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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孤独的人 ...

  •   温潇语说“爱”,温晚没看到。
      她只看到世界在一点一点灰暗下去,变得寂寥和无声。
      温潇语走后,谢知书的病一天天比一天重,第二年就因严重的肺癌而亡。又过了七年,温城也突发心肌梗塞,独自死于家中,直到三天后尸体才被人发现。
      温晚所熟悉的一切,都从这世界上消失。
      这时候她发现了比变化和永恒更让人害怕的事,那就是孤独。
      永恒不变的风景,和从未停留的行人。
      永恒和变化结合在了一起,就成了孤独。这是无可解的毒药,能使愁上愁,可令忧更忧。
      温晚现在最常做的事,就是撑着胭雨留给她的伞,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几乎要把每一条路都踏遍。
      现在她理解胭雨了。
      这人活得久了,真的会倦。
      尤偶尔的造访是温晚唯一还能感到自己还存在着的瞬间,即使只是说几句话。聊聊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心情也会一下子好上许多。
      “可惜我那抓你的任务不是在这几年接到的,现在灵蝶不在,多好的抓捕机会啊。”尤时常感慨。
      “你其实可以现在抓我。反正我不想活了。”温晚无谓道。
      “我也想,”尤摊手,“灵蝶不让。”
      “这时候你又听她的话了?”温晚嘲讽,“能不能有点骨气?”
      “没这东西,我看钱行事。”尤嘿嘿一笑,拿出一沓钱来,“她叫我看好你,别让你死了。”
      温晚“嘁”了一声:“这你也听。”
      她又看看四周:“说起来,胭雨以前也这样吗?”
      “你指哪样?”
      “出去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
      “这倒还真是一直这样。”尤说,“这是她老习惯了,隔一百年就出去十年,时间到了才回来,也没人知道她去干嘛了。”
      “哦。”温晚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们平时做什么?胭雨不会就和我现在这样一天到晚瞎走吧?”
      “差不多,我就没见她干正事过。不就是仗着她资历老吗?有什么了又起的……”尤不爽道,他脸上的纸撩起来了,所以温晚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不过我就不一样了,我忙得很,哪像她?呵。”
      温晚斜着眼看他:“你很讨厌胭雨?”
      尤咬牙切齿道:“没有。”
      “你这表情是没有?”温晚说,“为什么讨厌?”
      “能为什么?日久生厌罢了。”
      温晚一脸“我不信你说的鬼话”的表情看他。
      “你这什么眼神?”
      “看智障的眼神。”
      尤气得当场要走,温晚伸手拦住,问:“所以到底原因是什么?”
      尤盯了拦他的温晚几秒,才冷笑。
      “我看不起她。”
      “是你看不起她……”温晚停了一会说,“还是你觉得她看不起你?”
      这话一语中的。
      尤当即不说话了,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一下子消失在温晚面前。
      温晚笑了笑,不再理会。
      胭雨留的两瓶酒不够喝。
      温晚酒量再怎么差,也不过一杯醉一天。十年三千多天,只有这么两瓶酒,怎么醉得完。
      所以她常叫尤带几瓶酒来。尤起初不肯,但温晚说他若是不带来,她就自己去偷,不喝到就不罢休。
      “最多也不过是魂飞魄散嘛。谁怕谁?”温晚如是道,“不想我死就买点来。”
      所以尤还是给她买了,然而他实在是看不惯温晚这每天烂醉如泥的作风,来得越发少了,温晚的孤独也就一天比一天盛。
      她也就像之前在酒吧一样,醒了醉,醉了醒,日子直过得晨昏颠倒,日夜不分。迷迷糊糊地,身在何方,所处何日,也就一样分不太清。
      有一次她醉在一个山头,旁边貌似是个墓园,不过她一路乱走,究竟经过了什么,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是恍惚间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接连不断,连绵似无意识的倾诉。
      温晚远远地看见是个女人,穿着杏色的毛衣和崭新的牛仔裤,靠在一个墓上喃喃自语。
      “……你说……她们在天上过得怎么样?”
      女人没对着谁,只是偏头看着灰黑的墓轻声地说着,温晚喝着手里的伏加特,隔着大老远,也就只能零星地听到些字句。
      那女人接着说:“我不信鬼神,但为了她们我愿意相信。”
      在吊唁啊。
      温晚想了想,扔下手里那瓶酒。
      鬼神……她从前也不信。
      温晚信步走过去,噙着笑:“你听说过奈何桥和孟婆吗?”
      远处那人没反应,想来是听不到。
      “听说人在这世界上活得不管多出彩,这孟婆汤一下肚,药气三分,嘿,就啥都忘了,”温温晚拍手笑道,自己一个人说得起劲,并不管会不会有人听到。“赤裸裸地转世来生做小孩,都重新开始了,你说有意思不?”
      四周影影绰绰,像幻觉。温晚清楚她大概醉了。
      许是做梦也说不准。
      因为她看到倚在墓上的女人向她看过来,有些蓬乱的头发散下来落在墓碑上,遮住了墓上的姓名。
      女人肤色挺白,双颊染了红,大概也喝了酒 。她说:“那……慕斯可能会过这座桥吧,或许饺子不会。”
      慕斯、饺子。应该是她去世了的故人的名字。
      过桥呗。有什么好不过的?
      “为什么啊?”温晚笑得苍凉。
      “因为饺子她……她并不讨厌谎言,但她讨厌未知。”
      温晚点头:“那她会怎么样呢?”
