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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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预警，全篇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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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多矛盾啊，明知道面前的人不能完全信任。
可是‘青梅竹马’从不只是单纯的四字指代，他们幼时曾交错一起走过的时光中点点滴滴的习惯造就了太多的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本能。
在被他抱着安慰的那一刻，即使这些日子受尽磋磨而于鲜血淋漓中生出的无数次救她性命的警惕之心在她哭得泣不成声时仍在维持着她理智的最后一丝清明，尽职尽责地呐喊着甚至嘶吼着提醒着她他也许还在骗你，可是因为对面的人是他，只要有一丝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无论她再怎么怨怪自己不争气，她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的因他而柔软。
所以她每一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尤川了。
可是，每一次都还有下一次的‘最后一次’。
相信他，被欺骗，
再次信他，又被欺骗。
就像一个恶性循环。
她真的好恨。
恨自己不辨是非，恨只要他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她就会心软，恨她明明知道但凡只要她的心能够狠起来，像对待毒王八那些走狗一样把刀捅进他的胸口，一切就会都结束了。
可是……
她下不了手。
无论她的刀抵在他的脖颈处多少次。
她的刀却连他的皮肉都不曾割破一分。
她真的不敢再信他了。
可是她真的好想再信他最后一次。
她想被利用也好，被欺骗也好，哪怕真相是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骗局，我也想要知道一切。
一字一句，诛心之言。
尤川抱着蚩梦的手都在颤抖。
十八年。
从他有记忆起，蚩梦就一直在他的生命中。
喜怒哀乐，她永远真实地在他面前展露着所有她所有的情绪。
她无疑是爱笑的，幼时他在林间训练时，远远地就能听到她和她的伙伴们追逐打闹的笑声；她无疑是骄傲的，娆疆小圣女，虺王捧在掌心的明珠，她永远肆意而快乐。
他最开始只是远远观望，后来想要守护住她的天真。
可是，最后，他所谓的保护，却让她痛到肝肠寸断。
因为他的选择错误，让她几乎背负了所有的苦果。
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爱着护着那么多年的心上人，如今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她的泪水滚烫地落在他的心口，一滴滴沉重地砸进了他的心间。
“对不起。”
尤川在她头顶嘶哑地开口。
蚩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隐隐约约又一次听到他道歉的话语，他的道歉狠狠地刺激到了她最敏感的神经，她恨透了他永远不是沉默就是道歉的模样。
又痛又气间，蚩梦抽噎着用力地推搡着尤川，想把这个只会道歉的瓜给推开，可是她不过刚动作，对方抱着她的双臂力道却更紧了。
尤川的右手按着她的后脑，左手搂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扣在怀里，他从未那样用力地抱过她，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克制却又无法自制地想要将她深深地揉进他的骨血之中，蚩梦的脸紧贴着尤川的胸口，被他这样抱着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本能地挣扎着。
“一直以来，是我自以为是。”
蚩梦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我十岁和虺王上战场，南疆未平，中原的铁骑便又踏入了娆东边境，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血流成河，手无寸铁的族人们的生命如风中残烛转瞬即灭，纵使我们拼尽全力，可还是不断有人在牺牲死亡，我身边的朋友，跟随着我们上战场的年轻阿郎们，至死都在乞求着活下来的我们一定要赢，不能让战火蔓延到他们的家人身上。他们殒命的时候还那样年轻，如果没有战乱，他们本应幸福地活着。”
