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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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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和罗大琼简单讲完与姜榕还弟弟之间具体发生什么后,我拒绝他把弟弟的名字告诉我的举动,说:“我要叫他姜弟弟。”
带有一点点小孩子气的报复。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商骋可能会拿这个去逗姜榕还开心,毕竟他家那么个情况,”罗大琼说,“难得找个好玩的事情。”
“没关系,最坏的情况是姜榕还不理我了,但是开姜弟弟的玩笑不至于到那个地步,”我说,然后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罗大琼:“他们在这边见面,乱七八糟一堆人,姜榕还又没有时间管你,我就来接你回家了。”
我问:“不忙吗?我可以自己住在这里,让他们把饭菜送来就好,我也引不起谁的注意吧?”
罗大琼:“姜榕还在这种情况下非常惹眼。”
和姜榕还有关系的我,即便不待在这里,也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兴许还有人认识商骋和罗大琼。说来说去,既然能够玩到一起去,肯定在某方面有个共同的朋友圈。
我:“所以你只是单纯的工作狂,而不是参与进什么危险的事情之中,姜榕还是那个被你们挑中用来照顾小孩的纯倒霉蛋。”
罗大琼笑一声,说:“如果有危险,我有的是办法把你送的远远的,何必非要在这里待着。我是准备等你年纪稍微大一点再带你来的,怎么都是个可以拓宽朋友圈、锻炼身体、学会保护自己的地方,还是很有用的。”
“商骋说与其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让我放心不下,不如把你送到这里来,安全问题与身体健康都能得到保障,还能给姜榕还找点事情分分神,怎么想怎么划算。”
“姜榕还大概也是这么被说服的,你们也确实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一直到这学期结束。虽然按你的情况有没有假期都一样,但是既然规定学生有这么一个假期,你就当是提前放假回家吧,给自己一点喘口气休息休息的机会。你不需要急着证明任何事。”
罗大琼和我相处的时间在所有人当中都算不上长,可是他每次都能正好戳中我担忧的点——因为无依无靠,所以不敢拒绝。
即便知道他们不会因此抛弃我,连负面情绪都不会有,甚至会期待我的叛逆期,我也不敢在他们做决定之后违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以学习为借口拒绝商骋的行为建立在罗大琼希望我得到第一名,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一句话,做不到也无所谓,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世界不会因此崩溃,可我还是陷入恐慌。
考不到第一名怎么办,罗大琼会不会不再要求我考第一名,居然拒绝商骋带我出去玩——这么想来,我到罗大琼身边好像连半年都不到,可时间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我开始害怕离开。
我能够考第一名,每次都可以,再多要求一点。不要那么温柔地对待我,不要因为我拒绝就放弃,违背我的意愿,直接带我离开,将我放在人群的目光之中,让我无法呼吸。淹死我。
“不管什么事情,总是会联想到死亡,是不是说明我的心理状况其实不太好?”
“我总是做噩梦,也总是装作没有做噩梦,然后埋怨你们怎么没有发现我做噩梦。”
“我们曾经去过一家餐馆,那是我第一次吃烤肉,他们给我倒了一点点冰啤酒,喝着就是水,冰冰凉凉的,璀璨的金色,好像在发光。”
“那个时候我就不会想到死亡,即便参加过葬礼,也不会把任何事情与死亡联系到一起。不是无忧无虑。天慢慢变暗,浅浅的蓝色边缘点缀着晚霞,像烟雾缭绕,完全不记得吃了什么。”
“姜榕还去场馆和别人打拳的时候,我被要求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注意别太张扬,最好不要被人发现。为什么我要出现在那里,为什么我不能跟着大家一起喊,为什么我必须离得那么远,为什么我身上会发生这种事?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感觉好难过,好委屈,好想哭……但是我不能引人注意,所以我再也没有跟他一起去过场馆,他说他就知道,只在旁边看很无聊,连旁观者都算不上。”
“我一直都知道人与人之间是没有办法真正相互理解的。听着姜榕还说那些话,望着他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我还是感到深深的孤独。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在幽寂的密林中?可森林内部从来不是安静的,再怎么安静也都是片刻的。”
“而姜榕还带给我的那种孤独,大概是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后,发现妈妈不会再来哄我了之后,恍然意识到,妈妈从来没有在我从噩梦中惊醒时哄我,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起来做饭去了。”
“我躺在爸爸旁边,有时候望着他的脸,更多时候是望着天花板。我要等一会儿,等意识逐渐清醒,等尿意慢慢产生,然后才从床上爬起来。那个时候,如果爸爸喊我,我就能说是想上厕所了。”
“我从来不睡懒觉和回笼觉,不管几点醒,我都会在床上躺到天亮。那是难得三个人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的时间,我很喜欢,尤其是赶上雨季的时候,空气湿润,雨声簌簌,有这个词吗?或者雨声淅沥,但是一般都说淅淅沥沥?”
