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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番外——唤尔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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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之末,夜晚的迦凌湖中心,棚船画舫互相往来交错,看上去,就像是一盏盏浮游在水面的巨大河灯,彩辉熠熠。
而在不起眼的边沿处,只有几艘较小的画舫随风缓缓向前移动,化名为王幸的皇甫玳倖,正和江素书坐在其中一艘里。
“王幸……已经很晚了。”
虽然和好友待在一起谈天说地很是令江素书开心,可是也不能玩的太晚,否则娘亲该着急了。
“嗯,那叫船夫掉头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皇甫玳倖答应着起身,拍掉手上刚才剥长生果时残留的点点碎屑,朝船外走去。
江素书不好意思的看着桌面,自己这边只放着一个装果仁的空盘,而王幸那边堆满了果壳,叫人看了倒是显得好友嘴馋,其实王幸都没吃几个,全是他刚才替自己剥的。
给船夫打好招呼,皇甫玳倖转身回舱,见到江素书一脸红晕,便上前关心道,
“厌葕这时节还觉得热么?还是吹了湖风身体不舒服?”
“没有。”江素书望着他舔了舔下嘴唇,又低头喝掉茶盏里还剩的半盏茶,
“下次见面,我给你带些我娘亲做的糕点,味道很好的。”
皇甫玳倖瞬间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真诚道,
“那好呀,正好这些毛嗑儿坚果我不太喜欢,下次就尝尝厌葕娘亲的手艺。”
原来是王幸不喜欢这些东西,怪不得他都不吃,江素书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高兴的点点头。
船舱狭小的空间内,暧昧的气息一直单方面灼烧着皇甫玳倖,他被江素书不时的笑容迷的挪不开眼,江素书一点也不懂他的心意,仍在无意识的施展诱惑。
此刻距离这么近,他快要绷不住了,很想躬身去亲亲那对乖巧的小酒窝,和被茶水浸润后晶莹剔透的红软,可若真做了,江素书估计以后都不会来见他了。
皇甫玳倖捏紧袖缘,强迫自己撇开脸,但掉过头来的画舫,正好与另一艘画舫相措,越过打开的窗,他一眼就看清了对面的人,压抑半燃的灵魂之境和整晚的好心情,顿时覆灭的丁点不剩。
对面的秦宴徵和皇甫文嫃站在船尾,自然也看见了他和江素书。
两相措开后,皇甫文嫃嫌恶道,
“皇兄真是不可理喻,身为储君,竟然喜欢男人,他都忘了自己除了治国还肩负着皇嗣重任了吗?”
“休得胡言,你皇兄只是和江家小公子投缘而已。”秦宴徵语气淡淡,尚分不清他此时是什么想法。
皇甫文嫃回怼,“我胡言?你不瞧瞧他那个眼神,也就只有江厌葕那个傻子看不出来皇兄喜欢他了。”
此话瞬间激怒了秦宴徵,“你今日到底是跟过来干什么的?若是不想游湖,便让船家靠岸早些回宫!”
“你对我发什么火?”皇甫文嫃冲了秦宴徵一句,气呼呼的回到舱内茶桌边坐下,可她的眼神依旧停留在秦宴徵身上。
而秦宴徵的眼睛一直在随着对面的画舫移动,那迎风萧索的模样似乎有些……伤感!
皇甫文嫃突然悟到了些什么,她确定秦宴徵与江家老二并无交集,可他那眼神……该不会是因为喜欢她皇兄吧?
她一下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
翌日一早,皇后就来了东宫,再次和皇甫玳倖提起太子妃人选的事情,虽被他敷衍了过去,可是皇后的话,还是触及了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他身系着大郕的未来,不可能和自己的所爱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娶妃纳妾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即便他再抗拒,也得先将人选定下来。
因此他抑郁了好几日,最后痛苦的决定,和秦宴徵坦白。
当秦宴徵听到皇甫玳倖质问自己是否喜欢江素书时,十分震惊,他总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根本不会被人发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情感表现,是那么的明显。
他矢口否认,恼羞成怒的和皇甫玳倖争论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尚且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凭什么就能说出将他让给我的话?”
“是!就因为他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喜欢他,所以一切来的急。”皇甫玳倖掩藏着失意,与他道着众所周知的原因,
“我是太子,且早已过了娶妃的年纪,再拖下去不只是父皇和母后会着急,那些大臣们也会来指手画脚,我若是硬要求将厌葕接进宫里,只怕将来也会负他,我不想看到他对我伤心失望,所以就当我求你……你去代替我照顾他,对他好一辈子,行吗?”
