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尤的造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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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雨今天不在。
她的习惯一直保持着，隔一百年离开一次，温晚上午刚和她分别。一百年过得很快，但温晚没有因分别而悲伤或是怎么样，毕竟一个人过十年也不见得会有多慢。
她很久没见过尤了，上一次见面可能还是几十年前，印象里不欢而散，具体聊了什么也不清楚了，大概不是喝酒的事就是别的什么琐事，吵到最后越吵越大，干脆就断了联系。
反正在温晚看来，那纯粹是尤无理取闹，尽找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挑刺。她也不是没想过和尤好好说话，但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是怎么了，脾气火药一样一点就炸，完全没办法交流。
怕不是升职后工作太多给孩子累出病了吧。温晚心道。
哦，不对，他本来就有病。
总而言之，阔别了那么久之后，乍然间看到尤来找她，温晚还是有些意外的。
彼时她正在佛罗伦萨的百花大教堂里小憩，千后的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窗落在地上，旁边过往的游客和虔诚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尤就在这时候走了过来。
“胭雨不在？”他开口就问，温晚被他的声音惊醒。
“是啊，她不在。”清醒了两秒，温晚答道，“你来找她的？那你来晚了两天，她刚走没多久。要找她就且等个十年吧。”
她说完把眼睛闭回去，尤却没有如她所料地离开。
“我是来找你的。”
他说道，温晚睁开眼。
“找我？”她挑眉，“你要做什么？”
“带你去鬼界。”
”怎么？胭雨终于肯同意让我去投胎了？“温晚听了笑道。
“不，只是我要带你去那里罢了。”尤说着语气便带上嘲弄，“灵蝶怎么可能会让你去投胎。”
听起来就像是有隐情的样子。
温晚眨眨眼，却没追问。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尤，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啊。”
尤没回话。
“我记得几十年前你来找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冷静的，上次你走人的时候还把我的拉菲砸了三瓶，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倒是有点像21世纪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温晚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过没当初看起来那么傻。”
尤忍住了骂她的冲动。
“没骂我？可以啊，有长进。”温晚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欣赏了下尤有些发绿的脸色，正经了点接着说，“看你这样子，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问题回到正轨上，尤的脸色好看了些，他深吸了口气：“你觉得你错过了什么？”
温晚问：“你和胭雨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算是也不算。”
“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她的一些事，”尤说。“但她不知道我知道了。”
“和我有关？”
“和你有关。”
“好吧，”温晚应道，看起来没有多大所谓，毕竟她之前也多少能猜到些，“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非要去鬼界？”
“有些东西只有过去才能看。”尤答，“你这么警惕干嘛？”
“抱歉，习惯了。”温晚说，“之前整天被你抓的时候形成条件反射了，听到鬼界就想到投胎。”
“那不是正合你意了吗？”
“是啊，你说的对。”温晚从教堂的长椅上站起来，“所以我打算跟你去。”
“这就对了嘛。”尤笑了。
“不过怎么去？”
