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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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秦止。”秦止应声敲了敲门，如果那还称得上扇门的话。
“是小秦啊，咳咳…可惜我不能下来…自己进来吧。”门内人声音虚弱，官鸢都怕下一秒这人就倒了下去。
秦止动作轻缓的推开门，对屋内人说到。
“我带了个姑娘来。”
得到应肯后，秦止将官鸢迎了进去。屋子很小，几乎没什么光，屋里角落有一张竹板床，堆着高高的发黄的稻草杆全当床垫，床上铺着床厚厚的露着棉絮和枯草的被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下面躺着个人，那人过于瘦了，仿佛一床棉被就能压着他喘不过气来，呼吸也轻，除了那时不时的几乎要将他人咳散架的咳嗽声再没其他声音了。
“上次给你的带的被褥家什，又当了换钱了？”秦止拉出家里唯一一条矮凳给官鸢坐下，自己则站到床前给那人掖了掖被子，在人强烈要求下，把他扶着坐了起来。
“这身子拖累孩子了，药、饭哪样不是钱。”那人撑着身子挑了个舒适的位置做好，秦止将枕头塞到他腰后，自己跑到床尾站着。
“这是哪家的小姐，好生的标致，是小秦的妻主吗?”那人朝官鸢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男人眉眼算得上一句好看，只是瘦脱了相又缠着病气。
秦止朝官鸢摇摇头说到“还只是个朋友，今日得闲我想着带她来见见你。”
“幸会，我叫林晏。”男人朝官鸢抬了抬手，不一会儿又放回垫子。
“你就是林晏？可是城中林家？”官鸢觉得这名字耳熟得狠，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
“那事确实闹得沸沸扬扬，现一想也十几个年头了。”林晏打量下屋内缓缓说到。
“我那时应也就二十岁出头…”
十五年前雁回城，林家长子林晏是城内人人夸赞的美貌贤惠，温文尔雅这四个字就像是为他而生的。
求娶之人无数，可他林晏偏偏看上了最不该看上了一位。
为此林晏拒绝了家中联姻，与家中决裂跟自己认定的妻主私奔，开头一两年坊间还时不时有人拉出此事作为饭后谈资，或者爆出林晏生活现状，以此敲打自家儿子挑人嫁娶要擦亮眼睛，毕竟本朝男子出路也就一条，寻个好人家，遇见个好妻主，都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要去寺庙磕头的。
“开头日子过得苦些，后来年老色衰，又染了病，妻主留下两个孩子，另娶了别家儿郎，日头越发不好过，我也就落得这番田地。”
“如今小愿和小思也大了些，日子也算有个盼头。我没什么别的想法了，也只求他们日后遇上个好妻主，莫要向我一般便好。”
林晏说着又理了理衣裳，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整洁些。
“当朝女子可迎娶多位夫婿，她完全可以带你走。”官鸢不解追问到。
“谁又甘带个累赘走呢？我们是和离，事到如今也没有谁好怪罪的，与其天天揪着仁义道德，揪着谁对谁错，揪着那两抹尊严不放，不如多讨一口米粮，咳咳咳…”
“来的实在。”
秦止见林晏又咳了起来，环顾四周取了个陶杯给林晏倒满水。也不忘给官鸢倒上一杯。
“君子原也读过许多诗书，怎甘心就困在这里呢？”
“咳咳，也就剩姑娘愿称我一声君子，诗书读了能换几个钱使，不能替我换药钱，也不能饱我肠中饥，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我饱读诗书，饱读诗书解不了我困境，解不了我心中郁结，也换不来我心上人瞧我一眼，我原也算得上，满腹才华。”
“虽然我那时尚幼，但林公子才华雁回城中，无人不晓，听闻上元佳节，百盏灯宴，为博公子一笑。千金百顷，良田百亩，为娶公子家门。”
“笑话罢了，我自从一心为妻主，便丢了笔墨，弃了画布，操持起家中内外，也学会了下厨扫撒，柴米油盐酱醋茶无一处不需斤斤计较，无一处不需精打细算，我开始还能凭两字画为家中营生，后来久不练习，又名声败落，长期操劳伤了手腕，一步一步便走到了今天。”
“我原想着，我与妻主便是书上所言—爱情，现想来，是诗书骗了我，现行诗书哪一样不是教男子贤良淑德，温良恭俭让。”
“你初读只觉得浪漫，后来才知，那是陷阱。”
林晏又咳了起来，像是说尽了心中事，他咳得格外惨烈，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官鸢忙不迭取出一块帕子地上，林晏本要婉拒，却又是一口血堵上了喉咙，只得接过那帕子。