“我看你是疯了!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我去替你做?”
秦宴徵内心十分矛盾,要说皇甫玳倖是太子,那他还是秦太傅唯一的儿子,难道就不要娶妻?
哪怕是自己当回小人,接受玳倖的请求去江家提亲,就算娶了江素书,将来也不可能真的让秦家绝后。
要是他狠心做了那个不孝子,母亲一定会刁难江素书,江素书那么单纯,只怕倒时候在秦府的日子会很难过。
且他赌不起,万一江素书不喜欢男人,或者心里早就装着玳倖,那到时候自己就是个笑话。
“可你是喜欢他的,对吧?”皇甫玳倖当然知道秦宴徵的顾虑,但那和自己将来相比,就是小巫大巫之与。
他紧紧抓住秦宴徵的手臂,“与其看着他将来与别人双宿双栖,我情愿他和你在一起。”
“玳倖,江厌葕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决定他的一生?”秦宴徵用力拨开他的手,嘴硬到,
“你即要不起,就不要硬塞给我,免得将来看我和他恩爱又受不了,坏了我俩之间的君臣情分!”
他们的关系亲如兄弟,喜欢上同一个人属实无奈,既然都要不起,那就都别要了!
望着秦宴徵愤然离开的背影,皇甫玳倖陷入了自责的深渊里。
或许是他太心急,不该以这样的方式和秦宴徵坦白,应该先和江素书表明身份,让他对自己产生畏惧之心和距离,再给他俩创造相处的机会,这样才能让秦宴徵放下那点卑微的心理,去大大方方的和江素书交往。
可惜一切都被自己弄砸了。
后悔不已的他,人生中第一次借酒浇愁,但之后发生的事,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他不仅仅是失去了兄弟。
还让帝后、秦家以及整个大郕,跟着自己陷入了痛苦和困境……
混杂的梦境结尾,惊醒了秦宴徵,他猛的睁开眼睛。
回想梦中最后的争吵,秦宴徵转头看着和自己疯狂了近一夜,正疲惫熟睡的江素书,愧疚油然而生,也不敢再挨着。
他悄悄的起身坐到床边,朝寝殿门外唤了一声。
一夜未敢离开的掌事太监立刻打起精神,带着宫人推门进来,寝殿内昭示着昨夜二人欢会巫山的特殊气息,瞬间钻入鼻腔,众人面不改色的低着头掀开幔帐伺候,秦宴徵穿好内衫,被掌事太监扶着去沐浴洗漱。
江素书手上的白绫早在昨夜就解开了,被油乳和污秽弄脏的缎面阴干后结成斑块,乱糟糟的丢弃在床榻四角。
一个太监上去解开了床柱上的另一头,发现床柱上的椒漆被勒出一道道印记,他心惊的朝床上看了一眼,却只瞧见太子妃裸露在外的右肩上,那道隐隐的剑伤旁,全是昨夜风摧云岭,花翻盛雨的证明。
宫人收拾完床榻上多余的东西,纷纷退出去。
“殿下,可要将太子妃叫醒?”掌事太监问。
“不必,别吵着厌葕。”秦宴徵知道他昨晚在外守了一整夜,便吩咐,
“叫高蟒来寝殿,让太医也侯着,你下去吧。”
说完他就独自进了浴房。
热水缓释着劳累疲乏和双腿的疼痛,秦宴徵多泡了一会儿,才跨上浴池穿好衣衫,回到寝殿,高蟒已经将挂起的幔帐又放下来了。
秦宴徵掀开一角,看见江素书依旧是原来的姿势,于是对高蟒轻声说到,
“厌葕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孤先去给父皇母后请安,之后要出宫一趟,您替孤照看着他。”
“老奴知道了,殿下用些早膳就快去吧,不然陛下待会儿该早朝了。”
高蟒拿来外袍要给他穿上,秦宴徵自己接了过去,穿好后侍卫就进来推他走了。
自从立了秦宴徵为太子,惠戌帝的精神倒是好了起来,内侍称赞秦宴徵是大郕的福星,听得惠戌帝和皇后十分顺耳。
“那是自然,看谁还敢质疑朕的决定。”惠戌帝笑着抬手,任皇后给自己系上衣襟。
徐曌月不放心的嘱咐,“陛下还是要当心,切莫太过激动,反而伤了龙体。”
“嗯。”惠戌帝拍了拍她削弱的肩膀,
“月儿也是,现在太子不宜出现在风口浪尖,等册封大典一完,朕就将前朝交给他,好好陪着你。”
“怎么听着陛下像是早就想撂挑子了。”
徐曌月嗔怪的笑笑,抖开龙袍给他套上。