蚩梦的哭声停了，泪盈于睫，随着她眨眼而怔怔滚落。她想要抬头看一眼尤川，可是他将她紧紧按在他的怀中，她无法抬头，只能听到头顶传来的他平静的声音。
“我那时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中原的入侵愈发频繁，而我们的族人再也禁不起战争的摧残了，我想要主动出击让他们看到我们娆疆的力量，我想只有他们怕了，他们才不敢再入侵娆疆，族人们才能真正过上和平的生活，为此我不止一次地找过虺王表明过我想要带兵攻打那些在我们边防蠢蠢欲动的中原人，可是虺王说他不愿娆疆再起战火，我求了他七次，他都拒绝了我。在我几乎要绝望之际，是蚩笠告诉我，虺王性格懦弱，再这样下去，我们娆疆恐有灭顶之灾，他看不惯虺王的态度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虺王毒公二分天下，只要虺王主和，他就永远无法真正地带领娆疆骁勇善战的男儿们作战……那时他问我，你想要守护的究竟是娆疆还是这懦弱无能的王……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挣扎过，犹豫过，在你来找我说你今年生辰就要到了笑着问我今年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之时，我真的一度动摇过，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难过，可是……在你生日三日以前，我接到了前线线报，娆东又乱了，他们又来了，那些比你还小的孩子们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再也没了活下去的机会了……我知道我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可是，蚩梦，我真的做不到再这样沉默以待了。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再看到我们的族人因为虺王的不作为而无辜丧命，所以我选择了蚩笠。”
蚩梦的双手抓着尤川后腰的衣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大脑也因为先前大哭而有些发蒙，伴随着尤川那样平静却沉痛深藏言语，恍惚间她竟想起了当初他们破庙相逢。
那时她被一个奇怪的男人下了尸毒，他来救她，她其实已经等了他好久好久了，在阔别了大半年再次看到他时，她也曾升起过小小的窃喜和期待，可是短暂对话后她便明白了他并没有转圜心意，他只是因为过往情谊而救她但依旧选择跟随毒王八。
那时候他说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似乎也曾经试图解释过，可是她用笛子戳他胸口，一厢情愿地认为出了事他不站在自己身边就是叛徒，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中他对她没有条件的爱护让她对他形成了‘理所应当’的占有欲，他说什么不重要，他有什么理由不重要，他好像只能是她的附庸，只要是她的选择，他必须没有条件地遵从并且始终跟在她的身边。
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理所应当’。
她的那些‘理所应当’不过是因为他愿意。
所以即使当初的她还没意识到这点，可是破庙重逢面对他时，她也一点都不慌。
因为即便是那时她也仍能笃定不管他是不是受毒王八派遣来抓她甚至杀她的，他都绝对不会伤她更舍不得把她带回去给毒王八。
其实现在仔细回忆起来，那时他的言辞间已经显露了他和她老爸观念上严重的分歧，可是当时的她满心只有他说她老爸懦弱的那些刺耳的言语，她习以为常地选择忽略了他的想法而毫不犹豫地去维护着她的老爸。
万毒窟毒障遍布，且位偏娆中，乃除隐世不出的十二峒外当之无愧的娆疆千寨之首，无论娆疆战火如何飘摇，只要娆疆一日未灭，万毒窟都不可能受到战火侵袭。
在这样的情况下曾经一人之下高高在上的圣女又怎么看得到边陲的人间疾苦。
无忧无虑的圣女只能看到她仁慈的父亲统治下和睦安康的一切，所以她能理解父亲不愿再起兵乱的一片仁心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少年总是想要兴兵作战。
直到那圣女从云端跌落尘埃了，她一人在娆地与中原的边界颠沛流离，她才终于看到了他曾看得满心愤怒悲痛绝望的人间地狱。
蚩梦的眼眶滚烫一片，她的喉咙炙热疼痛着几乎要烧灼起来。
“在我答应助蚩笠起兵前我曾问过他囚了虺王后他会如何对待虺王，蚩笠告诉我他与虺王一母同胞乃是亲兄弟，难不成他还会残害血亲吗？我又问他会怎么待你，他说你永远是娆疆圣女，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听他信誓旦旦，便真的信了他。囚了虺王后，蚩笠最初也确实只是软禁了他，我查探过多次，虺王用度不缺，除了自由被限之外，并未受到任何亏待。后来我发现虺王派人将你送往中原的路途中，竟有人在追杀你，我问他那些追杀你的人是怎么回事，他说他确实派了人去追你，但他只是想要把你带回来，你是娆疆圣女怎能让你一人流落在外，那些想杀你的人不是他的人，我当时虽未完全相信，但想着我放你离开时他未曾阻拦，追杀之人中也确实不见他身边的人，我便信了七八分。
