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每一双眼睛都装着苦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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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高考最后一天。
一中五楼某考场。
距离生物考试结束，5分钟。我，陈锦簇，心里慌得一批，手抖得像筛子。不是因为即将交上青春的最后一份答卷而激动，全都怪教室角落里的那双正常人看不见的空洞的眼窝。
它，搁那盯了我半个小时了都，整得我遗传图解做得稀里糊涂，不过没关系，一定全对，为了能跟我女神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可是朝乾夕惕、努力学习、拼搏奋斗了整整两年半的。
走出考场，连往日滂热的空气都比平常清凉了些许。转头，就看见正从隔壁考场走出的女神，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身旁的大气温度噌一下回升，窗外蒙蒙的雨雾被阳光撩开，雨霁。
她站在光里，很耀眼。可是我背着光，从她的角度看，我一定很黑。
不等我思考该如何祝贺女神高考结束，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道突兀的声音喊了一声女神的名字。
女神笑了，很好看的笑容，然后我看到她，略微向我点头问好，然后拎着她的书包，慢跑向人渐稀疏的楼梯口。
寻着声音和女神的身影望去，楼梯口，站着一个突兀的人，他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好吧，我承认，我哪一点都比不上那个男的。
女神仿佛丢下全世界而奔向他，或者说，是丢下我而奔向她的全世界。行吧，还能怎么办，祝他们幸福呗。
别人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只我孤身一人走出这个走了三年的高中校门。
好在是，雨停了，我不用显得那么狼狈，不然机智的我可能会在雨中默默流泪。
走出三四米的距离，我的手里就已经被塞了一摞有关志愿报考的宣传册了。
无语。推开第n只准备往我T恤里塞广告的手，为了共建美丽城市，我把那摞宣传册工工整整地塞到了书包里，不能乱丢垃圾。
然后，又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在喊我名儿。角落里那双眼睛在脑海里闪现，我低头向前走，丝毫不敢耽搁。
那是个地缚灵吧，出了校门，它就追不上来了，我边走边想。
可声音的源头却愈来愈近。
倏地，手腕被人拉住，我再不能往前挪动半步。
“陈锦簇，”我听见他说，“等等我。”
这还不如那个地缚灵呢！
身后那人，显然不是我爹，更不是我那个失踪二十多年的小叔，这会儿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是我小时候罩着的一个邻居家的开局又呆又傻后来吊打一切的小孩，算是半个发小。
我是真的傻，单知道他那时因为呆经常被人欺负，却未曾想过他那么呆的原因，缺魂少魄的，能不呆吗。
事情的转机在十岁那年。我搁路边就转了一下头，然后看到那个“又呆又傻”的家伙单手拧爆了那只经常在垃圾桶后边吓小孩的阿飘的灵体。
他解释说了啥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不缺魂少魄了呗，具体啥时候恢复的，他说是在6岁那年，就我俩刚认识一星期那会儿。
后来我落荒而逃啊不对，是不辞而别。
回家，正闹离婚的父母问我想跟着谁，我指了指我爹，因为跟着他就可以换个地方生活，只好委屈自己了，其实我是更喜欢妈妈一点的。
老陈拎着我连夜回了老家给太姥烧香。因为我骗他说，昨儿个太姥托梦说想我了。老陈是知道我见鬼这事的，为此，高二那年我被他找来的海归医生以精神病IV级搁精神病院关了俩月。然后这两个月期间，他妈的，他给我找了个后妈，还离异带俩娃。
具体情况不好说，反正我是被后边抓着我的那人捞出来的，没错，从精神病院里的鱼塘里捞出来的，他们不相信我没病，我倒快被他们整出心理疾病来了。
后来我们关系和好如初，只不过还没几天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性情大变。甚至跑来这个小破县城在三环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开了家当铺。
“回去吃饭。”他阻止了我点外卖的行为，让我去他那个一年赚不了两块钱的铺子蹭饭。
我说，行，那就去。
说实话，我有点慌，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妈的，这小子能把我爹喊来吃饭，对面是我小妈，我，就被夹在她那俩好大儿中间。
“哥，你碗里那只虾能给我吗？”好大儿1号一脸无辜地问我。
行吧，不跟幼儿园的小孩生气。
我说行，然后碗里多了双筷子，好大儿点名要的虾被我发小顺走了。
“哥，你吃这个。”好大儿2号把他碗里的青椒撅到了他哥碗里。