外头的小太监隔着门奏报,“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给二位请安了。”
“快让太子进来。”徐曌月应道。
内侍赶紧上前打开曌月宫的殿门,等侍卫把秦宴徵抬进来,接手推到帝后二人面前。
“父皇、母后。”秦宴徵微微躬身行礼。
“不是让你在东宫好好待着的么,怎的跑到后宫来了?”皇后上前亲切的拉住他的手,
“今日母后要去看看文嫃,让凤儿也跟着吧,说不定赶巧能碰上他媳妇儿出生。”
“好。”秦宴徵答应,“乳母晚些会带他来请安,您可以带上他。”
“你去护国寺做甚?厌葕可清醒了?”惠戌帝疑惑。
“取一些旧物,厌葕……”秦宴徵耳尖上出现了一丝红晕,他也不是很确定,实说到,
“他昨夜甚是辛苦,儿臣便没叫醒他。”
惠戌帝抬眼觑见他眸下的乌青,适当的嘱咐,
“朕知道你不放心厌葕,但你腿伤未愈,凡事要适度,宫里人手足够,照顾他的事可以交给奴才们。”
“嗯。”
秦宴徵点点头不再耽误,告退离开,坐上马车出宫。
到了护国寺,秦宴徵有些纳闷,今日并不是敬香的日子,可寺里的塔香炉烟气袅袅,殿内跪满了僧人,木鱼和诵经声阵阵。
守山门的僧人进到殿里,和老监院说了几句,老监院惊讶的回头朝外头看了一眼,让弟子去帮他拿东西,自己迎出来对秦宴徵合掌行礼。
“太子殿下大驾,恕弟子们不能全数相迎。”
“无事。”秦宴徵并不介意这些虚礼,他只是比较好奇。
“寺里出了什么事吗?”
监院回,“住持已于昨夜坐化,弟子们正在为他诵经。”
“住持去世了?”
秦宴徵懵然,再一想也是,空若早就是垂垂暮已的年纪,前晚去宫里时,就貌似不行了。
“阿弥陀佛。”监院念着佛语,指了指弟子从空若以前常待的小佛堂,用托盘恭恭敬敬端来的东西,
“住持知道您会来寺里,昨日托我将您从前供的佛像,还有这串念珠一并交给您。”
弟子将托盘奉上,秦宴徵望着那尊被红布遮盖的佛像,又默默拿起空若留给他的念珠。
毫不起眼的乌子木,也许是空若这辈子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一百零八颗单色珠串成的项圈后,拖着一条很长的背云,曾经改换过他命运的骨头莲珠被嵌在最下方,和尾部的穗子相连着。
“劳烦监院替孤给住持上柱香。”
面对昔日最熟悉的东西,秦宴徵很是伤感,他甚至不想去看一看空若的遗体,直接带着空若留给他的东西就走了。
回到东宫,秦宴徵首先招来几个宫人,道,
“辟一间僻静点的屋子,将这尊佛像供上。”末了,他又特意嘱咐,
“别让厌葕知道。”
几个宫人带着佛像和念珠下去,秦宴徵回到寝殿,太医在侧,他问,
“厌葕如何?”
“太子妃气息平稳,脉搏循而有力,无燥郁之相,醒来应该就会清醒。”太医接着道,
“只是卑职担心,太子妃可能不会清醒太长时间,所以想请殿下……呃……适当进些补物,避免自身亏空损耗过多。”
想起惠戌帝今早的嘱咐,必是他派人来与太医说了什么,秦宴徵同意道,
“那你去替孤准备吧。”
秦宴徵坐上床榻,见江素书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便默默守着。
高蟒对寝殿昨夜的事有所耳闻,奉劝他,
“殿下左右无事,不如陪着太子妃歇一歇,养养精神。”
虽叫人知道了会说太子荒/淫懈怠,可从前在宅子里时,他们也经常白日里困了就睡。
而且太子看起来确实疲累,于是高蟒做主让宫人替他脱了靴,秦宴徵左右无事,上了床静静躺在一侧。
睡梦中的江素书似乎察觉到了温软,翻身与他相对,口中冒出一句轻声呓语,乖巧的和从前一样,全然不似这两日的疯狂。
秦宴徵心酸的握住江素书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闭上眼沉沉睡去。
正午传膳之际两人睡得很熟,高蟒没让人去打扰,可到了午后,礼部三位主事来找秦宴徵商议两项大典事宜,高蟒只好将秦宴徵叫醒。
“邱尚书和两位侍郎大人在正殿,老奴叫他们稍候着,您起来用些点心再去见?”