这是个深刻的问题，温晚在这环游旅行两三百年了，还真没看见过胭雨和尤说的鬼界。
尤说：“往下。”
“往下是指——”温晚话还没问完，就看见尤已经半个身子没了下去。没是真的没，就跟在水里一样的，从脚开始向上，一点一点消失在地里。
居然是物理意义上的向下。
温晚学着他的样子，整个人往下沉去。百花大教堂的钟声在此刻适时地响起，土壤就在这庄严肃穆的声音里漫过她的视线。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吧，她不着边际地想到。
穿墙温晚穿过很多次了，上天也不少，入地她可还是头一回，她眼见着只在地理书见过其剖面图的岩石圈此刻实实在在地从她眼前晃过，泥沙和岩石交错着向上，伴随着愈发显着炽热的温度。
再往下就该到软流层了吧。她在心里念叨着许久以前学过的科学知识。
接着不科学的东西就来了。
温晚跟着尤停下来，视线立刻被憧憧的人影占满。
“这什么情况？”温晚看着那些人或者说鬼，愣了一秒。甚至没来得及想她是怎么在四周全是石头的情况下看见的鬼。
“在排队而已。”尤回答。
“这年头鬼都要排队了？”温晚啧啧称奇。
“鬼太多了，没办法啊。”尤领着她往前走，绕开川流不息的鬼群。
所以说人口膨胀果然在哪都是个问题啊。
“不是说鬼界现在都全自动化了吗？怎么还处理不过来？难道说胭雨是骗我的？”温晚跟着他穿梭，她留意了一眼旁边的鬼。那些鬼都面目呆滞，眼神空洞，像是被操纵了一样慢吞吞地顺着队伍往前挪，他们两个行动得这么自如在这之间倒显得有些突兀，“而且我们这是插队吧？”
“你不投胎排什么队？”尤说。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队伍的尽头，那里横着一道形如感应门一样的东西，门的顶上安了灯，鬼过去的时候会发光，有时红有时绿，闪来闪去的，过了门的鬼大部分就直接消失了，剩下的零零散散的，都慢吞吞地走到不知名的远处去了。
“看吧，鬼界是自动化了没错，但不代表就忙得过来了。这些年死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多，轮回门都顾不过来，这样下去鬼工办理窗口可能又要恢复开放了。”尤指着那门道。
“鬼工？”
“就和‘人工’一个意思。”
鬼界文化啊。
温晚想着又问：“那这灯又是什么意思？”
尤说：“这个啊，这个能代表鬼所剩的阳寿。阳寿未尽的过了这门，灯就会变绿，鬼就自动轮回去下一世。阳寿若是已尽，灯就发红光。那个鬼就只能留在鬼界了。”
“留在鬼界干什么？”
“打工啊，”尤说，“像我这样。”
“都当无常？”
“那不会，鬼界能做的事情还挺多的。去街边摆个摊，再不济当个无业游民，反正饿不死，混混日子也行。”
“那还打什么工？”
“工作积极的话上面会发阳寿下来，老头子美其名曰是为了鼓励劳动，提高生产积极性。不过谁管它是为了什么呢，反正我打工这么多年了，阳寿一天也没分到过。”
“可能是你手黑。“温晚幽幽地说。
“滚啊，我很欧的好吧？”
“那怎么当初还抽到我两次？”
“一次！第一次是我自己领的任务。”
“哦。”温晚淡然应道，“那只能说明你不仅非，还作。”
“你——”
“好了说正经的，”温晚打断，“平时轮回就靠这门？”
尤勉强地应了声对。
“没有孟婆汤、奈何桥什么的吗？”
尤白了一眼：“那都是老古董了，现在谁还用这个？”
说着，他径直走过轮回门，门上灯红了一下，除此以外什么也没发生。
“过来吧。”尤在门那边说。
“我可以过去？”温晚怀疑地看着他，“不会轮回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
说得还挺神秘。
轮回温晚是不怕的，甚至还挺期待。所以她几乎没有思考地迈过了轮回门，然后伴随着很轻的一声“嘀”，红光亮了起来
“我阳寿尽了？”温晚皱眉，“我活了多少世？”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尤摊手，“就我抓你那会儿拿到的档案来看，这是你的第一世。”
“那怎么会？”
尤笑：“那要问你自己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温晚叫道，她看到尤脸上的笑意，立刻清楚他就是在戏弄自己，“你已经知道原因了是不是？不然你怎么会来找我？”
“是啊，我知道。”尤说，“但我不告诉你。”
温晚按捺住她想把尤揍得半死的冲动。
世界如此美丽，她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于是她保持微笑：“所以和胭雨有关是吧？”
“你知道？”
“你一来就问我胭雨在不在，我还能不知道？是你弱智还是你觉得我弱智？”
尤噎住。
“不过我早就觉得她的目的不单纯了。”温晚接着说，“而且她自己也没否认。”