      “她会……”
      女人的眼珠机械地转了转,有些呆滞地看着远方青灰的天,许久她很淡地笑了,些许的温情从她那双泛了红的眼前溢出来。
      “她会沿着这桥一点一点地走回原来的世界,属于我们的世界。
      温晚默默地听她说。
      女人看起来有她自己的故事,温晚不好奇,也不打算再多问。
      这世界上有故事的人多了去了。而往往这些故事,十之八九,悲剧收场。
      “回去?”温晚顺着她的目光看,“我也想回去。”
      青灰色的天往下垂,被远山拦腰截断。
      “可是没有路了啊。”
      温晚喃喃地说。
      她看那墓碑,女人稍稍起了身,墓碑露了出来。然而温晚的眼前糊成一团,她看那墓,总觉得那墓上刻的是自己的姓名。
      她姐说了要给她补一个葬礼的啊。
      就这里其实不错。
      不如在此入土,转世来生多好。
      温晚闭上眼。
      再睁开时在墓边,四周没有人,只有一个无名的碑在她所靠着的地方。
      不会还真是梦吧。
      温晚站起来,拿起她的酒,摇着头笑。
      都出幻觉了。

      十年。
      好像也不长。
      至少胭雨出现在她面前,从她手里接过酒的时候,温晚只觉得她们分开也才没多久。
      胭雨刚出现时温晚还没反应过来,她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你回来了啊?”
      “嗯。”胭雨说,“你十年都在喝这个?”
      “当然不是。”温晚耸肩,“还有别的牌子。”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胭雨轻叹,抓住温晚不安分地想拿回酒的手,皱眉道,“别喝了。”
      温晚抽回手,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不喝就不喝吧。十年前你可不是那样的,那时我让你买酒你可没说过什么。”
      “当时只是为了让你好受点。”
      “现在也可以是。”
      胭雨:“……十年了,该过去了。”
      “这是这么容易过去的事吗?”温晚答,“还没问你呢,你活得那么久了,就没点什么孤单的感觉吗?”
      “有。”
      “有?”
      “对,”胭雨道,“习惯了。”
      “习惯……”温晚轻笑,撇开视线。“我习惯不了。”
      “总有一天会的。”
      “我觉得不会,”温晚说,“我能去投胎了吗?”
      “再等等。”
      “我等了几十年,还不够吗?”
      “不够。”胭雨说,面具下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表情,“还差得远。”
      “胭雨。”
      温晚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她扭回头直视那双隐藏在刻了金纹的蝴蝶面具下的漆黑的眼睛。
      “你在等什么?”温晚问,“又在隐藏什么?”
      胭雨沉默片刻,说:“这样,我问你个问题。”
      温晚点头,等她说下去。
      “如果你有个很重要的人,而你和她之间只能活一个。”胭雨淡淡道,“你想活着,又不想她死,你会怎么做?”
      “有多重要?”
      胭雨想了想说:“相伴了很久。”
      温晚一下子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温晚一秒正经,“虽然你的描述不太对劲,但我懂了。”
      “那你怎么选?”
      “我不选,“温晚摇头,认真道,“我会让她选。”
      胭雨的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不过嘛……”温晚又笑了,“如果你口中的这个‘你’是指你自己,而那个‘很重要的人’指的是我的话。”
      虽是在笑,但她的眼神却认真得过分。
      “麻烦让我死,我不想活了。”
      胭雨不出声了。
      她总是这样,一聊到重要的话题就不再开口,温晚已经习惯了。
      她把胭雨的黑伞递还给她。这伞吧,她拿着十年了,虽说没什么作用,但她拿着它的那些时间,总还是将它当作一个念想,久而久之,也产生了感情。现在骤然要还回去,还有些舍不得,往胭雨手里塞的时候就忍不往就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就看到了折叠起的伞面间往外冒的红光。
      “这是什么?”温晚疑惑道。
      胭雨把伞撑开。温晚这时才知道那红光是从上面的蝴蝶纹路中发出的。和之前的银光不同,现在这光如血一般的红,散发着诡异妖冶的气息。
      胭雨看了一秒,便不在意地将伞撑在肩上,红光将她的脸衬得更为苍白。
      “没事,不用管它。”她说,“没能量了而已。”
      “你这个还会没能量的?”
      “嗯。”
      “那你现在不能瞬移了?”
      胭雨停了几秒没回答,温晚觉得她应该是在想些什么。
      “对。”然后胭雨回答,“你想去哪?”
      熟悉的问题。
      “没什么地方想去。”不过答案已经不一样了,“感觉每个地方都去过了。”
      胭雨没了回应,温晚四周看了看,勉强扯出一个话题来:“现在这个天气,你怎么还撑伞啊?”
      天是阴天,灰蒙蒙的乌云聚成厚厚的一层压在那些高楼大厦的顶上,沉重得像能把楼房推倒。阳光被乌云挤在后头,透不出分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温晚看到的天空就常是这样的了。灰白色的一片,从天的一端连到另一端。最后和尽头浓重的雾霾混到一块儿,分不出彼此。蔚蓝的,万里无云的天空似乎是很久远的历史了。
      污染越来越严重了啊。
      温晚想着,胭雨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破。
      “要变天了。”
      “是吗?
      温晚又看了看天。
      老天貌似很给胭雨面子,温晚抬头的刹那,就有雨丝从天上落了下来。一滴连着一滴,黑色的水渍很快将地面调满。
      温晚瞅了眼胭雨。她撑着伞,伞面上雨珠飞溅,她自己则一点没湿。
      “还挺神。”
      她随口评价。
      如果很久很久以后温晚还能想起这个重逢的雨天,那她可能会意识到,那句“要变天了”恐怕不单单只是一个形容天气的句子而已。
      这个世界,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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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未签约时期作品,前期文笔不成熟,新来的读者请自行斟酌阅读。 由于是手写稿重新抄到网上,错漏较多,排版存在问题,以后有空会重新将校对后的文本上传。 不会删除,不会锁文,这也不是我的黑历史,是我来时路。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