你在中原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知道你在哪，但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所以我只敢远远地看着你，确定你没事，保证你的平安，直到你后来因为和李星云在一起而牵涉到了一些事情中时，我才敢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我本想着，等一切都结束了，我用余生向你赔罪……”
蚩梦视线被漫起的水雾模糊了。
她想起当时他们坐在破庙里相顾无言时，他确实曾经试探着问她‘听人说你和李星云在一起。’
而那时她的回答是什么呢？
‘要你管，你现在是我的敌人，小锅锅是我的男人……’
在他错愕的问她他们难道已经成亲了之时，她无比自然脱口而出就是她是那个男人的小。
蚩梦年幼时便缺少女性长辈教导，最懵懂的年龄又遭逢巨变一个人孤身流落异乡。
便是那一夫一妻白首不离的娆疆婚俗她都还没弄明白。
中原那三妻四妾涉及无数利益尊卑的弯弯绕绕她又如何弄清。
在她对此事为数不多的认知中，她只模模糊糊的知晓中原有两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一为大一为小的规则，而这规则背后意味着什么，连成亲都还没搞明白的单纯少女，又怎会明白予人做小是何等的屈辱。
“可是来了中原没过多久他就改了主意，他下了毒公令，要我杀你，他要取你的头颅做法器。我无法拒绝……而且……他不止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还交给了其他人。”
蚩梦没想到还有这一段，在尤川说到毒公居然曾经想要她的脑袋做什么鬼法器的时候，她万分后怕地捂着自己还好好的在脖子上的小脑袋，但在意识到尤川所说这是毒王八下达给他的命令后，蚩梦倏然就明白了尤川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被毒王八断了手臂。
“你不愿意！所以他砍断了你的手臂！！！”
尤川沉默了。
“该死的毒王八！！”
蚩梦骂着骂着眼泪就下来了。
尤川按着她后脑的手松了，他的掌心轻轻抚摸过她柔软丝滑的长发，落在她的背上，缓慢地有节奏地轻拍着。
他在安抚着她愤怒悲痛的情绪。
蚩梦知道。
可是他右手掌心越是温暖宽厚，愈发衬托得他横亘在她腰间的木质义肢冰凉，蚩梦的心一阵一阵紧缩着愈发的痛，那痛楚伴随着暴涨的酸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是因为我不再似最开始那样听他的话了，或许还有因为他想要用我的手臂做些什么，所以他才会这样做……我本意只愿娆疆安宁，可是来到中原后，他的野心愈发明显，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暗示过我他想要入侵中原，逐鹿九州。当局者迷，我当时明明已经察觉到了蚩笠想守护的或许从来不是娆疆，可他……养了我十八年，在我看清他的真面目前，我一直敬他如生父，我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那个在我印象中只是性格冷漠极度严厉的男人，骨子里其实对娆疆的生命从未有过一丝的爱护怜悯。他夺了我的权，将我软禁了一个月，我本可以反抗，可是因为内心迷茫，所以我顺从他的安排，想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来理清思绪。
我每天都在想当初我选择了帮助蚩笠软禁虺王是对是错，而他之前一直告诉我的以战止战是否从来只是个谎言？蚩笠告诉我要将战火阻隔在娆疆之外不再让娆疆的兄弟姐妹因为战争再流一滴血的话言犹在耳，可是在我冷静了下来后，我也想起了当初我七次去找虺王试图起兵与中原作战时他劝我的话。虺王说‘正面作战固然可以一时震慑他们，可是万毒窟如今可战的儿郎已经不多了，年轻人一腔热血无所畏惧便是黄土埋骨也甘愿，可是被留下的妻儿父母又该如何？’，我终于想起来当时的虺王虽然不同意起兵，可他一直在研究虫法，他是想要依靠娆疆蛊虫和地理天堑的优势以最小的代价将那些入侵的外敌拦在我们的边境之外的。他们二人所说的话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徘徊，我对当初的选择愈发感到迷茫……
