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又起［穿书］》熙示风

120、灰斗篷人

　　白雷越来越密集了。
　　白春担忧地看着天空，希望能得到哪怕一瞬间的安宁。然而，老天似乎发了怒，咆哮着降下一道接一道雷光。
　　白春又往城外看去，茫茫的黄沙降低了可见度，只有蒙蒙的一片单调乏味的土黄色，看着就让人生厌。忽然她看见了什么，脸上露出喜色，眉梢上挑。
　　“狄良！”她急急叫了声。
　　狄良确实是在往她这个方向赶来，像一团风一样扑在她身上。白春险些没站稳，因为狄良抓着她一边肩膀，似乎把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像挂了个铅块，死沉死沉。
　　白春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就看见狄良侧颈一道看起来让人胆战心惊的爪痕，从耳后连到肩，仍在渗着细细的血珠。
　　她吓了一跳：“这是那个怪兽做的？”
　　狄良从鼻腔里应了一声，瓫声瓫气道：“我把它引开了，离它回来应该还有一会儿。我回来找你们是因为，我刚才在和那怪物缠斗时，看见死士了。”
　　白春惊道：“死士？”
　　狄良：“对，不是一两个的那种，是一支军队。”
　　白春：“这么说夏玉夕真找过来了？”
　　“有可能。得通知他们才行。”狄良突然轻哼一声，手上用力，“白春，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白春疑道：“怎么了？”
　　“了”字话音还没说完，左臂一阵刺痛。白春低头，就看见狄良用绿森森的盯着她，她的衣服上多了三道口子，皮肤火辣辣地疼。
　　狄良也吓了一跳，连忙从她身上起来。白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变得尖锐锋利的指甲。白春又瞟了一眼，他眼里的绿色似乎更深了。
　　那种绿色有些眼熟，白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仔细想了想，似乎夏玉夕身边的几个妖怪，眼底同样也涌动着这样一抹暗绿，如同翻涌着夜色的密林。她曾经在战斗中和那个叫艾菁的蛇妖打过照面，对方眼中的绿色浓重，比狄良此刻深得多。
　　难道……不会吧？
　　白春回头看了眼，一百多人的大部队在烈音城中并非完全分散开，而是以一开始的落脚为中心，小范围地搜查，因此分布虽不密集，但也远不算稀疏，时不时就会有人经过他们身边。
　　她远远看见有人走近，赶忙扯着狄良东蹿面跳地躲到一方坍塌的矮墙后。狄良不解地被她拉着蹲下，看了看那两个与他们相错而过的人，奇怪地问：“我们不该去通知他们有危险吗？”
　　白春收回她探出墙的脑袋，瞄了一眼狄良，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起来：“我去可以，但你还是呆在这里最好。”
　　狄良：？
　　狄良：“为什么？”
　　白春捎捎他的脑袋，用口型做出“耳朵”两个字，狄良怔了一下，伸手去摸，感受到了一对毛茸茸的东西。
　　狄良：……
　　他面如死灰：“白春你听我解释——”。
　　白春给了他一记爆栗：“还解释什么啊？你藏好，别被人看见了，我现在去通知其它人集合撤离。”
　　白春起身，三两下翻过墙头，叫嚷着就向一众盟友跑去了，留下狄良风中凌乱。
　　他有些不敢确定地又摸了两下长出来的狼耳朵，低下头，发现尾椎骨处也有明显的凸起，心里发慌。
　　这不该啊，魔法怎么会失效呢？
　　狄良来不及思索，他听见一声十分熟悉的咆哮声，转过来，一头巨大无比的猛兽正站在他身后，那猛兽浑身是毛，头顶一对黑漆漆的物件状的牛角，尖端还有点不均匀的殷红，它的眼睛硕大如铜铃，鼻尖凑得极近，呼出来的热气喷在狄良脸上。
　　下一秒狄良的视线就变得紊乱无比。

　　白春把队伍组织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同样见识到了狄良说的死亡军队。
　　烈音城虽多风沙，但云却少，掩在漫漫黄沙后的往往是一个毒辣的太阳，所以人在这里，视野即使小，也是亮堂堂的。但白春总觉得看到那群逼近的黑影时，天似乎也一下暗下来，甚至诡异地泛着点红。
　　死士的数量没有先前多，但也同样壮观，看起来就是缩小版的尸海。白春喉头发紧，恍惚间又听见了乌鸦盘旋嚎叫的声音。
　　只是幻觉。她在心底想，你不能怕。
　　她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定了定神，指挥所有人布阵防御。枯瘦的活尸嘶吼着扑到冒黄光的护罩上，靠得近的人甚至能看到飞溅而来的口水，被恶心得退了几步。
