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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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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衍从里屋出来,几个纨绔弟子坐的坐,翘着二郎腿磕着桌上的瓜子,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闻见声响抬眼瞧过去。
“陌延”散漫地靠竹墙,以往高束的黑发披在肩头,困得打哈欠,眼尾留下泪滴和一抹嫣红,妩媚而撩人。
“师兄们下午好。”他朝眼睛直了的几人挥手示好。
林上荆明显愣了愣。
来之前他想过很多种陌延看见他们时的反应。
厌恶,仇视,暴怒,动手……
但绝不是这样。
“看来师弟气色不错啊。”他满脸堆笑,声音像是被捏了嗓子的鸭,“来坐,可别站久累坏了。”
其余人皆是用打量的眼神盯着末衍,只有他两眼勾勾,犹如野兽看见可口的食物时双目放光。
末衍挑挑眉。
在记忆里,这位四师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山下欺男霸女姑且不说,山上还要对同门的师兄妹动手动脚,要不是陌延有些修为,加上是掌门的真传弟子,林上荆早就一口吞了他,如今只能言语撩逗,而不敢真干什么。
人面兽-心。
“不了,我更喜欢站着。”
不站着难道等我过去被你的咸猪蹄碰吗?
心里诽骂五百来回的末衍眉眼弯弯,像只狡黠的狐狸,“师兄这是专程来看望我的吗?”
林上荆笑了笑:“是啊。师兄一听说师弟回山可是马上就赶来了呢。”
末衍指尖绕着前额垂落的发丝,心想我特娘的谢谢你,嘴上却道:“劳烦师兄挂心,师弟现在很好。”
好得现在能动手揍你。
听着软绵绵的语气,林上荆心痒痒,开始躁动,边走近边说:“哪儿的话,同门之间都是一家人。”
末衍环着的双臂放下来,平静的摸了摸腰上悬挂的玉珠,笑淡了点:“说的是。”
是个屁!
你要真有这种觉悟就不至于被陌延追着打。
林上荆毫不知自己已经面部的笑容已经狰狞到了哪种程度,目光似野兽口中的涎液,攀附在末衍身上,“你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仗着身高优势,他堵住对方的退路,手搭在肩头捏了捏,“来,师兄带你去吃点好的。”
……
这家伙莫不是兽-性开始大发了?
“不必。”末衍依旧保持笑容:“师弟现在需静养,吃不得荤食,师兄自行吧。”
“没关系,师兄可以给你煮粥,师兄手艺可好了。”
好你么。
末衍忍着用剑抹他脖子的冲动拽下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师弟现在并不想进食……”
“陌师弟。”
林上荆语气开始重起来,笑容扭曲到不堪入目,得寸进尺的手攀上末衍的腰,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呀,什么时候能识时务点呢。乖乖听话,师兄不会亏待你的。”
“陌师弟”:“……”
一口一个师兄师弟,听得人心烦。
末衍本着最后的仁慈,僵笑咬牙道:“请自重,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林上荆认为他这是小孩般的玩笑话,力道重了些许。
其他人很自觉的离开,房内只剩两人。
“师弟你知道你这样有多可爱吗?”他笑着道。
“……”
看着他那副近在咫尺的嘴脸,末衍镇定自若地将玉珠摘下握在手中,说:“看来师兄耳朵不太好使……”他反手扣住那只“咸猪蹄”,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我说,请、自、重。”
“你……”
末衍面沉如水,把身上挂着的人粗暴甩开!
外边听墙角的人话没听到多少,大门就被被个白色的庞然大物从里撞开,然后以飞的速度与近处粗壮的参天槐树来了个亲-密相贴,发出“咚”的声响,吓得他们连忙后退,还没看清是谁,抬头,撞上了迈出门来的末衍,眼神阴鸷,戾气丛生,一伙人极有默契的同时瘫坐在地,他连余光都不分给他们,所持的玉珠在手中化成了根细长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柳条,慢慢移至树前,在林上荆看过来时腕一抬,柳条白光一闪,锋利亮镗的长剑抚上侧颈,一道蜿蜒的红痕顺流直下。
“说你是畜牲,估计人家畜牲都要来一句‘你配吗’。”末衍再次扬唇,妖艳惑人的笑盖住了杀气,但难免还是会溢出些,“说几遍自重了,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朵有问题,非要拿剑才肯放手是吧?那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林上荆被颈上传来的凉意以及他的语气惊得一个哆嗦,大气不敢喘,冷汗也淌了一背。
杀气这么重的陌延他是真的从来没见过,要换作以前,最多也是用剑指指,哪会像现在这样。
他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你、你要是敢伤我……”
“伤你?”
