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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 1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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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年,姜忆宁再次保护了他。
他是…最最没用的兄长…
也许是伤口的刺痛,姜忆苦的情绪不像往日平稳,他几乎不能抑制住他的痛苦,同样,他无法抑制夺眶而出的泪。
当年的他,稚幼的想要保护所有人。
想要留下所有的人。
而走到最后,一直被放在保护位上的自己,一只被蒙在鼓里的自己,却无法继续捡起当年的梦。
因为,他想保护的人…早就不在了。
“这腰牌,你拿去,跟舟渡做交易也好,跟舟行渊做交易也好,能保你的命。”
“我还在,你就还有用,并且这东西,毕竟也是舟家的把柄,舟家人不至于那么疯。”
官鸢想了想,改口说到。
“至少,舟渡不会。”
“还有,我没有时间陪着你在这里,说长说短。”
“我需要你赶紧振作起来,数十年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但现在,还有人需要你。”
“你妹妹的血脉,大概率就是姜思与姜愿。”
“你起码要保住他们的命。”
“朝堂之上的事情,我来解决,后面的逃生的路,你来解决。”
“最好,这件事后,姜愿姜思就能跟你逃出京城。”
“没用的…”
姜忆苦突然说了一声。
“只要一切还没完结,他们就不可能放过我们…”
“跟着我,只会更加危险。”
“什么事?你告诉我。”
“姜忆苦,现在能救你们的命的,只有我。”
“你必须要将你知道的全盘托出,我们才有胜算。”
姜忆苦摇摇头,开口说到。
“我知道的并不多,现在的局面,告诉你…也是死。”
“等你有了足够的实力,你会知道一切。”
官鸢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天窗前。
“谁给你下的毒?知道吗?”
“这个,总能说吧。”
“鸦面。”
“嗯?”官鸢转过头来,看着他。
姜忆苦在说完后,不再答话,能说出这个应该是他的极限。
“他们想要你死,你一条命在鬼门关的人,能有什么威胁。”
官鸢微微侧头,动了动脖颈。
“不对,重点,不在你身上,在你的背后。”
“你的这个案子,以及…你背后的人。”
“这才是他们顾及的,只有断了你这张口,才能断了威胁。”
姜忆苦抬头看了一眼官鸢,算是默认。
“我知道了。”
“你把自己的命保下来,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姜家人身上的罪名,该洗洗了。”
*
舟渡招待几位僧人在一旁稍作休整,给官鸢留下空间,去劝说,姜愿与姜思。
官鸢推门进去的时候,姜愿已经醒了。
姜愿神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思关心她的烧伤。
“他们给你包扎的好烂,还不如我来。”
姜愿皱着眉走近,官鸢没说话,由着他摆弄自己的手。
这些小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硬要说的话,她更倾向于忽视这些伤口,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她希望这些伤口留下丑陋的狰狞的疤痕,永远的留在她的身体上。
但也只是一瞬间。
官鸢惯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爱人。
特别是…在对方已经离世的情况,这样迟来的自贱的补偿,没用任何作用,显得虚伪且廉价。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姜愿摇摇头,开口说到。
“问了也没用,你知道的不见得比我多。”
姜愿处理好官鸢的伤口,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对我母亲的印象,并不多。”
“大多时候,她都不在我身边,我连她的面目都想不起来…”
姜愿微微皱眉,官鸢并不打断,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很多时候,在不必要表达与主导的时候,官鸢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她会认真倾听每一个人的声音,并且适当的提出自己的想法,不带任何刺伤,也不带任何怜悯的意味。
她只会淡淡的,淡淡的,看着你,陪在你的身旁。
用行动告诉你,不用怕,她会永远在你的身旁。
也不知道,她是向谁学来的技能,这明明与她的脾性格格不入,却在她身上突兀又合理的存在着。
她一定有一个非常好的女性长辈,她曾经引导着她前行,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她看待世界方式。
所以她才会对一切的存在都抱有着一种温和而宽容的目光,她允许一切的存在,并且用一种温和而非暴力的方式修正着一切偏激与骄妄。
她对于公正的追求,区别于男性视野的碾压,而是一种平和的,不极端的,一种博大温和的力量。
