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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破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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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回来,刚下飞机还没出航站楼,凌熠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沈星雨:“冷吗?穿得也不少了啊”,他摸摸凌熠的额头确认有没有发烧。
凌熠:“还可以,就是我得习惯一下这鬼天气,啊~好想念岛上的晴天啊~”
八点钟,天才刚亮没多久,外面的乌云就越积越厚,风也越刮越凶猛,不知道是雨还是雪的物质开始从云层散漫地跌落,这该死的,谁见了都想骂一句的英国冬天。
沈星雨:“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去中超买点菜,回来给你做中餐吃。”
凌熠在岛上天天吃白人饭,实在是腻得不行。
凌熠摇摇头,“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逛完中超两个人又去本土连锁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巧合地偶遇了Steve夫妇。
Steve是很典型的英国长相,皮肤苍白,发色很浅带着点红棕,鼻子很高有点鹰钩,笑起来的时候颧骨上会挤出两团圆圆的肉有几分可爱,耳朵外立,本就不明显的嘴唇几乎完全隐藏在胡子里,身边挽着个小麦肤色留着深棕色大波浪风情万种的女人。
Steve跟沈星雨碰了碰拳:“Hey Shawn, happy new year! Didn’t expect to see you here. How are you doing?”(嗨,新年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最近怎么样)
Steve总是会把Shen念成Shawn,沈星雨觉得寓意也不错索性拿来用了,省的总要教外国人念自己名字。
沈星雨:“Happy new year! I’m doing great, thank you and you?”(英国人的打招呼礼仪,反正差不多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Steve:“Doing well, thank you. How was Tahiti? I’ve been there once, like, almost 15 years ago.” (在塔希提岛度假得怎么样,我曾经也去过一次,大概有15年了)
沈星雨:“ It was really peaceful and chill. How about you? How was your holiday?”(很平静很放松,你能,你的假期怎么样)
Steve:“We went to Paris, the trip was wonderful! And you must be Lucca, he mentioned you a bunch of times. Nice to meet you.”(我们去了巴黎,太美好了,你就是Lucca吧,他经常提起你,很高兴见到你)
凌熠很礼貌的打了招呼:“Yeah I’m Lucca. It’s really nice to meet you too Professor.”
Steve互相介绍了一下对方,“Just call me Steve. And this is my wife, Regina. Regina, Shawn and Lucca.”
Regina是墨西哥人,天生热情奔放:“Hi, how nice to meet you guys! Steve talks about you and how you are talented all the time! Oh, we are going to light the bonfire and have a barbeque at our yard this afternoon. Why don’t you just come and join us? It would be so much fun!”(Steve经常提到你说你多天才,哦我们下午要点篝火吃烧烤,不如你们也来吧,会很有趣的)
沈星雨用眼神问了凌熠,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Sounds great! We’d love to.”
Regina:“Awesome! See you at 4 PM. then.”
沈星雨:“Cool.”
Steve家离市中心有点距离,是个带院子的小独栋,隐藏在一片树丛后面,一条蜿蜒的曲径通幽的单行道是唯一的入口,院子的草坪被仔细地打理过,平整没有杂草,房子与这个街区的古典格格不入,是美式极简和大面积覆盖玻璃的风格。
屋里放着音乐,沈星雨和凌熠来的时候带了瓶红酒,教授夫妇十分热情地迎接他们。
Steve迫不及待地给沈星雨展示他从巴黎买回来的一个精致的石雕。
沈星雨在看到的一瞬间就瞳孔地震,他在家里的老照片里见过,这是他妈妈小时候还住在岛上的时候的那个家。
他强忍着心底的震颤,十分不安却又包含期待地翻转着这个雕像,终于在底部看到了那个名字----沈月生。
刻的十分浅,应该只是草稿,经过时间的打磨后模糊的几乎只能看的出来个轮廓,别人或许需要仔细辨认,沈星雨不需要,这是他妈妈的名字。
那浅浅的刻痕旁还有个&符号,后面没刻完的部分大概只有它的主人才知道是什么了。
Steve:“I think it’s Chinese but I don’t know what that means.”(我觉得那应该是中文但我看不懂)
沈星雨魂不守舍地喃喃道:“It’s a name…”
