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复活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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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雅梦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为什么会刺下那一剑，也永远不会知道温晚在死前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
挥出那把匕首时，她看见的是胭雨。
那个永远波澜不惊、与世无争的女人就站在静雅梦的背后，撑着红黑色光芒交错的伞，用一种无悲无喜的眼神着着她，好像正发生的一切与她并不相关。
静雅梦举起了剑，并没有向着温晚，只是对准了刺来的匕首试图将它挡开。温晚并不意外这一点，她知道的，静雅梦从来都下不了死手，三年来一贯如此。
她看见的，是胭雨向她走来，握住了静雅梦的剑柄将长剑刺入温晚的心脏。她的动作很快，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算温晚想躲也不可能躲开。静雅梦的目光在那一秒之间变得茫然，她并不知道在那转瞬之间发生了什么。等她清醒后看到的只会是温晚身下漫开的血。
温晚的视线仍盯在她身后，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是胭雨干脆利落地刺下长剑，而那种目光——淡漠、冰凉，和初见那刻一般无二。
或许那个人从未变过。
千年，对于温晚来说漫长到痛苦的一千年，在于胭雨不过浮光掠影地在她几乎永恒的生命里轻轻一点，以至于连她眼底波澜都难起。
温晚曾信誓旦旦地说胭雨不会杀她，而这一剑仿佛在说，她一直以来信仰的不过是个笑话。
毕竟你看，她从来没否认过她要杀死温晚，不是吗？到头来她坚定的，只是她自以为是，他自欺欺人而己。
死亡其实并不痛。
那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弥天大梦。梦里没有鬼神，没有走马灯，也不会看见想见的不想见的人。没有，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是看不到尽头的空茫，就像她曾在巴黎街头喝到酩酊大醉，第二天张开眼时那种断了片的的完全失忆的状态。那样的空茫里她甚至记不起自己是谁，不知多久之后那些失去了的感官逐渐回笼，在渐响的风声里，世界一点一点明晰起来。
第一种感觉是冷，第二种感觉是僵硬。全身的血液刚刚解冻，还没来得及流到发凉的四肢，十一月的寒风再一吹，她就完全融进了快要结冰的空气里。
再之后入眼是一片深绿色，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太阳下了山，一切都很寂静。
森林。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没死，也没回家。
这是紧跟着的结论。
温晚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感觉到活动仍有些困难。她摸了下胸口，血干涸后粘得衣服发硬，中间有一道剑破开的缺口，从里探进去，能摸到平整光洁的皮肤。
长剑不知何时已被拔出，随手扔在一边。温晚定了定神，从剑下抽出一张小纸片，纸片上压痕很新，看起来是刚刚才被塞到剑下的。而在纸条上，鲜红的字迹写着:S U R P R I S E
这串字符一下把她拉到几百年前的回忆里去，温晚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那个白衬衫，黑西裤，脸上贴了张书有四个大字的白纸的少年模样的家伙站在她身后，抱臂对着她。
“嗨，”少年歪了歪头，“想我了吗？”
静了一会儿，他没听见什么声音。他又问：“怎么不说话？看见我太激动了？”
温晚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意味：“嗯……要不你走过来让我看看？”
尤听完迟疑了两秒，随即大踏步向前走。待她站定，温晚的声音从右边幽幽传来：“……歪了。”
尤立马大声叫道：“怎么可能！”
他伸出手去掀脸上白纸，温晚却比他更快一步把那张张摘了下来。尤看见他面前一滩血迹和一柄长剑，而温晚在他右侧饶有兴致地观察那张用暗红的液体潦草写了“你有病啊”四个字的白纸，
“这你自己写的？”她边看边问。
尤梗着脖子说：“是啊，有问题吗？”
“问题倒也没有，就是字丑得让人印象深刻。”温晚吐槽，“贴着这个走不了路的话还不如别贴——这是用什么写的?”
