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 ...
穿行者
BY:夏日奔跑
——假如能路过一个人的心,何不留下一朵花。
有一年快入冬的时候,天气冷得很快,最早一批霜降将深绿色的草原整个覆盖起来,上千公顷的牧场盖满了埋没膝盖的雪,一望无际,荒芜平坦。河水和瀑布迅速结冰,没来得及迁徙的水鸟都冻在芦苇荡里,风一吹它们的白羽毛就和枯萎的芦杆一起左摇右摆。散布在草原上的游牧人,连同他们的水车、驼群、帐篷,被暴风雪推着往远处走——同每个冬天来临时那样——由两千五百里地开外的塔塔尔草原东方,穿过湿地上蜘蛛网似的水域,突破风火两国的交界线,直往沙漠的腹地开来。
他们中有一支队伍,塔塔尔人,由帕斯缇雅与她的父亲引导,来到砂瀑圆滚滚的围墙下。他们是趁着黑夜与风暴来的,灰白色的羊群走在最前面,像一大块肮脏的冰皮贴着砂地移动。帕斯缇雅穿着旧棉衣,一只手攥着套马杆,顶端的绳索换成了赶羊的麻编绳,领头羊只要稍微横着身子,她就把裹在补丁下的胳膊肘一挥,甩一个响不起来的鞭花抽在领头羊的尾巴上。“该死的畜生,”那姑娘骂着,被砂子灌了一嘴,“让你们全变成冻肉才好看呢。”她一边诅咒个不停,一边把被羊群踩在底下的羊羔抱起来抗在肩上,忍不住往远处看,在大风吹起来的砂子缝儿里,影影绰绰的有一座灰色的城。
“哎!”她在大风中喊了一声,“我看是砂瀑到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帕斯缇雅的父亲就进城去见村子的首领,好请求能让他的亲人们在墙根底下多待上那么几个星期,等到狂躁的严冬过去了,他们就离开这地方。老头说了不少,什么车轮子陷在大雪坑里啦,牧草车不见啦,牲畜群都散了之类,并且盯着办公桌后面坐着的风影的脸庞看来看去,希望在其上看到一丝怜悯或是犹豫的神情,而对方只是在一摞半尺高的文件上写写画画,偶尔在纸上盖个章或手印,间或抬起头来扫一眼老头,点点头肯定他的说辞。
约莫过了半小时,我爱罗终于批完文件,他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看在待客座位上等待的塔塔尔人首领,“我们允许你们在砂瀑外围驻扎,”他说,“你们的牲口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自由放牧,部落成员每七天可以进城一次。到明年春天,雨季来临之前你们必须离开——留下四分之一的驼羊干、三分之一的驼群和羊羔,作为还款的利息。”
玛斯缇雅的父亲动了动他的大胡子,好长时间默不作声,他和我爱罗同坐在木板桌的两侧,看起来却像是低那红发的年轻人一等。那是因为这老头还不到年纪就佝偻得厉害,下巴上的胡子都要戳到桌子面上去了,脸庞又黑又小,被连成一片的毛发遮掩得看不出来,包头巾满是污渍,看不出原本究竟是灰色还是鹅黄色,上衣也同样辨不出本来面目,远远看去整个是混沌的摸样。我爱罗站起来,绕着桌子走了几步,老头的目光也只好跟随着我爱罗移动的影子,“风影大人,我们的牲口群需要休养,母羊的羊崽也……”他粗重的眉毛隔着包头巾拧在一起,苦命思索着讨价还价的理由,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不卖羊羔是我们的传统,”老头赶紧说,“你们必须把羊羔和驼崽都留给我们。”
风影转过头来盯着老头,那目光令人感到满身不适,“你们不必出售羊羔,只是作为利息的抵押,”他说,绿眼珠动也不动,“这是最基本的条件。否则你们就选择开往下一个城镇,距离砂瀑三百里,西北方,不过我猜他们没那么多干草、粮食和木柴提供给你们。”
老头唉了一声,又像是感叹又像是认命了,“好吧。”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腰板弯曲得像把云尺,每走一步就发出惊悚的咔咔声,仿佛身子要碎成一段段的。他离开了我爱罗的屋子,年轻人的表情埋没在成堆的文件里头,绿眼睛里满是冷漠。
老帕斯回到帐篷里,他女儿正在收拾一些干藤蔓编的筐子,把大些的丢到外面去让太阳晒着。老头一屁股坐在垫子上,帕斯缇雅扔给他一件棉衣。“从没这么顺利过,”老头把棉袄披上肩膀,让他佝偻的上身看起来像一座黑色的小山包,“我说‘给你们驼羊干和羊崽’,他们就同意了。我猜他们从没和塔塔尔人做过生意,瞧那个风影小子,顶上的胎毛还没干呢。”
帕斯缇雅看了一眼父亲,把烧开的水冲到油茶里,热酽酽的沏了一大碗,“怎么,”她说,“我听说他是挺年轻的。”
“最多二十五岁,一头红发,”老帕斯接过碗来抿了一口,把滑落下去的棉袄往上提提,帕斯缇雅找出一只带盖子的藤筐,又从新搭的灶台下抽出火钳放进篓子,“——你要去哪,”老头盯着女儿从瓦罐里挖出羊油抹在火钳顶上的灰里,“你塔里克哥哥去哪了?”
“昨晚丢了几只羊羔,塔里克带着库奇去找了,中午就能回来,”帕斯缇雅边从罐子里取着东西边说,“我去挖几条大丄麻鼠,割了脂能当獾油卖。”
“得了吧,”老头摆手,“扣下了别指望我去保你。”
“用不着你管我,”姑娘说,“去年塔里克把好几只刚生了羊羔的母羊割下来的奶丄子当驼峰肉卖给了商团,挣了几千块,那几只母羊吃了肉还有皮,又是几百块。爸爸你还眼红呢,不把羊角冒充云母都不错了,反正一样都是油,獾油和獴油不也差不多么。”说着把筐子往肩上一抗走出帐篷,烈风掀起她平放在肩上的兜帽,她忙不迭的戴上,系紧帽带。
我爱罗的情况其实不大像帕斯缇雅的老爹提到的那样,除了在他那个职位上显得有些年轻和一头红发之外。我爱罗对待外人确实十分冷淡,他自己从不否认这一点,有时候说起话来的语气还让人觉得不大舒服,总觉得是被人瞧不起。实际上我爱罗从不轻视任何人,只是对做作与掩饰那一套尚未轻车熟路,总是被人误会。早晨老塔塔尔人走了之后,他拖着自己已拖过二十五年的身体,又连着看了七个小时的文件,期间只吃过半个勤务处送来的素菜饼,喝了一小杯茶水,去过一次洗手间,时间不超过三分钟,然后带着那些该见鬼去的文件走到顶楼会见长老、暗部负责人和各部队代表,结束会议后又有一长串的家伙等待他的会面。
“我说,你也该休息会儿了,”手鞠给他的杯子里添了新的茶水,开始动手把不需要加急处理的文件挑选出来丢在一边,“‘教育制度之三十五条建议’——这东西非得要现在看?”
