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之归途》虚夜凝月

24、真实的你

　　稍后，我们从娜米娅口中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曾经在‘艾普希’镇出生了一对兽人双胞胎，但那时‘艾普希’镇上的居民们普遍对兽人族保持着畏惧和偏见，何况一次性诞生了两个外表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兽人更是被居民视为一种‘祸害’。
　　所以，那对双胞胎的父母亲迫于压力被迫分别带着一个孩子离开，另一个孩子则留在‘艾普希’镇。
　　于是，双胞胎之中乖巧温柔的妹妹米拉娜和母亲留在了‘艾普希’，成熟坚强的姐姐娜米娅便和父亲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旅行。
　　而姐姐在与父亲游历四方的途中被授予了很多生存本领，包括如何正确使用体内兽人力量，以及如何熟练地战斗。
　　直到一年前‘灾厄’降临，娜米娅的父亲为了保护在森林中被魔兽围困的女儿牺牲了，娜米娅也从此变成了孤独一人继续旅行。
　　“父亲在世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身处‘艾普希’镇的母亲和妹妹，我知道父亲其实心里一直都舍不得离开她们，但他却无力改变事实。而且，父亲是兽人族，母亲却是普通人类，在‘艾普希’镇的居民看来人类和兽人族之间的婚姻简直就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天大错误。
　　父亲会选择自行离开，除了迫不得已外，可能还包含对母亲的爱意，他绝对不愿意自己的爱人跟他一样流离失所。毕竟，人类和兽人在本质上还是有所不同的。”
　　我细细倾听完娜米娅转述的真实故事，情绪没太大波动地沉默了。
　　娜米娅继续向我们低头诉说道：“直到不久前我回到‘艾普希’镇才得知我和米拉娜共同的母亲多年前因染上心病衰竭而亡，你们说这其中会不会也是有我的错呢？
　　如果当初出生的只有听话又讨人喜欢的米拉娜的话，父母亲会不会就可以永远待在‘艾普希’镇幸福地生活下去。”
　　娜米娅往日成熟的表情荡然无存，神色悲悯地陷入自我愧疚之中。
　　我心如止水地凝望着面前陷入自责的兽人少女，态度决然地与她相拥道：“你没有任何错，不需要抱歉。你们只是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点，以及一个错误的地方而已。”
　　“谢谢你，伊西娅。”
　　娜米娅轻微颤抖地紧紧反手环住我，发自内心地由衷感谢。
　　无论是在与父亲相依为命、漂泊在外的时候，还是她独自游荡在人世间的期间，无数次的冷言冷语和无数次的恶意早已令娜米娅习惯性的封闭内心。
　　她其实一直都在期待着有人能正面告诉她‘错不在你’，以及对她说一句‘很高兴能与你相遇’，哪怕仅有一个人也好……
　　“请问娜米娅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眼神温柔地直视着娜米娅。
　　“我不知道，其他的地方很可能不像‘艾普希’镇愿意接纳我。不过，居民们的接纳也仅是建立在把我误认成米拉娜的基础之上。”
　　娜米娅露出孤独且茫然无助的表情。
　　“娜米娅小姐有意向成为‘圣都’骑士团的骑士吗？如果成为骑士，娜米娅小姐也许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来守护他人了。”
　　我沉住气，颇有耐心地向她提议着。
　　“成为骑士？”
　　娜米娅歪过头轻声低语着，又用无奈的语气道：“可是，他们很可能不愿意接纳像我这样的兽人。”
　　“这你可就错了，我听说‘圣都’的白骑士就是一位兽人。”
　　布洛尔连忙否定娜米娅的猜测，又紧接着鼓励道：“而且娜米娅那么强，一定能够顺利成为骑士的。”
　　‘圣都’的白骑士也是兽人？
　　我心底却不可控地泛起一阵涟漪，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轻微地刺痛到了我的心。
　　……您真的忘记我们了吗……
　　……我无法接受……
　　一个轻柔的声音骤然从我的脑海深处响起。
　　我心下一惊，翠绿的双眸立即警觉地环顾我们的四周。
　　我们三人为了给娜米娅训练特意移动到了‘艾普希’镇外、空旷无人的森林之中。
　　而除去风吹草动和轻微的鸟鸣声外，我并无再听见其他人的声音，或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难道是我听错了？
　　然下一刻，距离我们不远处的树林突然传出几声动响，数十只鸟儿同一时间内整整齐齐地由树林里腾飞至森林的上空，我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至此。
