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妖》尽高楼

84、天寰篇

　　如果二小姐就是大小姐，那事情就好玩了。
　　但若二小姐仅仅是和大小姐长得像，二小姐的记忆里都是大小姐，那也好玩。毕竟问起别人来，都说两人关系不好。
　　关系差到逢年过节不相见的姐妹，结果一方把另一方时时刻刻放在心里。

　　人类还真是好玩。
　　即便在人间待了这么久，但小石榴永远会对这种生物感到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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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姐，你去哪了？！”四小姐瞪着她，“都是你乱走，你不见了娘就骂我们。”
　　“我去找她。”她没有解释，这个态度让四小姐有些生气，一把拉住她，“因为你一个人让全家手忙脚乱三天，一个解释都没有！”

　　她只是淡漠地抽开手，“我会跟母亲说清楚，不会牵连你。”
　　四小姐愣了愣，随即是更大的怒火，“我才不管你受过什么苦，又不是我害得你。你来家里多久了？五年了吧，我早就觉得你是一个冷心冷肺没有感情的怪物，你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娘’，从来没有喊过我们‘妹妹’！”

　　大小姐没有因为她的愤怒而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给出下一句。徒留四小姐恼怒地喊了句：“二姐姐你看她！”
　　那个在记忆片段中永远没有脸的二小姐象征性地安慰了下，“大姐姐失踪几日，也是累了。”

　　后面的记忆片段没有画面，只有几个人尖锐的争吵声。应该是后面的记忆就连梦主人都记不清画面了，或者是梦主人不愿意公开画面。
　　快要到二小姐深层的记忆了呀。

　　入梦术虽然是越深刻的记忆越先呈现，但梦主人最想掩藏的记忆往往是最后才会出来。其实小石榴一直觉得入梦术的几个要点是有问题的。
　　首先，记忆是以不遵循先后顺序的片段形式出现；其次，越深刻的记忆越先出现；最后，不得干扰记忆。小石榴虽然一共就两次入梦，第一次是妙元君，第二次就是这次。但事实上，大多数记忆都是以先后顺序出现，极少数片段会打乱。再者，越深刻越清晰的记忆越先出现，但梦主人的越重要记忆却在越后面才会出现，这一点明明相悖了。

　　石榴有一个猜测。入梦术的三点要求其实都是针对使用入梦术的人。记忆不以先后顺序出现，越深刻记忆越先出现，但两次入梦术出现的记忆画面都是入梦者想知道的。
　　应该这么理解，入梦术中所入梦者所看到的画面，都是以入梦者内心最想知道的内容为前提，而梦主的深层记忆、不愿被人探知的记忆就在最后才会出现。

　　真是这样的话，那入梦术也太厉害了。但入梦术真的这么厉害吗？小石榴没有见过别人使用入梦术，无从查究。

　　“住口！”这个几乎破音的怒吼，小石榴听出来了，是那个夫人。
　　“不要和他牵扯，不要害了所有人！”

　　江府的当家主母一向是端庄优雅的女人，这样失态让小石榴也惊讶了。但现在没有画面，只能听到声音，不然小石榴就可以看到她们现在是什么表情。

　　“母亲，我有分寸。”大小姐听起来就淡定很多，或者说在这么多记忆片段里，大小姐几乎都是这样淡定，像是没有情绪的人偶。

　　夫人更加生气了，“你有分寸就不会在这里！你知道那个人人接近你的目的吗？”
　　“母亲，”她此刻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阴冷，让人不由自主想到潮湿的雨夜，“你对我，不是也有目的。”

　　闪电划过，惊雷响起的刹那，小石榴短暂地看见了夫人煞白的面庞上藏不住的惊恐与愧疚，然后又是一片黑暗。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我是你娘！”她声嘶力竭，但因为颤音只会让人觉得色厉内荏。
　　大小姐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初是您，是您亲手把我丢在了那种地方，您丢弃了我六年，就要接受我偏离您预想的成长。”

　　夫人嗫嚅道：“我、我是不得已……我是江家的家主，我不能为了私欲放弃所有人。我每天都在后悔，我没想过要牺牲你的，我一直在找你。六年了，我终于找到你，我以为我能补偿你……”

　　“所以您没做错。”她冷静地打断她，“您的选择没有错，为了家族牺牲一个人很值得。但是在您放弃我的那六年，是他给予我生命。”

　　“你还是在怨我，六年……你是在六岁时丢的，他过了六年才让你回来，他那般居心险恶你不懂吗？他是在报复我们啊！他在报复，我们□□助过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将他囚禁的时候是我们□□的忙！”
　　夫人逐渐语无伦次：“不要，你不要信他，我曾经是做错了我会弥补。你不要犯傻，那是火坑！”

　　她听着母亲的慌张，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有了点柔软，用温和的声音对母亲说：“但是母亲，如果没有他，我不会回来。”
　　却让夫人感受更加冰冷。

　　“母亲，害怕的话就离开这座宅院，你不需要再做什么了，把家主之位传给我吧，这座囚笼，我来守。”
　　女儿温柔坚定的话语让这个一家之主落下眼泪，她呜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离开这里吧，把妹妹们都带走，我会在这里，永生永世守着他，你不需要再背负罪孽了。我知道的，您每一个夜晚都在恐惧，只要还在这里，您就会永远做噩梦。所以离开吧，母亲。我们的祖先曾经为了利益犯下的错，我来结束。”

