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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日蝴蝶 ...


  •   很久之前,经常在某个人耳边好奇“人死后会去哪儿”“死后真的会投胎吗”诸多这种打发时间的无聊问题,不过都被他用一脸“你是傻子”的表情憋回肚子里。

      直到今天,那些从未被求证成功过的灵异事件,我终于可以拍着胸脯理直气壮给他科普了。
      一想到他会用那种“是这样吗?”眼神疑惑看着我,然后期待等着我继续往下讲的表情,我就开心,因为在知识领域上,他总是能压我一头,对此我很不服气。
      可是啊,我死了,鬼说话人是听不见的。
      好吧,替他遗憾。

      我死后的第一年,飘回自己家小住了半个月。如果没死的话,可能也不算我家啦,因为在我出车祸的三天前,我正跟他吵架闹离婚呢。在我这十年单相思里面,我不知道这份死亡算不算另外一种幸运,至少,他配偶那一栏还有我的名字。

      风雨欲来,我起身去看自己阳台上养的花,已经一年了,不知道陈赐这个狗男人会不会照顾好我的花。外面阳台简直不能用乱七八糟来形容啦,枯草横生,我生平最爱的花也被他养得只剩一盆干泥,定睛一看,居然还有鸟屎,我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心爱的阳台小花园被他管理成这样。气势汹汹冲进书房想找他理论。

      当看见书房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时,我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止住脚步,垂下眼帘。
      我跟陈赐为什么会吵架离婚呢,大概原因可能就是这个女人吧,至今我都无法将陈赐跟出轨二字联系在一起,他连两份奖杯分开上台领都嫌麻烦,怎么又会在家里外面同时养两个女人呢,可我又无法把切切实实看到的当做一场梦来欺骗自己。

      我坐在书房那张小沙发椅上,平时没事也喜欢来书房找他,坐在这里,给自己弄一杯咖啡,惬意度过整个下午。
      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陈赐,你也太没有心了吧,我死了还没一年耶,就迫不及待把这个女人带回家了!?小心我晚上去梦里吓死你!”我还是忍不住。

      那个女人我有印象,叫常一,好像也是陈赐他们研究院里的,长得漂亮学历还高,陈赐看上她,也是情理之中。
      我听见常一贴心问:“陈赐,我看你阳台上的花都枯了,要不要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反正在这儿呆着也没事。”

      却被陈赐淡淡婉拒,眼睛都没往她瞟一眼:“资料送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没想到会被下逐客令,常一笑容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我看着那个破坏我家庭的女人在陈赐那里吃了一记,心情豁然开朗,暗暗窃喜。
      “不知道吧,陈赐工作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被赶了吧。”
      我看向陈赐,看着那张依旧会让我沉迷的脸,摇头叹气,“啧啧,她不是你喜欢的人嘛,怎么还这么凶,对我也就算了,现在我都给你们自由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看来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嘛。”

      在阴间睡了七八个月,暗无天日,我感觉自己都要缺钙了,好不容易来人间走一趟,当然得晒晒太阳。可是今天没有太阳,外面快下雨,陈赐的书房暗沉沉地,跟阴间没有区别,我也不想在这儿呆,跟着常屁股后面走了出去。

      很快到了晚上,陈赐终于从书房出来,直径走进厨房,我飘在他后面,发现他居然在做饭。

      我跟陈赐结婚一年半,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做饭,看他如此熟练的刀工,甚至比我的还要完美,一定不是我死后才操刀的。我跟陈赐的婚姻是双方父母安排的,虽然我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他十岁以后都在国外生活,很少回来,所以我跟他的关系并没有这么好,可他不知道,我等了他十五年。我还是有点小失落,明明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可我却了解他好少好少,他对我的防备也好多好多。

