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做个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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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熙睁开了眼。
强烈的眩晕感如同磨得细碎的浆糊一样，挤在她脑中，视线也极度模糊。她有些难耐地晃了晃头，眼前稍微明亮了一点，她看见前面有个人影在动，不断有一些细小难以分辨的说话声传来。
“你醒了？”
人影断了交谈，偏头看向她。纳兰熙看清了那张脸，一瞬记忆像破了壳的鸡蛋，一幕幕地涌出来。
“你……”纳兰熙有些费力地说，“沈迟和你是一伙的？”
她还记得在大战结束后沈迟把她叫出来，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痛，再睁眼就在这了。
她试着动了动，一根麻绳捆住了她，系在了一个看起来像个雕像的石柱上，上面应该附了魔法，在她挣扎的时候会骤然缩紧，纳兰熙被勒得不敢再动，只好抬头看天，微凉的日光灿烂明媚，把对方的影子拖得很长。
已经是下午了。
她对着天心想：她昏迷了将近半天时间。
那个人笑了一声：“不错嘛，脑子转得挺快。”
“温晚，”纳兰熙冷着脸叫出她的名字，“有话直说，我不喜欢兜圈子。”
“注意身份。”温晚懒洋洋地说，“现在被捆住的是你不是我。”
“那你想怎样？”纳兰熙说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这个地方很荒凉，地上都是枯草和被风吹得乱跑的小石子，很少见到树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森林的外缘。
四周极其空荡，除她们之外没有任何生物，连斑斓也不在这。
局面很不利。纳兰熙心道，眼睛瞟向温晚，这疯子不要又做出什么事才好。
“我猜你在找你那只小鸟？”很不幸，温晚开口了。
她捏着几根羽毛在纳兰熙眼前摇了两下。那是种很特别的毛，从头到尾都是纯净的火红色，像烈焰燃烧一样亮得刺目。
那是凤羽，显然，是从斑斓身上来的。
正因如此，那几根羽毛浸染着的血色在一片火红中明明并不瞩目，在纳兰熙眼里仍是显眼得过分。
“它啄人真的很痛。”温晚抱怨着，揉了揉她的手腕，“你不知道控制住它有多难，那家伙逮着机会就想给你通风报信。”
这么说，她一早就跟着了，并且在她没察觉的情况下抓住了斑斓，否则她不会一点提醒都没收到就被沈迟给敲晕。
“你把它怎么了？”纳兰熙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本来是想杀了的，毕竟我还没尝过凤凰的肉是什么味道，”温晚舔了舔嘴唇，惋惜地说，“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纳兰熙死死看着她：“它在哪？”
“飞走了啊，”温晚撇嘴，“说不准去找静雅梦了，毕竟主角嘛，呵……”
纳兰熙心里松了口气，她稍微冷静了点，谨慎地看着温晚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你绑我是想做什么 ？”
温晚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扬起一抹笑，她走到纳兰熙身前蹲下，使她们的视线齐平，纳兰熙清楚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兴味，风浪在其中惟恐天下不乱地兴起：“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纳兰熙自然不信。冷硬地说：“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你要真只是想聊天，就该把我松开。”
温晚歪头想了想：“嗯……也不是不行。”
她的手指在空中轻点了两下，捆住纳兰熙的绳子骤然一松，同一时刻，一道凌厉的劲风杀至，从温晚身后袭来。温晚的目光还在纳兰熙身上，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还未放下的手又转了两圈，一股极强的狂风在荒地间刮起，与纳兰熙的风撞在一起，在更远处激起树木的横腰截断。
“我没记错的话，”温晚托着腮，“这魔法是你从我这复制来的吧？”
“你是来寻仇的？”纳兰熙危险地眯眼，慢慢往后退。
