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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各人的心事 ...

  •   贝伽盈拉开那扇门,眼前的一切现实如滔天浪潮般猛烈冲击过来,她晕头转向地呆愣在原地。

      握着门把的手不断收紧,她屏收住呼吸,随即将门带上。

      神思恍惚地回到柜台前,她拉过一张木椅坐在每每常坐的位置上,视线自然向前,隔着一个柜台的地方也每每都有一个身影。

      她就这么倚在柜台上,年久粗糙的木纹因着更近的距离在她眼中展开,不知不觉的,她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一束暖阳透过半敛着的窗棂映在她的侧脸上,她晃了晃微僵的脖颈,伸了个懒腰。

      “我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她渐渐找回尘封在睡梦中的记忆,使劲抹了抹衣褶印在脸上的压纹,蹑手蹑脚就要离开。

      却在转身时,被人喊住:“一大早,要上哪儿去?”

      贝伽盈猫着腰候在门边,往外迈出的脚步始终没敢落下。

      涟漪将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盏往桌上一搁:“过来喝茶。”

      看她磨磨蹭蹭、支支吾吾,涟漪意味不明又带着威胁地轻哼了一声。

      这是赤裸裸的催促。

      贝伽盈不敢吱声,乖乖坐了回去。

      贝齿轻咬着下唇,她伸手接过茶盏,放到嘴边轻呼,浅浅地抿了一口。

      扇子般的羽睫被杯盏缭绕的雾气染得一片湿润,她不忘抬眼瞄着涟漪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不安的心稍稍放下。

      “看你这小脸白煞煞的,每次过来都把自己弄得亏空寒虚的,可真会折腾啊。”涟漪盯着她一口接着一口,直至仰脖干了整杯,方才道。

      “我哪有?明明好得很。”贝伽盈满足地摸了摸暖洋洋的小肚子,不知怎的,涟漪给的热茶总是恰到好处地熨帖。

      涟漪像往常一样,收回了杯盏,又给她续上一杯,不过这次是滚热的白开。

      “我还想喝刚刚那个,这个跟上次的茶不一样,是甜的。”贝伽盈瞅着杯盏里清澄的液体,委屈巴巴道。

      涟漪一瞪眼:“少给我装。别的没有啊,欠我一大堆债,还敢提要求。”

      “你好凶啊。”贝伽盈小巧的鼻尖皱巴巴地挤成一片,她虽是在抱怨,语气却带着娇怜。

      涟漪飞扬的眼尾融着宠溺,她轻轻笑起来,像是随风摇曳的鸢尾,些许张扬,又满含着风情。

      此刻,贝伽盈眼前的这个涟漪依旧还是那个自由随性、美艳风华的女子,与昨日房间内的异状全然不同,那个场景她恐怕一生都难以忘怀。

      密布交织的纯白丝网闪烁着暗泽,白丝化作衣衫,四面八方而来,包裹着正中央全身□□的女子,灵动的樱粉长发及臀,半掩住那女子的容颜,如茧一般的丝线缓缓流动着,奇异的流光暗含其中,朝着女子的躯体而去,每注入一缕,她都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贝伽盈暗暗压下心中的疑问,望着她的眼神仍旧澄澈,柜台后平常忙碌着的涟漪墨发白肤,分明就是寻常的人间女子,怎么也难以将她与丝网交缠中的那个女子连接起来。

      察觉到她停留的目光,涟漪动作停顿,她的眼眸邃如深海,与贝伽盈对望着:“怎么了?”

      她似是全然无所知地这么问。

      贝伽盈弯月儿般的眼睛眨了眨:“没事呀,就是想看着你。”

      “滑舌。”涟漪啐了一声。

      待她转过身去,贝伽盈随即垂眸,笑意渐隐,她随手晃了晃余在杯底已然凉透的白水。

      是啊,谁都有秘密,她自己尚且有所隐瞒,又何需苛求他人,她虽愚钝,却深知这个为她等待递上热茶的女子,始终如一。

      这也就够了。

      寻了个借口,贝伽盈没在继续叨扰,一如既往地,涟漪目送着她的背影,然而就在她推门而去、脚步渐远的时候,那眼神中多了几点黯淡,些许惆怅。

      “呆样。”芳唇轻启,涟漪望着门下尚在轻晃的铜铃,不知她说的是谁。
      ——

      锁链声动,皱褶的眼皮抬起,昏沉灰暗的瞳孔显露出来,一双眼睛随着严无丰的脚步而转动,粗粝如风箱呼哧拉动的嗓音响起。

      “上次见到你,好像是很久以前了。”说话的这人似兽非兽,被千年玄铁牢牢锁住手脚,浑身不得擅动,他当是被囚禁了许久,眼神不适应地躲避着严无丰走进来的瞬间透进来的光。

      “师兄。”严无丰走近,“你忘了,上次也不过是百日之前。”

