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失败的》嘉言Lori

16、第十六章

　　这一次的新年party一直到凌晨2点才结束。看完手相后又打了麻将玩了纸牌，一点多大家都累了的时候，吴翀和路希溪又拉着大家各种拍照——用拍立得、用手机、用徕卡相机，以及各种组合轮流合影。

　　李暮和南川也第一次留下了双人合照。是杜意用南川的手机拍的，拍完南川说要挑一挑再发给她。

　　各种排列组合一般的合影之后还有大合照，李暮主动请缨去做“摄影师”，南川却拉着她不许去，最后是杜意手长脚长且不在意显自己脸大，拿着手机自拍，囊括了所有人。

　　告别的时候，因为怎么走又混乱了一阵：华一直接叫了代驾；路希溪有助理来接；秦谷的司机一直在楼下等着他和吴翀；杜意则主动坦白自己一晚上都在喝葡萄汁饮料和雪碧，滴酒未沾，可以开车载着南川回家；只剩下李暮，按理说她应该由华一送回去，但这位主编大人看到南川对李暮青睐有加，不知道影后怎么想、有什么安排，也就没有主动提出让李暮坐自己的车。

　　最后是南川主动问李暮：“你要不要坐我们的车回去？我和杜意先送你回家。”

　　李暮摇头，说：“我还是坐华老师的车吧。”

　　李暮的心思很简单，她是坐华一的车来的，最好还是坐她的车回去；而且聚会已经结束了，大家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了，她对在特定场景之外的接触都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坐我的车吧，我叫的代驾一会儿就到了。”华一听到李暮说的，赶紧接了一句。

　　南川脸上神色不明，只是说：“那也行。”没有再坚持。

　　她只是觉得她们好像滑向了某个熟悉的轨道里去了——每一次正常的接触之后，好像都要疏远一次，上次邀她吃饭被拒绝，现在她再次习惯性地缩回去了。心里顿时像压了块石头，沉了又沉。

　　李暮偷偷看她，小心观察着反应。那人看着好像不太开心，但又一副努力在掩饰的样子。她犹豫着要不要改口，却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说辞。这时，华一拉了她一下，说：“代驾到了，走吧。”

　　李暮知道得走了，她跟众人挥手道别，路希溪跑过来抱了抱她，在那之前她们已经互换了联系方式。而南川，倚在门边，双手插在兜里，没有表示。李暮看了这一幕，尤其是她那张脸上难以捉摸的情绪，心里难过起来，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罗斐然家。

　　罗斐然把这一串戏都看在眼里，对南川又心疼又生气。心疼的是，这人三十四五岁了，还是像青春期的时候一样，敏感多愁，大部分时候缩在自己的壳里，偶尔鼓足勇气试探着伸出触角，一旦得不到正向的反馈，便又缩回去了，而且比之前缩得更靠里；生气则是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她罗斐然都看出来，这小李同志是一个更内向、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外界顺滑相处的人，她还要在这儿表演伤心、难过、生气，而不是趁热打铁，厚着脸皮更进一步。真的是，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一遇到感情问题，各种犯糊涂。

　　秦谷和吴翀以及路希溪走了之后，南川才穿上大衣，挽着杜意准备离开。

　　“欸！”罗斐然站在门厅灯下，学南川刚刚双手插兜，有所指地说，“你老人家能不能成熟一点啊，别让我操心了。”

　　南川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那您就别操心了啊。我好着呢。”

　　罗斐然送到门口，嘀咕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就自己作吧，看能不能作出一个对象来。”

　　南川嘴硬：“谁说我需要对象了？我一个人过着不要太舒服。”

　　“行行行，快走吧。”罗斐然把他们往电梯里推，嘴里念叨，“烦人……”

　　杜意笑着，礼貌地挥手说再见，南川嘟着嘴，一把把他的手拉下来。

　　罗斐然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有时候真是幼稚得不想搭理她。

　　而坐在华一汽车后排的李暮路上一直把手机停留在跟南川的聊天页面，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华一在副驾驶坐着，也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给代驾师傅指个路。

　　大年初一的夜里，京城像一个空荡荡的人类遗迹，宽阔的马路上，很久都看不到另一辆车或另一群人，让人不敢相信这座巨大的遗迹里平日塞进了数千万的人，承载了那么多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而数千万人之中的8个人，今晚因缘际会聚到一起，最亲密的时候，也像是熟识多年的老友或者亲密的爱人，可是一旦分开，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全员聚齐了。