      厨房里很快传出一阵米饭飘香,是他在熬粥,我好奇趴在他肩后面看了一眼。去年冬天,我在外地工作感染了风寒,回来发了高烧,当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吃了点感冒药倒头就睡,迷迷糊糊睡到晚上十点才醒,当时我的床头柜上面放了一碗粥,我最不喜欢喝粥,但那碗粥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碗。后来我对这个味道一直念念不忘,问陈赐哪儿买的,他随口敷衍我,说忘了,瞎点的外卖。

      到现在我才知道,那碗粥是他亲自熬的。
      我心里立刻泛起酸,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才一碗粥,我对他的怨气竟少了一半。
      陈赐的晚饭很简单,一碗白粥,配上一包榨菜。我不理解,以前他连顶级餐馆里的菜都要挑挑拣拣,这会儿居然将就。鬼是不用吃饭的,我坐在他对面,撑着脑袋,安安静静看着他吃饭。
      吃完饭,他没回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的毛毯垫上,靠着沙发,支着一条腿,他关掉了所有灯,低着头,我实在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他颓废的背影中看出一点落寂。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我无从知晓,我飘来这儿半个月,他一直在外地出差,今早上才回来。此时此刻我就像阴间那群大妈眼里的“赔钱货”。
      我在心疼他。
      仔细想来,在婚姻期间,他没对我做过什么伤害,反而一直给予我最大的经济支持与尊重,每逢过节,他也会送我礼物跟鲜花,曾经一度觉得他也喜欢我。
      也许那次只是个误会。我这样安慰自己。

      雨还是来了。阳台是推拉门,他没关,有雨丝被风吹进来打湿地板,这种木质的地板,进水了会翘起来的,我心疼得不行,我想替他关上,门与我而言,跟透明物体无二般,我碰不到它,也碰不到陈赐。他像听不见,一直坐在那儿不知道在走什么神。我只能站在一边,隔着无数层黑暗看着他,期盼他早点发现。雨声愈来愈大,他终于有了反应,他踉踉跄跄站起来,走向阳台,却不是去关门,而是扯了一块很大的防水布,盖住那些已经枯萎,再也没有生机的花盆。他忙活了几分钟,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他像察觉不到,关了门,继续在那儿坐着。
      这一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很疑惑。
      我不能跟他说话,他也看不见我,我在他身边坐下,想陪陪他。我这才闻到了他身上很重的酒气,皱着鼻往地上一看,才发现有好几个空酒瓶。他刚刚坐这儿是一直在喝酒?
      陈赐从来都不喝酒,他很讨厌喝酒的人。记得有一次,我跟领导去应酬,不得不喝酒,喝得醉醺醺,是他亲自去接的我,那天好像也下了大雨,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说起来,他发脾气的样子真可怕,整张脸沉着,说话可怕,不说话更可怕。自那天后,他就给我定了规矩,可以喝酒,但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能喝这么多,很危险,如果实在是推不过去的应酬,先给他发位置,结束他去接我。

      我想抱抱他,就算只能隔着空气,也想给他递去一点温度,尽管鬼的体温很低。
      想问他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想问他是不是工作不顺利、想问他是不是过得不好。可惜人鬼殊途,他听不见。
      很久很久,我听到他终于开口。他似乎醉了,声音也抖抖颤颤,我分不清他是梦话还是醉话,他说:“一一,今天又下雨了,你的花快淹死了,我不想给你管,你自己回来收拾。”