“商骋说王淼觉得我有自毁倾向,因为他曾无数次想要从打开的窗户翻下去,而他从我身上感受他当时感受到的一切。因为那样一段对话,我再一次意识到人与人之间是没有办法相互理解的。无论商骋有怎样的好意,当试探发生时,我都感到无比孤独。”
“王淼生活在高压之中,他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像正常人的那一个,可是能够和我们两个怪胎玩到一起去,是不是说明他身上可能是有一些天赋在的?当然不排除他只是能够容纳我们。”
“可王庆明为什么要和一个深深伤害了他的人成为朋友?他和王淼之间的友谊是他们的事情,我和王庆明,我当时放弃他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事后说想要弥补其实也什么都没有做。我们只是自然而然地玩到一起,好像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到脑后,轻易就原谅了彼此,可是我们之间的友谊没有浓厚到那种地步。”
“是什么让王庆明养成了那样的性格,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还算明显?”
王淼驯养了王庆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病态的。王淼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他想接触的,王庆明就会去接触,他选择放弃的,王庆明离开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惋惜。
所以王淼早在一开始和我接触的时候就知道我有目的,王庆明与我的相遇也是在王淼的影响下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一个。王庆明即便能够跟上我的思路,也没有办法真正理解我。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那我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是因为想要弥补吗?”
等确定我暂时没有话要说之后,罗大琼感慨道:“看来待在姜榕还身边真的是把你憋坏了。”
我咽了口口水,想说不是的,我只是突然找回了安全感,想要试探一下看看你究竟能忍受我剖析自己到哪一步,可是你一直不制止我,是因为你真的能够接受我,还是无论我是什么样的,对于你来说都无所谓?
我渴望前者,却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后者。
就像你想把世间美好的一切都摆到我面前任我挑选一样,我也有同样的心情,并由此希望你能够离我远一些。抛弃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什么表情看着罗大琼,只知道他张开嘴想说什么的动作在和我对上视线之后突然停住,他好像开始紧张,步伐很大但很慢,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蹲下来,将我抱入怀中。
努力睁大眼睛,我幻想眼前站着姜弟弟,如浪涌般翻腾的情绪很快冷静下来。
“多大的人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揉罗大琼的头发,很扎手,简直像是一种不应该长在头上的东西,“动不动就要抱。”
应该是我露出足够可怜与哀求的神情了吧,才会让罗大琼主动拥抱我。可我在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好像突然丧失了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能力,只能别别扭扭,以大概大家都能懂的姿态开口。
罗大琼抱起我,说:“让你上次不给我抱。”
他还在因为商骋先给了我爱的抱抱而记仇。
我应该说一些惹人烦的、会伤害人又不会太过火的话,很难把握,但是可以做到。罗大琼不会真的因为这个生气,但是只要一次次尝试,他就会知道我在试图远离他,他会尊重我的。
这是最后的机会,我把头埋进罗大琼的肩膀,用最严厉的语气警告自己,这是最后的机会,再之后,我就真的舍不得离开了。
现在已经在不舍,已经从罗大琼身上得到远超想象的安全感,但是还有机会,只要离开他的怀抱,只要往外跑,只要……只要说我讨厌你——很简单的,快动啊,别赖着不动了,不能那样!
我紧紧地抱着罗大琼,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去,我在努力,努力让自己远离,可我只是在拼尽全力地拥抱罗大琼。
动一下脖子,罗大琼努力让自己看着我问:“想勒死我啊?”
我把脸扭向另一边,不看他,大概几秒,或者几分钟后,稍微松一点力气。
罗大琼笑一声,揉乱我的头发,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抱着我离开了拳击馆。
我听到门打开,风呼呼作响,人说话,雪从树叶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