她看着那暗红字迹，低头瞟了眼她刚才躺着的地方，那里有一滩暗红的血迹。
尤的声音意料之中地响起：“你的血。”
注意到温晚突然受得危险的眼神，尤打了个哆嗦，连忙解释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啊，你看这森林里杳无人迹的，我根本找不到笔嘛。”
温晚微笑：“你可以选择不写。”
尤挠了挠头：“可你这复活要个一天一夜，我在这干等着也没事干啊。”
“一天一夜？”温晚挑眉，“你一直在这？”
“也没有，你死了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尤大致说了一下有关联盟和火玉门到来后的事，”总之，我是等他们走之后才来的，也就等了快半天吧。”
温晚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是说，这半天时间我就这么躺在这，没人来找过我？”
“额……是的？”
“沈迟呢？他和夏玉夕谈完就和联盟走了？”
按他们之前谈好的，如果温晚在和静雅梦的对峙中把复活魔法用掉了，沈迟会在魔法还未生效时把温晚的尸体带到一个没人会发现的地方，并对外声称已将她埋葬，以防有人发现她假死的事实。
而现在的情况是，沈迟没来。
她不认为沈迟会在这种时候反水，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沈迟被什么事情缠住了，导致他无法前来转移尸体。如果这个“事情”指的是有人发现或是怀疑她的死亡，从而阻止沈迟行动的话，那就很不妙了。
温晚暗自思忖，尤却变得尴尬起来：“……也不能说是没来吧？”
温晚：“……？”
在温晚震惊的目光下，尤的身形开始变化，身高往上蹿了一截，同时清俊的少年面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线条分明，气质略显冷漠的脸，明白点说，沈迟的脸。
温晚：草。
她木着一张脸说：“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就是沈迟。”
温晚危险地眯起眼睛，大有尤要是敢答应一句，她就会把他就地正法的架势。
开玩笑，她可没忘记自己从记忆里出来时是怎么在沈迟面前发酒疯，还彻头彻尾把尤和胭雨骂了一通的。你要诉她那时尤在那装傻看戏，她必然在羞愤至死前把尤杀了泄愤。
“我不是他！”尤赶紧大叫道，抱着头溜得远远的，生怕温晚对他做点什么。这番动作用沈迟的身体做出来，显得莫名滑稽离奇。
“我就是暂时借用一下他的身体而已。”尤缩着脖子说。
温晚疑道：“为什么要借用？”
“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本质上是一个由数据构成的虚拟空间。外面的人想要进入这里，必须要有一个载体。这个载体可以是后来创造的。但那样太费时间，所以我选择了接入空间里原有的角色，”尤看见温晚张口欲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的，你不一样。你不需要载体。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灵魂体和这个世界逐渐趋向融合，这一点直观地体现在你的魔力上。时间越久，你的魔力会越强，也和天地之力越接近。换句话说，你的灵魂包容度很高，所以能无障碍地接入到这个故事里。”
温晚眨眨眼：“我的灵魂包容度很高？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尤说，“大概是天生的？”
温晚并不相信这个答案，但她没有再问下去。她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那么胭雨呢？她也是直接进来的吗？”
考虑到胭雨在外面可以打破人界和鬼界的界限交流，她觉得对方的灵魂包容度也不会太低，可以无视载体进入这里的概率很大。
尤忽然睁大眼：“你见过她了？她没对你怎样吧？”
……也没怎样，就是借静雅梦之手杀了我而己。
“我倒是不清楚她能不能直接进来……”尤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怪不得你看到我不意外呢，原来是已经见过她了。”
