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风浪记》空空妙人

87、相认

　　“容容，你快来看看。”东方苍风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便说道。

　　“父亲，长姐方才太累晕倒了，现下正在休息。”东方青说道。顾探微看到原来东方苍风近来潜心创作的画作名叫《流民图》，是由一幅幅流民之类的苦难众生画像组成的画作。她觉得很新奇，因为她从未见过有文人雅士会画这样的画作，很奇怪，但也觉得不是不可。

　　东方苍风这才抬起头来，心急问道:“容容她没事吧？”“没事，没事，父亲放心，只是太过劳累所致。”东方青解释道。

　　“这就好。顾姑娘，你怎么来了？”东方苍风问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那便无需我再引荐。父亲，探微说有要事要当面跟你讲。”东方青道。

　　东方苍风一脸疑惑，顾探微开口道:“上次你给我讲的故事里的主人公，你想见见吗？”

　　东方苍风听闻此话，立马睁大双眼，激动地有点站不住的样子。“父亲，父亲，你没事吧？”东方青担忧道。

　　“父亲没事，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单独跟顾姑娘讲。”东方青听罢，一脸不解地走了出去。

　　东方苍风连忙追问顾探微，她这才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东方苍风听罢，脸上似哭似笑，伸出一只手抓住桌角，仿佛怕自己大喜过望，昏倒过去一般。

　　“你说......你是说......苍云，苍云他，他还在人世，且就在......就在锦安城内。那你快带我去见他，现在就去。”东方苍风激动道。

　　顾探微道:“但你去太过招摇，街市客栈里人多眼杂，还有......贺叔叔他，他被通缉了，不太方便露面。你们这次见面，一定要小心为上。”

　　“通缉？苍云为何会被通缉？”东方苍风又惊又急。

　　顾探微心想，东方苍风定然是很久没出过门，不然如此大的事，他竟也不知。

　　“这事说来话长，还是等贺叔叔亲口告诉你吧！要不这样，今晚入夜时分，我悄悄把贺叔叔带来竹苑见您？晚上比较安全，竹苑也比较隐蔽。”顾探微说道。

　　东方苍风连忙说好好好。顾探微便回去接贺云。

　　贺云听到他大哥很是想念他，迫不及待想与他相见，突觉百感交集。其实，他早就不恨兄长和父母，他早就释怀曾经的种种，想来都是小时候任性与偏执太过，才只看得事物的一个面相，因此才钻了牛角尖。

　　曾经在梦里，他多少次梦到小时候的生活，梦到与兄长和父母团聚。但是，他一直没有勇气去见他们，同时，也怕他们被自己连累，毕竟风云堂干的事情，他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

　　“贺叔叔，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顾探微见他呆立原地、不发一语，着实吓了一跳。

　　贺云回过神来，答应晚上去竹苑见东方苍风。顾探微这才卸下重担，只等夜色袭来，便能出发。

　　傍晚时分，只贺云与顾探微两人去往竹苑，来应门的是东方容，东方苍风将所有人都支使开，只留下东方容一人，为的是怕万一有人暴露贺云的行踪。

　　三人一起往东方苍风处走去。不多会儿，一间房门大开，烛火耀眼的房间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身站着。

　　贺云一见那个身影便认出那是他兄长，不知为何，他也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

　　顾探微见状便也停下，她知道现下两兄弟中间这几十步的距离，是他们走了半辈子才走到的。

　　东方容先往她父亲处去了，没多会儿，东方苍风便转过身来，两兄弟站立原地，远远对视，一瞬间便双双泪流满面。

　　贺云这才往屋子里走去。为了不打扰兄弟俩叙旧，东方容和顾探微赶紧把门关上。

　　两人站在房间外面，只看到两个身影久久拥抱在一起，然后坐下，一直在说着什么，一直到夜深人静，一直到她俩都困得不行，两人还在不停说着话。

　　东方容和顾探微终于扛不住回房歇息。顾探微躺在床上想，这应该是贺叔叔此生最高兴的一天吧！接着，便沉沉地进入梦乡，一直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

　　贺云告诉她，这几日他都留在竹苑与兄长叙旧，如有要事，过来找他便是。

　　顾探微回到客栈，没想到李游曳也来了，正在与陈不渝商量事情。李游曳告诉他们，他收到风声，王宗复正带着羽卫司一干人等往锦安城赶来，不出几日，便可抵达。

　　“他冲着谁来？不应该啊，为何来得这么快？”顾探微疑惑道。

　　“不用藏着掖着，也不用打哑谜，李游曳都猜到了。”陈不渝说道。

　　“猜到什么？”顾探微继续确认。

　　“那个贺云是不是就在锦安城里？不过，我不管什么贺云不贺云，我只管你俩的安危。探微还好，她不在通缉名单里。但是你，陈不渝，你在，你一定万事小心，实在不行，你躲我那里去，我那里安全，没人会想到你竟然在我这里，灯下黑。”李游曳说道。