“那你还呆在她身边？”
“因为这不亏啊。”温晚耸肩，“你想啊，我要是不跟着她，我就会被你带到这里，到这里轮回不了，我还得打工谋生。但我要是和胭雨呆在一起，我还能蹭她的钱买吃的玩的，想想都知道哪个更赚吧？”
尤哑言。
“我开玩笑的，我只是想看她会做什么而已，”温晚笑了，“其实我也能猜到了。”
“她要我的命，是吗？”
在温晚笑意未达的眼底，冷光一闪而过。
尤没回答，所以温晚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正想接着说下去，尤却说：“这个问题等下到地方了再说吧，先聊点别的。”
温晚也不坚持：“行啊，那换个话题，说起来胭雨以前不也是无常吗？她任职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她啊……”尤想了想，“虽然我很想控诉她的罪恶行径，但还是如实说吧。由于我当上无常的时间很晚，所以很多事我都是听来的，灵蝶是最早的几个无常之一，其实她也不是鬼，更像是能和鬼沟通的活人，据说是上一任阎王的故交，请来帮忙办事的。她大概工作了有几千年吧，那几千年里一直是我们业内的一个神话般的存在。我们无常内部有个榜，以完成任务量和任务成功率定排名高低，而灵蝶从榜设立一直到目前为止，始终是榜一，毕竟她几千年积累的任务量和百分百的成功率实在没人比得过，这是我对她唯一服气的一点。”
“除了永远榜一的神话，她的外型也挺特别的，很少有人能和她一样几千年如一日地戴着个面具，撑把黑伞的，关键这伞和面具几千年了也没坏，质量是真的好。”尤吐槽道，“说起来有挺多鬼好奇她面具下面的长相的，之前有谁还撺掇我去摘过一次。 ”
“没摘到？”
“对。”尤恨恨地说，“她伞比我手快。这还不算什么，重点是她转天就扣了我那一个月的工资！整整一个月！”
温晚失笑。
“好了，至少你现在也不用被她压迫了，”她说，“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戴面具？有人知道吗？”
“基本没有。
“基本？那就是说有喽？”
“对，老头子知道。”
“老头子？ ”
“就是阎王，我们私下都这么叫，不管是上一任还是这一任。灵蝶是上一任带来的嘛，当然清楚她的事，这一任的阎王想打听也简单。”尤说到此处突然歪头笑了一下，那张本来就年轻的脸因为这个动作也阳光起来，“不过知道原因的可不止他们两个，现在还多了一个人。”
温晚说：“我猜你接下来要说，那个人是你。”
尤嘿嘿一笑：“对，就是我。”
“还挺得意哈？”温晚斜乜着他，“知道还不说原因？”
“嘛，这个原因啊……”尤开始神秘起来，做作地压低嗓音，“是因为诅咒。”
“诅咒？”温晚重复，“听起来挺扯。”
“鬼界听起来也扯，你现在不还照样站在这吗？”尤反问。
“有道理，你继续。那诅咒是什么？”
尤又开始他的迂回战术，他问：“你知道灵蝶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吗？”
“不是胭雨自己取的吗？”
“是她取的，但这个词的源头，是因为她的本体。”尤说，“胭雨，是一只幽灵蝶。”
他说完一句话就顿一下，温晚终于听不下去了。
“‘幽灵蝶？’——我现在是不是该这么问？我寻思你嘴上是有什么开关吗？非要我回答才能往下说？麻烦你一次性讲完，互动式答题的模式我已经倦了。”温晚说，“还有，这些东西你怎么知道的？这应该不是一个无常可以了解的机密吧？”
两个人说着话，转瞬之间已经走出好远。他们经过鬼市，那里热闹得和地上的集市也差不多，鬼挤成一团，吵吵嚷嚷的，路两边像尤说的一样，确实有很多人摆摊。
不过他们没停留，又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来到一座看起来略有些破旧的建筑前。
那看起来像一家图书馆，规模很大，只不过又老又旧，牌匾上的字甚至已经不亮了，墙体还是两个世纪前惯用的材质，上面的墙皮耷拉下来一大块。
听到温晚的问话，尤的嘴唇动了下。他想回答，但恰巧这时候从图书馆的门口走出来了个鬼。尤一看到便扯着温晚走到了图书馆的另一侧。
“那人是谁？”温晚问，
“不认识，”尤说着撬开了图书馆的窗。
“不认识你躲什么？哎，你要干嘛？没事你翻什么窗？我跟你说私闯民宅在法律上是明文禁止的啊！你——”温晚眼睁睁地看着他翻过去，玻璃窗哗的一声响。
尤在里面喊：“进来啊！”
温晚叹气，也跟着翻了过去。
“走路不走正门，你犯事了是吧？”她落地时说。
尤不置可否。
他径直走向一个书架，从第三层抽下一本书来，动作熟练得像是预先演练过一遍，他边翻页边说：“你不是想知道灵蝶的事吗？来看。”
他把书停在一页递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