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呼兰

1、匆匆一瞥

　　初三最后两节课是语文。

　　大概是即将毕业，那个罚抄狂魔——老班竟然发了为数不多的善心，让学生们选择一部电影来看。

　　班里顿时一阵喧闹，在一众推荐中，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下，电影最终确定为《怦然心动》

　　那是一部经典的青春懵懂爱情，却正中早已偷偷摸摸不知尝了几次禁果和蠢蠢欲动的同学怀里。

　　于是，此刻的初三二班有着前所未有的安静，整个班级，唯有电影声哒哒的飘。

　　同学大都看得认真，但也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另类。

　　因为毕业季，学校管得不严，每个班总有几个胆子大的学生，趁着机会，偷带了手机。

　　此时，又趁老班不在，三四人一窝，围一圈，打起了王者。

　　四面八方里不约而同地响起几声timi。

　　但仍有人与此格格不入。

　　她不看电影，也没有手机，只一个劲地埋头看书。

　　似乎，除了书便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因此，显而易见，这位就是人们常说的书呆子。

　　而她又恰好符合书呆子的装束。

　　几乎与脸同大的黑框眼镜，镜片厚的能当镜子用。

　　额头上的刘海像被502胶水粘上去的，她位置靠窗，窗户半打开，有风飘进来，吹在她脸上，愣是一根刘海都吹不开，她头发极长，半扎起来，竟然也到腰部。

　　身上穿得又是普通的春季校服，校服肥大，倒显得她整个人臃肿了一倍。

　　整体来说，四个字，非常显眼，在班级一众小礼裙，小西服中突兀得像一碗白粥里掉了颗老鼠屎，颇为气人。

　　外人一看，这不拉低整个班级的形象分吗，更何况还是在特别爱面子的刘红梅班里。

　　可这姑娘非但没挨刘红梅的说教，还得了她的赞扬，原因没其他，只有一个，小姑娘成绩好。

　　好到让刘红梅在学校里耀武扬威三年，每次优秀教师都有她，听说半个月前还得了个名师资格证，又上了市教育局做教学演讲，好不威风，她这么得意洋洋，拼得就是这姑娘。

　　姑娘名叫赵彤，家境小康，父母皆是高中老师，因此从小便要求她力力争求完美，于是，吃穿倒是马马虎虎地凑合一天又一天，但学习上便抓得紧紧，甚至恨不得把学问一股脑的塞进去，在望女成凤的期待下，赵彤自小学校补习班两边跑。

　　高强度的学习，使她戴上了六百多度的镜片，身体又因营养跟不上，长得太快，骨质有些松弛，整个人虚虚脱脱，没点精神样。

　　但她父母想的却是学习好就行了，身体虚不虚无所谓，反正在他们的规划中，赵彤就是一路通行到985，然后毕业考个编，找份舒服挣钱又多的体面工作就大功告成。

　　就这么按照他俩的规划下，赵彤即将升高中。

　　距离中考，不到一周，学校为了不让学生压力过大，特意调休一天，让学生们玩个痛快，但赵彤爸妈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往往越到关键时候，越不能松懈，可学校上面的命令不能违抗，于是，便对自家闺女严格要求起来，赵彤来学校时，赵母吩咐她不要光玩，抓紧时间多看点书，一分一千人，只要松懈一点，被后面的人咬住了尾巴可不得了。

　　因此，在全校放松时，这位全年级第一不敢松懈一点。

　　赵彤在看完历史课本后，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册装订好的数学错题本埋头重新做一遍。

　　刷刷刷——

　　她写得极快，不一会儿，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公式。

　　赵彤写完一页掀一页，近视的眼睛几乎贴到桌面，整个后背驼了一半。

　　她一旦做题，就上了瘾，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连同桌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如今，她眼里只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学题。

　　一道三角证明题，她只要花五分钟即可解完，甚至其中不需要停歇，原因无他，唯心熟而，同样的题型，她已做得不下千遍。

　　但为了以防万一，仍不厌其烦地重复刷，不仅是数学，语文，政治，历史……等课程，她早已廖记于心。

　　同样的练习，已成了三年来必要的打卡任务。

　　叮叮——

　　下课铃声响起。

　　沉迷看电影的学生几乎无人可动。

　　与此同时，赵彤正好写下最后一个答案。

　　她将笔放下，挺起酸痛的后背，吐了一口气，随后掂起放在课桌左上角的水杯起身穿过过道，走出了班级后门，接着一路向东。

　　茶水处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旁边。

　　离初三二班有三百多米的距离，期间她要穿过三班和四班。

　　赵彤提着水杯加快了步子，她要赶紧接完水回去继续刷题。

　　谁知，一个没留神，撞上了刚出四班后门的一个人身上。

　　砰——

　　好大一声动静。

　　赵彤只觉得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块大石头，随即脑袋晕乎乎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她提在手里的水杯更是被摔飞了出去，掉在地上，往前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抵在那人脚边。

　　赵彤赶忙稳住身子，又扶好快滑落的镜框，盯着那人脚边的水杯，皱了皱眉。

　　默了几秒，走上前，弯腰捡起水杯，道声抱歉接着便快速越过那人。

　　时间等不及，她还要回去复习。

　　赵彤慌里慌张的走后，被撞的人才渐渐回过味来，喃喃道:“这位就是年纪第一？”“也太瘦了吧。”