因为那一个月的软禁，我不知道蚩笠居然选择了在五毒日召开迁阶大会，甚至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惊觉原来你早就回了娆疆。我当时一直以为你仍在中原和你的伙伴们在一起暂时远离了娆疆所有的灾难的……我真的不知道在那一个月里你原来早就回了娆疆，还被诬为叛徒，被整个娆疆追杀，如果我知道我怎么也不会画地为牢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是我的错……我当时怎么会连探听你的消息都不曾，但凡我当时稍微留了心，怎会让你一个人在娆疆还吃了那么多苦，对不起蚩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蚩梦在尤川那一声声的道歉中，泪如雨下。
她想说别说了，你的那些道歉就像是最锋利的苗刀一刀刀的割在我的心上。
可是她喉咙被酸涩炽热堵塞成失声的无尽苦楚，她曾经最厌恶那些遇到点事就只会哭哭啼啼的阿娅们，可是现在的她除了哭竟也不知还能如何宣泄她满溢的心疼。
“我对他最后的信任是他不会动虺王，我带你去的地方也是蚩笠曾经真的带我去看过的虺王所囚之地。我真的没有骗你，那天我带你去本意是想让你们父女再见一面……可是后来……对不起……是我认清他的面目那样晚，当我终于直面现实时一切几乎已经无法挽回。我从没想过要隐瞒你什么，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清楚，除了苍白的言语，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所说的是实话。我也从来没有不信任你，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你相信我。李星云私下里也曾和我说我该和你解释清楚一切的，他说他相信我也是被蚩笠所骗，我是无辜的，可我不无辜，蚩笠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事我没有参与其中，从囚禁虺王开始，到曾经奉命追杀你们，甚至到囚禁虺王旧部，每一件事都有我的手笔……哪怕我从没想过伤害你，伤害虺王，伤害你的朋友们，伤害娆疆的任何一个人，可是你们都因为而受到了伤害……现在的我，一身罪孽，除了和你们一起努力救出虺王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如何弥补我曾经犯下弥天大罪……”
“你咋个啷个瓜！！！哪个要你的什么破证据啊！！！！从头到尾，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不是你和毒王八勾结残害我老爸，你也从来没有想要杀我和小锅锅小姐姐他们！我知道我性格冲动，就算你一开始说了我可能也会瓜得说什么我才不信你，可是我会想啊，一天两天想不透，三天四天冷静了，只要想到你曾经坚定地告诉我说不是你做的，我咋个可能相信毒王八不相信你嘛！在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会控制不住地相信你啊……”
蚩梦双手搂紧了尤川的脖颈，埋头在他颈项之间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一直以来那样任性，你也曾经试图和我沟通过，可我却忽略你的感受你的情绪永远只想着我自己。我怎么会觉得你对我好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明明我们同岁，可是永远是你在照顾着我，而我却从未想过去了解你的内心。我在意所有的人，我知道对每个人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唯独在你面前肆意张扬，仗着你永远不会对我生气永远会爱护我宠着我而自顾自地将你划入我的领地，枉顾你的意愿和想法，一厢情愿得可怕。在出了事后但凡当时我问过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至于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的心。
明明我对你的关心还不足你对我的好的十分之一，我竟然还认为整个娆疆就我对你最好，我对你哪里好了……一次次的拉着你去你根本不想去的地方，一次次的让你陪着我做你根本不喜欢的游戏……少祀官就任大典我都因为在外面玩而险些迟到，说好了要给你送礼物的可是我忘了就只给了你一个凉包子，我自诩给你上了好多次药已经非常会照顾你了……可是我直到今天才看到你身上真正的伤，最可恶的是我其实一直知道你舍不得伤害我，可我却放任着自己的恶意去伤害你，我知道哪些话会让你难受的，可是我心里太难受了，所以我居然去伤害你，我居然还在伤害你……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以你的性格，你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些事……如果我足够相信你，我不会还要你自揭伤疤对我解释了我才真正的愿意去相信这一切……我本该无条件的相信你的……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差劲的妹妹嘛，你是最好的哥哥，没有人比你更好了，你给了我那么多的爱护和关怀，可我连对你的一句关心都没有，我怀疑你伤害你冷待你甚至怨恨你……我善恶不分不辨是非，不会有比我更差劲的人了……如果和你一起长大的是另一个温柔又体贴或是像小姐姐一样会无条件相信小锅锅的阿娅，你根本不会吃这些苦受这些委屈……”