　　倒也不是非得全员聚齐的，李暮心想，只是无法聚齐这件事本身就表明了人和人之间的偶然性。可见享受当下或者及时行乐这样的劝诫是多么带有预见性和现实意义。

　　“小李，你和杜……老师，什么时候开始的？”

　　华一忽然转头说话，李暮吓了一跳。

　　她看着从前面侧过来的带着倦色的中年上司的脸，艰难地理解着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没有‘开始’过。”李暮想了一下，冷冷地说。

　　原本，出于礼貌，她努力想掩饰下自己的冷漠，但声音从喉腔的震动里发出来，还是没掩饰得住。

　　华一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旁边的代驾司机扭头看了她一眼，又从后视镜看了眼李暮。

　　李暮扭头看窗外，一直到下车都没有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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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我挺喜欢李暮的。”杜意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眼副驾上的南川。

　　“哦——”南川努力把这个音拖长，那个意思是：你想说什么？

　　“你如果对人家有感觉，就不要放弃啊，要乘胜追击，一举拿下！”

　　“没有‘胜’，怎么追击？”南川并没有否认“有感觉”那部分。

　　“我觉得今晚就是进展啊，你俩靠在沙发上那个画面可好了，我还拍了几张照片呢，回去发给你。我看她也挺喜欢你的。那个看你的眼神，我敢打包票，肯定对你有感觉。”

　　南川脑子里飞快地连接到的却是洗手间里的那个吻，心脏砰砰砰加速跳动起来，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嘴里更是不肯松动：“是吗？那人家宁愿坐老板的车回去也不愿意坐我的。”

　　“话术啊！你的话术不对啊姐！”一向稳重的杜意这会儿甚至有点急起来，“你刚刚那么问，我要是李暮，肯定也是坐华一的车回去。你不要让她做选择题，得让她做是非题。”

　　“什么选择题、是非题？”

　　“就是你别问她坐谁的车回去，你得问要不要坐你的车回去。你想象一下，这两种问法是不是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是非题太有压迫感了吧，我不喜欢给人压迫感。”

　　“跟上级给下级那种压迫感不一样啊，如果你知道你喜欢她，她也对你有好感呢？那就不是压迫感了，那就是打破你们之间的藩篱啊，是机会，是无限可能啊！”

　　南川一听“无限可能”，笑了：“不是，你不是一个只会做实验的理工男吗？你怎么懂这些道道的？搞得我都没你懂似的。”

　　“没吃过猪肉，我见过猪跑啊，我们学校还有恋爱课呢，我去旁听过几次，虽然当时觉得没什么用，但刚刚一下就有点触类旁通了。

　　“那路希溪呢？你喜欢她吗？我看你俩玩得不错。”

　　“我是对她挺有好感啊，但……不知道，不确定，毕竟才相处几小时，互相了解得太少了。她应该对我也一样。”

　　“哼，到自己身上就谨慎起来了，分析别人倒是头头是道。”

　　“你俩跟我俩可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我俩可没躲在洗手间半个小时不出来……”

　　“……”

　　南川“切”一声，没有再理杜意，拿起手机——在罗斐然家的时候，李暮说她第一份工作的媒体叫什么来着？每日什么？

　　她在搜索框里输入“每日”，下拉联想里立马出现了“每日MAX”的字样。

　　哦，对，每日MAX。

　　她点了进去，又搜索“李暮”，出来一长串文章列表。基本都是社会议题相关，被家暴的女性啦，996的打工人啦，寸步难行的盲人啦……

　　原来她之前是写这些的。划了十几屏，唯一跟娱乐圈有一点交集的，是一篇关注流量明星粉丝的稿子。

　　南川忽然想起来，当时这篇文章发布之后，罗斐然还转给自己来着，说供她了解下现在流量明星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竟是出自李暮之手。这篇三四年前的文章，大概也算是她们之间最早的“交集”了吧？

　　转念一想，也不对，如果这算交集，那李暮看过自己的作品是不是也算交集？

　　只是，她看过吗？喜欢吗？

　　不知道。但好想知道啊！

　　她在心里跺了跺脚。希望李暮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