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与禁区》等云来

46、愿意

　　婉初这几日精神状态异常不好，总是在频频走神不说，人也逐渐消瘦，本来就瘦的她，如今更是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走一般。
　　蓝玉看着心疼，但每次询问婉初，婉初总是岔开话题，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说蓝玉想的太多了。
　　程矞采与夫人以朝堂还有事为由当日便离开，留下程天意在宅院里居住几日，让程天意与婉初趁此多交流交流感情，好日后相处。
　　任谁都能瞧出程矞采的意思：若这些时日两人相处和睦，程天意依旧非婉初不可，那等来接程天意时可一起商量婚事定下。若这些时日两人相处不和，也可到时候以两人不合适为由不提此事，同时两家也不会闹的太僵硬。
　　程天意在宅院里接触最多的人除了婉初，便就是蓝玉，两人几乎同进同出，有婉初的地方，必定能看见蓝玉的身影，程天意虽然觉得两人过于亲密些，但随后又在心中想也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人家两人姐妹情深，让人好生羡慕才是，所以程天意连带着对蓝玉也很好，毕竟和婉初身边的人搞好关系，他和婉初的关系才能更亲近。
　　日子总是特别快，转眼程天意已在宅院里住了一周有余，程天意虽然官职不是很大，但一周的时间确实也堆积许多事等着他回去处理，于是选择三日后，来接程天意回去，顺便商量一下关于程天意和婉初事情。
　　婉初自从听到此消息后，夜里更是难以入眠，独自在房间中看着蓝玉为自己画的那副画偷偷落泪，婉初知道真正到她抉择的时候要来了，婉初也在此时才真正明白原来最可怕的并不是死别而是生离。
　　我们总是单纯的以为两个人只要有爱就可以跨越所有的困难和坎坷，最后才发现爱并不能是能抵所有，它中间还掺杂着时代背景，世俗眼光，父母孝道，家族责任还有伦理道德无法抛弃，想想也是，若是爱真的能抵万难，历朝历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的产生。
　　程矞采来的那日，本来还是晴空万里，刚抬脚进入大堂里，外面突然开始狂风暴雨。
　　程矞采和夫人在两旁坐下：“瞧这天气还真是喜怒无常，刚还是大晴天，这一会儿就已经是狂风暴雨。”
　　婉初父亲点头回道：“这雨就像是及时雨一般，说下就下，不过您和尊夫人来的也是刚刚好，这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来雨了，怕不是这场雨是想留你们在我这多住几日呢。”
　　程矞采喝口茶婉拒：“我倒也是想多留几日，实在是繁忙脱不开身，天意还有一群事等着他回去处理，等雨停我们就即刻启程回去，这几日天意在您这叨扰数日给您和夫人添了不少麻烦吧，若有什么惹您们不高兴的地方，我先替他给您们道个歉。”
　　婉初父亲连忙说：“说的哪里的话，天意这孩子可听话了，没事就让他陪我下下棋，聊聊天，很是喜欢。”
　　程矞采和夫人与婉初父亲母亲又寒暄几句，程矞采才道：“怎么不见天意和婉初来？”
　　婉初母亲笑着回：“来之前这两人说要去书房看看画作，这一会儿雨小些了，我刚让仆人去叫，差不多也快来到了。”
　　婉初母亲刚说完话，就见婉初蓝玉还有程天意前后脚走进来，三人的脚上衣服上都沾了少许雨水，不过倒也不影响三人。
　　婉初母亲叫仆人拿来毛巾递给三人擦拭身上水渍，等三人收拾完后，才给程矞采他们行礼坐下。
　　程矞采瞧着程天意的目光就没从婉初的脸上移开过，心中了然，喝口茶，哈哈大笑对着婉初父亲说：“这孩子看来是非你家婉初不可了，不过是不是天意的一厢情愿，还是要看婉初的意思，若是婉初不同意我们也不可强求不是？”
　　刹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婉初的脸上，婉初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停留片刻，先是程矞采和他夫人眼神里的势在必得，再是自己父母眼神无言的提醒，然后是程天意看向自己有些无措期待的眼神，最后婉初与蓝玉眼神交汇，蓝玉坚定的看着她，似乎在无声的告诉她，无论婉初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接受，不会怪你。
　　婉初缓缓闭上马上要续满泪水的眼睛，声音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接收到指令一样冰冷开口：“我愿意。”
　　旁边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还没回过神来的蓝玉还有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婉初。