蚩梦哭得不能自已，她紧抱着尤川，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厌恶自己。
如果当初出现在尤川锅身边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很好很好的阿娅，她一定不会像她这样又瓜又任性。
如果是这样的妹妹，尤川锅也不会在倾诉这一切时，还要着要证据才能取信于她。
只有世界上最瓜的蚩梦才会不相信最好的尤川锅。
“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他们编儿歌嘲笑我，说我没有阿爸也没有阿妈，连苗年都没有一个人会给我裁新衣送祝福，我就是个没有人要的野娃娃，是最厉害的蚩梦从天而降，挡在我的面前将我牢牢地护在身后，不让任何坏孩子欺负我，只打了个响指就给他们所有人都下了石头蛊，说要他们磕头道歉才愿意解，那些孩子的父母因为她的石头蛊找上门来告状，虺王一开始不明所以，以为她是在恶作剧，为此她还被虺王打了手板没收了所有的蛊虫，可是擦破了一点皮都会在我面前哭的蚩梦那天却吭都没吭一声，手还没消肿第二天就又给他们种上了蛊，虺王解一次她就倔强地种一次，直到后来虺王知道了，直到后来他们都和我道歉了，蚩梦才不再给他们种蛊。蚩笠身边有很多像我这样被他捡回来的孩子，可是只有蚩梦注意到了尤川；在所有人都和我说，‘尤川，你要成为娆疆最优秀的阿郎，作为护卫族人最锋利的尖刀！’时，也只有蚩梦会告诉尤川，‘你别怕，有我在，我护着你’……蚩梦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好呢？明明蚩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阿娅啊……不会有人比蚩梦更好了……”
蚩梦因为哭得太厉害岔了气，胸口起伏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可是她听到尤川夸她了。
眼眶红红的蚩梦从尤川怀里探出了头，明眸含泪，眸光闪闪，不确定地小声问道：“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可是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明明，咳咳，还是你在保护我……咳咳咳……”
尤川右手拂过蚩梦腮边的泪，掌心贴着她的面庞，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
他阖眸，温柔的笑。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我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可是你专门去给我找礼物了所以才迟到了的，原来你是在外面玩啊……还拿个冷包子来搪塞我……”
蚩梦刚刚顺了气不再咳嗽了，就听到尤川突然提到了这个她至今没敢告诉他的小秘密。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自己刚才在情绪激动满心愧疚之下不小心说出来的，蚩梦的心猛地一跳。
这样近的距离，她看不清他的全貌，只能窥见他浓密纤长排列齐整的睫毛。
他的银发拂过她的面庞。
呼吸喷洒，温热蔓延。
尤川缓缓睁眼，眼睫微颤。
“……所以，蚩梦，从今以后，你要对我很好很好……好到让我忘记你以前对我不好的地方。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不再一厢情愿地做些自以为是为你好的事情，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全都会告诉你，再也不会欺瞒于你，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永远在你身边守着你护着你。”
她的周身全是他清冽的气息。
蚩梦的心不受控制的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她也阖眸，双手揽上他的肩颈在他颈后交叠。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尤川锅，你觉不觉得现在很适合做一件事……”
尤川蓦地抬眼。
孤男寡女。
共处一室。
又是这样暧昧的姿势。
蚩梦是什么意思？
尤川心跳如鼓，本是十分坦然地拍着蚩梦后背的右手此刻不敢碰触她分毫，右手在空中虚握成拳。
少女的唇动了。
尤川的目光全都是她下唇一点丹朱色。
