桥基地汤家的晶石交易，带回无属性晶石；

　　二、完成虹桥基地汤家的结盟，带回汤家小儿子汤发龙作为质子；

　　三、带回原万婴碑遗址处的精神系异能师，怀疑该异能师精神已陷入谵妄，尽可能带活的。”

　　郝牧心读完任务列表后，立刻按压响片，要求林时重复任务。

　　林时耳边充斥着郝牧心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声比一声清晰，砸进自己的脑中，刻在意识里，完全生不起反抗的念头，他浑浑噩噩的按照要求重复任务。

　　郝牧心再三确认林时的意识情况，她只相信手中的响片，一遍遍的按压，确保林时的意识在自己的掌控中，最终下达了苏醒的命令。

　　林时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干干爽爽的，心里却觉得自己湿漉漉的，仿佛从水里被人领出来一样，方才郝牧心的谈话内容一字一句他都还记得，但似乎只有内容，只有那些文字在脑中一遍遍回荡、反复吟唱，似乎有一股无法抵抗的意志要求他遵从。

　　他曲起食指，用指节在眉心上使劲的按了会儿，留下一小块红印，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嘴里无意识的喊道，“老师——”

　　这个称呼让郝牧心也愣了下，林时也发觉自己的称呼似乎哪里不对劲，抬头看向郝牧心，正巧撞见对方眼神中还没收拾干净的蔑视。

　　林时神色晦暗，很快调整过来，笑着继续说话，“老师，原万婴碑遗址是什么地方呀？”他故意在“老师”两个字上重音，果然郝牧心听完又不高兴的皱眉了，但这次倒没再露出多余的情绪。

　　“万婴碑，也就是万婴墓，具体的资料叶眉会拿给你的。明日之前派过两次异能师小队都无功而返，这次务必要活着带回那位陷入谵妄的精神系异能师。”郝牧心明显不想继续对话，简单打发了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