我爱罗点点头,示意她把那几张脆弱的纸放下,“稍等,”他说,“只剩一点了。”
手鞠恼火的抓抓头发,把散碎的金发都撩到耳朵背后去,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记得回家吃饭,”手鞠点点头,用力拍了一把成摞的文件封皮,“我说的是‘你’记得回家吃饭,不是这些东西,不许把文件带回家。”
我爱罗又点点头,说:“我觉得有点困。”
“什么?”
我爱罗改口说:“没什么。”
“那就好,”手鞠叹气,妥协似的走向办公室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记得——”
“——回家吃饭,”我爱罗头也不抬的补上下半句,手鞠满意的点点头,关上门出去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寒气透过窗户缝往里钻,火炉形同虚设,要是想要它燃得稍微旺盛些,除非把风影办公室的门打开,我爱罗这么做了,结果一阵可怕的穿堂风把火盆掀了个底儿朝天,炭火洒得到处都是。我爱罗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被风吹着的炭火熏黑了办公桌的脚也没动一动,他自己知道这是对繁重工作的报复心理在作祟,哪怕自己并没讨厌这些工作。好吧,说实话,某一分某一秒,他确实厌烦过,但那感觉一晃就过去了。带着空气味道的寒风让他一瞬间清醒不少。耳朵没知觉了,砂铠比办公室淡绿色的木头门还要冷和硬,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冰块给封住似的。我爱罗往手指上呵气,把还没烧完的灰白色炭棒都清到走廊上,阖上门。窗子透过来的天光让办公室显出一种奇妙的绿色,傍晚的颜色,他往窗外看,天空雾蒙蒙的,有个女人在唱歌。寒风把歌声吹得七零八落,让人怀疑那个喑哑的嗓子已经结成了冰。我爱罗听了一阵,直到那声音远去。
像是被寒风吹散。
他摇摇头,鸣人的脸突然出现在门口。
“抱歉,”他摊摊手,从门框和墙壁的接缝中钻出来,“我想办个通行证,他们说让我直接到这里来找你。”
我爱罗愣愣的看了一会儿鸣人的脸,鸣人还在傻笑着,“短期证件办理和续期在一楼左转第二厅一号窗口,”我爱罗说,“我没有办理证件的授权。”
“可你有最高特殊权限——哎等等,”鸣人拿手抵住我爱罗将要阖上的木门。
我爱罗想了想又把门拉开。
鸣人讪笑,“到大厅还得排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爱罗狐疑的扫了鸣人一眼:“证件需要本人亲自办理。”
“好吧,”鸣人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从背后拿出一只颜色肮脏的布袋和一封白色封皮的信,“给你的。”
我爱罗接过了信,迟疑着该不该连同布袋一同接过来,鸣人硬把布袋塞在他怀里,被钻出来的沙子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是什么,”我爱罗用沙子卷着布袋,里面似乎是一些粗糙的粉末。
“信是鹿丸给手鞠的。”
“我问袋子。”
“啊……这个是,嗯,是糕点。”
“……”
鸣人摸摸头发,“睡觉时不小心压到了……大概。”他又笑笑,“可能,可能是多压了几次……”
我爱罗忍不住抚了抚额头,“谢谢,”他走回办公桌边拉开底层的抽屉,把还在不断掉着碎屑的布袋丢进去,信件则揣进怀里。
“晚上别总是加班了,偶尔也要记得休息,”鸣人略略收起微笑,很快又笑起来,“好吧,既然你这么不情愿见到我,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他挥手并转身沿着淡绿色围边的走廊下了楼梯,“佐助替我排队呢,差不多也要过去了。”他一蹦一跳的拐了个弯,很快消失。
帕斯缇雅因为偷卖獴油的事和人起了争执,几个垄断贵重油市场的商人打压她的摊位,帕斯缇雅只好把装油的陶罐往马路边上一放,用油乎乎的围裙裹着脑门,一边用长柄钢勺敲打罐子的沿一边喊起来。“上等的獾油!”她说,嘴边的白汽一晃就不见了,“野獾油!”她重复吆喝,趁着风势减小把勺子里凝固的、明晃晃的油脂敲下来一小块给路人看,“最好的獾油,”她诱惑一名背着篮子的中年妇女,“便宜了,只需要一半的价钱。”靠着如此的手段她终于等到一位主顾上了门,是个坐在装饰有金笼头的马匹轿子里的大爷,马儿的长睫毛上满是冰霜,帕斯缇雅摘下厚手套,用体温融化了一丁点油脂涂抹在马鼻子下方,又动手抠掉不少冰皮,马耳朵因为冻伤显得服服帖帖,连嚼子后头的白沫都结了冰。“不懂牲口的家伙们,”帕斯缇雅骂了一句,把罐子递给轿夫看,“我的油是最好的,老爷,”她那张冻得布满红血丝的脸上露出个谄媚的微笑,“只要三分之二的价钱。”
“看起来不太一样啊,这个,”老爷拿烟斗烫着冻结实的油皮,“是獾油?不会是猪油吧。”
“野獾,”帕斯缇雅卖弄她刚刚从一个乞丐那学来的砂瀑口音,“我的哥哥们夏天在火之国的森林里打的,活蹦乱跳的白獾,皮毛锃亮,我自己割的油,皮子擀了都卖给商团了,唉唉,多好的獾子啊,不会有错的,老爷,把它含在嘴里就像奶酪一样让你浑身暖和。”
“可是这价钱……”
“老爷,你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天儿好的时候总爱到林子里抓点东西,但不是每次都能有收获。”
“那好……”
裹在蓝大衣的轿夫抽了口烟斗,把锅子往马车沿子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叭的一声。这时候从帕斯缇雅身后不远的地方,一排整整齐齐的圆围墙商铺里冲出另一个穿着蓝色裘皮的人,裹着白色头巾,肚子圆圆和拱顶一样,他朝帕斯缇雅的方向奔过来,像颗球在地上跳。“她说谎,巴扎老爷,”他每一开口,寒风就把他的嘴唇吹成一个可笑的形状,可他仍在说着,“那姑娘是个骗子,那罐子里是麻鼠子油,可不是獾油!”托他叫喊的福,四周顶风摆摊位的小贩一股脑都向帕斯缇雅围拢过来,巴扎老爷的轿夫把盖在膝盖上的毛皮毯子丢到一边,猛的跃下马车,用那双像帕斯缇雅半个头颅大小的手掌揪住了姑娘黑腻腻的衣襟。