　　他刚才清晰地感觉到赵彤撞上来时仿佛像只轻飘飘地气球，身子轻的，他好像能一手吊起来。

　　这人抬头看向赵彤离去的方向，见她在接水，一下子愣住。

　　另一边，因为热水太烫，水蒸气繁多，直接迷糊了镜片，赵彤干脆脱下眼镜，将其放到一边，又因为视力模糊，看不清开关，努力把眼睛睁大，小心翼翼地关掉热水，随后盖上盖子。

　　接着，她便要戴上眼镜，突然感到有道视线在身上，便下意识眯起眼睛抬头看去，当即一愣。

　　哎？那男生是谁？

　　被正主发现自己在偷看的男生，立刻脸红了起来，下意识偏过头。

　　但又觉不好意思，挠了几把脖子，当即若无其事的咳嗽一声，转身进了班里。

　　这一动作令赵彤一头雾水，不过与她没关系，便将之抛之脑后，接着重新戴上眼镜，小心掂起水杯沿路返回。

　　她在快经过四班后门时，脚步突然放慢，鬼使神差地往里瞅了一眼。

　　四班后排几个男生围在一块打着扑克。

　　其中有个男生与四周人格格不入，别人都在大呼小叫着，唯独他静静地站着看。

　　不知怎么得，赵彤本应该瞅一眼就走，可她忽地抬眸又看了一眼那个安静的男生。

　　好巧不巧，这时，那位男生刚好抬头，二人顿时四目相对。

　　两个人愣了一下，又同时转过头。

　　赵彤立即低头快走了过去，回到座位上后，她放下水杯，下意识伸手捂住心脏，她心脏怎么跳的这么快？

　　班里《怦然心动》的旋律仍放着，而此刻，却像电流一个劲的穿透赵彤的心间。

　　赵彤摇摇头，拿起笔，打算继续刷下去，可这次她微微走神了。

　　她看着错题本愣了愣，心道:是被电影干扰了吗？

　　另一边的男生同样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夸张地扇着手，大声道:

　　“喂！猴子，咱班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这么热。”

　　被叫猴子的瘦小个男生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牌，又抬头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空调，无语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十六度还热，你咋不去北极呢。”

　　说完，猴子转过头，瞧了一眼牌局，立刻掏牌甩出去，吼了一嗓子:“我要！王炸！”

　　男生低头看了一会儿眼前沉迷打牌的好友们，接着拉开椅子，坐下去，从早已收拾好的书包里掏出一本政治书，看起来。

　　他想，他要不努力下，还有快一周的时间，拼一把还有几率上重点一高。

　　人永不清楚为什么越是离别，时间就过得这么快，快到连记忆都没留下，匆匆一瞥就这么过去了，再想起，唯有模糊的故事了。

　　中考已过去三天，仿佛那场电影还在昨日。

　　赵彤将手里的高一英语必修一课本合上，轻轻叹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接着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掏出一封信。

　　很奇怪。

　　赵彤将手里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她不清楚，这封信是怎么出现在她书包里。

　　她只记得考完最后一场英语，她便发现书包里多了封信。

　　她当时看见这封信时，被吓了一跳，书包里莫名其妙出现一封信，很难不让她联想到电视里的恐吓和威胁。

　　她想着要不要交给老师，可是考完最后一场，她也算毕业了，再麻烦老师不太好。

　　她又想要不要调一下监控，看看是谁，但这个想法刚冒出便被她亲手掐掉，有点太夸张了。

　　没办法了，她只好把这封信带回来了，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一回来就把信扔在抽屉里再也没打开过。

　　如今，她突发奇想颇为好奇这封信里面写了什么。

　　虽然不清楚放这封信主人的目的，不过她想了三天后，还是觉得能把信封包的这么漂亮的应该不是坏人，至少不是恐吓。

　　信封是白底蓝边，扣子则是个透明蓝的心形。

　　赵彤想了片刻，随即捏住信封一角，准备打开。

　　砰砰——

　　此时，敲门声响起。

　　赵彤动作一停，赶紧将信封塞回抽屉，又整理好仪态，这才走到门前，打开。

　　“妈，怎么了？”

　　赵母——张小芳将手里的几张传单递给赵彤，道:

　　“彤彤，我和你爸昨晚商量了一下，我们还是觉得自学效率太低，我们打算让你去市区补习，你看看，这上面你喜欢哪个机构？”

　　赵彤接过，低头翻了一遍，道:“你和爸看着办呗，我哪个都行。”

　　“你这孩子……”张小芳瞪了赵彤一眼:“我们这不是来问你的意见吗？”

　　赵彤瞧了一眼老妈，叹口气，接着随便抽出一张指着说:“就它吧，看着还不错。”

　　赵母连忙夺过传单，仔细瞧了一遍，不禁笑道:

　　“行，就它了，还正巧是我和你爸相中的。”

　　“那彤彤你这几天收拾下东西，该买的就买别省着，等过几天我和你爸就送你去市里。”

　　“妈，这次补习是全日制吗？”

　　“对，包吃住。”

　　“嗯，知道了。”

　　“妈，那我继续预习去了。”

　　“管。”

　　赵彤瞧了满眼欢喜的母亲一眼，随即转身关上门。

　　明明他们都已经决定好了，还来问她，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过来走个形式。

　　赵彤心累地闭上眼睛，整个人抵在门上，眯了一小会儿，随即睁开眼朝书桌走过去。

　　接着拉开椅子坐下，端起英语书重新看起来。

　　至于抽屉里的那封信，她不打算拆了，就当作初中三年的纪念物吧。

　　毕竟，她整个屋子除了爸妈为她买的学习资料便没什么真正意义上属于她的东西。

　　她的卧室满满当当的只有三座两米高的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