　　护罩忽然剧烈地颤了一下。
　　后退的人赶紧停住，却发现晃动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清晰明显了。
　　“怎么可能？这些死士连我们的护罩都能攻破？”
　　有人叫道，白春抬头看了看。
　　“是那些雷，它们在聚集！而且、而且好像越来越强了！”
　　白春手中魔法的光盛了些，她冷静道：“白雷在加强，所有人加大魔法强度。”
　　护罩堪堪稳住，微微有些颤。
　　白春稍稍松了口气，四处张望着看看有没有逃脱的方法。
　　地下？地是流沙，很容易塌陷，风险很大。
　　天上？死士不会飞，或许能甩开，但也少了遮蔽物应付雷电，移动速度也会变慢……
　　正想着，死士群中猛地窜出一个庞然大物，白春看清那是一只外形略奇异的野兽时，那家伙泛着寒光的利爪已经先一步挥了下来。
　　白春肯定，这一掌要是落实了，护罩必碎。
　　就在这时，另一个影子窜了出来，比牛角野兽小许多，嗖地扑向野兽的腹部，利爪也一下偏过，错开了护罩，却扎进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背部。
　　那个影子——准确说，是一匹矫健的灰狼——呲了下牙，从鼻腔里发出压低了的怒吼，它那凸起的，棱角分明的背部血流如注，边上一圈尖锐直挺的灰毛也染上了血色。
　　白春僵了一瞬，尤其是当她看见牛角兽再度举起爪一挥而下，灰狼回过头，幽绿深邃的颜色一下子撞入她的眼睛。
　　白春不否认，她在那一刻甚至想过打破护罩去挡下那一击凌厉到看起来几乎致命的攻击，哪怕四周的雷光正越发白得耀眼。
　　结果另一抹灰色挡住了她视线。
　　同一瞬间，蓝色的光芒在前方爆炸开，白春似乎看到了被炸飞的腐肉和碎掉的布料，甚至隐约瞧见某道劈下的白雷被轰成了反方向，笔直地冲向有些灰暗的天空。
　　白春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前面这个披着灰色斗篷的瘦肉身影却极为熟悉，简直令人落泪。
　　“温——”她险些叫出口，舌尖一抵又把字吞了回来。
　　眼前又是一道蓝光闪过，沉闷的撞击声里似乎有电流在滋滋作响，蓝色的电光如利剑一样刺透了人群，白春这回清楚地看见了，死士被闪电劈出一条整齐的裂口，仿佛千层糕被谁切了一刀，就打开了一条过道。
　　“别说话，顺着这条路走。”
　　安心的声音。白春已经认定这是温晚了。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带着众人从通道里走过去，护罩的形状慢慢改变，与那条过道的形状相契合，她与那个灰斗篷人错肩而过时看见了伏在地上的牛角兽以及在她身前的灰狼。灰狼半弓着身子站立着，背上血糊糊的几道痕。
　　“过来。”白春喊狄良走，灰狼却一动不动。
　　白春疑惑地看着它，灰斗篷却对她说：“你们先走，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一直往前有个石柱，上方刻成一本书的样子，就在那里等我，我会带他过去。”
　　白春点头，带着人离开，四周虎视眈眈的一大片死士立刻要跟着他们走，一道幽蓝的光晕却升起来，把这些死士一个不落地固在其中。
　　白春惊了一下，但强作镇定地不去理会，只是不断地加速，过了段时间一个石柱的影子果然出现在风沙中。此刻再回头看，黄蒙的颜色里别说那两个灰色的家伙，连死士也看不见半个。
　　白春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为仍留在死士群中的狄良和温晚担心，天空现在也一片晴好，想来那些白雷也没有跟过来，依然留在了那里。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突然在他们身后冲天而起，伴随轰隆隆一连串巨响，白春感觉脚下的沙子都在晃动，从缝隙里还能看见些许红光在往外冒。
　　那是谁做的？白春皱眉，她希望是温晚。
　　她也不敢细想，只是赶紧走过最后那一小段路，来到石柱前。
　　她本以为之后他们只要站在这里等温晚来就好，却没想到她刚迈过石柱几步，眼前场景突兀一变，风沙还是风沙，只是不远处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屋子，花花绿绿的装饰看起来像上世纪街头的某些不正经店面。
　　白春震惊，往后退了一步，
　　屋子消失了。
　　白春顿了一下，再次住前走。
　　屋子又出现了。
　　然后她又试了几次，屋子消失出现消失出现消失——
　　“前面怎么了？有什么魔法拦着吗？”
　　后头有盟友看她中邪一样地原地踏步，忍不住问。