秦宴徵看看窝在怀里的江素书,估摸着这么久也该醒了,有些担心他醒来看不见自己会害怕,可正事又耽误不得,只能轻轻放开他起身,让守在殿内的两个小太监给高蟒端来了一个软凳。
“您在这里看着厌葕,待他醒了就告诉他孤在前头,省得他害怕。”
“殿下放心,等太子妃醒了,老奴就带他去正殿寻您。”高蟒应声送秦宴徵离开,才慢吞吞回来坐到床边的软凳上。
这大概是江素书活着以来最黑沉的一觉,不仅长久无梦,还睡的他浑身酸疼。
渐渐归拢了意识,他回忆起自己之前经历了什么,恐惧从心底蔓延而起,特别是当他感觉到被人暴力开拓过的疼痛时,绝望瞬间将他包裹。
但他还来不及委曲,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太子妃醒了。”高蟒着急的吩咐小太监,
“快去将太医请进来。”
江素书闻言睁开眼,看着陌生华丽的寝殿,努力分辩高蟒是在叫谁太子妃。
高蟒察觉到他眼中的疑惑,不待他问就宽慰道,
“子扉这会儿正在和礼部的大人们议事,您要见他吗?”
“……”
江素书脑中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如今能被架上太子之位的,估计也就只有皇甫琅亿,如果他是太子妃,那秦宴徵和礼部的大人们议事,也就是在商讨他和皇甫琅亿的婚事。
所以……这是皇甫琅亿将他生米煮成了熟饭,秦宴徵已经妥协将他让给皇甫琅亿了?
秦宴徵怎么能这样过分!
如果因为被下药毁了清白就要遭到抛弃,还要一辈子困在这皇宫里接受那个变态的折磨,他还不如离开这里,回到现世里去。
江素书挣扎着撑住自己爬起来,两三天未进水米的他一阵阵头晕目眩,屈辱的疼痛更是让他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高蟒心疼的扶住他,“太子妃别哭了。”
“别叫我太子妃!”江素书十分的反感这个称呼。
高蟒愣了楞,突然觉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江素书之前主动要求去沐郡,故意拖延婚期不说,现在还是这个态度。
他怀疑的问到,“难道您不愿意和子扉成亲?”
“成什么亲?”江素书抽回自己的手臂,虚弱但不减气势的怒道,
“他都不要我了,还成什么亲?”
高蟒这才发现自己一激动,竟忘记了说最重要的事情,
“是老奴的错,没和您说清楚,子扉已经入主东宫当了太子,你们就要大婚了。”
“……”
眼泪还挂在下颌上的江素书,这下不光是头重脚轻,连脑浆子都快被他的话轰成了浆糊。
“到底发生了什么?宴徵为什么会成为太子?”
“嗐……一言难尽!”高蟒叹气,
“您之前身中疯毒,先让太医给您把把脉,之后老奴在解释给您听。”
江素书很想现在就让高蟒将一切吐出来,可是被人灌下毒药也是他自己的心病,能醒来与他而言已是万幸,于是乖乖伸出手,让前来的太医给他把脉。
太医不敢马虎,仔细的探脉望切了一番。
“怎么样?我会死吗?”江素书紧张的问。
太医回到,“太子妃别胡思乱想,您暂时已无碍,只是这疯症可能随时会发作,还请莫离开殿下身边太远。”他想了想早上来人的叮嘱,又有些尴尬到,
“呃……届时若您能有些微意识,也请尽力控制一下自身,别让殿下太辛苦。”
太医说的疯症江素书明白,蒯钊当初那些骇人听闻的症状他都有听说,自己一定是和蒯钊一样,可怖的叫人胆寒,但发疯时自己都做过什么,他不太想得起来。
“宴徵伤的厉害吗?”他问。
“?”太医惊恐的回头眶着高蟒,“殿下受伤了?”