“小蛮子,我看你还挺有不少想法的。”轿夫一用力,就把这女孩从地上提起来,一个倒栽葱戳在地下,这一下子可够帕斯缇雅受半天的。傍晚的风把地面给吹得又冷又硬,磕破了她的嘴唇,牙齿也流出血来,可她因为脸面都被冻僵了,所以还没感觉到多大的疼痛,只觉得眼前一黑,看到许多只套着皮靴子的脚,踢起来的沙子迷住她的眼睛,让她流下泪来,很快在鼻子边化成两道晶亮亮的冰。
“警卫队的人,”一双靴子的主人说,“过来了。”靴子们往两边整齐的闪开,又是几个人来到了帕斯缇雅的跟前,其中一双脚踢翻了她的油罐,白色的油脂裂成几瓣。
“怎么回事,”一个女人问,“你们围在一起干什么。”
“是个小蛮子,”巴扎老爷的轿夫回答说。
“骗子!”从商铺里跑出来的胖子说。
左胳膊上缠着警卫队标志的女人低下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帕斯缇雅,“你还好吗,”她蹲下来抱住帕斯缇雅的肩膀,那女人有一头栗色短发,戴着翻毛皮护耳,砂瀑的护额像项链似的挂在脖子上,自然的没戴围巾,帕斯缇雅猜她是个温柔的姑娘,便点点头,抓牢了对方的手。
“我想我还能走,”她一说话,血珠就从嘴唇破裂的地方向外滚落,栗色头发的女忍者给了她一张手帕,帕斯缇雅接过手帕揣在怀里,站起来用袖子抹了抹嘴,“谢谢你,”她说,赶着从那许多靴子底下抢救自己的假獾油,冷不防几双戴着手套的手伸过来缠住了她的胳膊。
“跟我们走一趟吧,”栗色短发的姑娘说,并向坐在车里的巴扎老爷行了个看不懂的礼,“走!”她大喝一声,押住帕斯缇雅肩膀的两个男人就一同发力,把她按在地面上,拖着向前去了。看着帕斯缇雅被拉扯得发出小声尖叫,围观的人才渐渐的散去,全然不顾自己的摊子被风吹成了个什么奇形怪状,他们自己又被风吹成了个什么奇形怪状,这一桩让痛苦又无聊的下午变得生动起来的闹剧也算落幕了,他们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任帕斯缇雅的破油罐在街中间躺着,风刮过就发出咯咯的笑声,也显得街道不是那么死气沉沉。
帕斯缇雅的罐子就在那躺了好几个小时,甚至家家户户吃作为夜宵的煮土豆的时候它还在门户之间敲来撞去,引发各种不同的谈资笑料,最后罐子停了下来。
我爱罗到傀儡部队的后勤处去了一趟,房子里空空荡荡,火盆被两个傀儡一左一右的扇着,倒像是在伺候一位佛爷,扇子每落下一次,燃烧的灰炭就红一阵,于是另一边再扇一次。我爱罗把手里的东西咯咚一声摆在桌子上,查看剩下的房间,最后在尽头的窗户边上发现了勘九郎家的小孩,鹰丸。
“人都哪去了?”我爱罗看了那孩子一眼,鹰丸头也不抬,“勘九郎在哪,”我爱罗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的头发,鹰丸跳起来躲过了他的接触。
“我爱罗师傅再摸头我就长不高了,”那孩子把手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勘九郎又讲课去了,”他翻了个白眼,“给那帮蠢货。”
“要叫父亲,”我爱罗皱眉,“傀儡部队的人也不是蠢货。”
“哦,”鹰丸继续他的工程,努力把一根铅笔用□□拦腰切开,“你要觉得他们不是蠢货,可以不把我的话转述给他们,”小孩子歪头,把断成两截的铅笔给了我爱罗一半,“求你了,师傅。”他七岁的小脸脏兮兮的,露出一个与年纪不相符的微笑,带着两个黑色眼圈的金绿色眼珠盯着我爱罗看。“好了,”鹰丸丢掉铅笔,“你找勘九郎干什么。”他抖抖身子,把身后的葫芦抖散,跳下地来,伸手让我爱罗抱抱他,我爱罗照做了。
“有些东西给他,”我爱罗望了望桌上放置的陶罐,操纵沙提起来塞在小孩怀里,鹰丸把鼻尖凑在罐子的沿上嗅了嗅。
“油?”小孩把手指伸到罐子里抚摸油脂融化了的部分,并抹了一点点带出来放到嘴里吮着,“那石头让你给他送这东西?真让我吃惊。”
“不。”
“不?”鹰丸抱着比他上身还长的土色陶罐在我爱罗怀里扭拧,“拜托你,”他对着我爱罗做鬼脸,“每次多说一个字难道会死么?”他把手伸到我爱罗随身的荷包里掏了一阵,找到一颗红色的丸药,便毫不犹豫的放进嘴里嚼着。我爱罗只是看了他一眼,“喂,我爱罗师傅,”鹰丸胡噜我爱罗的红发,“砂结界的卷轴我都看完了,也练过了,不过我缺少对手……”
“能与砂结界法对抗的只有三代风影的砂铁界法,”我爱罗用沙子把小孩的手按下去,“但三代风影的绝学已失传了。”
鹰丸看起来很高兴,又从罐子里挑了一小点油脂放进嘴里,“这么说,我的砂结界在村子里是没有对手的喽?除了我爱罗师傅之外。”小孩咯咯的笑起来。
我爱罗阖上眼睛点头,“人柱力的力量无人能敌,”他说。
傀儡部队长且弯曲的走廊一片昏暗,墙壁上镶嵌的每一座烛台都燃烧到了底端。大厅在走廊的尽头,门虚掩着,我爱罗走到附近时听到勘九郎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出来。“傀儡的机关我们用过许多方法来让它提高速度与准确率,而有一点我们总是忽略,就是机关的隐蔽性,”勘九郎站在大厅中央的部分高谈阔论,我爱罗拉着小孩子慢慢站在人群后方,“如果我们使用气体或火丄药作为动力,在发动机簧时总要发出声音,你要想暗杀一个人,不管他是否在熟睡,这样的声音立刻会惊动他们的侍卫——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把钢针藏在液体中——就像我们平时利用液油来减少摩擦发声一样,把液体增加十倍,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手里提着格式傀儡的年轻人其中的一个接口说:“就像海绵里的针一样!”
“可液体的渗漏怎么解决。”
“液体推注会降低机关速度,”坐在椅子上的老者说,“液体活塞系统尚有诸多不足。”
我爱罗盘着手等待勘九郎的答丄案,鹰丸拽拽他的腰带,我爱罗随手拍拍他的小肩膀。
“这不是猪油,这是什么,”小孩舔着嘴角,“为什么有这种味道。”
我爱罗告诉他是羊油。
“不是羊油,你骗我,”小孩又从罐子里抹出一些,递到尽可能高的位置,“这到底是什么?”
