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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第 1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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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来的人群中,一人带着白色兜帽,远远看着。
落下一滴泪。
“伤心?真是稀奇,你还会有这样的情绪。”
“闭嘴。”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苦月耸耸肩,看了看,抬手用落叶叠出两个供人坐的位置,拿着烟枪自己坐下,看着原处的烟火。
“逃不掉的,都是命。”
“秦家人会死在火里。”
苦月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位风风火火的女将军。
横刀立马,一将破万军。
皇朝的半边天,都是她打下的。
杀孽太重,祸及子孙。
但这怪不得她,那样的乱世,她想要护住一个人,便要伤害更多人。
更何况,她的同伴,有那样宏大的梦想。
几近,逆天而行。
但她们,做到了。
苦月难得闭上嘴,安静了几秒,看着那滚烫的火浪。
送故人之子,最后一程。
苦月心里升起类似于惆怅的情绪,他抬眼看着舟行渊,不知何时,他也会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人命如蝼蚁,浮生太短暂。
但正是这么渺小的生命,却总有通天的妄想,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才是对的。
他师兄无因错的离谱。
“走吧。”
舟行渊轻吐出一句,苦月看了一眼,那样的火,人是不可能逃出来的。
可惜了,那么爱漂亮的一个孩子。
一捧火,毁了他的一切。
那个女孩被烟火熏晕,被几个好心的路人照顾着,不会有大碍。
“这颗棋子,使用价值被你用尽了。”
舟行渊的心头微微刺痛,他想起年幼的自己贴在秦止的床边,他那时冲着自己的笑。
“他叫…什么名字。”
那时还鲜活的秦慕蹲在他的身边,温柔的笑着,脸上有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他叫秦如烟,是你弟弟。”
“弟弟?”
舟行渊回头看着秦止,那时母亲俯身环住舟行渊,轻声说到。
“是啊,我们行渊可要好好保护他。”
“他是你弟弟,秦如烟。”
而如今他却亲手,将他推进死路。
秦止生前有太多眼睛盯着他,迫害他,在他最后一刻化作一双双将他推向深渊的手。
而他,只想活着。
数十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他甚至没有想过去害任何一个人。
却被推搡着拿起屠刀,人们喜欢看美好的事物坠落,喜欢看那个漂亮骄傲的小公子一身泥污,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他太善良,倘若他再恶一点,再狠一点,将刀尖指向他人,他都能活。
秦家绝刃,最后一刀,秦止挥向了自己。
自此那个以蝴蝶鬼刃闻名天下的秦家,再无后人。
“不要那么说他。”
“他不是棋子,是个…人。”
苦月冷笑一声,他每每这时才能从舟行渊身上品出一丝人的味道,千女坟季清风以最后的神格修复了他的善魂,善而生忧,善而生苦。
季清风也修复了舟行渊作为人的一半。
他半人半鬼,在世间流离。
谈谁更可怜,苦月说不清。
他只能看着一切的发生,袖手旁观或者…推波助澜。
苦月后头看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女。
“希望你,能带来奇迹吧。”
一阵风过,卷起几片落叶,不见故人。
*
官鸢做了噩梦。
她的梦里,都是秦止的影子。
他一身红衣,站在火里,喊着她的名字。
将她亲手推出这必死的局。
她为什么不尝试着理解他呢?再多一点,再信一步,再靠近一点点,再有一次。
她就能抓住他的手。
两个原本并肩的人,究竟为何会分别。
是雁回城的那场雨,还是越隔越远的心。
*
一只蝴蝶耳饰,与一张带血的字条。
“请姑娘援手。”
那是秦止的血。
*
再见他,一人靠在牢里的角落,旁边是赃污的稻草,脚下是不是还跑出两只老鼠。
官鸢有些心疼,那样骄纵的小公子,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不改色,安静的等着,一个可能不会到来的她。
想来那时,他也只是想逃,没想…害她。
“等着人来捞你,就这么副面貌?怎么,没想到?”
“的确没想到。”那双漂亮的狐狸眼转过来看着她。
是错愕,也有…欣喜。
“说吧,把你捞出去了给我什么好处?”
“以身相许吗?”
他似乎苦笑了一声,又披上了那副风月里的皮囊。
“你也不怕迎一个侍酒郎回家,败了你官家名誉。”
他曾幻想过与你的无数个未来。
在他的梦里,你们会有一场完美而盛大的婚礼,会是这世上最甜蜜的夫妻,与这世上其他普通的人家,并无不同。
如今,他只能笑着说一声。
“受不起。”
*
你想起他育婴堂,半夜陪你告官,掏出舟相腰牌,将所有的底牌押注在你的身上,甚至没问你一句原因。
那腰牌大抵是秦止用来保命的。
是他最后可以自保的方式。
“疼疼疼。”
他因你受罚,生性娇气却被打的皮开肉绽,你上药再小心却还是弄疼了他的伤口。
偏偏你还不耐心,只见那双狐狸眼含笑看着里,眼角却染开一片红晕。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
他却只是笑着说到。
“官大小姐,温润良善,定是全天下最温柔的。”
*
官鸢想起那碗桃子羹。
那日秦止拖着伤回来,上完药夜已经很深了,他不知哪里来的精力,折腾大半宿,才做出这么一碗桃子羹。
他身上带着你最喜欢的香味,弯下身笑着对你说。
“一点点痛,我今日新学了桃子羹,要尝尝吗?”