“殿下本身就有腿伤。”高蟒示意太医不要大惊小怪,并对江素书解释,
“太医不是那个意思,您放心,殿下无事。”
太医无语,没想到江素书居然连他这话也听不懂,但这东宫的大太监都不是傻子,自会和他们的主子解释,便也懒得再多说,给开了几副不同效用的药材,嘱咐饮食清淡,就退下了。
高蟒将近两日发生的事说给江素书听,江素书记得皇甫琅亿确实被他踹了命根子,可是他不清楚自己疯了多久,还以为皇甫琅亿养好了,已经在自己身上得逞。
“他已经被宴徵杀了吗?”
那惠戌帝为何还肯册封秦宴徵为太子?
江素书喃喃着,突然脸颊变的通红,扯住锦被将自己裹了起来。
这可是在宫里,主子们的起居都会有太监守夜,这浑身的酸痛能是个什么情形,估计都被人听去了。
更令人羞耻的是刚才这么猛的动了一下,痛就不说了,那处就跟开了闸似的。
旁边站着个高蟒,殿里还有几个伺候的小太监,他也不好意思起来清理,简直丢人的要命。
高蟒什么没见过,早就是个老人精了,光瞧表情就知道江素书在害羞什么。
他立刻让人抬来浴桶备上热水,又叫人去端来了吃的。
“太子妃好些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先起来用些粥吧,免得待会儿沐浴时晕倒了。”
“那你们都出去。”江素书低头把脸埋在被子里。
知道他不好意思,高蟒便道,“可要老奴去通知殿下一声,说您醒了?”
江素书用脸来回蹭着丝滑缎面,摇着头拒绝。
高蟒又提议,“那等您收拾好,老奴带您去见殿下?”
“嗯。”江素书答应着催道,“你们快出去!”
“好,老奴这就带他们去外面候着。”
殿里终于没人了,江素书这才捂住后腰龇牙咧嘴的起身。
他慢吞吞的挪到桌案前,就算腿脚直发抖也不敢坐下去,撑着桌沿拿起汤匙,就这么站着开始吃东西,还一边吃一边骂秦宴徵是禽兽。
可他又实在委曲。
之前高蟒说要去通知秦宴徵,他没有答应,其实并不是他不想见到秦宴徵,而是在这深宫之中,哪个奴才不想在主子面前多露露脸,恐怕在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宫人去跟秦宴徵禀报了。
依秦宴徵对他的那份心,应该立马赶过来才是,可秦宴徵一直没出现。
这说明什么?说明秦宴徵这个乘虚而入的施暴者现在没种来见他!
所以江素书准备收拾一下乱糟糟的自己,亲自去找秦宴徵算账。
囫囵吃掉暖人脾胃的药膳粥,江素书总算捡回了一些力气。
他将黏黏糊糊的衣衫脱净,小心跨进浴桶,手脚腕上的勒伤被热水激的生疼,他咬牙忍了一阵,待痛劲过去慢慢把自己沉进水里,头枕着桶缘舒服的闭上眼。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睁开眼睛,低头看着白皙的肩臂肚皮上呈着红痕点点,还有腿根儿被掐出的青紫色指印,陷入了自我怀疑。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些昨夜的事情,那时候有人在撩拨他,一开始他觉得很舒服,就像现在泡在温水中,浑身都感觉温软舒适,只是没多久他就又被绑了起来。
他试图挣扎,可是绑他的人,用他非常熟悉的方式迷惑着他,直到疼痛从他潜意识里认为最不能被人碰的地方传来,恐惧再次席卷,他不断的求救,抗拒的哭喊。
但就算他再不愿,还是难以避免被人侵犯,现在他虽知道那人就是秦宴徵,可当时他疯着啊,他一直在叫秦宴徵来救他,结果秦宴徵没来,却听到有人在远处唤着‘太子殿下’。
在他的心底,配被称作太子殿下的,就只有隐瞒身份和他交往的玳倖了。
痛苦难捱之下,他等不来秦宴徵,只能寄希望于玳倖,所以他将求救对象换成了玳倖。
后来,后来他也不知怎么了,慢慢的沉溺到了欲海之中,胡乱的说着一些令人羞耻的话,口中一声声所唤的人名也是玳倖……
秦宴徵该不会因为这个跟他生气了,所以才不来见他吧?
“高公,高公!”