　　婉初的耳边是自己父母还有程天意父母在商议她出嫁需要准备的东西和日子，还有程天意略带羞涩的偶尔插话，婉初觉得这些声音此时对她来说刺耳极了，她此刻疯狂的想逃离这个地方。
　　婉初睁开眼睛，看着蓝玉心不在焉的待在原地一言不发，心疼极了，她想抱住蓝玉，告诉蓝玉这不是她真正的选择，可是她知道她已经没有资格了，是她亲手把她的爱情葬送，从此以后她与蓝玉怕真的是一别两宽，再无相见日。
　　婉初觉得在待下去她真的会窒息，于是在除了蓝玉和她，一群人哈哈大笑的声音中起身：“我有些不舒服，就先行离开了。”
　　所有人看婉初脸色实在太过于苍白，也就没在挽留，程天意起身有些不放心婉初，想把婉初送回去，婉初想也没想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程天意还想说些什么，蓝玉看着仿佛马上就要倒下的婉初，走过去扶着婉初说：“我送她回去吧。”
　　蓝玉扶着婉初的胳膊，后面的仆人为两人撑着伞，直到蓝玉把婉初送到房间里，两人也没有在说过一句话。
　　仆人走后，蓝玉给婉初倒一杯热茶递给她，却始终一言不发，婉初实在是受不了，她和蓝玉这种气氛，她宁愿蓝玉找她闹，气她，打她，恨她，怨她，她都能接受，但唯独受不了蓝玉对她这样一言不发。
　　婉初把热茶捧在手心里，似乎想要把茶杯上留有蓝玉的温度留的在久些，传递给她。
　　婉初看着蓝玉，有些苍白的嘴唇开口道：“你可以怨我，恨我，怎么对我都可以，我都甘心接受。”
　　蓝玉在听到婉初说我愿意这三个字时，第一反应确实是怨她，婉初怎么能毫无征兆的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婉初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想要时就对她呵护备至，不要时就可以随处丢弃？
　　但是在和婉初回来的这一路上，蓝玉也开始明白了婉初无可奈何的选择，她可以放肆的去追自己的爱情，可是婉初不可以，从小到大对于她来说，责任，养育之恩胜过了一切，她曾以为婉初同意跟她在一起就代表着她已经把婉初带出这个名为传统的牢笼，可现在想想，是她错了，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婉初骨子里连着血液的禁锢，岂是她这一段时间就可以取代的。
　　蓝玉沉默许久终是叹口气：“我不怪你，也不怨你，要怨只怨你我相遇的太晚，相爱的太迟，更怨你我生不逢时。”
　　婉初的脸上盛满泪水，蓝玉上前轻柔的用手为她擦拭：“姐姐，别哭，你一哭我心疼，不要为你的选择而后悔，也不要为你的选择而对我感到任何的愧疚，姐姐，我只要你一句话就足够了。”
　　婉初哽咽的开口：“什么话？”
　　蓝玉一面擦拭越来越多的泪水，一面说：“姐姐，你当初答应跟我在一起是真的是因为纯粹的爱我喜欢我，而不是因为别的是吗？”
　　婉初看着蓝玉的眼睛，坚定的起誓：“我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我爱你，若有半句假话，我婉初必定遭天谴，横尸荒野。”
　　蓝玉用另一只手捂住婉初的嘴：“你不必起誓，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蓝玉想这就够了，她的后半生哪怕孤身一人，哪怕再遇良人，想起与婉初的这一段时光，至少也是不后悔的，至少她们两个人也是真真正正轰轰烈烈的爱过的，蓝玉想大概她的心中会一直为婉初留一块地方，永久不变。
　　蓝玉不会安慰人，笨拙的轻拍婉初的后背：“通过这几天的相处看的出来，程天意是真的很喜欢你，若是旁人我怕是百万个不愿意，百万个要带你去私奔，要是他的话，我至少确认他日后定会对你好。”
　　婉初以后哽咽个不停，蓝玉的心也像是被撕扯的疼一样，但她已经痛到麻木，麻木到已经没有任何的泪和表情可以发泄。
　　随后蓝玉放开婉初，一字一句的说：“但是姐姐，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实在是说不出祝福的话语给你们，那对于我来说太过于残忍不是吗？所以这算是对你的惩罚，你们也许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唯独却得不到我的祝福。”
　　蓝玉想她能想到的对婉初抛弃她的最好惩罚便是你可以得到所有的祝福，唯独得不到我的祝福，也许这样你便会带着这个遗憾过完后半生，而我也会因为这个遗憾而让你记我一辈子。
　　蓝玉透过窗看着外面依旧瓢盆大雨没有一丝停下来的迹象，就如同她此刻的内心写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