勘九郎反驳对方:“如果油是固体,液体渗漏的风险就大大降低了。”
“但固体油更加沉重,”我爱罗在心里补充,鹰丸又在扯他长袍的下摆,他只好抽出一只手来安抚小鬼,“是羊油,鹰丸,是羊油。”他轻轻的说,一边关注着勘九郎的回答。
鹰丸把手指上的油脂抹回罐子里,提起一口气,做出一个大喊的样子,最终却只是简单呼出一口气,“你骗我,不过没关系。”他说,摔上门跑开了。
门上印花玻璃的撞击声成功引起了众人注意,突然看到身穿黑袍的风影站在门口,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停止了说话,着手正衣领、帽子或提着傀儡的姿势,并向我爱罗行礼,“风影大人,”连那位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老头也向我爱罗躬了躬身子,长长的白色胡须垂到腰上。我爱罗摆摆手让他们不必有这些礼节,继续说下去,然而勘九郎看起来却有些失望。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傀儡部队的负责人说,摇摇头收起了摆在桌上作为模型使用的黑蚁。
人慢慢的散去了,我爱罗提着罐子放在勘九郎身边,“抱歉,”他说。
“算了,”勘九郎低头收拾着黑蚁的卷轴,依次放回到背后。
“我不是有意要打断你们的研究会,但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东西。”
勘九郎摆摆手,“反正都这么晚了,明天也有的是时间,”他看也不看的提起罐子,突然嗅了嗅,“该不会是你恰好……”他显出吃惊的神色,用手指沾了一丁点的油脂尝了尝,“老天,你从哪里搞到的,你,你不是自己去沙地里去抓蛇了吧?”
“是獴油,”我爱罗跟在他身后,“有点酸味。”
“像奶酪,哈,”勘九郎边走边用手指在罐子上敲着节拍,“做润滑剂再好不过了——等下等下,告诉我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我爱罗想了一会儿说:“买的。”
“等发薪了还你,”勘九郎眉飞色舞的比划,鹰丸倒吊在淡绿色的走廊墙壁上等着他们。
“勘九郎,”那孩子说,“太慢了。”
勘九郎扔给他一支苦无:“我是你爹,兔崽子!”
砂子替小孩挡开苦无,鹰丸皱皱眉,飞驰的砂几乎把勘九郎掀飞,我爱罗用同样的砂子接住了勘九郎。“别随便接近他,”我爱罗在他身后说。
勘九郎拍拍身上的土,把卷轴位置摆好,“我真怀疑他究竟懂得那哪些东西,”他把大衣的帽子扣在头上,把带子几下系紧,脸庞隐没到皮毛的阴影中去,只露出一个被紫色油彩画花的嘴角。“算了,”他摇头,转移了话题,“今天听说那帮蛮子出了点问题。”
“听说了,”我爱罗点头,鹰丸从天花板上一路四脚着地的跑过来,一直爬到我爱罗头顶上方,噗的落下来抱紧我爱罗的脖子,我爱罗拍拍他的小胳膊,“警卫队收押了那女人。”
勘九郎撇嘴:“我以为砂瀑的人对蛮子还能更友好一点。”
“已经比我想象中好了。”
“那是因为你总把事情想得太坏。”
我爱罗沉默了,当他沉默时勘九郎知道不适合再谈论任何事。我爱罗的表情非常微妙,过了一会儿说:“我确实总在做些坏打算。”他把头抬起来,眼里的光被夜空照耀着微微闪烁,“而现实往往更糟糕。”
关于这件事帕斯缇雅坚信并不是梦。
她本身不惧怕受羁押,甚至雾之国那座著名的斯塔来水牢她也去过——她称其为“参观”——因为她向大名的马车前头吐口水,按照她自己的说法,那是情非得已形势所迫,并不是她自己想要或故意那么做的,她在水牢里受了不少苦头,交代了几十个同自己一起通敌叛国——真够讽刺——的同伙,审讯她的人把那些莫须有的人物依次记在白纸上,让她画出对应的画像。帕斯缇雅画把人物都画得很丑,她自己也交代过没学过画画,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扁棍把她的双手折磨得像一把弯曲的老槐树枝,一动就疼得钻心。过了几天塔里克和老头子卖了十头母羊把她从羁押所给保了出来,用一张破毯子裹着带回家去,帕斯缇雅昏睡了两天,醒过来之后塔里克给了她一碗煮好的萝卜羊肉,姑娘慢慢的吃完了,又躺了半晌,第二天早上,为了报那碗羊肉汤的恩,她还给哥哥一张织好的小渔网。
“吃了咱们的羊,咱们就抓他们的鱼,”姑娘说,用袖子抹了把眼眶里的血,穿上水靴和塔里克出去了。
帕斯缇雅停止了求情,在潮乎乎的砂子上睡了一阵,梦到老头和塔里克又为她卖了十头羊,现在就来保她来了,让姑娘高兴得一骨碌从沙堆里爬起来,她迈过两三个女囚犯的小腿爬到牢门口,敲了敲锁死的木头门。“有人来保我了吗,好姐姐?”她喊,声音在黑洞洞的走廊里回荡,一个被吵醒的女人抓了把沙子丢她,那沙子里还有股尿骚味,她忽然很想呕吐,于是折回去挪到溺桶边干呕起来,本来也没吃过东西,倒是被那味道顶得吐了几口酸水。吐完之后这高个子姑娘在门口找了个地方蹲下,又喊了一句。
大约是受了她那种感情的侵扰,把她带到这地方的那个栗色短发的女人,手里端着新烛台,慢慢走到了牢门口。“喊什么,”祭说,翻毛皮的耳套被摘了下来,连同护额一起挂在颈子上,袖子也挽了半截,露出一截硬邦邦的手腕,她仔细查看了牢房里女犯的数量,“你,”她指着帕斯缇雅,“你过来。”说着她把烛台随手插在墙壁上的空烛台里,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帕斯缇雅弯着腰,像只小鸡一样从小门里钻出来,“好姐姐,是有人保我的吧?”她用了全身的力气讨笑,祭麻利的拿出手丄铐围住了她的手腕。
“好姐姐……别把我带去,我什么都说,”这姑娘比祭高一个头,却显出那种下等的神色,“我哥哥有钱,好姐姐我求你,我爸爸和哥哥都有钱,天一亮他们就送来……”她一边说着,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不断的在祭手里牵着的绳索和自己手腕上的铁链之间扫来扫去,她本来打算一走到离地牢门口最近的那地方就猛的甩掉值班人逃走,可看到祭露出的手腕上头一根根突起的青筋和肌肉,逃跑的念头又不由自主的打消了,这小个子女人手臂里装的可不是一包水。
最后祭把她带到值班室旁边的小屋子里,拿出一张白纸来让她按上手印。这间屋子四周的墙壁是种黄黑的颜色,黄色是被人的鞋底踢的,黑色则是干涸的血,天花板上吊着两盏防风灯,没有窗户,墙角有块嶙峋的大石,帕斯缇雅知道那是用来熬犯人的。她收回视线,看着祭拿给她的那张纸,“我不认字,”姑娘说。
祭不耐烦的抓起她的手:“让你画你就画,少说废话。”说着她按住帕斯缇雅的右手在纸上的某个词汇上点了一下,姑娘猜那是她的名字,“行了,现在我带你出去,”祭把纸塞进抽屉并上锁,牵起绳子的一头把姑娘从房间里拽到外面,透过值班室的玻璃帕斯缇雅看到里头站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比塔里克瘦削一倍还多,手上的锁被打开时她忍不住又想呕吐。
“都搞定了,”祭笑眯眯的对从值班室走出来的男人说,又将手指抵在下巴上做出疑惑的表情,“不过老师亲自来保人,难道里面有什么秘密么?”
