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岁月如歌（三井BG）》心若镜澄

8、Episode 8. 直到世界尽头

　　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愿你所愿的笑颜/你的手我蹒跚在牵/请带我去明天——《如愿》

　　出门前纪子叫住了三井。

　　“待会我会带上阿彻过去。”纪子将西装外套递给他。

　　三井抬眼看她，“不用上班？”

　　纪子笑起来，眉目温柔。“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和阿彻怎么可能缺席。”语毕顿了一下，转身打开玄关柜的玻璃门，取出一只脸蛋为篮球状的小娃娃，塞到他手中。

　　“今天，想这么叫你。”纪子顿一顿，抬眼望住三井双目，一字一句，“三井君，HOOPY的座右铭，是当日你一字一字写上去的，今日多少人都跟随着这句话奋斗努力，相信，你也绝不会忘记。”

　　三井看着手中的吉祥物，抬眸的时候已眉目坚定。“我不会忘记的。”他说着，捏紧了手中的吉祥物，转身出门。

　　他怎么可以忘记。

　　多少年以来，从起点处就支撑着自己一路走下来，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单骑救主传奇的这句话。

　　绝不，绝不会忘记。

　　——NEVER GIVE UP！

　　***
　　站在最中央。

　　球馆四面大屏幕亮起，杉满远从尼泊尔捎来的祝福在那里播放。

　　三井看着屏幕中那个大个子，依然一脸憨相，声音依然浑厚沉稳，眉目间内敛的沉稳成熟却已非昔日能比。

　　往日种种，脑海中浮现。

　　他与杉满自大学开始搭档，一同在赛场上挥汗，两年时间助得青山从二部挤上一部，又在一部站稳脚跟。尽管离开的时候，仍未实现获得一部冠军的梦想。

　　毕业后杉满去了篮协，他进入企业工作，却未曾忘记建立职业联盟的志向，仍然不时活动于各方之间，争取得到劝说的机会。

　　后来被选入国家队，打比赛之余，依旧与杉满一同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委婉拒绝。

　　直到得到同意，成立了联盟准备委员会。

　　彼时内心的激动直至此刻回想，仍然清晰如同昨日。

　　尔后是游说各方组建参赛球队。一开始由于参加球队过少无法开赛，过了一年，终于凑足，打了第一个赛季。

　　他自己以老将的身份加入了北海道的队伍，一年后考虑到家庭因素，转会至神奈川。

　　在这个队伍里，他效力至今共计六年，打了两年主力，左膝受伤，恢复时间无法预计，尽管两年时间中助球队赢得无数荣誉，关键时刻救下眼看就要输掉的比赛的情况数不胜数，面对着无数次高薪挖角依然不为所动，然而到了伤病面前，球队也有自己的抉择。

　　面对着被球队放弃的危机，曾经内心迷茫而痛苦，在妻儿的耐心陪伴下努力复健的日子里，他甚至考虑过是不是应该选择放弃，直到有一日下午，他坐在榻榻米旁看出后院，篮球架底下儿子站在罚球线上用力朝篮筐扔球的身影突然震撼了他的眼球。即使球球不入，儿子依然没有放弃地一球一球努力投着，直到终于投入一球。当其时阳光下转过身来的阿彻浑身湿透满脸兴奋，“成功了成功了”这样大叫着朝内室的自己扑过来。

　　儿子赖在他怀里跟他闲聊的话，直到现在他都记得非常真切。

　　“爸爸，妈妈中午跟我一起看了场电影，里面的小孩也要成为篮球手呢，他爸爸跟他说了一句话，妈妈用笔写在了我手里，你教我念吧？”他握住儿子摊开的手掌，一起看着纹路中间已经被汗水模糊了一些的黑色英文字体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If you want some…”

　　“——Go and get it！”

　　那天之后，他摒除了放弃的念头，努力复健，半年时间就能回到赛场。

　　他又开始征战。

　　随着年龄见长、体力下降、伤病困扰，他渐渐减少上场时间，但是仍然是教练信赖的关键先生，是以他的奇迹神话依旧得以延续。

　　直到去年，终觉力不从心。

　　挣扎了许久，他决定退役了。

　　球队的管理层正站在旁边，感谢他为球队这些年带来的每一场胜利以及永不言弃的精神。

　　祝福结束，话筒交到他手中，由他开始结束致辞。

　　三井站在球场中央。

　　掌声四起，渐渐热烈，似不止息。身侧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他缓缓环顾看台四周，满场黑色背号14的球衣，整齐划一如同制服。

