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似曾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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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魔界难得的有些手忙脚乱。
新任魔神上任得太快，底下很多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消息便传遍全界了。
而魔宫内，方才却经历了一场碾压式的斗争，新任魔神垂着眸坐在高座上，正漫不经心地等着柳仪从妖界拿来丹药。
江池霖倒也没想到，那个沈峰主沈幸还是凤凰。
和人打了场，还不算打赢，让他心情算不上好，所以方才来魔宫时出手也不讲轻重，差点儿连带着江心玥之前的手下沉香一起收拾了。
说起来，那人身上的魔咒应当确为他亲自下的，奇怪的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不禁让他怀疑是否有人动过他的记忆。
不过比起追究别人的责任，他更想知道这个魔咒测心是什么意思。
是测试真话与谎言，还是字面意思测试真心测试动情？
他在上面暗自思索着，下面的人跪了一片，生怕惹他不高兴。
好不容易等到柳仪回来了，她却没带来丹药。
“君上，妖界新任妖皇实力不可小觑，结界若破则会打草惊蛇。”柳仪不卑不亢，完全忽略了底下跪着的一片人，继续汇报道，“属下不敢擅自做主，便回来了。”
江池霖顿了顿，才想起他在仙宫牢狱闲来无事做的仙玉忘了给自己的属下。
“也罢，算不上什么伤。”他倒是勾了下唇角，突然想起来挺早以前听说过的事，“茵雪峰首席大弟子擅阵法？”
柳仪点头。
这说的便是茵雪峰沈峰主的唯一亲传弟子柳松寒了。
“本君首要考虑的，自然是祭坛阵法的事。”他大发慈悲般收了威压，眉眼含笑，却是让人更有些怵，“所以呢，近来本君不会管魔界，魔神的称号挂个名头好了。”
柳仪称是。
看来君上是要去茵雪峰了。
茵雪峰。
沈乔染正在寝殿里休息。
她也没想到仙宫苏梦凝的仇人会莫名其妙对她出手，而且根本不懂怜香惜玉，虽然她一直顶着张易容的脸，但也不算难看啊。
她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这次虽然不算是降维打击，但也确实让她认清了自己实力还不够强。
不过头疼的不是这个，是过两天茵雪峰又要收人了。
她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些事，偶尔觉得人少点挺好的，毕竟她鲜少待在这里，大多数时候都以沈乔染的身份行走人间。
新人弟子招收时，她百无聊赖地通过镜面看着，却在某一瞬，眸光一顿。
少年气质出众，想不让人注意都难，穿着黑衣，束发戴护腕，眉眼间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游刃有余漫不经心，通过各类关卡也是轻而易举，让在座的两位长老都对他起了爱才之心。
就是可惜，修为有些低。
沈乔染笑了下。
这人用了易容咒，虽则这咒法比较古早，一般人很难知道，但在古书里，这咒法可是曾经出了名的情修给自己的情.人创造的，只为满足某些喜好。
可以说，用这个咒法易容，和闹着玩似的。
而且说来也巧，她之前调侃司悦就用过这个咒法，事后被司悦知道了，差点没死在天心阁。
这个咒法她已经烂熟于心了，所以看到他的那瞬间，她便是透过阵法看到了他的真容。
她有点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道苏梦凝对这人到底起了怎样的心思，才会把他关在仙宫牢狱中，看他不像是受过极刑的样子，莫不是为情吧？
所以他才会这类咒法？
她有些想不通，这个杀光仙宫的轻狂魔神为何会隐藏身份来她茵雪峰。
柳松寒站在她身侧，注意到她的神情，也将视线投过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问，“师尊也想收他为徒？”