　　在这一刻，小石榴的眼前终于又有了画面。

　　夫人宣布将家主之位传给大小姐，而自己将会离开这里。
　　四小姐惊讶道：“为什么？”
　　然而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以一种非常愧疚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大女儿。

　　二小姐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了，她低声道：“因为家主一旦失去家主之位后，就不能再住在这座宅邸了。”
　　“娘为什么这么早就把位子传给大姐姐？”

　　“娘只是累了，想休息了。你们两个姐妹要是在这边烦了，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她看着两个女儿，若是认真看，会发现她眼中藏着急迫的期待。
　　然而二小姐拒绝了。

　　四小姐左看右看，犹豫道：“二姐姐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吧。”开玩笑，就她一个人跟着去了，以后她娘就只训她一个人了。

　　夫人目光黯淡，最终她只是张了张嘴，然而什么也说不出口。

　　大小姐安静地看她们母女三人道别，她像一个外人一样，既没有挽留也没有嘱咐。四小姐瞪着她，“白眼狼。”

　　--

　　在大小姐当上家主的不久后，她身边出现一个男子。

　　是那个被锁在住院里的男人。

　　府中不少人对此背后议论，他们怀疑大小姐和那个男子相识已久，或许大小姐早就背着人有了情人。
　　牵扯上风月事，总归会有些不好听的猜测。

　　直到这里，小石榴还是没有看到二小姐和大小姐不和。或者说在这个看不到二小姐脸的记忆片段里，每每只能听见二小姐的声音，画面其实有些诡异。

　　她看到的这些画面本来就不是连贯的，中间时常隔着时间差。

　　在下一个片段，她终于从下人的嘴中听到了大小姐和二小姐吵起来了。
　　上一个记忆片段和这个记忆片段中间缺少了很重要的内容，很显然是二小姐不愿意让人看到的东西，所以小石榴无法判断她们为什么撕破脸。
　　据不靠谱的四小姐说，是为了那个男人。

　　但小石榴永远也无法想象那个二小姐为了男人吵架的样子。她不认为二小姐会为情所困，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发癫。

　　再后面，小石榴就被弹出梦境了。

　　这次入梦，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收获。虽然最初目的没得到，但有了意外之喜。

　　小石榴睁开眼，二小姐还没有醒。她又给二小姐施了一个沉睡咒，现在二小姐可不能醒，她需要把人带去竹林。

　　现在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打扰，是最好的机会。

　　小石榴推开窗口，小心地往外探头，但这一看就吓着她了——

　　屋外所有人，都变成了石像！
　　她迅速缩回头，事情突然变成她意想不到的场面，在她使用入梦术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种事情，小石榴只能想到两个人。

　　不是阙惊，就是竹林里的那个。
　　无论是哪个，只要妨碍她……

　　小石榴眼中升起几分冷意，脸上妖纹刹那浮现。

　　她抱起二小姐破门而出，往东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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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透过纱幔，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每前进一步，纱幔都无风吹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水池中的那个男子耳朵一动，轻柔地扬起脖颈，对上了阙惊戏谑的目光。

　　“好久不见呢，天寰主。”他笑嘻嘻地对水池中的那人打招呼。而男子却疑惑地蹙起眉头，在阙惊靠近他的瞬间，周身自动挂起一阵罡风，切断阙惊一小缕发丝。

　　阙惊鼓掌道：“真厉害呀，把自己折腾到失忆还能有这样的力量。不过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瞒过天上那群，你可不能辜负我的苦心。”

　　男子对阙惊有一种天然的厌恶，不由自主地凝聚力量，而束缚他的锁链也不安地抖动，划出刺拉拉的尖锐声音。

　　“你失忆的样子顺眼多了，但现在的你可不能让我高兴。”他无视男子的抗拒，迈步向前挤碎男子的结界。
　　男子有种被冒犯的恼怒，青黑色的眼睛亮起幽光，像极了凶煞的恶兽，“滚。”

　　“不行哦。”他不由分说地点在男子额间，在指尖与男子额头相触点迸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水池里的锁链不安地躁动，水花四溅。
　　无数画面如同开闸的洪水冲进男子的脑海，他呆滞地接受那些记忆。

　　他脸上不断闪现各种复杂的法印，而阙惊看着这一幕，眼中的兴奋越来越重，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他想做的事，终于、终于！

　　最后，男子脸上法印渐渐消隐，阙惊后退两步。无边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那样强大的力量甚至让阙惊都不得不用法术护体。

　　半晌，他听到那个微微沙哑慵懒的声音，“……我想起来了，我还是对你们太仁慈了。”

　　阙惊终于控制不住地大笑，“哈哈哈哈哈——”

　　而下一刻，他嘴角溢出血丝，他猛地一颤倒坐在地，胸腔内的狂暴的力量让他不由得低头喘息。
　　“你的胆子，真是大啊。”男子轻笑，手掌在空中稍微一收，窒息感就席卷了阙惊。凭借这个躯壳，阙惊在他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好好的守境者不做，来我跟前找死。”

　　阙惊额头青筋暴起，然而他竟然还是笑着的，“那你也该记得……是守境者……囚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