　　这个背号，自他重回湘北至今，从未更换。

　　那是他真正坚定自己献出一切的梦想所在的起点，而今，也将是终点。

　　恩师安西，湘北五虎，青山队友。即使青春不再，记忆中这些人的面孔却从未被岁月磨去光彩。

　　他看见看台前排自己的妻儿，同样是背号14的黑色球衣，发觉他的目光，妻子朝他温柔地微笑，儿子则用力挥了挥手。

　　此刻。

　　站在这掌声的中央，回顾一路以来所坚持的篮球生涯，也会有因为它而错过不少快乐的惋惜，也会有因为一些冠军目标未能达成或延续的遗憾，也会有因为遭受抛弃、拒绝而留在心上的伤痛，这其中所经历的起起伏伏、辛酸挫折、失败等待，实是一言难尽。

　　但是诚如纪子所言，他投身所爱，在这其中获取的快乐，远远要多于个中辛酸。

　　正是因为艰苦走过，所以达到目标的时候，得到的快乐已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到了终点的此刻，即使心中有无限感概与唏嘘，然则更多的，是满满的感激。

　　所有这些穿着他背号的球衣来到这里送别他职业生涯的人，都曾给过他无止境的信赖和鼓励，让他得以在辛酸艰苦中坚持了下来，让他如此清晰地知道——

　　他是三井寿。

　　感激之情，铭感五内，千言万语，不足以言谢。

　　喉口几度淤塞，三井都硬生生将它吞回了肚子里。

　　他最后一次环顾全场。

　　“……一直以来……”

　　掌声不息中，三井深深一鞠躬。

　　“承蒙各位照顾了！”

　　***
　　退役仪式后三井与队友一起去了告别聚餐。

　　纪子带着三井彻先回了趟家。

　　聚餐完毕，已将近十点。

　　微醺的醉意经过夜凉的风一吹，全数消散。

　　三井拎着西装外套，慢慢踱步于街道，身侧马路车水马龙，春夜一切，生机勃勃。

　　夜凉中他往远处望去，高低层层灯光闪烁，流光溢彩生生不息。

　　他所最爱的篮球生涯，就这样终结了吗？

　　唏嘘中回到家门前，推开院子的门之际，身侧却传来纪子的声音。

　　“——欢迎回来。”

　　三井停下动作，侧头看见纪子一身运动服，头发绑起，胸前挂着一枚哨子，神采奕奕，笑意温柔。她朝他扔去手中的一套篮球服。

　　立于她身侧的三井彻一身篮球服，在春夜昏黄的路灯下，眉目疏朗，嘴唇紧抿，神情几分倔强，一对干净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星光熠熠。

　　他朝自己伸出捧着篮球的手，声音童稚语气却坚定。“爸爸……决一胜负吧！”

　　三井愣住半晌。

　　随后微笑，将手中的西装外套交给妻子，大掌覆上儿子的头，同样的坚毅傲气在眉间浮现，四目相对。

　　“来吧！”

　　他牵起儿子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不曾回头。

　　***
　　临近开学，三井彻即将迎来小学的最后一年。

　　这一天，他跟一块打篮球的小伙伴们约好了先去学校来场“开学热身赛”。但是在此之前，他会先跟爸爸一起，去一趟妈妈的母校，听母亲作“毕业生回校致辞”。

　　他的爸爸，叫三井寿。

　　三井彻非常喜欢自己的爸爸，尽管前期的成长中，爸爸缺席的时间不算少，可是他对爸爸的熟悉，也许要比其他小朋友多得多。

　　他们家中书房一面墙的书柜，其中有一排，满满全是有关爸爸的篮球周刊。

　　三井彻对于爸爸的每一场比赛，早已倒背如流。

　　爸爸是他的骄傲，他曾于爸爸受伤差点被球队裁员之时，昂着头对那些嘲笑他是“敝屣之子”的朋友们傲气地说：“我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即使他今天退役了，他仍然成就了比你们爸爸更多的辉煌，你们望尘莫及。”他看到的爸爸是他人无法触及的一面，因此他更加明白成就背后所要经历的辛酸，也更加明白爸爸的坚持实为不易。任何没有见过父亲在辛苦中挣扎的日子的人，都没有资格为他父亲下评断。