江素书心急如焚又实在没什么力气,不顾脸皮的叫来高蟒,让他安排人给自己沐浴清洗。
两个小太监麻利的给江素书收拾完毕,他着急的让高蟒带他去找秦宴徵。
江素书不了解东宫后殿的格局,还是在作为秦书厌时带给自己的梦境中依稀来过这里,他想高蟒也一定不喜欢这个受过监禁地方,于是边走边问,
“高公怎么不在家里待着,您这么大的年纪,不应该再到宫里来伺候人了。”
高蟒摇摇头,“您和太子还有皇孙都在宫里,如明走了,家里没人,老奴独自待着也无趣,在宫里寻个僻静地儿帮您照顾照顾猫儿,挺好。”
“嗯,但您要是不喜欢这里,就跟宴徵说,他可以给你安排去处。”江素书道。
高蟒知道他是心善,于是笑笑,“太子妃多虑了,老奴在宫里几十年,哪儿都不比这里待着习惯,当初告老只是怕自己遭了陛下嫌弃,想得个全须全尾,至于这东宫后殿与我而言并不可怖,最可怖的是小时候挨的那一刀子,我可是记了一辈子呢。”
“高公不必再将那样的伤害放在心上了,人活着不就是来遭罪的么?好些人都到不了您这把年纪,这也算是一种补偿了。”江素书宽慰到。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逆着天道救活了秦宴徵,本以为接下来两人能顺风顺水,结果却波折频频,那一幕幕叫他恐惧的经历依旧藏在脑子里,时不时的冒出来吓唬他,可只要他还和秦宴徵在一起,就都不算什么。
“唉,老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昨夜我的兄长已经先我一步而去,他是个了无牵挂的出家人,估计也不会接受我的祭拜。”高蟒忽然停了下来,对着江素书躬身作揖的拜了拜,
“老奴以后只能仰赖您和太子殿下的照拂了。”
秦宴徵收留高蟒时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容身之地,就算他留在宫里,这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江素书当即答应着扶他起身。
而于江素书的误解,秦宴徵哪里能知情,寝殿伺候的小太监来给他禀报江素书醒了时,他恨不得立即赶去寝殿,可邱仁焘正在亲自给他讲解大婚事项,作为太子哪能这么昏庸,置臣下的面子如无物。
这会儿他一直在按捺,强迫自己静下心听邱仁焘说那些繁琐的流程。
江素书也明明知道秦宴徵现在正忙着,可他就是忍不住的想和他亲近。
所以当三个礼部主事看着太子妃冲进殿内,坐上太子的大腿时,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江素书紧紧的抱着秦宴徵,将脑袋抵在他的脖颈上磨蹭,秦宴徵很开心他们在有了亲密关系之后,江素书能这么黏着自己,于是回抱着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高蟒适时打断殿中三人的目光,朝他们解释,
“太子妃遭人毒手,刚刚才清醒,此时正需要太子安慰,三位大人见谅。”
江素书的遭遇他们都听说了,此状虽然不妥,却也情有可原,邱仁焘打着圆场给了个台阶,
“大婚在即,太子妃的身体恢复事关要紧,正好也可以一起听听典仪。”
“嗳,是。”
为防上座的两人在臣子面前做出过甚的举动,高蟒立即着人搬来了一扇降香木屏风,隔绝了他人的窥探,也让上头的两人更自在。
此举倒是给两人创造了些私密,底下的邱仁焘镇定的继续宣读后一一说明,上头的江素书悄悄问秦宴徵,
“我重么?”
秦宴徵一心二用的回答,“轻了些许。”
“我好疼,你欺负我。”江素书委屈的眨着眼睛,试图挤出两点泪,可模样看上去更像是在勾引。
“我那是在给你治病。”秦宴徵无奈的捏着江素书的下巴,在他唇上轻轻嘬了嘬。
“这也是在治病么?”江素书舔了舔嘴唇,又凑了上去,“不够啊,我还要。”
“……”
有这样惑人的太子妃,明君怕是做不成,秦宴徵头顶冒烟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正打算把江素书妥妥的收拾一下,邱仁焘超不适时的大声问,
“不知太子殿下可有意见补充?”
“没有。”秦宴徵急躁的回复。
“我有!”江素书一脸正经的抢到。
“厌葕有什么意见?”秦宴徵不懂他为何突然推开自己,不是说不够么?
