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蔷薇》花朝六九

18、第十八章

　　楚衍之握着礼物盒的手猛地收紧了。

　　他深呼吸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陆长遐的这句话，转而问道:“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陆长遐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赔璀星违约金赔得没有钱了。”

　　楚衍之:“……”

　　他有许多猜测，唯独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么一个朴素的理由。

　　陆长遐轻咳了一声，进一步解释道:“我之前跟家里闹翻了，家里不管我了，所以就只能自己赚钱了。”

　　外面还下着小雨，他的头发和睫毛都湿漉漉地，配上这句话，更显可怜了。

　　楚衍之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奈道:“都说了，极光会给你付违约金。”也不知道他在固执什么，明明都长得比自己高了，结果心性还跟小孩子一样。

　　陆长遐额前发梢滴落的雨水顺着他的鼻梁从笔尖留下来，痒痒的，他没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感觉舒服了后才一本正经地给楚衍之解释:“可是衍哥的公司才刚刚起步吧？我的违约金数目不小，我自己可以付，衍哥省下来钱好好发展公司，这样才会给我更好的资源啊！”

　　有了好资源，才会更好地给衍哥赚钱。陆长遐默不作声地在心底补充了一句，面上只笑意盈盈地看着楚衍之。

　　真是好话坏话都让他给说了。楚衍之说不过陆长遐，见对方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雨里，刚才还打了喷嚏，不知道会不会感冒，他问:“长遐，你要不要跟我走？”

　　“好。”陆长遐毫不犹豫道，然后他才不好意思地问，“去哪里？”

　　楚衍之被这小孩的回答速度浅浅惊到了一下，陆长遐心性像小孩子一样也就算了，怎么防范意识也像小孩子一样？熟人一拐就拐走。不过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又没有亲近到自己可以说教他的地步，楚衍之最终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去我家。”

　　极光还没有开业，员工宿舍暂时不能住，楚衍之的房产除了经常开会的地方，也只有自己住的那一套，不知道陆长遐会不会介意，但总比这里强一些。

　　陆长遐呼吸一停。

　　他眨了眨眼，脑子里像是万千朵烟花齐放，连袅袅升起的烟都透露着五彩斑斓的色彩，他忙不迭地点点头，生怕晚回应一声楚衍之就反悔似的:“去啊，去，我去！”

　　楚衍之点点头，问他要不要去拿点东西。

　　陆长遐恨不得现在就钻楚衍之车里，嘴的速度甩脑子好几条街:“不要不要。”他一拍嘴，立刻改了口:“不是，要要要，我去拿一些衣服和日用品，马上就下来！我速度特别快，不会让衍哥久等的。”

　　楚衍之其实也没有很累，也不介意多等一会:“没关系，你慢慢收拾。”

　　陆长遐给楚衍之挥了挥手后便一溜烟跑进了楼道里，楼道里应该是声控灯，听到他坚实稳重的脚步声便纷纷亮起来，暖黄色的灯光倒映在门口的小水洼里，亮晶晶的。

　　楚衍之揉了揉眉心，脑子里简单过了一遍自己要干的事情，下周极光要开业，这次度假村的事情还得再分析一下，还有楚氏那边留下来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还有——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看着出现在车窗口轻轻喘着气的陆长遐，表情上出现了几分错愕之意。

　　这么快？！

　　他低头看了眼表，这才过去了不到五分钟。按他的估算，少说也得花费十来分钟吧？

　　他心下惊讶万分，手上却是很快就给陆长遐打开了车门，方便他进来。

　　陆长遐只拿了一个包，比起进楼之前，他好像更全副武装了一点，戴了帽子和口罩，甚至换了衣服。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在五分钟内干完的这些事情。

　　楚衍之好像明白他捂得这么严实的用意:“偶像包袱？”

　　“算是吧，”陆长遐火速钻进车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衍之，“我们走吧，衍哥。”

　　楚衍之应了一声，启车穿破雨幕，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驰骋而去，只留车尾气同掀起来的夜风在雨中挣扎良久。

　　楚衍之开出去很久，在等一个绿灯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车里特别安静——很稀奇，陆长遐平常只要在他旁边就会不住嘴地讲话，像只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他好奇地往副驾驶座上看了眼，陆长遐正抱着自己的包垂头丧气地缩在副驾驶座的角落里，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黏车门上。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绿灯如约而至地亮了起来，楚衍之一边开车一边问:“怎么了？”

　　陆长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闷闷不乐，沉翁瓮地:“我应该换一个包装盒的……”

　　楚衍之一时失语，他还以为陆长遐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原来是因为这个。

　　陆长遐十分嫌弃地撇了下嘴:“这个是当时原装的包装盒，我本来是想去买个更好一点的。”

　　楚衍之哭笑不得:“这个也很好啊。我不在意是什么样的包装盒的。”

　　陆长遐忍了忍，将到嘴边的“可是我在意”咽了下去，说多了衍哥就要奇怪自己的态度了。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不仔细，这块玉已经求来很久了，是他把换包装的事情一拖再拖，今天又一时冲动想给楚衍之……

　　陆长遐的长而密的睫毛垂了下来，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绰绰的阴影。

　　“别多想。”

　　陆长遐的手上突然传来一片温热，他一怔，才发现楚衍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好了车，似乎是看他还在纠结这件事情，伸手握住了他紧紧攥着的手上。

　　楚衍之的动作很轻，也很礼貌，很明显只是出于对后辈或者同辈之间的安慰。

　　但陆长遐不这么想，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感觉都聚集到了被楚衍之握着的左手上，又好像只有左手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一动都不敢动。

