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遗事[千谦白]》朝日

6、[六]

　　千岁看着忍足谦也，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等着忍足谦也继续说下去。

　　[藏之介说没有喝尽兴，说什么又拉着我买了好几罐啤酒，坐在没警察管理的一片公路边草坪上喝开了。]忍足谦也低下头去，额前稍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千岁看不清他的表情。[其实你离开以后，他好久没有找过我喝酒了，更别说交心了。你知道昨天晚上他和我说什么吗？]

　　没等千岁回答，忍足谦也就笑了。[他昨天晚上又喝了好几罐啤酒，结果醉了。其实也正常吧，喝了威士忌还喝啤酒，就藏之介那个酒量，哈。]他端起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千岁想，那混合酒的味道一定很辛辣，不然他怎么会一直皱着眉头。

　　[他是那么和我说的，‘嗳，谦也，你知道我以前的理想吗？你一定不知道吧，我以前其实特知足，我就想当一个电车上收票的人。真的。就用绞纸机把用过的车票绞成好多细长条，丢进纸篓里或者散落在疾驰的风里，然后再随意找个座位坐下休息，和那些乘客一样，坐在他们身边看外面闪过的风景，还可以和喜欢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关于未来关于梦想。这多好呀。’那个时候我就问藏之介，为什么。但他那个时候已经被酒精麻痹了，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只是自己一个劲儿的自言自语。]

　　[或许他并不算是和我说，可能只是说给他自己听。那个时候，他说，‘可是现在科技发达了，有些电车已经不要收票员了，真是倒霉。所以现在我的理想也得跟着变。我现在就想当一个普普通通开电车的人，开一辆或许崭新或许破破烂烂的电车，每天载着我喜欢的人，看他喜欢的风景，和他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就行了，只要能在一起。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什么都可以视若无睹。’]

　　说到这儿，忍足谦也突然抬起头来，[千岁。电车，那不是你最喜欢的吗？]他的眼神里夹杂着很多说不清的情绪，一分怅然，一分苦涩，一分自嘲，一分无措……

　　千岁喝了一小口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准确的说，放下酒杯，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他尝试着叫了对方一声：[谦也？]

　　[藏之介就是因为昨天喝多了，结果过了宿舍的开门时间，我们只好靠着宿舍的铁栅门在外面迷迷糊糊将就了一晚，等第二天一大早开门，再装没事人那样溜进去。但有些醉酒后的症状还是没有办法掩饰的。藏之介现在还在宿舍里躺着呢。他头疼。] 忍足谦也说到这儿突然露出了很宠溺的温柔的眼神，让千岁觉得莫名的熟悉与亲近，然而却只是转瞬即逝。[你知道他这一年都做了些什么吗？除了大学里的比较轻松的学习以外，他还去考了驾照。他是个会为梦想努力的天才，你知道的。所以，没有他学不会的事。]

　　千岁盯着吧台愣了愣。灯照下，那大理石表面依旧晦暗的没有起色。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的，我们三个人。只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藏之介，我的愿望比他还要简单。]忍足谦也这么说着，突然轻轻的笑了。[这么多年来，我的愿望一直没变过。从我第一次见到藏之介，从我被他绷带上那辛辣浓郁的草药味熏得七荤八素飘飘然的时候，我就那么想了，‘我只要一直待在藏之介身边就够了，他做什么我就跟着学什么，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这么简单。’哈，转了一圈儿，其实我才是最知足常乐的人。]

　　忍足谦也又准备端起酒杯，却被千岁握住了手腕。一年下来，他似乎还是那样的细瘦。[谦也，别喝了。你醉了。]千岁提醒他。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早就醉了。]忍足谦也摇摇晃晃甩开千岁的手，又喝了一大口酒。那略微透明的酒红色液体从他嘴角溢出来了些，还有的则是弄脏了他的白色衬衣，但他本人似乎毫不介意这些，只是直直的盯着千岁的眼睛。[千岁，我们现在这样三个人对立的各自世界各自沉醉，究竟为什么？我们分开了一年，让彼此去寻找答案，我们到底找到了什么？]

　　千岁千里怔怔的回看他。他的眼睛那么亮，好像是反射了酒吧里所有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