然后……
他的脖颈处传来一阵微痒，那痒意虽只有一瞬，但尤川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嘿嘿嘿，尤川锅~我又给你种了石头蛊哦，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但是你也要乖哦，否则，哼哼哼……”
蚩梦作势要打响指，笑得又坏又得意。
尤川望着蚩梦，耳朵微红，但他看着她，道：“好。”
蚩梦本只是在开玩笑，但他的回应，虽然只有一个字，却郑重得像是在起誓。仿佛有什么东西坠落心湖，蚩梦心中泛起了难言的悸动。
她看了尤川一眼，突然和他拉开距离，朝着他伸出了小指。
这是幼时他们勾指起誓的动作。
屋外铅云散去，月色重明，落于屋内，银辉温柔。
“我们小时候约定好了，长大后我当毒公，你当虺王……”
蚩梦的声音还带着未恢复的软软的哭腔，在尤川疑惑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反了，蚩梦拍了拍脑袋，摇了摇头，满脸懊恼地道：“不是啦，重来！我们小时候约定的是长大后你当毒公，我当虺王，从此之后再也不许有任何秘密。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了，今天在这里，我要和你重新起誓……”
尤川明白了。
他很想答应，但最终他冲着蚩梦摇头。
“蚩梦，我罪孽未清，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面对尤川的拒绝，蚩梦难得的没有生气，她定定地望着尤川，眸光灼灼。
“我以娆疆圣女的身份向伟大的蚩尤神起誓，若他日我承袭我父亲的虺王之位，在我在位期间，我承诺娆疆的毒公一定会也只会是尤川。”
“蚩梦……”
娆疆信仰蚩尤神，只要是向蚩尤神立下的誓言，若是做不到，巫书记载死后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尤川没想到蚩梦居然会那么正式地和神明起誓。
“虽然晚了那么久，但现在的我完全能理解你当初的选择了，尤川锅，你没错，错的是利用你在意娆疆的心而做尽坏事心肝脾肺肾都快要烂光的毒王八。我刚才想过了如果那时的我是你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想了半天我得出的结论都是——以我的性子，我连求我老爸发兵七次的耐性都没有，第一次请求被拒后估计直接就带人打出去了。我不了解娆疆的政局，但我知道娆疆如今战火四起风雨飘摇。在外的这些日子，我学会了中原人常说的一个词‘审时度势’，在救出老爸之后，无论主战还是主和，我们和老爸分析娆疆现在的局势之后再做出最适合的选择好吗？我知道在这方面我还有很多的欠缺，我不会的你以后一一教我好不好？”
尤川呼吸微窒，许久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
他伸出右手，与她小指相勾。
“我不会再自以为是，不会再把你对我的好当做理所应当，不会再伤害你辱骂你欺负你。我会耐心倾听你的所有意愿，认真思考你的所有想法，不再一厢情愿地忽略你的感受，永远理解你尊重你爱护你保护你……”
蚩梦的声音因为哽咽而稍顿，但在尤川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目光中，她泪光闪烁，却是笑靥如花。
“若蚩梦是虺王，尤川永远是蚩梦的毒公。盖章为盟，誓约成立，永不背弃，否则我……”
“尤川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蚩梦没说完的话被尤川抢着先说完了。
蚩梦的泪从眼角滚落，但她笑得更灿烂了。
“说你瓜你果然瓜，这是双人起誓，只要誓约成立，你在哪，我在哪。”
尤川神情怔怔，在他反应过来想要抽手时，在少祀官面前于速度上从来没输过的圣女已经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用力地按上了他的拇指指腹上。
“誓约成立！可怜的尤川锅，从今以后你想甩都甩不掉我了哦~”
尤川看了她许久，难以抑制的情愫几乎要从他的眼中炽热地满溢而出。
心结全解的蚩梦开心地笑着，看到他身上刚才在她的拉扯下已经凌乱不堪还沾染着大片湿润的衣物，想起尤川身上还有伤得快点给他上药，在用袖子随便擦干泪水后，蚩梦伸手十分自然地探到他颈后，解开了他颈项所佩戴的银饰放在了床上，并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已经把他的衣服又扒拉下去了。
上半身倏然暴露在空气中，面前是她灼灼地紧盯着自己的眼眸，尤川被她这样看着，心骤然加速跳动，脸红到了耳根，唤她名字都在磕绊。
“蚩，蚩梦……”
“你别动，给你处理伤口呢！”
蚩梦此刻满眼都是尤川身上的累累伤痕，微蹙柳眉，又慌又心疼。
尤川心知这样不好。
若是让他人看到了他们这样，蚩梦的名节定然全毁在他的手里。