      一一是我的乳名,以前,有同事经常跟我说,两个人的亲密程度,看他怎么称呼你,是叫你书名呢,还是乳名。我不信,但我想听他叫我的乳名,跟我一样,喜欢叫他的乳名,阿赐。但他这个人非常地不懂风情!嘲讽我病得不轻,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我“顾清一”!
      为此,我挫败了好久。
      此时此刻,我已经成为阴间大妈眼里的“赔钱货”,我虚抱着他,轻声说:“没关系,淹死就淹死吧。我回不来了,你别管它了。”
      鬼只有在最伤心时才会流出眼泪,其他时候是没有眼泪的,可我就是觉得自己的眼睛好酸,感觉有液体从眼眶里流出。
      明明应该怪他,如果不是他,我不会爱得这么辛苦。
      他睡着了,我还是抱着他,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狠狠一颤,以前翻身就能看见的脸,现在连触碰都艰难。
      陈赐在客厅睡了一夜,我睁着眼陪了他一夜。他起身时,因为腿麻差点摔倒,我就站在他身后,见状,跳在他面前活蹦乱跳:“你看我,我没事哦,你知道吗,鬼是没有痛觉的,所以我跪了一晚上,腿也不麻,是不是觉得做鬼也挺好的?”
      陈赐听不见,直接从我身体上穿走过去,走进主卧。那是我跟他结婚以后一直住的房间,我没有跟着他进去,也许里面早已经变了一个样,我才不想进去呢。
      吃完早餐,陈赐就去上班了,我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中午的时候,我回了一趟阴间。
      孟婆婆在坟头接我,我发现她身边又换了一批人,我笑嘻嘻问:“孟婆婆,秋秋跟椿萱呢,今天怎么没跟在你身边呀?咦,这两个人好像没见过呀。”
      说完,我挥手跟孟婆婆身边那两名新鬼打了打招呼。

      孟婆婆拿了点贡品,闻言,戳了我额头一下:“她们能去哪儿,当然是投胎去了,你呀你,少出去飘,阴间不是什么好地方,早点完成自己的心愿,早日投胎。”

      我有些惊讶。我记得秋秋跟椿萱是三个月前才跟到孟婆婆身边的,这么快完成心愿去投胎了?
      我笑了下,抱着孟婆婆的手臂撒娇:“哎呀,婆婆,我还想在阴间多陪你几年,要不然你多孤单是不是?”
      孟婆婆却十分放宽心:“婆婆不用你陪,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来,我怎么会孤单?”
      “……”
      好像也是,每天都有出生,每天也有生命离开,来来去去,我无法反驳。可要说心愿,我没什么心愿要完成的,父母安好,生活顺利,没有被我的死亡打倒,我觉得一切都挺好的。可要说离开,我的心总是空落落的,说不上舍不得,只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也不是我不想投胎,实在是阴间这个“暖心”政策让我投不了。

      孟婆婆的话打断我的思绪:“不过这次你想留也不能留了,刚接到的通知,满半年以上的鬼,不管完不完成心愿,今年都必须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我啊了一声:“怎么突然这么突然?”
      孟婆婆说:“本来是放宽政策,让鬼完成心愿再去投胎,也好了却前世的遗憾,但近年来,许多鬼占着这条政策,迟迟投不了胎,阴间人口太密,地方不够用,许多鬼住不上房,一直在坟头飘着,所以得先送走几波,给他们腾地方。”
      我真的没想到,都成鬼了,还得为房子劳心费神。
      我重重叹了声气,该死的刻在骨子里“不能占用公共资源”的素质:“好吧。”

      下午没事,我跟着孟婆婆去办投胎手续,投胎所设立在奈河中央,得拿钱跟船夫坐船。我没想到政策刚下来,投胎的人会有这么多,长长一条,轮到我时,天都黑了,虽然阴间天一直是黑的。
      天还是黑沉的,我拿着这份投胎手续,纸张很轻,我却感觉它重千金,沉甸甸地使我挪不动脚步,许多小船在门口等着接客,见我出来纷纷赶上前来,问我要不要坐船。
      我推开他们,在门口蹲下,看着手续单上的最后期限通知,视线逐渐模糊,透明地泪珠炸到手上。孟婆婆带着几位新人小鬼走出来,看见我蹲在门口哭,哎呦的了一声,蹲下:“小祖宗,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有鬼欺负你了?跟婆婆说,婆婆帮你收拾他们!”
      说完,孟婆婆眼神恨厉地扫向那几位鬼船夫。
      鬼船夫纷纷倒退,摊手:“可不关我们的事啊,她自己哭的。”
      “一一,别哭了,有什么事可以跟婆婆说,婆婆替你做主。”我抱着孟婆婆的手,小声抽泣。