“受人之托罢了,”我爱罗向祭点点头,“是部落首领的女儿。”
“原来如此,”祭推了帕斯缇雅一把,“原来连蛮子人的姑娘都能有这样的待遇。”
帕斯缇雅摸着手腕,皮肤本来就是粗糙的,手丄铐只是把厚厚的角质层磨出一圈白色的痕迹,她冲着祭笑了笑,“好姐姐,我这就出去了,一定请你吃饭。”她又转头打量了下我爱罗,“哦,我想起来了,”她一拍手笑起来,“你是那年那个大哥啊,真是好久不见,看来你最近混得还算不错……”
我爱罗确认她跟在自己身后,出了羁押所的大门,一个小孩从建筑物的影子里跑出来抱住了我爱罗的腿,“怎么这么慢,”鹰丸吸溜着鼻涕,把液体抽到嘴里再吐出去,“我饿了。”我爱罗把那孩子提起来抱在怀里,鹰丸把头歪在他肩上,眼睛瞅着帕斯缇雅的棉帽,“好脏的石头,”他凑在我爱罗耳朵边说,嘴边呵出的白汽被月光一照似乎是冻在了嘴角上,小孩子朝她咧咧嘴,帕斯缇雅咧回去。
帕斯缇雅的老爹和塔里克也在那里等着她,“爸爸,”姑娘悄声喊,老头答应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才能听话一会儿,”老头说,“像别人家的姑娘一样做做家里的活计。”
帕斯缇雅扁嘴,塔里克摸了摸妹妹的棉帽子,“谢谢你了,”那莽汉对我爱罗说,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嗡嗡直响,“钱在我们离开前一定还你。”
我爱罗点点头表示明白,“临时通行证到黎明就失效了,你们最好现在就走。”说完他向着村子更深处的地方走去,小孩老老实实的趴在他肩头,很快阴影便吞没他们的身体,一丝痕迹也看不到了。
这时候帕斯缇雅才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这抱着小孩的家伙是哪个?”她问。
“风影。”老头咳嗽。
姑娘皱眉:“像个家庭妇男。”
“谁知道啊,”塔里克说,“‘眼见为实’——哦对了,拿着这个,”他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钱,“风影给你的,说是买了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的油罐都摔碎了,不过钱嘛,先拿了再说。”帕斯缇雅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接过钱袋塞在怀里。
走着走着我爱罗突然打了个喷嚏。
寒气呛得他连连咳嗽,鹰丸从他身上跳下来,我爱罗用袖子还算干净的那部分擤了擤鼻涕。
“哎,我爱罗师傅,”鹰丸扯扯他的腰带,“我跟你谈个交易怎么样?”
“交易?”我爱罗用砂把小孩从地上举起来。
“没错,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
“就是刚才,那石头说让你去他们家干什么来着?”
“什么?”我爱罗有些困惑,很快释然了,“你是说他们邀请我的事情。”
“没错,”小孩子的眼珠盯着他看,“既然你要去,那我也要去。”
“我没有答应他们的邀请。”
“但是我要让你带我去,如果我要去,你就必须得去,”那双眼睛狡黠的眨了几下,“相对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爱罗知道鹰丸喜欢热闹的地方,不过他更想知道这小鬼究竟要打什么主意。“说吧,”他感觉自己的脸庞松弛了,有些想要微笑的趋势。
“这么说你是答应喽?”
我爱罗点头,“就算我答应了。”
小孩上下左右的看了一阵,张开手,“要抱抱,”我爱罗把他从沙堆中挖出来搂着,小孩又说,“要糖,”我爱罗从荷包里掏出药盒倒了一粒给他,鹰丸没嚼就咽了下去,正色说,“木叶的漩涡鸣人来了。”
我爱罗点头:“我知道。”
“什么?”鹰丸恼怒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白天来申请过暂留证,”师傅拍拍他的小肩膀,“连同宇智波佐助。”
“宇智波佐助,”鹰丸撇撇嘴,“那个瞎子?”
我爱罗沉默了一会儿,“没错,”他说,“那个瞎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家里的门,手鞠正在四菜一汤前头打瞌睡,玄关的声音把她惊醒了,女人赶快站起来。“我怎么睡着了,”她揉着额头,端起两个盘子走向厨房,“我去把菜热一热,你先喝口水。”她撇了一眼赖在我爱罗怀里的鹰丸,嗔了一句,“还不快点下来。”
鹰丸转过头来瞪了手鞠一眼,手鞠装作没有看见。
我爱罗一手托着小孩的腿,一手拿出了信,“信,”他说,“鸣人送来的。”
“放桌子上吧,”手鞠从厨房里喊了一声,“——勘九郎!”她大喝,“死到哪里去了!”
勘九郎慢慢腾腾打开房门:“啊?”
“不吃饭了你?”手鞠把锅掀开,提出一根蒸熟的胡萝卜丢给鹰丸,鹰丸用沙子裹住萝卜使它降温,勘九郎慢慢腾腾凑近厨房门口,小孩子把胡萝卜从沙子里捡出来,磨开后递给我爱罗一半,我爱罗接过来并不吃,只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勘九郎伸手抢走了小孩手里的半根胡萝卜。
“啦啦,”勘九郎在椅子之间跳来跳去,并把食物一口塞进嘴里嚼着,之后向小孩吐出胡萝卜色的舌头,“没有了吧,小崽子?”
鹰丸愤怒的盯着勘九郎随着他动作而摆动的衣带,想要拔下葫芦上的塞子,被我爱罗按住了手。“像个小孩,”我爱罗看着一脸愉快的勘九郎,顺了顺鹰丸柔软的黑发,鹰丸挣扎着够到我爱罗别在腰带上的荷包,又被我爱罗攥住手腕拿开,“今天的分量够了,”他说着,把小孩抱到身边的椅子上坐好,从冷掉的汤里沥出一截土豆给了小孩。
勘九郎忿忿的拉开椅子坐在对面,“你太宠他了,我爱罗,”他说着,咽了一大口冷汤,“这样怎么当忍者。”
“塔塔尔族的族长给了我邀请,”我爱罗没理他的话茬,“明天晚上,四个人一起去。”
勘九郎想了想:“又想搞什么鬼。”
“‘叙旧’。”
“叙他奶奶的旧。”
手鞠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把湿的手往厚围裙上随便擦擦,抓起桌子上的信用牙咬住一只角撕开,大略的看了一遍。“什么事,”勘九郎问。
手鞠把只写了一句话的纸团起来塞回信封:“‘一切安好’。”
“大家现在都喜欢走含蓄风格了?”勘九郎耸肩,吐出嚼不动的骨头碴,“又是叙旧又是安好的。”
手鞠皱眉:“什么叙旧?”