允许一切的发生,却用自己的力量,尽力避免一切的灾厄。
这是女性才能拥有的视角。
一种温和的宽博的力量。
这是,母性的视角。
母亲赐予生命,自然拥有一种近似于神的博大。
姜愿总能从官鸢的身上找到这种博大,即便总有过多力量试图修正她,试图改变她。
逼迫她往一种更加狭隘而险恶的路上走。
让她更加贴近于普世的王,或者伪神。
而非真正的拥有神性的人。
官鸢的意义不在拯救,而在提供并且允许各式各样的可能性。
她也许曾被这些无处不在的力量所影响,也许曾经上过虚幻的荣耀的钩锁,但她一直努力的保持着清醒,一种尝试从既定的命运中跳出,她一直在抗争。
而抗争,正是一切的开始。
新的纪元,新的可能,正从她的身上诞生。
姜愿可以愧见这种力量。
因为她曾从他的母亲身上见过,也许,这是一种普遍存在于不被污染的女性身上的力量。
所以,在走投无路之时,他会选择她。
他知道,这里存在着太多危险,但他知道,她会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姜愿一直这样认为,也会从一而终的,追随她的步伐。
达成,她的愿望。
他知道,那样的未来,也曾是母亲和父亲所期待的。
所未能达到的,幸福彼岸。
“你有的时候,很像我的母亲。”
“你们身上有一种同样的,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我想,那是一种很好,很好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一定可以改变世界。
*
姜愿将话吞下,他依稀记起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曾蹲下身,平视着他的双眼。
她身上有那么多,那么多,姜愿无法看到,无法感同身受的苦难,却还是努力着,努力将最好的一切呈现在他的面前。
“妈妈?”
姜承玉…不对现在应该唤她姜忆宁。
她笑着点头,抚过他的面颊,仿佛这样的称呼,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荣耀,也是一份无法妥协的责任。
她将他带来世上,教会他世界行驶的规则,然而哪怕曾经如此紧密的存在于一具身体之中,他们也是两个客体,拥有着自己的灵魂与思想。
母亲给予知识,孩子还抱以陪伴。
让这一段路…显得不那么孤独得…可怕。
“你以后,想要我成为什么样的人?”那时的姜愿平静的问道。
仿佛承接父母的意志,对他来说,是一种必然。
因为身边之人,无一例外,不是如此。
而对于姜忆宁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
她的孩子,不仅仅是她的孩子。
她想了想,笑着对她说到。
“小愿,你应该成为你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你的模样,与我无关。”
她的面孔逐渐在光影里淡去,但他一直记得她曾经给予的温度,那是一位母亲留给孩子—最好的礼物。
我的孩子。
你首先要成为你自己。
*
姜愿抬头看着官鸢,跟在她的身边,他曾经迷茫过,痛苦过,也陷入偏执的境地。
但最终,他都会从这一切走出。
因为他是姜忆宁的孩子,是官鸢的弟弟,更是他自己—姜愿。
所以,他的答案,一直很明晰。
“我愿意。”
“如果,这对你有帮助的话。”
“我愿意。”
“因为什么?你完全可以拒绝这样的命运,拒绝这样的负担,我想你很清楚利弊,你更加清楚,这个选择背后的风险。”
“你为接受过姜家的庇佑,你完全有别的路可以走。”
“没有原因,但我清楚。”
姜愿侧过头,看着官鸢的眼睛。
这次他透过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她似乎在笑。
“因为我知道,这不会让我后悔。”
“就够了。”
怎么会没有受过庇佑,他是她的孩子。
姜忆宁的孩子。
她提供给他的不是俗世里任何一种可见的利益,而是一个选择。
一个选择命运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太难得。
是一位母亲能给自己孩子,最厚重的礼物。
他并非承接任何一人的意志,这是他挣扎过后,作为姜愿本身,给出的回答。
他的答案,是我愿意。
哪怕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哪怕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他也愿意。
他应当还自己一个清白。
换自己的来路,换姜家的昭雪,换一份迟来的公允。
这样的选择,太值得。
他曾经痛苦,但却也明晰。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
是官鸢和姜忆宁,乃至无数个他不知道名字,未曾会面的人,为他争取来的选择。
他走上怎样的道路,由他自己决定。
“多谢。”
官鸢犹豫半晌,还是脱口一声。
姜愿嘴唇一抖,转念一想,还是接下这份谢意。
他知道,她的道谢,不只对于她。
这份谢意,还有他母亲的一份。
那位曾经,不顾一切,以命相争的少女。
她用自己的命,搏得了数十年后,众人的生机。
那年少女,曾站在迷雾之后,对着那染血的佛门,含泪祈祷。
愿神明眷顾,上天庇佑。
愿世上之人,有所善终。
她留下的那块腰牌,是她对苍生,最后的祝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