　　顾探微哑口无言。她只是担心贺叔叔的安危，怕他刚与兄长重逢就又要分开。

　　“除了探微，你们都走吧，赶紧走，现在走还来得及，往西边走，出了大武，去山禹国。”李游曳说道。

　　“我不想走，山禹国人生地不熟的，我去那里干嘛。”陈不渝道。

　　“不想走，那你们可就无路可走了。大武上下都在通缉你们，你们被抓，只是时间问题。”李游曳道。

　　顾探微想了想，还是觉得现下只有走为上策，便劝说陈不渝走，还说要劝贺云一起走。

　　想到这里，她便即刻又起身，说去劝劝贺叔叔。李游曳和陈不渝自然不拦着她。

　　待顾探微再返回竹苑，原本生分的两兄弟，现下却仿佛从未有过嫌隙，一副相亲相爱、岁月静好的模样。

　　东方容告诉她，说是她父亲和叔叔想珍惜时日，找回那遗落的半辈子。

　　顾探微知道事态紧急，便单独找了贺云说到逃去山禹国之事。谁知贺云竟告诉她，他的行踪是自己暴露给朝廷的。

　　“你说什么？贺叔叔，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有什么计划？无论如何，我都不许你拿自己和他们做什么交换。”顾探微着急说道。

　　“探微，你别着急。你要知道风云堂那么多兄弟的性命才是最紧要的。”贺云道。

　　顾探微生气道:“那贺叔叔的性命就无关紧要吗？”

　　“如果用你的性命可以换取整个风云堂兄弟的性命，我想你一定愿意。我已经和王谔商量好了，他已经给了我最好的计策，这还是他帮我从中斡旋而来的办法。没有别的路可走，也没有时间了。探微，你已经不是孩子，关键时刻，可莫要耍小孩子脾气。”贺云耐心解释道。

　　顾探微看着贺云，眼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问那东方苍风知道这事吗？贺云摇头。

　　两日后，东方苍风的那副《流民图》便在锦安城内引起轩然大波。大武第一画师竟然失了风雅去画那些不入流的流民难民流浪者，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一次，东方苍风不再受万人拥戴，而是变成了许多画师和百姓眼中有辱画师文雅的人。

　　可想而知，这次风波很快便会传遍大武，传回武都，传进皇城，进而传进皇帝耳朵里。那当朝天子，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还会继续支持宠爱东方苍风吗？这副《流民图》不正是在打他的脸吗？关于此后果，东方苍风自然想过，不过他还是毅然决然选择站在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一边。

　　三日后，王宗复带着羽卫司一百多号人来了锦安，锦安城内的百姓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当夜戌时，贺云如约出现在和王宗复约好的地方。而在此之前，他已和东方苍风做了最后的诀别。这一切如镜花水月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兄弟俩都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但作为兄长，东方苍风这一次尊重了胞弟的决定，在送他出门后的那一刻，他吐出一口鲜血，继而倒地不起。

　　“来啦，哟，不止贺堂主一人。”王宗复说道。贺云这才转过身去，发现黑暗里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

　　“堂主，我们来了！”“贺叔叔，我们来了！”几个人说道。然后走到贺云身边，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李游曳站在王宗复身后，一脸忧愁。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见机行事。他把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

　　“贺云，你违背约定。我们说好，只要抓了你，解散风云堂，任何人不再兴风作浪，朝廷便放他们一马。现如今，你们是想要负隅顽抗吗？不过，就凭你们几个，能活着走出这里吗？”王宗复喊道。

　　贺云大声回道:“我没有违背约定。你现在就来取我首级。”说罢，他丢下手里的剑。顾探微几人见状立马拿起武器围在他身边。

　　“你们快走，你们这样不是在救我，而是在害风云堂所有兄弟的命！”贺云说道。

　　王宗复望着那几人，突然对身后的李游曳说道:“那个姑娘就是你说的那个顾姑娘吧？怎么，你跟风云堂关系匪浅啊！”

　　李游曳自知无法辩解，也知道王宗复对自己没安好心，便没答话。

　　“不说话，是心虚？”王宗复继续问道。

　　“我没做过对不起羽卫司，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上之事。”李游曳说道。

　　“你确定你没做过？”王宗复大声质问道。这时，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