沈乔染挑了下眉。
身上的伤还是有点痛的，她又不是什么圣人，若是这个魔神有意接近，那便让他来，到时候看看是谁为难谁。
“嗯。”
柳松寒顿了下，“收为亲传弟子？”
沈乔染又抬眸望过去，说句实话，这人便是易容了身上那股子桀骜依旧不灭，她还真挺想报仇的，他也真是能忍，本为魔，还敢修仙法，才学的修为当然低了。
而且。
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她会在那时觉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必，让他从外门弟子开始。”沈乔染忍了忍，没让话语里的幸灾乐祸太明显，正色道，“他这般的人看起来便需要磨砺心志。”
柳松寒垂眸称是。
另两个长老只好心痛，但还是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于是江池霖连招收关卡都没过完，就被带到外门去了。
江池霖看着这简陋的屋子，只能觉出这里灵气是真的稀少，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惊异，原来人间名声极好的茵雪峰也重视弟子修为么。
早知如此，再装一装把修为提起来了。
这般下去，如何见得到柳松寒和沈幸？
也罢，反正他最擅长忍耐了。
江池霖不接任务，也不出去与人交际，只是待在屋中修炼，原先在仙宫便习的是仙法，现下再学并不难。
只是他也高估了自己的耐心。
当凤凰真火焚过的伤口迟迟不好，修为提升他出去接任务露面扬名宗门内，还不见主峰任何动静，他便想转身走人了。
阵法师又不止柳松寒一人。
沈幸又算个什么东西。
却在决心离开的当天碰上沈幸。
少女笑意盈盈，他略一顿，见她穿着象征身份的衣裳，还是弯身行礼了。
“见过峰主。”
“你叫江迟？”她没叫他起身。
“是。”
她笑，扶着他起身，“早在招收时我便看中你了，不过见你性格自负傲慢，有心磨练你，你不会怪罪为师吧？”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答：“不敢。”
磨练本君？
沈幸，你等着。
带人回茵雪峰后，沈乔染照常采取放养政策，管都不带管的，更别提教了，成日下凡当沈乔染，快活逍遥。
两人唯一的交流便是他每日早晨来奉茶。
她乐得看他吃瘪，时不时便故意挑早上放鸽子让人吃闭门羹，抑或是让他来下棋。
这是她无意间发现的。
这魔神是个臭棋篓子，根本下不了棋，每次都被她打击，第二日他棋艺便会有进步，但是她依然轻巧几招破局。
果然是个不服输的。
专门就下棋这件事，她硬是把他逼成柳松寒那个水平的。
不过他是真的能忍，伏低做小信手拈来，哪里有当时出杀招那般干脆冷淡，她便开始好奇起他的意图。
“我看你天赋异禀，为何想来茵雪峰？”
“实不相瞒，弟子仰慕师尊剑术已久。”
的确，她剑术卓绝来着。
但这肯定是借口。
她随手将棋子扔到棋盘上，便听少年轻叹一声，这是又发现自己入死局了。
“所以你想习剑？”
“不是，弟子更想学阵法。”
沈乔染莫名想起柳松寒，这个省心的徒弟在阵法之上造诣高于她，他是冲柳松寒来的？
“为何想学阵法？”
他却笑了，回避这个问题，“师尊，听闻近来凡间不太平，弟子忽然很想同师尊一起下凡……”
“斩妖除魔。”
掷地有声。
沈乔染一时心情复杂，不由感叹，有的人是真的会装。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认错人了。
正好，带他下凡，看看他到底准备做什么，魔界那个新魔神名字叫江池霖，想来他真名当是这个。
魔界没什么动静，那便先替仙界试探试探这位新魔神有何策划。
于是沈乔染欣然答应，作为行动派，她抬手点过自己脸颊上的几处，易容术消去。
“我在凡间名为沈乔染，这也是我的真名。”
“下凡不必唤我师尊了，走吧。”
江池霖嗯了一声，她便开了传送阵，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魔神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酸痛感略有缓和。