林晏缓了一会儿，将那帕子小心包好，放还也不是，收着也不是。
“脏了小姐帕子。”林晏低着头，一时窘迫。
“先生今日肯收容我落脚，可值得上百十块帕子了。”
“若我们小秦能遇上你这么个妻主，是他的福分。咳咳…”
“秦止不会因为成了我的夫婿而多了什么福分，万般由他自己，凭他喜好。话说，你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吗？”
秦止像是想起什么，上下一摸索将剩下的糖全都掏了出来，放在桌上，低声说到：“来的时候，天色晚了，时间又急，大多铺子关了门，只得带些糖块来，给小愿小思他们吃。”
“难为你了，侍酒郎原不是什么好营生，赚的钱也大都都给酒楼克扣了去，霍姑算是顶好的，不折磨人。这孩子赚了点钱大多砸在我们这里了，想当初他来的时候，还是小愿小许两个人背回来的，一身伤。为了给他寻点止血的药材，家里原养的鸡鸭都当出去了，这孩子心慈，一直帮衬着我们。不然也不会做了大半月的头牌，兜里比脸干净。”
秦止想拦但没拦住，便由得林晏说去了。
此时门外两个瞧着十几岁的小孩，探进头来，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糖。
“回来了？姜愿，姜思，喊姐姐，另外你们秦大哥回来了。”
两小孩举止笨拙的朝官鸢弓了弓腰，算是行礼。瞧着父亲的脸色，准备朝秦止扑去。
“你们秦大哥受了伤，动作可要轻点。”秦止朝两小孩儿笑笑说到，小孩眼里的喜悦瞬间变成了担忧。
“秦大哥怎么了，昨日还听人说你被打了板子，我跟哥哥还跟他们吵了一架，说他们唬人的。”那小一点的娃娃开口说到，快走两步抱住秦止不放。
秦止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到“放心吧，小思。你秦大哥能有什么事？给你们带了糖，诺桌子上就是，喊上你哥去吃吧。”
姜思被岔开了话，注意力就被吸过去了，招呼着姜愿“哥哥快来，秦大哥又给我们带好吃的了。”
姜思围着桌子转圈圈眼里都快冒出火星子了，见姜愿没动就趴在桌沿上眼巴巴的望着。
姜愿看了眼秦止像是要说些什么，被姜思拉了去，姜愿拆开一块糖，递到了林晏嘴边上。
林晏摇摇头，“爹爹身体不好，吃不得，你与小思吃吧。”
“你妻主还给你留了两孩子，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官鸢瞧着姜思与姜愿愣愣的说到。
“也许吧…咳咳…”
听到咳嗽声，姜思姜愿马上不吃了，朝着林晏看去，眼里满是担忧。
官鸢联想到近些日子的事情，不由得问道“做母亲的，怎么舍得下孩子…还那么小…”
林晏会错了意思，答道“用孩子栓住妻主，我做不到。”
“生育是上天赐予女子的权力，女性掌握生杀，负责筛选，她可以生也可以不生，那是她的决定，她是自由的，不应该为了任何理由借口将她绑住，包括孩子。”
“用一个孩子拴住一个母亲，是件极其残忍的事。”
“孩子因为母亲而存在，但母亲并不是因为孩子而活着，我养育我的孩子，是我的义务是我的责任，将我留在原地的不是任何一种苦楚，是我心肝情愿的，也许是因为爱情，也许是因为亲情，也许是怜悯，也许是担当，一个身为男子的担当。”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去，屋外起了烟火。
林晏又咳了起来，见两人不说话，淡淡的补上一句。
“这坊间，有太多没了爹妈孩子…”
官鸢叹了声。
“只是，可怜了孩子…”
“谁不可怜呢？姑娘大抵是个对错分明的人，可这世间没什么分明的界限，家里张不开锅，饱着孩子饿了大人，这个吃着了那个就吃不着，谁家都有错，谁家也都没错。”
“这是一笔糊涂账，富裕人家兴许还能从穷人上赚上两文，穷人呢？只能互相啃，谁比谁好上多少。”
“这世道不是人好过的世道，男人、女人又有什么两样呢。”
“姑娘大可去这街上走一走，便知道了。”
门推开了，姜愿捧着有个豁口的药碗走了进来，那药发黑，透着的苦味一瞬溢满了整个小屋。
林晏支起身子喝上一口，又咳了出来。姜思冒出头来，小脸黑乎乎，说到。
“爹爹你就块糖吃吃吧，甜些。”
林晏捧着碗一饮而尽，又开始猛烈的咳了起来，姜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被药染的变了色的白布，林晏接过朝 秦止挥了挥手。
秦止会意牵着官鸢出了门，姜愿留着照顾父亲，姜思送送二人又被秦止招呼了回去。
官鸢在门前隐约听到一声轻极了的叹息。
“当真…好苦…”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