“那蛮子老头要请咱们吃饭。”
“谁们?”
“你,我,我爱罗。”
“还有我,”鹰丸跳起来说。
“既然请也是请了,怎么不把由良马基六大长老他们通通算上,”手鞠把盐罐推到我爱罗跟前,我爱罗接过去说了一声“谢谢”,“单独邀请我们几个,真够让人想不明白的。”
勘九郎啃着蛇骨头:“那去还是不去?”
“去吧,反正也没有特别的事可做,”手鞠摸了摸下巴,“我倒听说他有个挺有意思的姑娘……”
这样决定下来之后就等第二天晚上了,这样也有个好处,不会被更多的人看到他们,但出关隘的时候要检查通行证,一看那三姐弟的面貌,守城的忍者们差不多就明白个七七八八,所以也不必在乎究竟是白天还是晚上。塔塔尔人的驻扎地在砂瀑围墙下背风的一侧,每只黑色的帐篷前都堆着一摊燃烧之后的灰烬,有些还稀稀拉拉的有些火苗,在冬日的烈风中顽强的摇摆。牲口圈紧贴着城墙,搭着破破烂的篷布,骆驼挤在一起,羊驼也挤在一起,没戴鞍子的马也在圈里,拴马桩上拴着几匹母马,背上蒙着一溜稻草。
“今年冬天果然不是一般的冷。”手鞠揉搓在裹在手套里的双手,钻进了塔塔尔帐篷群中。鹰丸穿得像个雪球,我爱罗捏住鹰丸的衣角捻了捻,又在小孩身体表面加了一层沙子。
“好重,”小孩扁嘴,“又不暖。”他抖抖身子摆脱了那些砂,换成了自己葫芦里的。
帕斯缇雅家的帐篷在帐篷群中非常显眼,黑色的尖顶高出其他帐篷一半,像根黑色的石塔,塔里克背着风,正在帐篷后用削木头的刨子刨着一块牛腱子,薄平的肉花被风吹成浅浅的红色,我爱罗象征性的对他打了个招呼。
“哦,来了啊,”塔里克抬起头来,勘九郎发觉这男人比我爱罗高出许多,肩膀也宽阔得多,“请进帐篷里吧,”男人招呼,“天儿可真够冷的。”
他居然像个绅士一样与我们谈论天气,勘九郎想,转身进了帐篷。
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一打开帘子,里面是又明亮又暖和。帐篷里点着几只风灯,正中间还摆着一架火灶,一个穿着脏棉袍、梳着几根辫子的姑娘正蹲在灶前扇着火,时不时用长柄小铲向塘口里填点枣核与锯屑,让火好正好舔着灶上架着的铁排。不用说,那勉强能够称之为烧烤架的灶台上烤着几张肉片,每片都有手掌大小。老头站在灶台边用个盆子装起生肉,放进去辣椒粉,黑胡椒,芫荽,豆蔻子,和一大堆说不上是什么酱料的东西,拿手在肉里搅和着。
“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老头笑着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这问候语让我爱罗愣了愣,然后他说:“应该的,过奖,不客气。”
这三个词是分别是对应了老头的三个词所作的回答,手鞠忍不住想扶额头,老头却大笑起来,“好小伙子,”他用刚抓过生肉的手在我爱罗肩上拍了一记,推着他在席位上坐下,“咱们没什么新鲜东西,只有两条秋天剩下的小牛,随便吃吃算了。”他抢下帕斯缇雅手里的铲子,“快给客人倒水,还干什么呢!”
姑娘赶紧站起来,从帐篷的角落里搬出一个足有她一半高的细长陶罐,和两条毛巾。从勘九郎的位置仔细看过去才能发现罐子分为三节,好像是不同的罐子拼接起来的,每条接缝的上方都有个简陋的瓷质出水口。帕斯缇雅摇摇晃晃的把这罐子搬到客人席位的前头,分了手巾给手鞠姐弟擦手。“要马奶、羊奶还是骆驼奶?”她看着我爱罗,把手搭在其中一个水嘴上。
“……羊奶。”
帕斯缇雅从围裙里拿出个扁平的木头杯子,从第一个罐子里接了杯带着点黄澄澄颜色的乳水,用块白手帕托着,推给我爱罗。“我们家的手巾不够,给你用这个,”姑娘用下巴尖指指垫在碗上的帕子,“一会儿你带走就行了,新的,我也不要。”
“……谢谢。”我爱罗费了点力气才接过来。他展开手巾,发现角落上缝着一个小小的砂瀑警卫队标志。
就在我爱罗接杯子的功夫,手鞠扫了一眼帕斯缇雅原先放着罐子的角落,那里有只铁丝笼,“你能看清楚那里面是什么吗,”手鞠捅捅勘九郎。
“我看是蝎子和老鼠。”勘九郎告诉她。
“瞎说,蝎子怎么会和老鼠在一起。”
“那就是有两层笼子,”勘九郎不耐烦的说,“我怎么知道。”
“你那是什么说话方式,”手鞠对勘九郎皱皱眉头,接过帕斯缇雅递过来的漆碗,喝了一口以表敬意,手鞠有二十八岁了,生过一个女孩,她的皮肤已不像年轻时那般紧致,眼角也开始有了细纹。帕斯缇雅比她年轻许多,手鞠猜这女孩只有十八九岁。“你叫什么名字?”手鞠端着碗的外沿问那姑娘。
“帕斯缇雅,姐姐,”姑娘说,笑了一笑,露出缝里发黑的牙齿。
手鞠点点头,“我是手鞠,”她说。
“我知道,”帕斯缇雅望着戴着傀儡师便帽的勘九郎,“勘九郎大人,我也知道。”她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刻意装出来的砂瀑口音,让勘九郎觉得不舒服。
老头拿着把一尺来长的短头刀挑着烤好的肉片堆在一只大盘子里,像一个小山包,放在我爱罗跟前,肉汁差点溅到我爱罗的衣襟。烤焦的带皮肉、大把的茴香子和胡椒、研成粉末的桂皮一同散发出浓香,那种香味非常奇妙,勘九郎四处看看,在灶台右侧发现了一口大锅,蒸汽正从盖紧的盖子下不断的冒出来,肉汤咕嘟嘟的响声随着蒸汽向上腾起。一叠肉烤过之后,帕斯缇雅戴上手套,把焦黑满是杂物的铁架从灶上掀起来,丢在了帐篷门口的沙子堆里,人也随着出去了。
老头从灶旁边的铁盒子里拿出个盆,里面盛着些热气腾腾的红汤,“我听说忍者们都不喝酒,是真的?”他从小盆里直接把沙棘果酒掺进每个人的奶碗里,给自己也倒了一份,“咱们就这些,免得有人来查老子心里有鬼。”老头咳嗽了两声,端起碗来把酒喝干,空碗扣在木头桌子上啪的一响,“进了咱的门,就是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都当自己家!”