      匡陵玉恍然:“我竟忘了,每一百日你都会来一次。在这幽暗黑沉的屋子来待久了,时间流逝得异常慢,现在连意识也不清楚了。”

      严无丰冷着脸,他拿出一颗乌黑透亮的丸药,递到他嘴前:“师兄,抓紧吃了吧,别叫我费力。”

      “这药,我吃了多少年了?一日过一日,越来越没有人样,你也该放弃了。”匡陵玉唏嘘道,他紧紧闭着唇,皴裂干燥的皮屑覆于其上。

      “多少年,我着实记不得了,总归你还活着的一日就不会停止的,又何必一一计算呢?”严无丰摇头,“师兄,看到你还有精神与我周旋,我也算放心了,这药你还是赶紧吃了吧。”

      匡陵玉并不配合,严无丰捏住他下颌,迫使他张开口,直接将丸药塞进他喉咙。

      困住他手脚的铁链随着挣扎哗啦啦作响,喉咙里逸出破碎的干呕□□,严无丰睥睨于他,手下劲力分毫不减。

      匡陵玉眼神涣散,他恨极了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冲严无丰低吼着:“当年师尊座下同门,死的死、散的散,侥幸还活着的不是心冷了,就是我这般禽兽不如地苟且,唯有你风光无限。师弟,你知道为什么吗?”

      今日事已毕,严无丰起身就要离开,匡陵玉的怒吼叫骂不绝于耳,他却面不改色,他背对着匡陵玉,淡淡道:“师兄,百日后我们再见。”

      嗡。

      机关转动,暗门缓缓开启,光又渐渐照射进来。

      匡陵玉生怕严无丰离开,用尽气力喊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够狠,你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更狠!”

      他踏出门外,随之暗门缓缓闭上,也将匡陵玉的声音吞没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严无丰眼底暗潮涌动,匡陵玉说得没错,正因为他够狠,才能够保住今天的这个位置,才能让沂水代代繁华不断。

      “师兄,你的激将法还是太弱了些。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岁月不饶人,你也老了。”严无丰轻声道,他似是在说给自己听,因为该听到这话的人早已在光与暗中与他分隔。

      整理好情绪,严无丰走出内室,就见凌子翊等在外面,依旧是恭谨地朝他行了一礼。

      “何事?”严无丰恢复成威严敬畏的掌门,他坐于主座。

      较之以往,这几日可算是频繁地见到自己这个寡言少语的徒弟,“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放下修行,一趟趟往我这边来?”

      严无丰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凌子翊几不可见地用余光扫了眼半掩着的内室,随后答道:“师尊,弟子有事禀报。由沂水管辖的暮晚镇上报有大妖作祟,现已派和安堂的弟子成组前往伏妖。”

      “好,和安堂专事扫平凡世祸端,叫他们去合适,有新的消息传回来再向我禀报即可。”

      凌子翊答:“是。”

      “不过,这种事通常由和安堂堂主来报,怎么今日是你过来?”严无丰捏了捏眉头,额上的川字纹好似又深了些,“你的心思还是要放在修行一事上,演武堂的那几个小子个个出众,你莫要掉以轻心。”

      “是。”

      他忽然忆起什么,倦怠的眼神里闪出光彩,“子翊,你替我去找个人。”

      凌子翊心头一紧。

      “师尊,您要找什么人?”

      严无丰沉吟,“这倒是不好形容。”

      凌子翊又问:“您在何处遇见此人?又为何要寻她?”

      严无丰干脆一挥衣袖,袖中飞出一个光点直入凌子翊额心,“不用问那么多,你且去寻就是了。”

      凌子翊敛目,随即张开,他深吸一口气:“若是寻到了,您待如何?”

      严无丰不耐烦起来,“叫你去寻,寻到了我自有用处。”

      他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凌子翊顿了片刻,默默退了出去。

      “对了,暗房里的人,你还是照旧每三日送一次食水,他若不吃就给我灌下去,听懂了没?”严无丰嘱咐道,他语气狠辣,不容置喙。

      凌子翊领命而去,对于严无丰的命令他从无违抗,也甚少过问缘由。

      对于他来说,严无丰既是恩师,又是严父。他从荒野里将他捡回沂水,传授修行,领他入门,该报的恩他绝不推辞,唯独这一次,当他从那个光点中看见贝伽盈受惊小鹿般失措的脸庞时,他动摇了。

      严无丰说一不二,手段狠戾,虽暂且不知缘由,但被他盯上绝不是件妙事,他极有耐心,十几年如一日豢养兽人,为达目的从来不顾因果,只求成功。

      凌子翊不由担心,即使他有意隐瞒,按照严无丰的脾性,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

      为今之计,或许只有尘心峰,才是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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