然后，是喜闻乐见的幼儿园菜鸡互啄，那俩小孩一前一后，满屋子乱窜。
都这么跑了，不碎点东西就有点违背常理了，于是，在听到古董花瓶落地的那一响时，我一点都不惊讶。
很好，那个被告1号和被告2号，别这么看我啊，我现在和原告是一伙的，帮不了你们。
小妈连连道歉，嘴里念叨着他们还只是孩子。
发小摆手说，没事，那就是个赝品，不值钱。
但是，我那识相的爹还是给他塞了张一千万的支票。
我看着那一家四口驱车远行，消失在路的尽头。
午后的天又闷又热，但好在，这个装修古朴的铺子还是有中央空调的。桌上还放着那张堪比黄金万两的支票，我开他会儿空调不过分吧。
“所以，你把他们叫来干啥，”我盖着毯子躺在硌人的金丝楠木的椅子上午憩，“那花瓶是真的吧。”毕竟，花瓶碎掉的那一刹我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杀气。
发小点头，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去，老式的木制楼梯被他踩得吱呀吱呀响。
我是被不明生物砸醒的，当时我在椅子上躺着，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然后一只白色的长毛猫哐一下砸我脸上了。
我看着猫，猫看着我，它比我先开口道，“喵～好久不见。”
一下就把它推开了，大狸子咋说话了。我是认得这只猫的，小时候，还在A市的时候，因为身边总是环绕着形形色色的阿飘，我并不招小动物喜欢，只有这只猫，天天搁放学路上等我，就为了混口饭吃。
“你成精啦？”我问它。
猫猫摇头说漏，“只是会说话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在意生死，都过去快九年了，这猫少说也得十五六岁了吧，这搁人类这都到养老送终的年龄了。
猫猫察觉到我的情绪，伸出爪子拍拍我的额头，“没事的。”
然后我就看见他嚯一下张开嘴，要把我脑袋整个吞下去。
我吓坏了，重心不稳，哐一下连人带猫从椅子上栽了。
脑袋保住了，可是椅子……完了，我现在最好先把空调关上，免得一会儿要挨骂。
地上的猫邪魅一笑，“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休怪我无情。”
卧槽，不是说好了没成精吗，什么社会呐，连猫都骗人。
许是台词念完了，反派猫被及时赶来的发小一张符纸定住了。
“回你该待的地方，”发小蹲下身，对猫猫头说，“别在这只猫的身上待着了。”
咻的一下，一只阿飘从猫猫脑壳里飘了出来。
那阿飘声泪俱下地控诉，“回哪去？我还有地儿能回吗？”
发小无语地看着它，“再多嘴把你送钦天监去给人类打工。”
阿飘愤怒地指着他，“你……你……好狠的心……”
说完，阿飘随意飘进架子上新摆的一个青瓷里。
无暇顾及那只阿飘为何如此好说话，我抱起地上突然老了好多的猫猫，它在我怀里蹭蹭脑袋，便不再动作。
发小去了后院，我一个人陪着这只刚刚重逢就要分别的小猫。
猫猫的肚皮有规律地起伏，只是生息越来越微弱。
我跟它说，下辈子要当一只幸运的小猫，别再去外边流浪了。
它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然后温度从我怀里溜走。
我没哭，我只是有一点热，出汗了，毕竟空调被我关上了。可是，我怀里的猫猫反倒一点点变凉。
傍晚，我把它葬在了发小在后院墙角下挖的一个小坑里。
“我之前来这，都没见过它。”我说。这只猫是一年前跟着我发小一块过来的。
发小看我一眼，便往回走，“缘分没到。”缘由天定。
人类总是能很快地从一个悲伤跃向另一个悲伤。
第二天，我是被好大儿1号的专属来电铃声吵醒的。
“哥，我们搬去A市啦，你在这里要好好的哦~”那孩子话里话外都是，我们走啦，不带你。
个倒霉孩子。我挂掉电话，有那么一点想去机场揍他的冲动。
走下吱呀吱呀的楼梯，发小在金丝楠木的柜台上雕刻着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小物件，就是材料有点眼熟，这不就是昨天那张坏掉的椅子吗。
“我得走了。”我说，光在他这儿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发小抬眸，示意我往门外看，三个行李箱，尼玛，那四个人这是卷铺盖走人还他妈把房子卖了是吧。
我把行李箱吭哧吭哧拎进来，发小一点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以后住这儿，”发小头也不抬，接着说，“那钱是你爹给你的生活费，他说让你别去找他。”
哦，我说，知道了。
然后我接住了他抛过来的木雕，是只小猫哎。
“它在那，好好放着。”发小说完就出门去了，让我帮忙看会儿店，他中午不回来。
我说行，便坐在店里仅剩的一张金丝楠木的椅子上，摸鱼发呆了一上午。
好吗，一个子儿都没赚着。
高中生的生物钟总是很准时，一点五十，午休结束，我下楼去接着看店。
门廊上的青铜铃啷啷地响起，一双写满苦难的眼睛望向店里。
他进不来，我猜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1.每一双眼睛都装着苦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