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神（现代诗歌作品集）》顾惜之

21、一个诗人的爱情（组诗）

　　（一）
　　在一串串紫藤花
　　滴着露珠的下午
　　太阳照进屋
　　在一片浅金里
　　细心折叠
　　雨过天青的棉布
　　阳光那么温暖
　　遗留指尖的温度
　　像昨夜春雨来临
　　听着肖邦在城市中睡去
　　再苏醒在你的臂弯里
　　宁静淡泊的呼吸
　　你的皮肤那么暖
　　我一夜都梦见溪水的潺湲
　　漂过远方去
　　片片紫藤
　　温馨而浪漫

　　（二）
　　谁能快过我的弓箭！
　　太阳之神啊！
　　她的微笑赛过最快的闪电！
　　我随风到山巅如苍鹰盘旋
　　高风悲鸣
　　倾盆大雨如烈酒浇灌
　　我嘶喊欢喜感谢天神
　　在沼泽中徜徉
　　捕获最凶悍的野马
　　纵跃过草原一瞬十里
　　抓取风伯的胡须
　　展臂，展臂！
　　赐我金箭！
　　我要为心爱的姑娘
　　猎取一张狼皮！

　　（三）
　　很多很多年前
　　我们坐在床头
　　捧读《在路上》
　　台灯华美被褥洁白
　　巨轮行驶在太平洋上
　　我悄声问
　　你腕上的菩提子
　　是从哪儿采下
　　你答是印度的小姑娘
　　微笑送给他
　　很多很多年过去
　　我们定居在风里
　　安定而飘荡
　　头韵是江西
　　尾韵是法兰西
　　一个和弦跟着一个和弦
　　华彩光辉夺目
　　那是永夜的安魂曲
　　在高潮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静谧里
　　我们相视而笑
　　你一杯咖啡
　　我一杯普洱
　　来到甲板上
　　在大浪里摇摇晃晃
　　望着天际恢宏
　　现出梵高笔下
　　——焰火般旋转的星空

　　（四）
　　我不止一次
　　悄悄地想
　　如果杀死爱人
　　与红玫瑰和糖浆一起
　　熬成玫瑰酱
　　然后在数十年里
　　蘸着白馒头
　　舔食他的血
　　我的爱是不是永不会变
　　在年复一年嗜血的甜蜜中
　　一遍遍铭刻记忆
　　让最冷酷最萧杀的一切
　　封存在要命的温柔里
　　永远不能呼吸
　　永远不会逝去

　　（五）
　　上一次在春分里
　　这一次在白露
　　她有个秘密的坛子
　　酝酿节气的生魂

　　我们牵着手
　　去攀折木兰花
　　木兰舟在波涛上
　　春气逼人寒又暖
　　你的双手游鱼一般
　　木兰花样绚烂
　　引着我一遍遍温习
　　白鹤亮翅野马分鬃

　　大自然的掌纹梳理
　　野地里的紫云英
　　和蓝天里的流云
　　我们躺在木兰舟里
　　看着越来越深的天空
　　世界的能量在周遭流动
　　金水相生木秀火明

　　谁记忆了星辰的位置
　　可以在暮色来临时细数？

　　夜来，她在夜里微笑
　　瞳仁如星子
　　伸手在坛子里
　　抚摸去岁的冰霜
　　飞灰的葭管

　　我伸手在坛子里
　　抚摸游鱼一般
　　木兰花样绚烂的素手
　　我怀揣着最大的秘密
　　将在下一个惊蛰宣布
　　心口起伏着月老祠的竹签：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团聚。

　　（六）
　　你曾踏在荒野里
　　说你脚下
　　将在一百年后的立夏
　　生出檀红的蜀葵花

　　谁会相信
　　那样沧海桑田的预言
　　分别时我们在草亭里
　　四面垂挂水帘

　　饮一杯竹叶青
　　倒映透明的眼睛
　　额头碰在一起
　　在彼此眼中看见故事
　　以鹤呖冲天的姿势
　　扶摇直上
　　静寂如风暴中心

　　我们如一对白鹤
　　栖息在黑暗之中
　　安静而幽雅
　　待夜半风雨来袭

　　沧海潮涌
　　谁和来世匆遽握手
　　电闪凝眸
　　眼光流逝那么快

　　百年之后
　　有没有蜀葵花海
　　有没有沉默微笑的少女
　　揉碎花瓣一样
　　揉碎辞藻
　　散落一地的华美和芬芳
　　无奈凑不齐对仗

　　而无韵诗一样
　　孤独的白蛇
　　烟圈一样出现
　　引诱明媚眼睛的夏娃

　　（七）
　　当春天深入燕子
　　古琴深入人心
　　我努力写一封情书
　　九连环般简单繁琐

　　工笔、写意、白描
　　唐代的蛤粉明朝的朱砂
　　亮而薄的颜色
　　细腻地沉淀
　　小白长红越女如玉

　　选不出一支笔
　　叶筋梅花点苔
　　竹叶是两片燕尾
　　狼毫急躁羊毫温柔
　　大刺刺地去软绵绵收不回

　　颜色铺上颜色
　　清水破焦墨浓墨破淡
　　画不出如水如酒一腔蜿曲
　　绵延着细如孔雀河
　　在沙漠里挣措起
　　迷一般的甘洌

　　我会在深眠里休息
　　在黑暗未褪时晨起
　　听蕉叶
　　叶叶心心
　　古琴不成调
　　蕉叶上写的字句
　　会在明朝冲刷干净

　　而新叶渐生如情愫
　　画卷吹落河中
　　径自去往
　　长江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