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告别》东风author

1、除夕夜的告别

　　万家灯火，唯我独行黑暗。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白狼？”
　　……
　　（一）
　　一分钟之前我们还在筹备春节，然而现在我们都在紧张地换核防护服。
　　是国家某核电站的一场天灾。航班撞鸟，坠毁在核电站，万幸的是没有伤到堆芯，不幸的是那时刚好有学生冬令营参观核电站，即使在室外的老师看到了即将坠毁的客机之后疏散了部分学生，但仍有一些学生被困在室内，16个。负责人传回的数据显示，现场的辐射值在3000毫希（沃特）左右。
　　“没事，抓紧时间，孩子们还有救。”基地有足够的医疗技术救治辐射病患。“医疗A级留下待命，B级去现场。雄鹰（工作人员），你副指挥。”我说。
　　基地有四个战术救援队和一个医疗救援队。在祖国有难的时候，我们多次立过功。这次事故我们动用了全部的战术救援队，载有临时抢救床位舱和转移用的消洗车的运输机，掠过了万家灯火映着的红红的灯笼，赶赴现场。

　　除夕啊，我还没有过……我没有家，但基地可以完全取代家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孩子送来了吗……辐射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后遗症……她心理不会出问题吧？困了50多个小时……
　　好累，要睁不开眼睛了……大脑早在半小时前就取消了痛觉的产生，因为这并不能发挥什么作用。四肢沉重的抬不起来，我知道，没时间了。
　　白狼在视线中模糊了起来。“对不起……”
　　（二）
　　运输机还悬停在离地一米高度的时候，我们就开舱门跳到了地上。
　　这是离核电站最近的机场，在这里还检测不到放射性尘埃。坐在驶向核电站的消洗转移车上，我开始部署任务：
　　“所有人开位置共享，发现被困人员要报告Ta的年龄，性别，注意个人防护，及时出来消洗，有轮班人员，注意休息。（救援队名称不便外露）x1救援队去xx区（“收到！”）x2去……（我用手腕上佩戴的特殊微型电脑上的核电站地图给他们画区域）带好防核斗篷，救人的时候帮他挡一下。消洗车站位01xxx，02xxx……所有消洗车随时待命。”
　　我顿了一下。疏散群众的车辆在窗外流过。
　　“后天除夕，新年快乐。保护好自己，一个都不许少！”
　　窗外已无灯火。绕过了一个小山岗，燃烧着的核电站暴露在眼前。
　　盖革计数器报警了，3530毫希，消洗车停在核电站周围。火光中，车灯的光是那么微弱。距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我们是第一批救援。

　　谁哭的那么伤心？白狼，是你吗？
　　那个以冷静著称的白狼，此刻却慌张得忘了辐射医疗舱怎么操作。
　　我强忍着身体四面八方的疼痛安慰她：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当然，她不会相信我那虚弱得不能再虚弱的声音。
　　两天，48小时的过度劳累，加上防护服超时两小时，白狼不会不知道这道加法的结果是什么。
　　（三）
　　“请全体人员熟记核防护服的限度，连续使用的时限为48小时，每三小时消冼一次的时限是100小时。我们的责任是救人，所有人速战速决，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是最宝贵的！”
　　最后一次叮嘱，我们进了污染区。
　　这个核电站我来过几次，我和这里的总负责人是朋友。我熟悉这里的构造，凭着记忆我来到了总操作台附近。没人。我上楼，这里是一些办公室。事故中心不在这儿，这里也损毁得不是很厉害。事故发生后，这里的人应该能迅速撤离。

　　消洗车开得很快，目的地是机场。车内，电弧噼噼啪啪地游动。这是一种特殊的等离子体电流，在对放射性污染进行消洗。
　　“终影，坚持……”白狼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你还……
　　“告诉我们要注意休息……”
　　（四）
　　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02区，二楼走廊尽头……
　　“孩子别怕，我带你出去，来。”我迅速取出压缩的防核斗篷，开始接近眼前的幸存者。她被困过久，经历过看着大火在窗外燃烧的绝望，此时十分害怕，瑟缩在墙角，我一接近就大喊大叫。无奈，我只能慢慢靠近，一边靠近一边安慰：
　　“没事的，我带你出去。”
　　她的眼里是恐惧，戒备，还有绝望。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救你，快来。”
　　她的胸脯仍然在剧烈地一起一伏。
　　“别害怕，快，我带你走，不会出事的，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放下了戒备，试探性的朝我迈出一步。下一秒，她像一名漂在大洋中的船员终于找到了救援，扑到我怀里嚎啕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我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同时给她披上了防核斗篷，裹紧，抱起她开始撤离。“001终影救出被困女童一名，注意登记，消洗转运车就近准备。”
　　“03消洗车准备完毕，已开启位置标记，请指示！”
　　“我马上到。”我看了一眼微型电脑上的03车位置，加快了步伐。