“别那么激动，我说了我只是来聊天的。”温晚无辜地看着她，语气温和，“我就想来问问你外面的事。”
纳兰熙皱眉：“外面？”
“是的。”温晚肯定地说，“生存游戏之外。”。
纳兰熙这下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玩家，而是一个本应丧生在空难里的已死之人。她的神色有些松动，目光也柔和下来，略带点怜悯地看着她：“你想知道什么？你的家人？他们很好，政府在飞机失事后给所有遇难者的家人都发了抚恤金，他们——”
“停，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温晚打断了她，再让她说下去她又会想起自己变成一只阿飘后回到家里看见的一切，写在温潇语日记本里的那些话又在她脑海中明晰起来，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说，“我就想听点其它的,比如说核战争还有FRUIT……哦对,你不知道。”
2016年,离那还差很久呢。
“什么是你知道的呢……”温晚喃喃说，纳兰熙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如说说我死后那一个月里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纳兰熙看着她有些魔怔的样子，犹豫地问，“你是想确认什么吗？”
呢喃停下了。
“确认？”温晚挑了下眉，朝她走过来，纳兰熙原来也没退开多远，试了下瞬间移动失败后就已经被温晚抓住了手臂，“没错，我是想确认一下。”
墨色的眸子离她极近，看一眼就如坠进深渊中。一片无望空荡。温仍晚而是笑着的，笑意传入眼里就如投入了火种，燃起名为“疯狂”的烈焰。
“纳兰熙。”温晚弯着眼睛，“你说，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纳兰熙愣住了：“……什么？”
“或者我换个问法，”温晚的声音很柔和，像是一阵轻风吹过，临到末尾却激起一阵阴寒，“你说，这个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
纳兰熙卡住，温晚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她说不出任何搪塞的话来，可这个问题本身就让人难以回答。她摸不准温晚的想法，只好问：“你想表达什么？”
温晚却摇了摇头。
她仔仔细细地看过纳兰熙身上每一个部位。从脚尖一路向上，游过线条流畅的腰身、肩颈，又从她独特的宝蓝色头发上滑过，最后与她戒惧的眼神交汇。
“我只是怕我会后悔。”
她很轻很轻地说。
纳兰熙不知为何听出了危险的意思，温晚看她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感觉就像她并不在看人，而是在看一个物品，或者一道谜题，细致认真，却又万分漠然。纳兰熙几乎是立刻就催作动了魔力，下一秒就发现体内的魔力毫无反应，和平时耗空魔力时的感觉一样，一丝一毫都使不上来。
她愣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温晚的眼睛，她勾了勾唇：“记得吗？你昏迷了半天。”
纳兰熙阴沉着脸：“你下药了？”
温晚“嗯”了一声：“剂量不大，放心吧，过了今晚就好了。”
“你 ——”纳兰熙说到一半停下来，她眯起眼，突然想通了什么，对一派从容的温晚说，“你这次又想对雅梦做什么？”
惊讶在温晚眼里一闪而逝，她很快又笑着问：“为什么你觉得是她而不是你呢？”
“显然你从头到尾都在针对她一个人。”纳兰熙冷静地说，但事实上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戒备着温晚突然发难的可能，“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借我和她针锋相对时趁机下招兽散，引起冲突，你是想杀她，没错吧？”
温晚眉尖微挑，给了她一个“你继续”的眼神，纳兰熙叹了口气，绕着她缓缓踱步。“竞技场的时候也是，你追着我们出来，最后却只带走了静雅梦一个人，根据雅梦的描述，你就是想置她于死地，之前污蔑雅梦的都是屁话，为的只是动摇我们对她的信任，但是没有成功。直到昨天……你那个样子，是铁了心要杀她吧？”
她绕到了温晚背后，温晚一动不动，也看不见她神色，纳兰熙继续朝她走近，压低了声音说：“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恨她。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是任务吗？”