勘九郎也将自己那碗骆驼奶混的酒倒了一半在衣襟上,沙棘的味道厚重,和骆驼的膻味混在一起,粘在舌头上像覆了一层膜,这老头是说错了台词吧,勘九郎舔了舔牙齿,抓起跟前的长柄叉子挑了一张肉塞进嘴里。肉的味道比他想象中差得远,腥咸焦苦,辣而且酸,还有一股芥末味,勘九郎呛了几口,囫囵的咽了,老头立刻叉了另一张在他碟子里。他愁眉苦脸——幸亏别人看不出来——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我爱罗,风影居然吃得津津有味,比吃手鞠做的饭菜还要有兴致,手鞠倒很坦然,接了一杯奶,涮着肉吃。
“齁死我了。”手鞠机械的拉动下颌肌肉。
勘九郎学着手鞠的样子提了肉片,卷了卷递给端端正正盘腿坐在席位上的鹰丸,小孩瞥了爸爸一眼,又瞥了我爱罗一眼,“不吃,”小孩扭过头,我爱罗闻声转过身从勘九郎手里接过了肉卷,鹰丸这才顺从的接过去了,“我爱罗师傅说了,别人给的东西不要乱吃。”
“我算是别人?”勘九郎气急败坏,扬手想抽小孩一脑壳,被我爱罗用沙子缠住了手腕。
“别任性,”我爱罗拍拍小孩的头,专心致志的嚼着烤肉。
“我爱罗师傅再摸头就长不高啦!”小孩在席位上跳起来,在草席上洒满沙子,我爱罗转动绿眼珠看着他,任由他在灶台和坐席之间胡闹,小孩跑到老头边上扯扯他的裤脚,老头正站在锅边,“我们的小汉子怎么了,”老人一把抱起鹰丸,抛到高处逗得他咯咯直笑,我爱罗操纵砂把小孩从半空中接住丢在地下。帕斯缇雅的老爹从汤锅里捞出一根排骨丢给鹰丸。
小孩抱着跟他的小脑袋一般大小的牛骨头掀开了帐篷的厚帘子,暴风险些把他吹了个跟头,一双手拦腰抱住了小孩。
“怎么乱跑的毛病还是没改掉呢,嗯?”鸣人胡噜着小孩的头发,走进帐篷里来,“帕老爹,”鸣人用他那哑嗓子喊了一声,“看来我们来的不太是时候。”说完他向门帘的右侧挪开,左手拽着佐助进来,又跺了跺靴子上的沙粒。
“爸爸,”帕斯缇雅也走了进来,肩上扛着一根穿着半只牛腿的铁钏子,“我看这两个大哥是怕咱们跑了,从刚才就一直蹲在牲口棚那边盯梢,俩都冻得缩成一团,”姑娘大步走到灶火边,哐啷放下牛腿,让火苗正好舔着冻硬的皮,“篷里暖和,不如大家一起热乎乎的谈事儿,不比在外边受罪强。”她哈哈的笑了一阵,飞快的给新来的客人添了坐席。
老头拍手大笑说:“太好了,今天是债主大会么。”
鸣人不明所以的也跟着笑了笑,闪身让佐助坐到席位里侧,他闭着眼睛,眼皮因为眼窝的空虚而塌陷下去,布满褶皱,“我身边的是谁,”他低声问鸣人。
鸣人想了一会儿说:“是我爱罗。”
“哦,”佐助抬直肩膀,又添了一句,“原来还活着啊。”
“你这家伙!”勘九郎磅的砸了下桌子,“想打架的话不如到外面去。”
手鞠连忙按下勘九郎的肩膀,侧头问我爱罗,“要不要和我换下位置?”
我爱罗摇摇头拒绝了。
鸣人从佐助右边探出身子和手鞠打了个招呼,“信收到了?”他讪讪的笑笑,“我拜托我爱罗转交你的。”
手鞠皱着眉,“嗯,”她说,“你回去转告奈良鹿丸,以后像这样的信再用不着寄了。”
勘九郎把叉子摔进炕桌底下,猛地咳嗽起来。鹰丸从鸣人身后跑回勘九郎身边,蹲下身蹭了蹭他的膝盖,“勘九郎爸爸,”他小声说,“你要不要喝水……”勘九郎拍拍鹰丸后背上的葫芦,又咳嗽了一阵。
“那么我就开动了!”鸣人一拍手,从老头端上来的大盆里抓了块牛肉,一边叼着肉一边给佐助盛了碗白澄澄的肉汤,拿起佐助的手抱住碗,“先暖一会儿,慢慢喝了再吃东西。”他就着佐助的碗里抿了口汤,发出轻微的气流声。
我爱罗一言不发的吃着自己的东西,帕斯缇雅给他单独盛了一碗炖肉,“哥哥,我说不出来的谢谢你,”她自己端了一碗酒,说完话后一口喝干了,走到灶台边又倒了一碗,“第二碗谢你让我免了受苦,”她仰头把酒倒进胃里,擦了擦嘴角,丢掉碗提起装酒的钢盆,“第三谢你看得起我,”看着她做出要把盆里剩下的酒都喝光的姿势,我爱罗忙让手鞠拦住了她。
“只是我该做的,”他点头,举起自己的碗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帕斯缇雅咧嘴笑了笑,跳到灶台前拾起了长柄刀子和叉,开始从烤的正好的小牛腿上割下肉块来,第一块丢到门外,第二块扔在地下,第三块给了帕老爹,然后依次是我爱罗、手鞠、勘九郎和鸣人,最后给佐助的那一条被鸣人抢去了。烤腿的表面分掉之后露出没烤熟的部分,解冻后慢慢的滴着血,帕斯缇雅蹲在席位下慢慢吃了碗炖好的肉。塔里克掀开帘子走进来,也像帕斯缇雅一样连敬了我爱罗三碗酒,之后把个包袱放在灶上的石砖上靠着,打开后居然是一盆煮熟了的蔬菜,还在冒出热乎气。
“嫂子最好了,”帕斯缇雅用切肉的刀挑了两片西红柿放在牛腿上贴着,冲塔里克笑了笑,“等我烤完了给你割半个,孩子们吃着玩。”
“不用,你们留着吧。”男人从灶台边舀了碗肉汤喝了几口,同帕斯缇雅一起蹲下了。
“别开玩笑了,小哥,”老头正在和木叶来的追债人讨价还价,“你们是怎么回事,大冬天的来催债,我们哪有那些钱给你们,就是把我这条老命也搭进去也没有那么多。”
佐助哼了一声,“当初你借贷的时候恐怕是没想到这一点。”
“那个时候哪能想到远处,饭都吃不上还能做梦?”
“说的也是,”佐助点头,“顾头不顾尾,本来就你们蛮子的天性。”
“哥哥,”帕斯缇雅把吃了一半的牛骨扔回碗里,突然大声说,“还记得那年你用羊奶丄子骗白帽商团的事吗?”