江素书当然是逗秦宴徵玩的,他只是想确定秦宴徵有没有因为他的胡言乱语而心存芥蒂,而这些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的,现下他不觉得秦宴徵有什么需要安抚的。
“撒帐礼就别要了。”江素书捡了个茬回到。
“呃……是。”邱仁焘讪讪地应下。
也是,江素书是男人,怎好拿那些有绵延子孙意图的东西去扫他的兴。
更何况陛下已经钦定了皇太孙,太子又不是陛下的亲儿子,要是真生了将来还是个麻烦。
接下来江素书不再闹了,乖乖的窝在秦宴徵怀里听底下三人说话。
秦宴徵一腔未撒的火儿憋屈在肚里,等了良久,三个人终于啰嗦完了告退,他眼眸发绿的一把将江素书放倒在坐榻上。
“啊……我的腰!我的屁/股!!!”江素书仰天长嚎欲哭无泪。
秦宴徵慌乱的起身就要去扒江素书的绸裤,“撞疼了吗?给我看看。”
可他那处一直精神抖擞的,吓得江素书手脚并用的踢打他。
“哎!!!你是禽兽吧,别脱我裤子!”
秦宴徵似是逗他,“我就检查一下,不乱来。”
!!!竟然拿极品渣男常用语来糊弄他?
“没门儿!”
江素书拽紧裤腰,拼命挣脱秦宴徵的桎梏,拖着疼痛的‘娇躯’循着来路逃回寝殿。
岂有此理,休想再上我第二次!!!
江素书坚定的将自己埋回宽大的床榻上开始装睡。
秦宴徵被送回来的很快,他也爬上床,不过没再妄动,只温柔的搂住江素书,江素书闭着眼别扭了一下,秦宴徵忽然低声道歉,
“昨夜是我不对,不该在你意识不清的境况下强迫你,可事非得已,你别害怕,我以后不会在那样了。”
“我不怪你。”
千万般的委屈,最后都缩成了这几个字,他知道秦宴徵这几日一定担惊受怕极了,劫后余生温馨难得,他很贪恋秦宴徵此刻的温暖怀抱,不想让别的事来搅扰。
江素书慢慢转过身与秦宴徵四目相对,眼中尽显温柔。
“我好爱你,秦宴徵。”
“我也爱厌葕,好爱好爱。”
秦宴徵将怀里的人拥紧,他现在的心理,江素书无论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或是被人如何,他都能接受,因为相比失去,这个人在他眼前在他身边,只要能看得见摸得着,那他就能为此奋不顾身。
倘若江素书这次没这么幸运,那他一定会让所有都毁灭,然后追随而去。
江素书经历了这几日的折磨,心神消耗巨大,不一会儿就在秦宴徵怀里睡着了。
过往的记忆没有饶过秦宴徵,又悄悄钻入他的梦境,入夜时他再次被惊醒。
秦宴徵不敢再睡下去,愧疚感指使着他悄悄起身,去往才让宫人布置好的小佛堂。
温暖的怀抱消失,睡梦中的江素书十分不安,他猛的睁开眼,一股巨大的恐惧感从心底蔓延到四周,乃至于整个寝殿都像是藏着无数只恶魔的牢笼。
“宴徵……宴徵?”
江素书不停的小声呼唤,可无人应答,他害怕的爬下床,想要冲出这囚禁他的地方,却一不小心撞到了放在落地花罩边的盆栽,还未开罢的兰草随着花架重重摔烂在地上。
外头去置办晚膳的掌事太监终于听见了声音,匆忙进殿查看。
陌生的面孔让江素书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奴才……”掌事太监刚刚准备和他介绍自己,就想起高蟒和太医的嘱咐,担心的问到,
“太子妃是疯症又犯了吗?奴才这就去请殿下和太医!”
“疯症?”江素书清醒了一瞬,但焦躁和不安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忽然叫住掌事太监,
“你等等。”
掌事太监停在殿门前,“太子妃有何吩咐?”
“我……宴徵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吧。”江素书匆匆走近。
听小的们说,太子吩咐不让太子妃知道那处的存在,掌事太监违逆道,
“太子妃还是安心在殿里等着殿下吧。”
江素书也是这会儿才懂太医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就像患上了皮肤饥渴症,极其想要秦宴徵的安抚和亲近,他必须要在还清醒时见到秦宴徵,免得自己又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叫错了人。
“他腿不好,一来一回会耽误,还不如我自己去找他。”眼前太监的犹豫惹怒了江素书,他大声催到,
“你快带路啊!”