　　与爸爸打篮球的时光，最是快乐，因为爸爸并不刻意让着他，总是让他感觉到莫大的挑战。

　　三井彻是十分喜欢挑战的，相对于同龄人，老师也总是说他有一颗更加勇敢的心，对于未知的新鲜和挑战，总是抱着“这很酷”的心态迎上去，而不是逃避与退缩。这大概是缘于妈妈一直以来灌输给他的信念：这世上最重要的两种东西，一是实现自己梦想的决心，二是诚实面对自己的心。

　　他从来都觉得，他与父母没有隔阂。他们待他平等一如朋友，充分尊重，也用心关爱。

　　此刻研究硕果累累的母亲已准备结束演讲台上的致辞。

　　“……迄今为止，我一直坚信我们这些毕业生所带回来的，从不是我们和你们肉眼所见的各种成果和结果，我们更愿意带回来的，是在这些硕果中深埋的推动我们一直前行的、我们所坚信的‘独立自主、坚持不懈’的精神。这些精神，会深植于每个早大人的心中，无论投身于哪个领域，都终将永生铭记。”

　　“——而这，才是传承的真正所在。”

　　如约来到学校的篮球馆，三井彻换上自己的篮球服。

　　十岁之前，他穿的一直是父亲队服的缩小版，直到十岁生日之时，母亲送给他这一件礼物。

　　“阿彻望着爸爸的背影已经长大了，今日开始，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与一定的自主选择权。”母亲笑意温柔却一脸认真地这样对他说。

　　此刻身着的篮球服，前面印着姓氏“MISTUI”，后面是他的名字“TORU”，背号23，是他自己选的幸运数字，因他除了父亲一个偶像之外，最喜欢的便是勒布朗?詹姆斯。

　　小伙伴们已经在篮球馆中等他。

　　三井彻发现了新伙伴。

　　“竹内卓也。”竹内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很可爱。

　　“三井彻。”三井彻背过身让竹内看到背上的名字。

　　他们打的是全场三对三。

　　即将升五年级的上野防守进攻的三井彻。

　　三井彻运球的时候脚尖蹭了一下地板，“哎呀呀呀呀”地就要站不稳。

　　上野急忙伸手去扶。

　　巨大空当留出来，眼看就要摔倒的三井彻突然带球瞬间晃过了上野，篮下小勾手，篮球擦板入袋，两分。

　　上野怔愣过后是气得跳脚的样子。“啊啊啊啊阿彻你太狡猾了总是耍阴招！”

　　三井彻转过来“嘿嘿嘿”笑得一脸狡黠，“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玩闹成分居多的比赛结束后，三井彻走在回家路上。

　　身后传来竹内的声音。

　　“我也是往这个方向呢。”
　　“那一起走吧。”

　　路上聊到家里事。

　　竹内是从今年从京都转学过来的。

　　“我爸爸是职业篮球手哦，今年转会来神奈川，所以我也跟着来了。”
　　“诶——篮球手，帅哦！”
　　“嗯！我也跟爸爸一样喜欢篮球！”
　　“我也是！”

　　“其实，爸爸告诉我他曾经想要放弃打篮球，因为在京都念初中的时候，他们学校总是第一二轮就被淘汰了，初三的时候想着打完最后一场比赛，升上高中就不再打篮球了。可是那年暑假的时候，他看了夏季IH，一直被宣传得像神一样的山王工业在全国大赛外围赛上被一支之前默默无闻的队伍拉下神坛，决心放弃的篮球的爸爸在那一刻面对着电视机非常激动，最后还是没有放弃打篮球。”就是那场比赛，让心灰意冷的爸爸重燃对篮球的热情，才成就了今天卓也所崇拜的那个人。

　　三井彻突然停住脚步。他半带疑惑地转过脸，目光中点亮微弱的期待光芒。

　　尽管他也知道那场传奇一般的比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赛果是什么也许早已不重要也没人再去探究或者记住，但他仍然想知道……“……那支默默无闻的队伍……叫什么？”

　　春日午后阳光暖暖地照下来，树上一只鸟儿啼叫着一飞冲天。

　　三井彻听见竹内愉快带笑的声音这样答——

　　“——湘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