可是劝说的言语到了喉间，在对上她关心地看着他的眼神时，他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只耳朵红得更厉害，低头不言。
蚩梦认真地给尤川清理着他身上的血污，在他低头长发垂落遮挡胸口的伤时，还很体贴地撩过他的发轻轻地给他拨到他通红的耳后。她的指尖温热，滑过他肌肤之处激起一片颤栗。
蚩梦看尤川‘忍耐’得身体都在颤抖，以为他疼得厉害，手中力道放得更轻了，在将他身上一些稀碎砂石都细心清理过后，她手持已经血红的帕子到水盆边正要洗净，抬头间竟看到破损的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影，蚩梦被吓得惊声尖叫。
“你是哪个？！”
尤川反应极快，翻手间一根黑羽已然朝着窗外射去，瞬间披上了外衣。
破风之声响起。
两指却轻而易举地夹住。
……不高的身量。
……weisuo的笑容。
……自以为帅气的半靠在窗边迎风对月的姿势。
不是二峒主李偘还能有谁。
“哎呦喂，你俩大晚上的火气这么大？你个女娃娃怎么叫得那么大声，吓了我一大跳，还有那个男娃娃，衣服都被扒了你哪来的羽毛？话说回来这投掷技巧还马马虎虎，但功力可不济啊……年轻人，还得多练练。”
蚩梦在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但意识到什么她快步走到尤川面前，拉开了被子遮在衣着不整的尤川面前，对着李偘一脸严肃的问道：“大晚上的你在这里想要偷看什么？”
李偘愣了，在意识到蚩梦的怀疑后，他哈哈大笑。
“女娃娃，我总不可能是想看你男人吧，大家都是男人，该有的谁没有啊……”
“前辈……”
尤川虽然有些害羞于蚩梦这种保护，但在听到李偘已经有点要开HQ的意思了，虽然明白打断长辈说话很失礼，但他还是开口打断了对方，生怕他说出更离谱的东西。
“我是大晚上听到了从你这屋飘出的小姑娘凄惨无比的哭声，我想着一男一女，光天化……月，可别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什么欺男霸女不堪入目的事情，所以才好心来看一下的……谁知道上来就看到那女娃娃这么……生猛……哎，果然是我老了，都不知道娆疆的女娃娃现在都这么主动了……”
蚩梦本来只是想着给尤川上药，因此毫无任何扭捏之态。但是听到李偘这么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本质是什么，到底还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她的脸瞬间红透。
“是我不好，身上有伤，累蚩梦帮我上药，她本出于善意，我也并没有任何不轨之心，还望前辈莫要污她清白。”
尤川虽然用词礼貌，但是他言语中的维护和微不可察的恼意李偘听得一清二楚，看了眼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守身持正目光清正的尤川，李侃眸光微闪。
“希望到最后，不是你自己伤害了她。”
李偘言语含糊不明。
尤川紧蹙眉头，心想他怎么会伤害蚩梦。
就在三人微妙地对峙之际，远远地突然传来了李星云的声音。
“大爷，快来吃瓜啦~今晚的瓜可甜了~”
李偘朝着两人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后，就向李星云那去了。
“来了来了！”
他们似乎朝着院落走去，隐约能听到他们渐渐走远的交谈的声音。
“我说了这瓜保熟吧。”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果然没骗我，这瓜真的熟了，还真甜，我一把年纪牙都要甜掉了。”
蚩梦趴在窗口上好一会，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在确定院子中别说李星云和李偘连只小灰都没有了后，她抽起桌布系在了破掉了的窗户四周，将确定基本将破损的窗口勉强封住后，她拍了拍手，得意一笑。
“我看你们还看什么！哼~”
不过小锅锅真不够意思，只喊老锅锅去吃小甜瓜。
算了……还是给尤川锅上药更重要，以后有机会我和尤川锅一起吃小甜瓜~也不理小锅锅，哼~
一下子就哄好了自己的圣女洗净了帕子，又重新坐到了尤川身后，将尤川才刚刚偷偷穿好的衣服又扒下来了。
窗户被封。
如今连那点月色都无。
室内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蚩梦夜视能力尚可，见他身后的伤比胸前的还要严重，之前一些她处理好还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势因为尤川刚才两次穿脱衣物已经被蹭的再次破皮流血，她的手都在颤抖，但她却安慰着他。
“尤川锅，你放心，我会很轻的。”
尤川听到身后蚩梦小心地摈住了呼吸。
他终于放弃了挣扎，主动将自己的发捋到了右肩上方便她上药，微侧过头，对她道：“点灯吧。”
蚩梦微愣。
‘你不是不想点灯吗？’
尤川背对着蚩梦，黑暗中，他的耳廓无声发烫。