Steve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Oh! That must belong to the one who sculptured this. Marvelous! Do you know who that is? Dose him or her famous in China?”(那一定是雕了这个的人,太厉害了,你听过吗,在中国有名吗)
沈星雨:“No…”
Steve:“Oh shame. Anyway, I’m going to help Regina. Suit yourself.”(太可惜了,总之我先去帮Regina,你们随便逛)
沈星雨不想解释这些,他撒了谎,那不大的雕塑掂在手里仿佛有千斤重,甚至还布满了毒刺,让他的每根神经都隐隐作痛。
沈星雨在这瞬间想,她是不是在雕刻这件作品的时候,无数次地幻想过跟那个男人的以后,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一只还未恢复体温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打断了他的思绪,即便冰凉也将他心头的寒意尽数驱赶了。
凌熠:“怎么了?脸色不太对,也没发烧啊,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沈星雨把雕塑放回桌面,“没,我没事,刚想了点别的,走神了”,他给那雕塑拍了张照片,收拾好仪态,正好Regina喊他们去吃烧烤。
凌熠笑着牵过他的手,“没事就好,走吧,去吃点东西。”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屋外的篝火还没燃尽,屋内只开了营造氛围的壁灯,Regina很喜欢跳舞,音乐一直放个没停,她拉着三个笨手笨脚的男人在客厅‘翩翩起舞’。
随机播放的音乐切换到了一首抒情的曲子,沈星雨和凌熠抱着对方,伴着音乐随意地挪动着舞步。
沈星雨有些没精神的把下巴支在凌熠肩上,一声下意识的叹气被凌熠抓了个正着。
凌熠:“要跟我说说看吗?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事重重的。”
沈星雨:“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经历相似的人,存在的概率很小吧…”
他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知道没用,却倔强地不肯放手。
凌熠:“嗯…”
沈星雨:“Steve说,那个石雕是他在巴黎一个艺术品店买的,店主说它在仓库里放了20年,收拾的东西的时候发现的,是以前一个故人的,不过他已经放下了,所以想要拿出来卖掉。”
凌熠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他没说话,只是轻抚沈星雨的背,听他继续说。
沈星雨:“放下了…你说他有没有怀念过,有没有一丁点不舍过呢?”
凌熠:“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沈星雨沉默了须臾:“我…不知道。”
凌熠:“那要不要我去找Steve把石雕买下来?”
沈星雨摇摇头,“不用了,我留张照片就好。”
凌熠:“累了吗?”
沈星雨点点头:“嗯…累了。”
凌熠:“那我们回家。”
两人以早上刚飞回来时差没倒过来为由,跟教授夫妇告了别,临走的时候凌熠趁着沈星雨去车库开车的功夫,问Steve要了艺术品店的地址。
之后的一段时间,沈星雨很忙,他甚至没发现他在刻意给自己找事。
Steve腰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的助教最近在忙博士论文的中期答辩,做的课件粗制滥造被Steve吐槽了好多次,放在平常沈星雨是不会插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他不是圣人没有帮别人解决问题的闲心,但这次却主动揽下了帮Steve做这学期课件的任务。
难得艳阳高照,凌熠觉得沈星雨最近太闷了,中午上完了课就拉着他去海德公园里晒太阳。
凌熠从书包里翻了本书出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书,沈星雨靠坐在旁边的树干上百无聊赖地在凌熠的笔记本上画素描,取的景是不远处野餐的一家人,他们养的狗狗期间还跑过来缠着凌熠玩了一会儿。
等沈星雨画完,凌熠撑起脑袋,半侧躺着看着他,书打开着扣在肚子上,“我买了机票。”
“?” 沈星雨手搭在弯起的膝盖上摆了个疑惑的表情。
凌熠伸手捏住了他的指尖,“去巴黎,下周reading week,我陪你一起,其实不管是什么情况,你都想知道,不是吗?”
沈星雨挤出一声苦笑,“想,但我下不定决心,我怕…”
凌熠:“别害怕,你有家。”
如果说伦敦的雨是压抑会让人心情低落,那巴黎的雨就是层笼罩着的挥之不去的浪漫。
塞纳河不断地拍打着守护了她几个世纪的古老河堤,沿河而立的一座座遗迹,沉默而高贵地彰显着自己的辉煌。
游船来来往往,香水,美酒,烛光,鲜花,拥吻和性|爱是巴黎不变的基调,埃菲尔铁塔会在夜晚的每个整点,为驻足于它的人闪烁,如果要用颜色来形容巴黎的话,那就是以橙色为底,掺几抹十分和谐的粉。
海明威说巴黎是场流动的盛宴,这话丝毫不夸张。
人在小时候总会纠结上清华还是上北大,对于大多人来说,遥远的东西只能停留在意识里,而只有眼前面临的才是真正需要做选择的。
凌熠只想给沈星雨创造一个现成的摆在眼前的机会,至于最后是否真的要去,这个选择需要沈星雨自己来做。
离开巴黎的前一天,他们还是去了那家艺术品店。
店面开在卢浮宫附近的繁华街区,门口和名牌没有太多装饰,不夸张不显眼但很有格调,Gribouillage是它的店名,法语涂鸦的意思。
取自店主对自己生活的认知----突然造访的灵感和信手拈来的涂鸦。
店里只有三两顾客,老板坐在工作台后手里忙着自己的活,偶尔抬头对顾客有兴趣的作品做简单的介绍。
沈星雨进来的时候,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老板没抬头说了句:“Bonjour.”