末衍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谁说要伤你了,我这是要杀你的节奏呀,看不出来吗?”
林上荆彻底说不出话来,全身发抖,嘴里小声不知在呢喃是什么,听不清,但也能猜到是在求饶。
怂包。
末衍要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他早在他碰到自己的前一秒就一命呜呼了,况且这种人的血沾到自己剑上,简直就是玷-污。
吓唬的差不多了。末衍想。
这剑是头次使用,还不能完全驾驭,加上又是凶剑,如今因吸饱血而泛着猩红的红光,一不小心可能就真的让林上荆丧命,但这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要是用予竹的话很快会被拆穿。
林上荆白色的前襟已经被鲜红的液体浸染大半,脸色苍白,双目开始涣散,末衍眉心一皱,准备撤回剑锋,但没等有所动作,侧方传来猎风,寒光扫过他的红瞳。
末衍暗叫要遭,抬剑招架住直击而来并携带罡风的剑,一时被冲击力撞得后退几步,那柄剑似乎并不想就此作罢,往他头上横扫一周,要不是后仰弯腰的速度够快,现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头就是他的了。
余光瞥见剑柄所刻之字,瞳孔震动,心中咯噔像是被拉扯了下,呼吸也差点停止。
岁听。
字遒劲有力,端正清秀,是他当年一笔一划为小白团刻上去的。
小白团……
阿七。
在末衍动作停下的瞬间,冰冷的剑锋横在侧颈,抓着把柄的人出现在眼前,与脑海中的白衣完全重合。
一样却又不一样。
“……”
末衍抚了抚眼角下的那片皮肤,与比他高一个头的忱听对视。
男人眼距狭长,漆黑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冷漠又无情,双眼皮褶皱深邃半睁着,下颌线条锋利,浑身散发着寒冰般的气息,与那一身白衣倒是相衬。
褪去了年少的稚气,多的是干净的成熟。
小白团晋升大白团。
末衍皱着的眉舒展,露出一抹笑。
白衣与红衣站在一起,无任何违和感,反倒有些相配。
小兔崽子,为师不去找你你反倒送上门。
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跑了。
“岁听仙君!”
林上荆仿佛见到救星,眼前一亮,摇摇晃晃站起身鞠礼,道:“上荆恭迎仙君出关,求仙君为上荆做主。”
难怪予竹说找不到人,原来是闭关去了,要知道千川洞可是有隔绝外界的结界,就算他看到也进不去。
末衍歪头好奇以瑕端详着面前的小白团。
忱听面无表情:“……”
他别过头,问林上荆:“发生何事?”
“刚刚……”
林上荆扫到末衍的眼睛,其中意味不明,可能是余威未过,他身体下意识颤了颤,闭嘴不语。
末衍莞尔一笑:“我又没割你舌头,话都不会说了?”
忱听瞥了眼他。
末衍才说完“废物东西”,就被他的小白团点了穴动弹不得,剑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望向他的眼神错愕,没好气道:“我说错了吗,岁听仙君?”后面四个字他故意加重。
“没错,他确实是废物。”忱听冷冷地道。
林上荆:“……”
忱听话锋一转:“你太聒噪了。”
末衍:“……”
要不是他调动凶剑消耗灵力过多,怎么可能冲不破这点程度的点穴?
忱听没再理会他,维持着架剑在他颈的姿势,对林上荆说:“说。”
没了末衍的威胁,林上荆如获释重,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还添油加醋地说:“上荆笨手笨脚,一不小心惹得陌师弟不快,但师弟也不能因此置我于死地啊。”
“讲的真好,声情并茂。”末衍皮笑肉不笑,小声喃喃:“这油和醋都够炒六盘菜了。阿七还听得这么认真。”
“……岁听仙君,您可得好好惩治陌延。”
见罪魁祸首被制服,报团发怵的人散开,屁颠屁颠跑向这,并且同时指着末衍诉说他的罪行,故意夸大事实说他连他们这些无辜者都想杀。
“罪人”末衍不以为然,懒得去争辩,灵力的耗尽让他有了疲惫感,边听边打哈欠,泪滴挂在眼角,垂着头昏昏欲睡。
大致听完经过,忱听微点头:“嗯,我知道了。”他转头对眼皮直打架的末衍说,“你有什么想说的?”
瞌睡的泡泡被冰锥刺破,末衍耷拉着眼皮轻声道:“说什么?”
众人:“……”
拿剑怼人的时候怎不见你这么困呢?
忱听道:“真如他们所说你先动手伤的人?”