      有位鬼船夫看我哭得厉害,也有些烦恼,余光扫向我的投胎手续单,便了然说:“小姑娘,怕是不想投成猪,才哭得这么厉害。”
      猪?我愣愣抬起脑袋,眼泪胡乱糊在脸上,遮不住我的愕然。孟婆婆也看向我的手续单,目光一顿,有隐隐燃烧的火焰。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孟婆婆已经拿起来地上的手续单,往身后的办公室走去,很快就响起一阵争吵。
      “为什么给她办这种投胎通道!?”
      我不懂,挂着泪的眼睛看向刚刚说话的那位鬼船夫。
      他解释道:“走过奈何桥有两个投胎通道,一个是轮回道,一个是畜牲道,走畜牲道的一般是生前作恶多端的人,也有少数的人会走进这个通道,大多数是亲人祈福,帮你还愿。小姑娘,我看你不像是坏人,应该是后者,如果是亲人祈福,那你……”
      听我后,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出来,鬼船夫后面的话也听不进去:“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投成猪!我不想呜呜,陈赐知道了会笑话我的,当人的时候他嘲笑我,要是他知道我变成猪,更不喜欢我了,我没干过什么坏事,凭什么要我当猪!呜呜,凭什么,该当猪的人应该是陈赐!凭什么要我当猪!呜呜,我不要。”
      这时,孟婆婆从里面走出来,一张脸阴沉,她蹲下,抱住我,许久才开口:“投胎手续只要落章就无法收回,一一,婆婆帮不了你。”
      “鬼官跟我说了,你不会投成猪,你会变成一只蝴蝶,自由自在的飞翔,蝴蝶寿命不长,等你飞够了,重新回到阴间,婆婆会替你找个好人家。”
      我哭了很久,哭累了才抬起泪眼婆娑的眼:“婆婆,可以给我两张入梦卡吗,我想作最后的道别。”
      我哭完睡了过去。
      等醒来后,发现我在自己的坟里。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清楚地接受这个现实。
      目光再次投向那张薄纸。
      明天是最后的期限,如果不能按照这个期限顺利投胎,那么我就会魂飞魄散。

      我回了阳间,在我父母刚入睡那会儿,我使用第一张入梦卡,跟他们告别。他们跟我说了很多,我知道外婆家的鸡又新孵出了小鸡;知道楼下的早餐店关门改成了一家超市;知道陈赐每周都会来看他们,气氛很欢快,差点让我以为回到了那个时候,见他们没有为我的死亡过得这么辛苦,我也很安心,最后跟他们道完别,说我下辈子要当蝴蝶去了,才不舍从梦中走出来。

      手上还剩最后一张入梦卡,我独自一个“人”在空荡的大马路上飘荡,循着月光的角落,不自觉飘到陈赐工作的地方,顿足往楼上看,他们那层办公室的灯亮着,他加班总是这么晚,从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常常夜不归寝。我握着卡,眼帘垂下,今晚是我们最后道别的时间,如果他要忙到明天,那么我就无法入梦。

      我们的缘分就这么浅薄吗。
      我忍不住想。

      我在外面坐到11点,有一个人送外卖的要上楼,我跟着上去,正好是陈赐他们办公室的外卖,我这才知道,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只有常一,还有他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

      每个他以加班赶不回来的深夜,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在心里一万次告诉自己,你不是早就看到了吗。陈赐出来那刻,明明自己没有体温,却还是觉得刺骨。

      陈赐穿过我的身体,走到常一面前。我不敢转身,闭上眼睛,恨不得自己立刻失聪。
      巨大的失望下,我听到陈赐冰冷的声音,像审判。
      “常一小姐,我已经结婚了。”
      常一不以为然:“可是她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要为了她守一辈子活寡?”
      陈赐:“我会去找她。”
      常一愣了:“你开玩笑的吧,殉情?真没想到你这么幼稚,你的家人会允许你这么做?你不计后果第抛下这些,工作怎么办,这些你想过没有!”
      陈赐始终没往她看一眼,冷冷说:“这是我的事情。”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常一似一刻也忍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夺门而出。