　　白春的声音在前面幽幽传来：“不如你们过去看看，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魔法还是海市蜃楼文或者是别的什么。
　　几分钟之后，一批人经过和白春一样的来回踏步，观看过某个屋子反复出现，最后一致决定看看这个屋子到底有什么奥秘。
　　考虑到温晚让她在石柱旁边等，白春留了两个人在石柱旁边，然后领着众入敲开了门。
　　出来的是个老头，须发皆白，面如枯槁，眼下一片青黑，和干涸血液一般颜色的眼瞳中流出死灰似的寂静。
　　他的眼睛动了一下，盯着这一大批人，缓缓地说：“最近的客人可真多啊。”
　　白春温声道：“老人家，请问您能告诉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老头沉默地看着她。
　　白春说：“老人家？”
　　“你……”老头刚发出一个音，白春就看见她身后突然蹿出一个人来，三两步上前掐着这老头的脖子往前，一下把他撞在后面白白的墙上，脑袋重重地磕了一下。
　　白春瞪大了眼睛叫道：“你在干什么！”
　　那人正是之前出言嘲讽狄良的大叔，他把人按在墙上，叉着腰，扬头向白春道:“这不就是个NPC吗?森林里也有那么个老妖婆,和这个看起差不多。我猜这里就是个新地图，秦冰洛的魔法出了点问题只把我们送过来了。我们赶紧问到这里的信息，想办法帮盟主去。”
　　白春捂脸：“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这么问啊。”
　　森林里的老奶奶没把他打死真是个奇迹。白春眼见大叔恶声恶气地问老人怎么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出去，她本想把他拖回来，结果没来得及动手，大叔就自己倒飞了出去，倒在白春脚边，几秒种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仍在原地理衣服的老头。
　　老头扫了他一眼，看向白春：“你们是谁？”他问完了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
　　“我们只是为了避开死士，传送到这的，送我们来的人不见了，我们找不到出口。”白春恳切地说，“有人为了保护我们还在战场上，我们得去帮他们。”
　　老头思索了下，指了个方向：“向东走，你们会找到来时的地方的。”
　　白春点头。“我们还想知道——。”
　　“走。”老头冷冷地说，“或者死，”
　　白春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大叔赶紧扯了她两下：“快点走吧，问不出情报也别把命搭进去。”
　　说完他也没管白春听没听，低着头快步向外走，到了门口突然有东西出现，堵在他前面，他骂了句“哪个没长眼的还不滚”抬头看见一双黄铜铃样的眼睛正盯着他。他吓得一哆嗦，连忙往旁边让了几步，又撞上什么，这回没敢骂，只是顺着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用斗篷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人，他意识过来那是谁，吞了口口水，移开视线就见前面还有一头比他还高的灰狼，彻底不敢动了。
　　灰斗篷人没看他，黑洞洞的帽口对着房间最里的老头，低声叫道：“长老。”
　　老人的表情有了丝裂缝，他没说话，抬手，一道烈焰打过去，人群发出惊呼，灰斗篷扬了扬手，烈焰被一道幽蓝色的光束击灭，两者一同消散在空中。
　　老人看见那光迟疑了一下，魔法的光芒在指尖要亮不亮。沉吟片刻，他收回魔法，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温晚吗？”
　　白春僵了一下。
　　狄良的爪子在瓷砖上划了几道痕。
　　其余的人在死寂了三秒后，沸腾了。
　　“温晚？！那个温晚？！”
　　“真的假的？她不是还在营地那里吗？难道盟主已经输了？”
　　“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温晚，你还我兄弟命来！”
　　什么样的声音都有，嘈杂一下充斥了整个游戏厅。
　　大叔愣在门口，看了两眼就在自己眼前的人，灰色的斗篷下的人沉默不语。他想着这回不能再做逃兵，心一狠，伸手上去把斗篷的帽子一把拉下来。
　　没人拦他。
　　灰帽落下，一张所有人都很熟悉的脸露了出来，附带一个大部分人并不熟悉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