“你就说惩罚吧,大病一场有些记不清。”
“私自斗殴违反门规,恶意伤害同门违反门规,以上加起来,领头者应杖责一百五十,参与者一百。”
“哦……”末衍故意拖长尾调,笑着对林上荆说,“一百五十杖啊,四师兄受的住吗?”
林上荆愠怒道:“你什么意思!”
末衍勾唇一边想为什么当初不把杖责定成两百杖呢,一边说:“瞧我这记性,把师兄听不懂人话这事给忘了。”
“你!”
“我?”末衍摇摇头,人畜无害道,“我不会狗语,我只会人话。”
林上荆气得七窍生烟,差些原地升天。
“嗤。”
末衍闻声看过去,见忱听嘴角小幅度勾起,侧颈的剑已经不见踪影,那人握着他的剑挽了个剑花道:“嘴皮子耍的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末衍有种不好的预感,小白团不会是怕他不会乖乖认罪伏诛要绑着自己去吧?
很好。
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
忱听抓着绳子的一端,另一端是末衍被捆的双手,他稍稍用力把人扯到面前,睥睨着他说:“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戒堂撑过一百五十戒尺。”
面前这位“陌延”是他师兄的爱徒,他虽从未见过面,但也听闻这位天之骄子虽然长相与第一任掌门极为相像,脾性却与其差的远,暴躁易怒,常常一个人来来往往,孤僻至极。
前一点倒是不错,样貌确实与他师尊有两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红眸,简直无可挑剔,唯一的不同是眼角下方没有那颗小痣。
至于后面那几点……
忱听回想前面末衍的话语和表情,并不如传闻中的莽夫形象。
“看够了吗?岁听仙君——”末衍故意垫脚凑近,“我很好看吗?”
忱听拧眉退后,别开他的头,“并不。”
末衍“啊”了声,略感惋惜道:“我还以为您会说是呢。”
忱听冷哼:“你想多了。”
“好吧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抬了抬被捆的手,问,“您绑的有点紧,能给松松吗?”
“不能。”
忱听果断说,见末衍满脸写着“您怎么这么小气”,转身再次扯绳,被牵着的末衍差点趔趄得撞上他的肩。
你个小兔崽子,不知道对为师温柔点吗?
大逆不道!
欺师灭祖!
不孝子……阿不,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末衍很是不悦,在他身后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被忽视并跟在后方且目睹全过程的其他人:“……???”
“岁听仙君。”末衍叫唤。
正在御剑的忱听并不想分神搭理他。
末衍也只是自顾自的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在这件事上我没错,到了戒堂哪怕你们逼我我也不会认罪。”
忱听动了动唇,想想还是作罢。
“我记得衍月仙尊说过一句话。”
忱听有瞬间的恍惚,垂着的眼皮撩了起来。
末衍开始逼自己曾经说的话:“‘有人人跟你对着干,可以动口讲道理,但绝不能动手讲道理。’”
“呵,你想表达什么?”
“后面其实还跟了句。”
“还跟了句?”忱听侧了侧头,“你莫不是忘了他是我师尊,后面还有话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是为师现在加上去的。末衍这样想,说:“那是你还不够了解你师尊,后面说‘如果是畜牲或是连畜牲都算不上的混蛋,别说理了,不宰了都是恩赐他的’。”话完,有意偏头看林上荆青青草原的脸,弯唇笑笑。
“是吗?”忱听说,“既然你说我不够了解我师尊,那你呢?”
末衍扬扬眉梢。
这是哪的话,我还能不了解我自己?
好吧,其实是有点。
“不太……吧。”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该挨一百五十下的是林上荆,懂?”
“不懂。”忱听不想浪费口舌,警告“在胡说八道我给你扔下去”完,便不说话了。
末衍气笑了,磨磨后槽牙,心里默念“自己养的崽子不能打”“他已经长大了不能打了”。
仔细一想,小白团对外人的态度皆是如此,而且现在自己不是衍月仙尊是内门弟子陌延,冷淡是正常的。
嗯……
正常。
嗯……
很气。
以现在的修为,别说单挑揍扁他,连碰到他都难上天,末衍心里记下这笔账……
思索间,忱听束发的水色发绳划过眼前。
末衍脑海浮现一些画面,怔了几秒,忽然笑起来。
某天,这根发绳还是捆着双素手的工具,勒过的地方是扎眼的红痕,手的主人眼中泛起的雾气氤氲,甚是动人。
是了,哪天得找个机会让小兔崽子再尝尝,被捆一夜的滋味。
得让他知道。
师尊,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