      13层的灯终于在零点前熄灭,我跟在陈赐身后,跟他一起回家,趁他不注意,坐上副驾驶。以前下班晚了,陈赐都会开车来接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像现在,头靠在窗沿上,看着不断倒退的路灯,目光渐渐呆滞,陈赐的话像个漩涡一轮一轮往我脑子里旋转。

      我侧头看他,我们将近九个月没有见面,他的样子发生了太多变化,坐在他旁边,我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孤独跟冷漠,从他开始冒胡渣的脸上我看得出他的疲劳,那双总带着傲气的眼睛,如今却充满了死寂。可以这么说,我比他这个活人更像活人。

      车行驶进地下车库,他熄了火,没立刻开门下去,整个身子瘫倒在皮椅上,整张脸隐匿在暗处,一只手横在眉间,腕间的秒针发出滴滴的声音,他任由时间慢慢从耳边划走,放任自己在这狭小的空间喘息。

      “一一,春天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
      “破茧成蝶,不知道你变成蝴蝶了没有。”听到这句话,我立刻泛起了水雾,他继续喃喃道,“应该是没有,为什么我身边一只蝴蝶也没有看到,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一直不来看我,连梦里都不来。”

      去年七夕,我和他一起去外面过节,吃完饭去看了一场世界悲剧电影,泰坦尼克号,看完出来后,大概是夜色使然,月圆星稀,不免想到了电影中的男女主角,有些伤怀,如果我们因为一场灾难不得不分开,我希望自己变成一只蝴蝶。
      因为我得继续飞回来,做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呀。其实我只是想告白,我没想到会预言成真。

      陈赐当时使劲戳了戳我的额头,表情严肃,说我一天净想这些有的没的。如果按照我现在的轨迹往回,那天那晚其实是在给我的命运铺路吧,原以为只是一场玩笑话,却一步一步变成我们的结局。

      如果那晚我不跟他出去约会就好了。
      不过那样的话,我连蝴蝶都变不了了。

      “呆子。”我的泪珠已经成型,砸在自己手背上,我不敢眨眼,怕声泪俱下,我仰头缓了好久。
      “明天我就飞回来看你,到时候缠到你烦死,你可不能悄悄在心底骂我,因为那时候我可能已经忘记你了。甚至能不能找到你我都不知道。”

      陈赐听不见我说话,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唯一能让我们两个见一面的入梦卡,决定权也不在我这里。我祈求时间过得慢一点,求陈赐能赶紧上楼。

      大概是上天怜悯我,陈赐在车里终于待够回了家,打开灯,整个房子的冷寂感如他的人一样,没有任何的生机,这个房子对他而言,现在只是一个风雨庇佑所。

      我跟着他进了卧室。卧室的布置跟那时一模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床头的结婚照,我挽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总在注意自己,其实旁边的他也笑得真心实意。
      我坐在我们的婚床上,听着浴室传来的淋浴声,细想我跟他到底错过了多少次。

      想出了神,连他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等我回过神来,又见他坐在我的梳妆台前不知道低头写些什么。

      我悄悄凑近一看,下意识想像之前那样双手拍他的肩,使他吓一跳,慌乱地挡住自己写的东西。
      【一一,这已经是你离开我的第256天,是是否已经忘了我,所以一直不来梦里见我,如果死亡跟生命是场搏斗,我多希望当时失败的人是我,这么多天来,我夜夜陷入自责,时常埋怨自己的不善言辞,更不屑解释,如果在你提出要离婚的那天我就跟你解释清楚,我跟常一没有任何关系,我只喜欢你,可是那样的结局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因此我陷入更大的自责与悔恨中。我不信鬼神论,当你真真切切从我身边走后,我又时时祈盼,希望你走不过那条奈何桥,喝不下那碗孟婆汤,如果你看到这段话,会不会骂我贪心不足,在你活着的时候没好好珍惜你,在你死后我还要为自己的私心求你在等我三四十年,可我更害怕,等我变成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去见你时,而你还是当时的模样,漫长的岁月中,孤零零的你该等得多难过。我不该自私地困住你,你是自由的,那句对不起跟喜欢你也不应该困住你。】