刚从仙宫牢狱出来不久，他该静养的，毕竟先前日日划刀献血，又在杀苏梦凝一战中被她伤了左手经脉，如今下一会儿棋便会痛。
尤其那个凤凰真火的伤唯有妖界丹药可根治，偏偏茵雪峰也未有，他便一直拖着这伤。
前几日他遇到了柳松寒，便顺势将人短暂致幻，询问祭坛阵法解法，他竟也束手无策。
随后随手清除柳松寒记忆。
今日他有在试探沈乔染，可结果出人意料。
她都说明了自己的真名，也显露了真容，可那个魔咒并无丝毫变化。
这说明所谓的魔咒测心并不是测真话谎话。
难道真是测她是否动心么，可这与他何干。
抑或……
他敛眸淡去笑意。
他丢失的那部分记忆里，他知道了自己的零梦缘是谁，并且为防她为爱而死，下了魔咒。
可沈乔染差点被他杀了那会儿，他没有任何反应。
那便说明他已经知道如何摆脱零梦缘的束缚了，说不准现在沈乔染不算他的零梦缘了，也不会梦到他的结局了。
既如此，便没必要待在这里了。
下凡是个好契机，自此假死，告别这个身份。
当然了，沈乔染，这么久有意无意的折辱，我会还回来的。
如果，你以为的，轻狂傲慢少年为苍生而死，你会不会愧疚一辈子？
想想便有趣。
做戏么，他最擅长了。
西域边境，当察觉到灵兽根本杀不尽时，她收了剑，蹙眉回望。
江池霖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形。
他下凡后倒还真的兢兢业业斩妖除魔，与她一路追查真相追到这里，她一度怀疑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何必装到这个程度？
她放任炎曦剑剑意屠戮灵兽，合眸查探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江池霖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也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剑下无生。
原来她的剑意当真为无生，如此凶狠，实在不像正道之人用的。
可灵兽复活的速度依旧快于她的剑意。
指尖滴血。
夺命戒不在，他看着这血被阵法吸收，如养蛊一般，那幕后之人让这灵兽愈发难以对付。
这阵法很难看破，尤其沈乔染虽然剑法双修但并不习阵法。
她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灵兽的复活是因为阵法。
而他既已成神，要破这阵法并不难，借着阵法反噬幕后者也不难。
虽然不知道她是何时猜到他是与她交手的魔神的。
但如果他选择推翻她所有的猜测，再为她个人而死，或许愧疚会更深。
这般便是最完美的报复了。
魔咒测心，也不一定是动心。
有人为你而死，你总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我很想看看魔咒启动的模样。
所以啊。
招惹上我算你倒霉。
他开始凝出剑意，不顾腕间疼痛和滴落的血，他杀灵兽的速度更快，快过它们复活的速度，装作不知阵法的存在。
沈乔染注意到了这个动静，睁开眼，便见那个少年浑身浴血，灵兽死了一片。
沈乔染怔了下，即使他是杀灵兽，这场面也实在太血腥了，天边火烧云红艳，却不及这里千分之一。
他望过来的眼神如处地狱。
她忽然想起那个少年魔神眼中曾弥漫的杀意。
她或许也太自信了些，他曾对她动过杀意，她为何还要只身一人与他下凡。
他是要动手了吗？
也杀了她吗？
可灵兽又复活在她身后。
少年忽然笑了下。
落日余晖作背景，便显得他格外得孤独。
阵法启动。
他的血一点点被他亲手布下的阵法吸走。
沈乔染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缩，炎曦剑决然出剑，可这阵法也只是震颤了一下，并未破解。
“师尊。”
“你似乎一直把我认成了别人。”他笑了下，说着最后的诀别语，“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我是半魔，但魔界那边也没有人接受我。”
真假掺半的话语。
而她一定会相信。
“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所以师尊，便让弟子为你赴死吧。”