　　楚衍之原本是想安慰一下陆长遐，结果发现这小孩好像更不对劲了一点，身体僵硬，似乎体温也有点升高，不会是刚才淋了雨感冒了吧？不过感冒应该没这么快起来吧？

　　“我觉得很好看，”楚衍之松开了陆长遐的手，一边解着自己的安全带一边道，“就算没有礼物盒它也是很珍贵的礼物。”

　　手背上的柔软的触感消失，陆长遐心底难掩怅然若失，只好轻轻笑了一下，道:“衍哥喜欢就好。”

　　楚衍之回头，看陆长遐心情似乎还是很低落，原本准备下车的动作一停顿，转而拿出来那块玉，递给了陆长遐:“我很喜欢，你帮我戴上？”

　　陆长遐一怔，他滚了滚喉结，接过了玉，声音略抖:“好……”

　　楚衍之一手拢起头发，靠近了陆长遐。

　　车已经熄了火，灯光昏暗，陆长遐一眼就看见楚衍之雪白修长的脖颈，青色的血管与筋脉若隐若现，还有阴影下轻轻颤动的喉结。像一只优雅无害的天鹅。

　　陆长遐心如擂鼓，紧张得连呼吸都发着抖，但是手却出奇地稳。他从盒子里拿出来那块莹白温润的玉，双臂从楚衍之的双肩前绕过，指尖微微用力，一次就把那块玉戴在了楚衍之的脖颈上。

　　红绳与雪白的肌肤相映，像是一截红梅落在了雪地上，玉石就是隔着纸窗窝下来的一枚暖色灯火。

　　楚衍之锁骨下方一凉，他低头看了看，陆长遐已经给他戴好了。

　　“走啦。”楚衍之喊了他一声，坐正了身体，玉与他的皮肤轻碰了一下，藏进了衣领里。

　　陆长遐堪堪回神。

　　楚衍之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加上一个保姆阿姨，不过保姆阿姨不住在这里。宋承昔跑来这边玩的时候会住在客房，次数多了，那间客房就成了宋承昔专属了。俞泽然他们来了也得住另外的客房。再后来，俞泽然侯清澜赵宇他仨就瓜分了三间客房。

　　两个人进屋的时候，保姆阿姨正好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她听见门口的声响便回了头，看见陆长遐也只是愣了一下，又立刻把脸转向楚衍之，把楚衍之刚才在路上抽空给她发短信交代的工作汇报了一下:“楚总，最后那间客房已经打扫出来了，这是新的拖鞋。”

　　陆长遐疑惑道:“最后一间客房？”不对吧，衍哥这房子这么大，少说也得有两三间客房吧？

　　俞泽然他们事情不太方便说，楚衍之只说有一间客房是宋承昔的，剩下三间放了点贵重物品。

　　陆长遐:“……”

　　怎么又是宋承昔，这个Omega怎么一点AO之别都不懂！

　　他醋溜溜地想着，一边乖乖地低头换拖鞋。

　　楚衍之简单带他认了一下房间的布局，毕竟极光下周才开业，陆长遐少说也得从这里住一周。陆长遐在他身旁跟着，楚衍之讲一个地方，他记一个地方。

　　“好了，”楚衍之在一个房间站定，替他开了门，“这里是你的客房，我的房间在那里，就你房间右边第一个。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或者发消息也行。”

　　陆长遐眨眨眼，忙忙点头。话虽这么说，他才舍不得麻烦衍哥。

　　楚衍之颔了颔首，又问:“明天早饭，你有什么忌口或者想吃的吗？”

　　“没有没有，”陆长遐如实道，“什么都可以。按衍哥的习惯来就好。”

　　“好，”楚衍之只当陆长遐刚来不好意思，“那你快休息吧，今天淋了很久的雨。”

　　陆长遐其实不太想休息，但念及楚衍之受了伤又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只好点了点头，道:“好。那衍哥晚安。”就算他想黏着楚衍之，也得先考虑对方的身体。

　　“晚安。”楚衍之温声道，转身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回过了头，却猝不及防地直直地撞进还没离开一直看着他的陆长遐的眼睛里。

　　楚衍之微怔，陆长遐的眼睛里好似蕴含了一条盛大的银河，足够闪耀却孤寂万分，情感太复杂，楚衍之看不懂。

　　陆长遐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面上闪过一丝意外之意，他自然地笑了一下，眼里的孤寂被撞碎，散落银河之中:“怎么了，衍哥？”

　　楚衍之突然就意识到这小孩讨喜的原因了——好像无论他哪次去见陆长遐，陆长遐永远都是眉眼弯弯笑着看他。

　　“没什么，看你刚才在雨里淋了很久，想问你要不要冲几袋板蓝根。”楚衍之记得宋承昔在这里放的药箱里应该还有几袋板蓝根。

　　陆长遐完全没想到楚衍之回头是因为关心自己，他受宠若惊之余又担心楚衍之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什么误解，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喝这个板蓝根:“嗯……”

　　楚衍之见他纠结，联想到他喜欢吃甜食的事情，以为他是怕苦，干脆回屋里拿了两袋板蓝根，顺手抓了一把自己买来缓解低血糖的水果糖，一并把这些都塞给了陆长遐。

　　陆长遐看他哄小孩一样的行为，心脏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他一手拿着板蓝根，把水果糖视若珍宝般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小声地喊:“衍哥。”

　　“嗯？”

　　陆长遐心潮翻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声低低的轻语:“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