掌事太监实在怕他的疯症现在就发作,伤着了他们倒是事小,万一伤着了他自己可怎么办。
只是一间禅房,就算让太子妃知道,应该也无碍的吧,无法,掌事太监只好快步在前头带路。
东宫西南角,一方静谧的小院,格局与当初秦宴徵在护国寺住的小禅院有些相似。
江素书被带进来的时候怔了一下,他停在月门前。
“殿下在主屋。”掌事太监告知他。
江素书回神循着昏黄的宫灯,自己慢慢走进院里,上了台阶,未掩实的屋门里传出秦宴徵诵经的声音,江素书听着心底突然安宁了下来,他步履缓慢的调整着自己因赶路带来的喘息,只是越靠近就越清晰的一字一句,叫他不能再淡定。
秦宴徵放下手中的念珠,对着佛像说到,
“宴徵,你是喜欢他的对吗?”
“我娶了他,这样我们就都可以拥有他,你能同意的吧?”
“他现在也很喜欢你,宴徵……”
“……你不用难过,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喜欢的人就是你。”
“我喜欢谁?”屋门被江素书一掌推开,他重复质问着跪在佛像面前的人,“我喜欢谁?”
秦宴徵惊恐的转身,未料及自己第一晚就漏了馅,江素书的问话比任何刑具都要凶狠,他被无形的鞭笞,胸口也像遭到了重击,窒息的不能言语,辩解无能。
江素书缓缓靠近供奉佛像的龛台,一伸手将佛像拂倒,泥筑的佛身撞击到地面瞬间砸碎,露出藏在里头的牌位。
金漆描刻的‘秦宴徵之位’几个字,经满屋的蜡烛一照,刺的江素书眼眶生疼。
如果他没有历尽千年带回自己的经历,那他此刻一定不会相信眼前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江素书俯视着秦宴徵,问他,“我是该叫你宴徵,还是该叫你……玳倖?或者你会更喜欢我叫你‘王幸’。”
“厌葕……”
秦宴徵无地自容的躲避着江素书的视线,哑声承认,
“是我的错……是我自私,明知不应该,却还是用他的身体和你在一起,得逞了还在自欺欺人,对着永远没有回应的牌位以求心安,是我卑鄙下作,你不原谅我也是我活该!”
“你不记得我的话吗?”
江素书矮下/身捡起牌位,擦干净上头的碎陶灰烬,秦宴徵不知他说的是哪句话,愣愣的抬头,看着江素书伸手把牌位放上龛台摆正。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所有的一切不合理都有了解释,江素书回头双手捧住秦宴徵的脸颊,
“我说过我不怪你,所以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厌葕!”
泪水从秦宴徵的脸庞滑落到江素书的指间,看着爱人难过的样子,江素书说起了往事。
“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吗?迦凌河冬天总是风很大,恰巧那次又是阴天,过了酉时天黑的伸手五指都看不见,其实我一个人很害怕,也很冷,但我还是等到很晚,直到给你带来的糕点都凉透了,可你都没有出现。”
“我们相处了两年,难道还不够了解?对我隐瞒一切,以宴徵的身份和我重新相识,看着我爱上宴徵,你不难受吗?”
江素书撑着秦宴徵的肩膀,报复似的将他推倒在地面,一颗颗尖锐的碎陶硌着秦宴徵的后背。
眼看江素书欺身吻了上来,秦宴徵护住他的后脑和腰腹,一个翻身把江素书压在蒲团上。
秦宴徵说:“我之前的确是难受的,但是现在不了,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是秦宴徵还是皇甫玳倖,你都爱我。”
与之温柔的语气相反,他的吻汹涌而澎湃,江素书闭上眼睛,顺从的承接着他的爱意。
院外得着消息匆匆赶来的高蟒,听着禅房里的动静,心下石头落地。
“爷爷,这该如何是好?”
掌事太监隔着稍远的距离一直不敢接近院内,昨夜他守在寝殿外听了一晚上朦胧的椿庭雷雨,这还没到半天就又接着下。
他也不想刚得着好差,主子就把命折腾没了,可太子妃是他带来的,估计回头他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
“太医给殿下开了补物,你赶紧去备上吧。”高蟒把人支走,自己在月门外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夜已深,星宿满天,春风不减,一轮弯月从云层后钻出来。
“垔都的冬日总算是过去了。”高蟒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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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番外——唤尔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