“……只是不想让你看到而已……现在你已经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夜视能力尚可不代表蚩梦真的想要摸黑给尤川上药，她自己也怕不小心碰到尤川的伤口弄疼他，在他主动提出点灯后，蚩梦便不再多言起身去点了灯。
橙黄亮起，烛火摇曳。
二人坐在床边的身影在那暖色中晕染开朦胧的光晕。
蚩梦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吹着尤川身后还在流血的伤，手下的动作半分不敢用力。
“蚩梦……”
她听到了他在喊她。
“可以和我说说你这些日子在中原的见闻……还有……你回到娆疆的那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吗？”
光下，尤川的侧影朦胧而又美好。
蚩梦觉得脸上有些烫。
她认真回忆着她从万毒窟到中原的一切，最开始说的还有些磕磕绊绊，但是越说到后面她说的越流畅，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欢快。
尤川安静地倾听着她说她和李星云的相遇相识，听着她说李星云当时是怎么误闯了她的房间，听着她诉说对姬如雪和李星云的爱情的艳羡，听着她说的天山玄女的故事有多催人泪下，听着她说她是如何遇到侯卿并且阴差阳错成为他的师父的，听她说陆林轩，张子凡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
在提到中原的那些伙伴时，虽然偶尔会有些愤慨，但她语调总是轻快的，时而还穿插着她趁着小伙伴们不在只告诉他一个人的她对他们的看法，都是些可爱的让人发笑的温暖言语。
只是在说到回到娆疆那一个月的过往时，她的语调明显低沉了下来。
蚩梦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即使这般了她也仍然学不来那些所谓的好姑娘们的委曲求全。尤其在清楚对面正在听她诉说的人是尤川时，那些在心中潜藏了许久的委屈愤怒痛苦全都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
哪些寨子驱赶她。
哪些寨子追杀她。
哪些寨子欺骗她。
流落荒野，食不果腹。
能说的她全说了，一点没夸大也一点没省略，本是倾诉，但说着说着更像是在告状。
“还有那个九黎寨的寨主，他和我老爸称兄道弟，背地里却勾结毒王八，在我去找他求助的时候，直接把我打了出来……他还想把我送给毒王八……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坏……”
虽然猜到了她这一个月的日子定是十分艰难。
但尤川没料到蚩梦会受到那么多的伤害。
她竟是这样痛苦地一个人一一熬过来了。
尤川即恨那些寨子无情无义，更恨自己当时的愚蠢迟钝。
他放在身侧的手攥得极紧。
不过听到蚩梦提到九黎寨，忆及那场梦境中他曾看到的九黎寨寨主的姓名更替以及当时看到的许多名单，尤川忽然想起了离开前他去找另外一个自己时，对方对他说的话。
梦中那些事似乎都能和现在的处境完全重合。
那真的是一场梦吗？
“不会有下一次了。”
蚩梦诉说完了所有的委屈后心里舒服了许多，正准备做最后的陈词总结，却听到尤川突然这般道。
蚩梦一脸茫然。
“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人可以再欺辱你一分一毫。”
蚩梦反应过来了。
她笑。
“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毒王八也不行！”
而且你的手，有朝一日我也一定会让毒王八血债血偿。
蚩梦望着尤川左臂义肢，最后半句话在心中默道。
在给他上好药后，蚩梦扯开纱布一圈圈地缠上他的伤处，尤川低头，看着她纤长素白的十指时不时地擦过他的腰，她的指尖每一次的碰触都会让他自心底产生一阵难言的酥麻，而她每一次的缠绕，都像是她从他背后一次次地拥抱他。
烛火明亮。
眼睫燃光。
他右侧的长发散落而下，挡住了他的面庞，他缓缓松开的右手，试探着，无比小心地，想要碰触她又一次绕到他腰上的手。
光在他指尖舞动着，影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尤川锅……”
他听到她在他身后喊他。
“我在。”
他轻声回应着她。
“天山太远了，大漠太远了，中原也太远了，我喜欢的人，也太远了。”
她的声音柔软，却透着难掩的疲惫和迷茫。
光影迷离。
终是隔绝。
只因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就，回家吧。”
少年永远温柔而坚定。
蚩梦眼中有光隐隐闪过，她唇角微抿，微微颔首，却是笑了，在包扎好他后背处的伤后，蚩梦在他身后打了个蝴蝶结。
眸光凝紫，指尖微动，于是那紫色光蝶从暗中飞向光明，落在了少年的后心上，光在少女眉眼间绰约跳跃。
感觉到了什么的尤川有些疑惑。
蝴蝶在雄鹰的心上起舞。
她说。
“好啊。”
……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