“以我祭阵，这些灵兽，以及那幕后之人，都会死的。”
你放心好了。
沈乔染怔怔地看着他消散。
她第一次觉得后悔。
她不该仅凭样貌便擅自判定他的身份。
她不该不好好学阵法。
她不该对他那么不好。
明明她对他的好只有一点，可他记了那么久。
她算什么师尊。
少年消失前，最后一句是传音过来的，响在她的神识海里。
“师尊，希望你能记住我。”
因为只有你会记得我了。
因为江迟本就不存在。
原本隐隐闪烁的魔咒，彻底蔓延开来。
妖冶的魔咒绽放在她心口，她却未曾察觉。
只是看着那个少年消散。
客栈内，顾忆昔原先支着下颌随意地看戏，如今却正襟危坐，见此不由得皱眉。
“不是，江池霖他为什么啊？”
沈乔染和他多大仇多大怨啊？
费尽心思骗她，在她睁眼的那瞬间她便入了他亲自打造的幻境，什么以身祭阵那些惨烈的场面全是假的。
沈乔染会以为江迟本就是江迟，是自己认错了人，说不准愧疚一辈子。
洛奕程安静了一会儿，破天荒地解答了：“许是因为她的剑意无生。”
沈乔染在现世中剑意化形没用过无生，可世界线中她杀江池霖时用的就是无生剑意。
江池霖那样的人在世界线中恨她入骨，如今记忆错乱，依旧见不得无生剑意。
于是他报复的程度变深了。
林絮雪轻顿，幻境之外，江池霖只是笑着看那魔咒蔓延，这魔咒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了，却明晃晃昭示着沈乔染的动心。
因为无论现世还是世界线中，沈乔染都爱这个少年，所以哪怕这不足以让正常人动心，她也还是动心了。
“我总觉得，他还是想让沈乔染爱他。”
这是为什么？
“许是因为零梦缘。他母亲爱上零梦缘后殉情，留他一人困于仙宫牢狱数年，这大概也算一种报复，让零梦缘爱自己爱得难以忘怀。”
洛奕程答。
林絮雪轻叹。
可现世中，究竟谁更爱谁，实在难说。
也不知这般放任秘境继续下去是好是坏。
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自沈乔染下凡后回来，她一直闭门不出，对江迟也避之不谈，但凡间都传言灵兽的消失多亏了茵雪峰沈峰主，她婉言谢绝所有的拜谢。
司悦也发现了不对，但无论她怎么问，沈乔染都不回答。
有时沈乔染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她这般实在有损道心，有人为自己而死，她便再难面对任何有关那人的事。
但当听闻秘境开放，新上任的魔神江池霖也准备进入时，她却莫名其妙想去了。
带上炎曦剑，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既然两人长得那么像，那必然是有血缘关系的，而江池霖此人喜怒无常杀伐果断，对于江迟也不会照拂，才致之后一系列的误会。
那么去问江池霖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她还是去了。
哪怕问问有关江迟的只言片语也好。
她不是一个好师尊，至少要为那个少年在魔界立碑，寻一处安息之所。
踏入秘境，她感觉到十分浓烈的魔物气息，果真遥遥望见浩浩荡荡的魔兵。
她只身一人来的。
但却不在意这些，暗自握紧炎曦剑，正要走过去，身后的桥上却拂过一阵风。
她转过身来。
少年魔神黑衣沾血，不知刚杀了谁，春风吹起他几缕散开的发丝，眉眼间是带着冷嘲意味的淡笑，刚走过一段路，余光似是看到了她，也停下脚步。
果真是一模一样的面容。
令她有些失神。
他的目光却只是淡淡扫过她，随后便好似不在意般又垂眸漫不经心转起了夺命戒。
沈乔染但凡敢出杀招，他便用凤凰的生魂来祭嗜血不够的夺命戒。
却听她忽然问。
“我从前是不是认识你？”
不是“见过你”，开口问的第一句也不是江迟。
而是问，从前是不是认识你。
缺失记忆了的或许确实不止他一人。
熟悉感卷土重来。可那又如何，重要么。
江池霖又看了眼她的炎曦剑。
笑问。
“上辈子杀过本君？”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似曾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