*
他为你扎了好看的发髻,你看着铜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夸赞着他手艺的精湛。
他却是摸摸你的头发,小心又爱惜,轻声解释。
“小时候头发长又密,还总想着要好看,每日要换不同的发型,那时候梳头的丫鬟总嫌我挑剔,手却巧的很,看着看着也就会了,只是自己没试过。”
“后来,没人给我梳,整天乱糟糟的,突然有一天,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脏/死/了,又丑又难看,便自己给自己折腾,刚开始也是难看,后面次数多了,也比得上之前一二分。”
秦止笑了笑,你只觉得他谦逊,这天下美人要是比上一比,他秦止一定拔得头筹。
*
你夸他的手好看,他耳尖红了红,迅速将手抽了回去,扭过头,不再说话,眼角是一片红晕。
你有些好奇,小心问道。
“你怎的总是眼眶通红…要掉眼泪似的。”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略过,将苦难独自咽下。
“原不是什么技巧,之前逃命时,遇到一个好心的老鸨教我的。”
“开始也不愿意,后面慢慢的就会了…总要讨个活路。”
你却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大笑着说到。
“你瞧,咱俩没什么不同,我的酒量,你的演技,咱们都是要讨个活路不是。以后搭着伴,咱俩一起讨个活路。”
你转过身,示意秦止跟上,小声嘟囔道。
“一起,讨个不用装醉,不要假哭的活路。”
讨个活路。
活下去。
就是这么低,这么低的要求。
都成了求而不得的奢望。
我要走多远,走多久,才能到达你的身旁。
神明没有回答,命运从不掌握在人的手上。
他笑着,将你推向,光明的未来。
*
“不好了!”
“不好了!”
一个官仆模样的人,大喘着气推开姜愿的门。
“怎么了?慢慢说?”
姜愿皱着眉,将人扶起,脑袋里盘算了一圈,排除了姜思和官鸢出事的可能性,心中吊着的一口气,松了半口。
“舟相传讯,那个要犯快要不行了?”
“哪个?”
“就是那个,关在宰相阁地牢的那个。”
姜愿转身拿起木葫芦,披上外衣,跟着官仆就往外走,他知道舟渡为什么唤人来请他。
医术上他解了舟渡的毒,能力过得去。
再加上他是官鸢的人,没用信任风险。
不过若不是情况实在难以控制,人用无可用,估计舟渡也不会来请他。
“走吧。”
官仆千恩万谢,带着姜愿飞一般的赶到了宰相阁。
一进门,就有人引着姜愿径直走到了地牢。
几个医师叽叽喳喳的围着,讨论不朽,地上的姜忆苦嘴唇发青,伤口隐隐溃烂的迹象。
姜愿要了一盆清水洗了手,掏出银针走到了姜忆苦身旁。
舟渡瞧见,点了点头,那几个医师给姜愿让了一条道,嘴上却还是不得闲。
“救不得了。”
“可惜了。”
“这药来得邪,起效也太快了,怕是…回天乏术。”
几位医师附和着,看着姜愿的动作。
忽然一位年老的医师叹了口气,低声说到。
“要是姜家…那小丫头还在,说不定…”
“还有点办法。”
姜愿一针下去,那银针迅速变黑,伤口处更是溢出黑血。
姜愿皱着眉,又是几枚银针,试图将姜忆苦体内的毒逼出来。
偏偏那几位医师还在一旁喋喋不休,那个姜家丫头,似乎打开了他们的话题。
“这个法子用不了,我们都试过的。”
姜愿冷着脸,看着面前几乎回天乏术的人,姜愿承认,这人离鬼门关,就差一步,不知是什么,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强撑着,忍受着巨大的折磨。
“用不了,那是你们不行。”
最后一根银针落下,姜愿取出银刀,割开了姜忆苦手腕。
几滴黑色的毒血,溅上了他的面颊。
姜愿伸手将一滴毒血送到唇边。
反手又是一刀,直逼胸口。
那几位医师被他毒辣的手段吓到,行医数年谁见过这个场面。
“这这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
姜愿不理,银刀又近一厘,直到黑血流尽,流出鲜红的血液,姜愿抬起姜忆苦的头,捏开他的下颏,强行送进一颗药丸。
那几位医师,又凑近一瞧,看见姜忆苦乌黑的面孔又开始唱衰。
“没救了。”
“救不得。”
“没办法的。”
“几近是一个死人了。”
姜愿最讨厌这样的话,当时在雁回城,那些道貌岸然的医师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将他和父亲拒之门外。
“没救的。”
“救不了。”
“放弃吧。”
放弃…姜愿最讨厌这两个字。
医者仁心,那些被放弃的病人,求医无门,求神问佛,讨一寸鼻息,讨一份活路。
医而不治,转而求巫。
这是对医,最大的讽刺。
“闭嘴!”
姜愿面色发冷,银针翻飞在地牢里织就生的奇迹,他与那无形的死神博弈,先人一子,为他抢回来一条命。
生的绳索,一定要握在他姜愿的手上。
无论是为他自己,还是为那断一次次被拒绝,被抛弃的曾经,出一口气。
这个人,他一定要救。
“没用的废物。”
姜愿蹲下身子,接过清水与纱布,为姜忆苦清理创口,那几位医师瞧着姜忆苦的面色一点点回转,那青紫的嘴唇,一点点变得红润有气色起来。
堪称神迹。
姜愿只是轻轻转动手腕,吐出一句。
“这个人,我说能救,他就能救。”
“我说能活,他就能活。”
这话太熟悉,姜忆苦微微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
故人的眉眼开始慢慢重合,在他身上,瞧出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她说。
“只要我在,这人就能活。”
只身一面挡鬼神,溃退阎王三百里。
姜忆宁站起身,那位天才的少女,从死神手里又抢回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