　　恍惚之余，我的视野中疑似捕捉到了一个纯白色的身影由百米开外的森林中一闪而过，宛如只是刹那间的错觉。
　　是谁？
　　是谁在那？
　　“伊西娅小姐，请问你怎么了？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娜米娅由于多年在外漂泊，无论对人对事都显得非常擅长观察。
　　“娜米娅小姐，你有感知到外人的气息吗？”
　　兽人族同样感官优于普通人，他们的嗅觉、听觉、视觉等感官能力甚至远超常人的好几倍。
　　“没有呢，我没感知到任何除我们以外的人的气息。”
　　娜米娅虽然有点不明白我为什么没头没尾地忽然这么问，但还是经由认真感受周遭后回答。
　　“伊西娅，怎么了？”
　　布洛尔立马神情关切地看向我这边问。
　　“不、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我双眸恢复往日的平静，远远地遥望着不远处不见人影的树林，又侧过脸对娜米娅说道：“说起来，我和布洛尔对今夜的住处还没什么想法，能麻烦娜米娅小姐帮忙一起找吗？”
　　“可以的。伊西娅小姐和布洛尔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去住我之前暂时寄住的旅店。”
　　娜米娅连连点了好几下头。
　　“布洛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想先去休息一下可以吗？”
　　我转头对布洛尔询问道。
　　“好，伊西娅要是累了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呀。”
　　布洛尔热心且十分关切地叮嘱。
　　哪怕伊西娅自己不记得，她还是会记得伊西娅‘今日’前帮助过她和其他人的种种事。
　　她就犹如一位替伊西娅记录‘过去’的‘记录者’，时时刻刻地从第三人的视角记录名为‘伊西娅’终日忘却自我和‘昨日’一切的少女的事迹。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布洛尔并不单纯地满足于仅是作为一名‘记录者’或‘旁观者’，她更想成为伊西娅的‘守护者’。
　　“我知道了。不过，布洛尔你也太关心我了。”
　　我表情温柔随和地半开玩笑般对她说。
　　布洛尔瞬间抑制不住地满脸通红，说话语无伦次，“那、那不还那是因为一直都是伊西亚在保护我，所以我也想要保护伊西娅。”
　　虽然今日与布洛尔相处的我没有任何有关这位少女的记忆，但布洛尔果然如我‘忆事本’上所记录的那般是一位单纯善良又率真的少女。
　　“好、好。娜米娅小姐，麻烦你在前面带路了。”
　　我哄完布洛尔，又朝娜米娅温柔一笑。
　　娜米娅也同样不知缘由脸颊绯红地牵起我的手，两眼放光地对我说道：“没问题，一切交给我。”
　　“我们走吧。”
　　布洛尔也趁势从我的身侧环抱住我的手臂。
　　我仍未知晓为什么势态瞬间又变成了这样，但还是选择放任她们牵着我的手和环住我的手臂。

　　我们三人就这样维持着紧紧黏在一起、密不可分的状态，在路人有点诧异的目光下一路来到了‘艾普希’镇的一间普通旅店。
　　“现在我的旅店只剩下一间大房间，两位客人能接受就同住一间房吗？”
　　旅店的年轻掌柜站在柜台前询问我们的意见。
　　“没问题，我们经常住一间房间一起睡。”
　　布洛尔环抱住我手臂的手微微收紧，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布洛尔说这话时好像有点得意。
　　“请问房间能容下三个人吗？”
　　娜米娅和我十指紧扣的手稍微收拢，神态认真地询问掌柜。
　　“虽然可能会有点挤，但应该还是可以容纳。只是米拉娜小姐不是早就单独入住一间单人房了吗？”
　　看样子这位掌柜先生也误把娜米娅误认成米拉娜。
　　“可、可是我还想跟伊西娅再多说一些话。”
　　娜米娅低着头、表情沮丧地低喃着。
　　“要不娜米娅小姐先把自己原先的房间退了，然后再跟我们住一间房。”
　　布洛尔见娜米娅露出这副令人心痛的失落模样，还是心软地朝她提议。
　　“真的可以吗？”
　　娜米娅轻微地表露出惊讶。
　　“当然可以。娜米娅小姐不也帮助了我们吗？”
　　我顺着话头，点头赞成道。
　　“等一下，请问你们叫她什么？”
　　掌柜听闻我们的对话，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娜米娅。
　　“她叫娜米娅。”
　　我随和地跟对方解释。
　　即使我们才与娜米娅相识不久，但她已经不需要在我们的面前使劲使用另一个少女的身份。
　　同样，娜米娅在此之后大概也不必在他人面前使用另一种身份。
　　而掌柜在反应过来后，于情于理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请勿到处声张。”