沈星雨也回了句:“Bonjour.”
他看了墙上的简介,老板的名字----Orville,接着他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眉骨与颧骨间夹着单片眼镜,梳着背头,跟自己的骨相有五分相似的男人,以及,他手上有些年头的婚戒。
这时,一个黑发长裙带着墨镜,喷着Chanel N °5的法国女人,牵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路过沈星雨的时候侧眸与他对视了一眼,黑棕的瞳仁和深邃的眼窝透着神秘与纯洁,美得像在绫罗绸缎中养大的血统高贵的公主,更重要的是她妈妈手上带着婚戒的另一只。
那是有着和自己一半相同血缘,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半个亲妹妹。
Orville抬头看向那对母女,脸上藏不住的开心,正是这个抬眸,他看到了用复杂眼神看着自己的沈星雨,看到了那张脸上熟悉的影子。
一瞬间毫无准备的对视之后,深星雨就拉着凌熠转身离开了,他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他想过可能会发生的对话,但此刻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千头万绪一瞬间在脑海中炸开,他理不清也不想理。
Orville对着沈星雨的背影喊到:“等…等”,话没说完人已经出去了。
“等等!” Orville追出来,年近半百的中年体力怎么比得上正值年轻的小伙子,追上人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Orville:“你是不是,月生的…”
沈星雨看着他,眼里已经毫无波澜,“是”,他再怎么克制也还是没能完全藏语气里的愠怒,“我以为你是单纯的不想组建家庭,结果你不想要的,只是那个家而已。”
Orville缓了口气有些慌乱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时间也不合适,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被突如其来的责任吓坏了,所以才会…临阵脱逃的…是我…对不起你们…”
突如其来的责任。
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啊,色|欲的奴隶被吓坏了,留下一张白纸的襁褓婴儿,在这个处处是苦难的世界上,一个人摸爬滚打。
“你说什么?”凌熠紧握着拳头,因这句话而引燃的怒火灼烧着他的肺腑,他史无前例的有了真正意义上主动想伤人的冲动。
沈星雨握住了他不住颤抖的手腕,不想他因为这个男人做出格的事,冷笑着对Orville施舍出两个字,“懦夫。”
“我可以弥补”,Orville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想要弥补。“
沈星雨没有低头,只是用眼睛自上而下地睥睨着,“弥补?你想要弥补的话这么多年早干嘛去了?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让你害怕以前做过的事报应到你现在圆满的家庭上吧。”
Orville辩驳到:“不是的,我刚才一看到你就想起了以前,我没有忘记过,你长得真的很好看,很像你妈妈,也像我,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他真的有过那么一丝愧疚吧,但在这么多年无所作为的时光里,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沈星雨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没有一点动容是不可能的,但刚刚和女孩的那个对视在眼前一闪而过。
是啊,名字是羁绊,这个羁绊没有建立的必要。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声音疏远而冰冷,路边车流带起的风吹动了他的衣摆,“你不用知道,我也没有一点像你的地方,你更不配提起她,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彻底放下了那段故事,我也彻底放下了对你这个人渣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星雨和凌熠沿着河畔走到了杜乐丽花园,遍地都是不怕人,胖得快要飞不起来的鸽子,中央喷泉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彩虹,绿色的铁质休闲椅上坐着数不清对和他们一样的爱侣。
沈星雨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看着妻子饱含爱意的眼神,自言自语地感概到:“他们以前应该也在这里约会过很多次吧,她那时一定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开心吧。”
凌熠:“别难过,你不是被逃避的责任,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我的礼物。”
沈星雨牵着凌熠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靠在他肩上,“我不难过,我现在觉得浑身轻松,谢谢你带我来这,这些事确实应该有个了结。”
谢谢你又一次将我从我为自己编织的樊笼里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