      念完陈赐写完的信,我看见他在外封写了一个数字。256。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底下那个纸箱里,我看见了里面还有很多这样的信封。
      所以,这是他写给我的第256封信!
      陈赐一直是关心我的,我却从来不敢把“爱我”两字跟我联系在一起,因为每次我抬头的那瞬间,他都快速地将那道炙热的眼神收回去,可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两个爱情的胆小鬼,如今得用这样的方式,才让我得知,原来在我那一腔热血的岁月里,我也一直被人爱着的。

      夜渐渐深,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这会儿才躺在床上,等他闭上眼睛,我盘算着先给他半小时,等他彻底入梦后,我跟他大概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四个小时的时间,够我把从小到大暗恋他的那些事情说完了。我还得告诉他,我从没有真正的怪过他,不要为了我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可以有其他人生,尽管他的人生里已经没有我的存在了,我也想要他幸福。

      半小时里,我数着时钟停到那一刻,拿出我的入梦卡朝他使用,预料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在面前,睁开双眼,还是一盏床头灯,跟睡得不太安稳的他。

      我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后背像打了一层霜寒,全神贯注再试了一遍,睁开眼后依旧没有用,终于确定,我进不去陈赐的梦。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进不去呢?
      到底是哪步出了问题?
      我找不到原因,只能试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精疲力尽缩到他床头边,抱着自己的双腿,泪水哭干又重来一遍,终于放弃,听着墙上的钟表,看着他时而皱一下眉,连抚摸都做不到,最后一晚,只能用这种方式陪他度过。

      白昼逐渐铺开,初旭见了半个身子,我知道自己该走了,我撑着床头柜站起来,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终于看见他放上面的药瓶,我愣了半响,我对这个药有点印象,是治疗失眠的药物,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是心痛还是心酸,双手捂住脸,压抑不住使劲哭出来:“怪不得我进不去你的梦里。”
      原来你现在入睡得要靠药物。
      *

      一个星期后,陈赐住院了,急性阑尾炎,当时只有他一个在家,若不是顾清一的爸妈过来看他,都没人知道。
      可以从病床上下来后,陈赐见外面天气好,想出去走走,顾清一妈妈问护士借了台推车,推着他去草坪上晒太阳。
      “你们坐办公室的是不是经常晒不到阳光。”
      陈赐的脸还很苍白,在阳光下显得更病弱几分:“是很少。”
      “一一他爸也这样,上初中的时候一一还教育过她爸,小心骨质疏松,一一……。”说完这句,顾清一妈妈才反应过来提了不该提的,匆匆收住嘴。
      “妈,没事,我现在已经能接受她离开我们的事实。”陈赐说。
      “那就好,一一看到你这样也会放心的。”

      春风和煦,鲜花正怒,生机盎然的草地上引来了蝴蝶,它们围着陈赐翩翩起舞,有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落在他手腕上,扇动的翅膀像找到了避湾港合了起来,四周传来孩童的玩乐声,陈赐看着这只蝴蝶,眸底的光闪了闪。
      顾清一的妈妈似乎也注意到这只不对劲的蝴蝶,怎么一直停在陈赐身边,想起她上次的梦,于是笑着说出:“上次我跟她爸梦到一一,她跟我们说,她会变成一只蝴蝶飞回来看我们,说不定这只蝴蝶就是她。”

      陈赐看着这只蝴蝶,笑意愣在嘴边。

      ___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春日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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