　　背上的石板终于被移开，我眼前一黑。要撑不住了，我心想。四下里全是杂乱的喊声，隐约能辨别出白狼在喊“终影，终影？”，有人扶起了我，有人用担架抬走了我身下的孩子，这时，我的意识稍有清醒，能辨别出白狼从右边冲过来扶住我。借着她的头灯，我能看见我的空呼（全称空气呼吸器）面罩上全是血迹。我甚至能感觉到积在面罩里的血，此刻在顺着面罩与脸的缝隙流到脖子里。
　　气密丧失，我已经不知道呼吸了多久的辐射尘了。
　　白狼显然被吓住了：“终影，你怎么了啊……你防护服怎么会超时……你是不是两天两夜没休息……”
　　防护服超时的警报一直在响。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燃烧的核电站建筑在担架摇晃中从眼前掠过。
　　（五）
　　“03分控室一名被困女童待救，请就近救援人员迅速赶往所在地，位构已标，注意离开销纪。”最近的是我，我迅速跑向03分控室。
　　03分空室所在建筑离事故中心更近，辐射数值在4500毫希左右波动。刻不容缓，我按照地图的指引来到分控室附近。烟尘中一点红色亮光分外显眼：那是位构。
　　我迅速跑过去。门是虚掩的，我一脚踹开，跑了进去。在头部佩戴的照明灯所照亮的范围内，一个小女孩躺在墙边不省人事。
　　烟尘太浓，有害气体太多，即使3500毫希的辐射不会立即致命，但也已经让这个六岁的孩子不堪重负。
　　我取出防核斗篷，给她披上，又给她戴上腕式脉搏监护，所幸脉搏还算正常。办完这一切，我抱起她，一边向外走一边向通讯工具喊话：“请在03分控室标位构的人员迅速回复。”
　　“极夜收到。”通讯工具中传来回复。
　　“你救的人多大？”
　　“我救的是他弟弟，一岁左右。他们不是冬令营的学生，是员工的子女。”
　　“明白。”这么小的孩子便这般懂事。
　　我刚走到门口，正想消掉位构的标记，却突然眼前一黑，我连忙扶住了门框。“怎么回事……”我自言自语，靠在门上缓了几秒，微型电脑发出警告：防护服还有一小时超时。我这才想起，我已经连续在污染区待了两天了。看来，四十八小时的时限要到了。
　　但是，在这种大事故面前，我不能离开哪怕一秒。因为我是救援指挥官。
　　“警告，飞机一个副油箱有爆炸危险，情况严重，可能伤到堆芯，请波及范围内所有人员撤离，目前已有后援队前往，范围定位已公示。重复，请波及范围内所有人员迅速撤离，爆炸可能伤及堆芯！”雄鹰的声音。
　　我在范围之内。我知道自己并无可能逗留太久，于是报告了被救者的性别年龄并销纪之后，开始向污染区外跑。
　　“消洗车就近准备！终影需要更换防护服……”
　　又一个踉跄，47小时的疲惫开始展现出它的威力。我咬紧牙，向前冲去。

　　我是被面罩的震动弄醒的。一片模糊中，我感觉到有人在不停的拍我的面罩，还有声音在喊：“姐姐，姐姐？”
　　疼痛比意识晚一秒到达。刚醒的我突然被潮水般的疼痛淹没。我不由自主地五官扭曲，叫出了声。
　　“姐姐你没事吧？姐姐？”这是传到我耳边的声音。
　　我在哪？我怎么了？怎么这么暗？
　　好累……
　　我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念睁开眼。面前不是一片漆黑，火光经过横七竖八的石板割裂，成为碎片透了进来，刚才救的孩子在我身下，我们被埋在了废墟里。我是双肘撑地姿势，背上压着石板。
　　孩子没事就行。此时，她还在轻拍着我的面罩，问道：“姐姐怎么了？姐姐还好吗？”
　　我难受地喘气，一边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不太弱：“没事，受伤没？”
　　“没有。”
　　没有就好。我稍微转头，使自己直面一点从石缝中照进来的光，然而我惊恐地发现，我面罩的视窗积了一汪血。
　　我心跳仿佛骤停了一下，随即脸上液体滑落的感觉告诉我，我受伤了，还很严重。
　　疼痛再一次达峰。“呜……”我下意识地挣扎。肋骨断面的摩擦声传来，疼痛随即加剧。
　　仅存的意识告诉我，别挣扎了，快求援吧。我保持姿势双手握拳忍着疼，当疼痛稍微降一点的时候，我叫了救援：“终影被困……我在废墟下面……请迅速救援，这里还有孩子……”
　　警报响起，这次是防护服超时。
　　请救援快一点吧……
　　（六）
　　我抱着这个孩子快速向外奔去。路过一个两层楼高的小建筑时，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我下意识趴在地上把孩子护在身下。燃料箱爆炸的冲击波推倒了楼，我们被埋在了废墟里。我也是那个时候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躺在救护车上。窗外的光影飞速地掠过，床边是白狼。
　　“终影？醒了？怎么样？”白狼带着哭腔。
　　白狼是基地的工作人员，以冷静坚毅著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掉眼泪。
　　“加油，终影，今天是除夕，我们要一起……过年……”白狼已泣不成声。
　　“别哭。”我的声音是那么的微弱，“爆炸伤到堆芯了吗？”
　　“没有，没事，她们都……没事。”白狼把头埋进了床单里，“你怎么能在那两天两夜不休息……”
　　没事就好，可惜我过不了这个年了。
　　对不起白狼，对不起，我没有按时消洗，休息，没有做好防护……
　　“对不起……”
　　对不起，白狼，我们要做除夕夜的告别了。
　　［尾声］
　　除夕夜，本该热闹红火的基地，此刻却静谧无声。
　　唯一不同的是，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打响。
　　是从死神手上抢人。
　　［2022.02.16］
　　*注释
　　消洗：对染有化学毒剂，生物战剂与放射性沾染物的人员，装备，工事等进行消除沾染，消毒和卫生处理的总称。
　　空呼：空气呼吸器的简称。是污染区救灾个人防护装备之一。
　　位构：救援所用的标记信号工具。当救援人员遇到同一地点有多名被困人员且无法一次性全部带走时，可以在此处标一个位构，以提示就近的其他救援人员这里还有被困者。带走最后一个被困着后，救援人员需要消除位构的标记信号，即位构销纪。（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