她凝视着，温晚的身影似乎小幅度抖了一下。
“你会在死后来到生存游戏，这不是巧合吧？”
抖动的幅度又大了点，纳兰熙足下轻踩了几个点，突然飞速向她掠去。
“纳兰熙。”
她忽的听见温晚开口，随着这一声呼唤连带着泄出几声抑不住的笑音。她的肩膀剧烈抖动。
“猜的几乎全对，不过，“温晚侧过脸，在笑的眼睛却莫名森冷，在她眼中印下一道残影，而后瞬间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听到有人在她身后拂着气，“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纳兰熙感觉到一股极重的力道从她背后压来，狠狠把她撞在先前绑着她的石柱上，边角突出的石头硌得人生疼，她嘶了一声，听到温晚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圣眠术，嗯？”
纳兰熙想着她用的到底是什么魔法，那股力又重了几分，她咳出一口血。
温晚走到她面前，后方的力没有消失，她只觉得愈发胸闷气短。一把袖珍小刀从温晚袖口滑出来，刀锋冷然，从她眼前闪过，而后抵在了她的脖颈处，寒意就顺着爬上来。
纳兰熙的喉头动了动：“你是怎么做到的？”
温晚毫无起伏地说：“你走第一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不，”纳兰熙几乎无声地做着口型，向外挤出气音，好像她多动一下那把小刀就会刺穿她的喉咙。“我想说……你是怎么做到知道一切的？”
温晚把刀移开一寸，纳兰熙才放声说：“我一直觉得，你好像知道所有事的发展方向，就像是能看见未来一样。这种感觉我之前在秦冰洛身上也发现过，但很快就没有了，但你不一样，你似乎能预知到很多东西，即使不完全，也常常有一种掌握了全局的气场。为什么？”
“或许我只是装的？”温晚扯着嘴角，“你知道我演技不错。”
纳兰熙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温晚“啧”了一声，挑起一边眉：“那么想知道？”
纳兰熙眨了两下眼：“如果我要死了，那我为什么不死得明白点呢？”
温晚冲她露出一笑，手下忽的用力。
刀尖挑破了皮肤，骤然明晰的冰凉和刺痛令她忍不住战栗一瞬。
温晚指了指她收缩的瞳孔：“你怕了。 ”
我不怕才有鬼了，纳兰熙心里冷笑，但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温晚摩挲刃柄上雕刻的花纹。
“这个故事会是真的吗？”她轻声问，抬眸对上纳兰熙发颤的眼。
这才对。
她看清了那黑色瞳仁中潜藏的恐惧。
想当初，她面对死亡时，也同样是这副模样。
纳兰熙的嘴唇嗫嚅道：“……会。”
温晚的目光顿了一下：“什么？”
“这个故事。”纳兰熙突然用回了正常音量，过大的动作幅度让她的喉间一下涌出鲜血， “不，不是故事，它就是真的。”
温晚僵了一下，收回了小刀，纳兰熙立刻抬手捂住了伤口，同时用一种了悟的甚至带点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温晚抿着下唇，一刹那的无措被她轻易掩饰过去。她撤了加在纳熙身上的力，按着她的脖子把她后背抵到了石柱上，纳兰熙又是阵剧烈的咳嗽。
但她眼神未变，虚弱地笑了笑：“那么这就是原因了？我们在你眼里一直只是一个‘故事’？”
温晚敛眸：“是。”
纳兰熙叹了一声，还没说话，就感觉到喉咙处一道暖流，莹莹绿光照进她眼中，她张大眼：“那你这是？”
“你可以当作是我相信你了。”温晚开声说，纳兰熙没有看见她多余的表情，却能从她眼里读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伤口在魔法下逐渐愈合，纳兰熙开口想说话，却被温晚制止住了。
温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告别了，纳兰熙。”
她放下了手。
强烈的困意在那一刻汹涌向纳兰熙的大脑，她来不及深究温晚眼里的悲戚代表了什么，就合上了眼。
她的意识在一片朦胧里飘荡，风吹拂过枯叶，脚步声远去又复来到，一切声音都像在云雾里打了个旋，似是而非地经过，时间在这种感觉中也变成了难以捉摸的存在。
在她下一次清醒前。她听见了有人在说话，眼前恍恍惚惚地出现了谁的影子。
一个女生，但绝不是温晚。
瘦瘦小小的，脑后似乎还绑了麻花辫。
纳兰熙知道，她要是还醒着的话，一定能认出这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