　　在我们前往自己房间之前，我对目瞪口呆的掌柜叮嘱道。
　　我能感觉到娜米娅握住我的手又微微收紧了一点。
　　“没关系的，你就是你，不需要再成为另一个人。”
　　我态度果决地向娜米娅如是说道。
　　娜米娅害羞的扭过头，耳朵和尾巴因内心激动而接连晃动了好几下。
　　之后，娜米娅利索地收拾好了她简便的行李，和我们住进了一间较为宽敞的大房间。
　　“对了，布洛尔。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我们的事通知一下米拉娜小姐，能麻烦你一个人去跟他们说明吗？我感觉有点累了。”
　　我语气稍带疲惫地向布洛尔请求。
　　不知道原因，‘今日’的我苏醒后感觉身体异常疲劳，而且意识也有点模糊。
　　好比‘失忆者’不但遗忘了某些重要之事，甚至连‘遗忘这件事’本身也不记得了。
　　“好的，伊西娅小姐先休息吧，我马上回来。”
　　布洛尔神色担忧地立马答应我的请求，然后飞快地离开旅店房间。
　　她心想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再赶回来照顾伊西娅，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
　　“伊西娅小姐，你没事吧？”
　　米拉娜同样操心地上下打量着我。
　　“不用担心，休息一会儿就好。娜米娅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突然对她说道。
　　“没问题，伊西娅小姐尽管说。”
　　娜米娅一样是义无反顾地答应了。
　　“娜米娅小姐知道‘人偶’是什么样子的吗？”
　　“人偶？伊西娅小姐是指那种从外面看起来形似人的洋娃娃吗？”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因为布洛尔之前遗失了一个跟我外表有点像的人偶，所以我就想用魔法做一个送给她。”
　　娜米娅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望着我，语态严谨地说道：“外表于伊西娅小姐很像的人偶，那一定很漂亮，而且做工精致。请问伊西娅小姐知道布洛尔小姐的人偶是从哪获得的吗？”
　　“好像是在‘布蕾亚’镇。”
　　我照着回忆‘忆事本’上记录的内容回复。
　　“原来如此。事实上，那个城镇我旅行时也去过，所以我大致能确定伊西娅小姐所说的人偶大体构造是什么样的了。”
　　娜米娅第一次冲我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果然，娜米娅很适合脸上带笑。”
　　我直率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娜米娅顿时脸颊泛红，支支吾吾地说：“伊西娅小姐笑起来才是非常美。”
　　而娜米娅不好意思明说的事，自从她与伊西娅初次相遇时起，她就已然被面前的高洁少女深深情不自禁的吸引住了，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想现在就开始制作人偶，娜米娅小姐能帮忙看一下吗？”
　　“可以。我记得‘布蕾亚’镇的人偶基本都是用各种颜色的布料做成外形，然后再用棉花一类的填充物充实人物内部……”
　　我细心聆听完娜米娅的描述，想稍微动用一点体内的魔力凭空变出一个人偶。
　　顷刻间，一个声线成熟且清冷的声音由我脑海深处响起。
　　……您想要任何‘人偶’我都能为您献上……
　　……我能轻易就将它们变成不亚于活人，还能事后植入‘意识’来供您控制的‘活人偶’……
　　……您为何要那种眼神看着我……
　　……无需多疑，您从始至终是独属于我……无可代替的重要之人……
　　……
　　“伊西娅小姐，你没事吧？”
　　娜米娅见我忽然愣神，不禁轻声叫住了我。
　　我宛若失神般双眸迷茫地望向娜米娅，仿佛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
　　莫过一秒后，我们所处的客房大门被人轻轻敲响。
　　娜米娅前去应门，然而当门打开后，与我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占卜师——莱洛伊正安静地杵在门口，秀气的双颊相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加点病态地泛白，一双眼眸仿佛透不进一丝光芒。
　　而后，莱洛伊用那双黯淡且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眸子直视着我，冷凝道：“伊西娅小姐，方便单独聊一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