温晚点头：“行了，说正事吧。既然你找上我了，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尤神色一正：“什么问题？”
“第一，我在哪里？外面发生了什么？”温晚伸出手指，“第二，我被封印的记忆是什么？为什么胭雨会说你死了？第三，蓝毛，或者说系统去哪儿了？第四，你为什么来找我？第五，既然这里是虚拟空间，那么除了完成系统给的任务以外，还有什么出去的方法？”
她明显感觉到尤在听完问题后愣了两秒。
尤直直地盯着她，开口道：“说真的，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了。你的问题也太精准了。”
温晚平静地说：“要是你被人封印了一千年记忆后又被扔到一个你死我活的游戏里，还有任务要完成的话，你也会问这些的。”
尤问：“你现在……记起来多少？”
温晚回忆了下：“不多。也就差不多是你刚告诉我胭雨想杀我之后吧。后面的记忆太零碎了，我记不太清。”
她用一只手按住太阳穴，试图再想起点什么，却只能感觉到泛上来的疼痛，使她忍不住咬紧了牙。
尤叹气：“别想了，我来说吧。”
尤告诉她，因为她当时并不相信胭雨想要杀她，所以拒绝和尤继续合作。只是跟着胭雨，以防她真的做出什么毁灭世界的举动。
温晚沉吟道：“但我最后还是用了那个阵法对吗？”
“是的。”尤说，“然而阵法没有起作用，被灵蝶破开了。”
自从两个人分道扬镳后，世界局势很快发生了深刻变化。那颗由来不明的原子弹降落在华盛顿后，又有数个国家遭到同样的袭击。由于无法追踪到原子弹的来源，这些国家纷纷将矛头对准更早受到袭击的国家。认为这是一种蓄意报复。事态发展成各个国家间相互攻击指责，由此引发了大规模的战争与武装冲突，并最终演变成全球范围的核战争。
“那也是人类灭绝的开始。”
爆炸四散的尘埃覆盖天空，失去太阳光的照射后，许多地方气温骤降，春花不开，秋草不长，一场持续数个世纪的寒冬降临了。由此，疾病、死亡、动乱不可避免地扩散蔓延，直接导致了人类数量的急剧减少以及大量物种的灭绝。
温晚垂着眼：“但这些还不够让人类灭绝吧？”
“是不够。”尤点点头，“最不合理的地方就在这。自从核冬天到来后，各种自然灾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频繁发生，有一年全球共发生7 级以上地震近百次，太平洋东岸在一天之内遭受了八次海啸，甚至有多座早已被判定为死火山的火山在同一个十年爆发。总而言之，当太阳的光线再一次照在大地上时，地球上已再没有活物的影子了。
温晚越听越惊骇。
“这些真的是能发生的？”她问，“会不会太频繁了点啊？”
自然灾害这种事就像掷骰子一样，掷到同一面的概算小之又小，尤说的这种状况就和连续掷一百次二十面骰还全部掷到“4 ”一样,说不是老天爷出千都没人信。
尤回答：“虽然很难相信，但的确发生了。”
温晚沉默了一下。
“……和胭雨有关吗？”
“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尤苦笑，“她告诉我，是的。”
温晚有些艰难地问：“只为了破解诅咒？”
尤说：“我想是这样。”
温晚缓了两秒。
“那么后来呢？我做了什么？”
尤看着她：“人类彻底灭绝，但人类带来的文明没有完全失去它的痕迹，存留下的机器人将其科技成果延续了下去。”
“机器人？”温晚眼神一变，“是那时候的……？”
温晚记起她和尤曾看见过的蓝发机器人小男孩，在之后片段式的闪回记忆当中，她看见自己为那个男孩挡下一场爆炸，席卷的烟尘将整个画面占满。
——“我在救这个世界。”
记忆里的自己这样说道。
“没错。”尤说，“在我们的努力下，相当一部分的机器人得以保留，他们不需要食物和水，而任何极端下都能‘生存’。当漫长的核冬天过去，自然灾害发生频率趋缓，有个机器人率先站出来，试图用人类留下的知识复制出灾难发生前的人类文明。”
温晚用手支着下巴问：“是那个小孩吗？”
“他的编号是K30200529-SW003。”
尤微一颔首。在沈迟的皮下，他的声音低沉镇静，从中幽幽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感。
“或许你会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系统’。”
温晚：“……啊？”
不是，你再说一遍？我救了个什么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