塔里克有些不明所以,“那帮家伙是从北方过来的,不懂怎么挑骆驼。”
“那也不该连羊奶丄子也看不出来。”
“谁知道,那家伙是个蠢货。”
“我看他倒不仅是脑子有病,”帕斯缇雅冷笑一声,“还是只光知道叫唤的瞎狗!”
这大约是个笑话,从帕老头到手鞠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鸣人迅速捏住了佐助的左手,“玩笑而已,”鸣人揉着他的手腕,却没放松对他的钳制,“别和蛮子人动气。”
这场聚餐最终不欢而散,帕斯缇雅和他老爹顶着大风送出他们到砂瀑的隘口。我爱罗和鹰丸所到的地方,风里的沙子立刻减少一多半。鹰丸又戴上他的厚帽子,被裹得像个球,出了帐篷走了没几步就赖在地上,“不走了,”小孩在沙子里打了两个滚,“师傅抱着!”
我爱罗叹了口气,“起来!”他回头喝了一声,手鞠注意到我爱罗的情绪也并不好。
鹰丸闭上嘴,沙子慢慢把他的小身子托起来,他看了看我爱罗,师傅走路很快,中间隔了不小的一段距离,他走了两步,突然又趴下了。鸣人和佐助还在后面一段距离,鹰丸把小脸贴在冰凉的沙子里埋了几秒钟,鸣人跑上来抱起了他。小孩揪住鸣人的衣襟,哭得满脸都是冰碴,“我爱罗师傅不要我了,”他抽搭肩膀,把鼻涕抹了鸣人一脸,鸣人用手套给他擦干净脸,压在自己肩上。“谁说我爱罗师傅不要你了?”他贴着鹰丸的帽子,大概是耳朵的地方轻声说,白汽湿润了那小片缎子布,“他不会不要你,永远也不会……”烈风吹打得脸的肌肉发麻,让那些句子分不清究竟是说给小孩子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过了隘口,我爱罗果然在岩石后等着他们,“宇智波佐助,”我爱罗盯了佐助一眼,“好久不见。”
佐助点头:“真让我吃惊。”
鸣人朝我爱罗露出一个微笑,不算很好看,是被寒风刮的,鹰丸抓着鸣人的大衣领子不肯下来。
“别任性,”我爱罗拍拍他的小肩膀。
鸣人也说,“下来吧,和我爱罗师傅回去了。”
“那鸣人师傅呢?”
鸣人编了个理由给他,“鸣人师傅还有自己的事。”
鹰丸又僵了一阵,揉了揉眼睛,转而扑到我爱罗胳膊上,“……我困了,”他眨眨眼,滚烫的眼泪融化了脸上的冰。鸣人捏捏他湿润的小脸,转身和佐助再回去帕斯缇雅的家中,透过关隘狂躁的大风能看到帕斯缇雅压着胸脯在帐篷边蹲着。
鹰丸从我爱罗身上跳下去,在狂风中晃荡了一会儿,“师傅,”他忽然说,“你曾经说过,木叶的九尾鸣人是最强悍的人柱力,是真的吗。”
“……”我爱罗低头看了小孩一眼,鹰丸的帽子被摘掉了,柔软的黑发中央分成两个漩涡,老人们常说,两个发旋的人都很执拗,看来也还有些道理,“大约是。”我爱罗回答他的问题。
鹰丸咯咯的笑了两声,“我爱罗师傅居然也有不敢确定的时候啊,”他抓起我爱罗的手向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去,“是怕我长大后比他强?”小孩子仰起头看着我爱罗的下颌,那些线条像是被刀子刻上去的,“我要成为最强的人柱力,我要超越我爱罗师傅你,还要干掉那个漩涡鸣人。”我爱罗没说话,小孩子又自顾自的说,“不对,应该连你也一起干掉,这样你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笑得那么开心,我爱罗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等着,”他说。
游牧人被允许进城的日子渐渐变成了砂瀑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节日,那些被大家带着微妙神色称呼为“野蛮人”的塔塔尔人,带来了他们的奶酪、香料、秘方、杂耍与占卜。他们在大街上随意叫卖,傍晚聚在一起出城。寒假补习后放学的小孩围在表演气功的摊子旁边,看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脱了上衣,在寒风里扎马步,胸口碎大石,或者在肚皮上切板糖,压碎的糖块都丢给围观的小孩子们拿去吃。挑着香料担子的小贩天不亮就进城,街上还多了不少头上包着围裙,用肩膀扛着安满插着小陶罐的笼屉的卖羊奶的女人。帕斯缇雅也混在其中,戴上了最干净的那块头巾,就地一坐,披上大棉袍,兜售占卜用的扑克牌和玻璃做的水晶球,另外还卖烟草、牛皮腰带和小孩子们玩的各种小玩意儿,羊拐棍和万花筒,以及自己缝制的五个一袋的沙包。
“没觉得最近砂瀑的治安变差了?”马基递给我爱罗一沓报告,“上个月的轻型犯罪翻了一番,尤其是盗窃。”
我爱罗随口答应着:“嗯。”
“警卫队的代表在走廊上,说是想见你一下。”
“让他进来。”
“是。”
马基出去时带开了门,祭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老师。”姑娘向我爱罗鞠躬。
“嗯。”应过之后我爱罗才觉得有什么不太对,“有什么事吗?”
“啊……是!”祭又敬了个礼,“我是专门来提交数据分析结果的!”
“放桌上吧。”
“那个,老师。”
我爱罗皱着眉头停下笔:“怎么了。”
祭指着桌子角上摆着的布袋,里面装着些不知什么的粉末:“原来老师您喜欢这种甜食?”
“……”
“好,我知道了!”祭飞快的放下文件,冲出门去,“下次就让老师尝尝我的手艺吧,不会比别人差的!”那姑娘出门的时候险些撞在门上,她不能让我爱罗看见自己是闭着眼睛的,她摸索着拉开办公室的门冲到走廊上,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牌,随便洗了洗之后抽了一张。“拜托拜托一定灵验,”她睁开眼睛,大叫了起来,“耶!中了中了,‘最后看到的那个是你的恋人’,这就对了嘛!”这姑娘不顾从走廊另一端慢慢走来的手鞠,冒着粉红色心形泡泡的下楼去了。
等祭出了门,我爱罗一脸迟疑的扯过那布袋,还是鸣人上个月带过来的点心,一直放在抽屉里忘记了,拿出来不过是因为想要丢掉。他把手指伸到袋子里沾了一点用舌尖舔了舔,猛的把吃到的东西啐了出去。是想要毒死我吗,他腹诽,将手里的不明物体扔进废纸篓,就在布袋将要落地的一瞬间,办公室的门又开了。
“你在吃什么……”手鞠盯着洒落一地的绿色粉末,“大蒜?”
我爱罗正直的望着她说:“显然不是。”
刚刚用两倍价钱卖给祭一副牌的帕斯缇雅心情很好,她哼哼着小调,围着白色头巾,大声吆喝:“来看看啊,百试百灵,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
天色已渐渐的晚了,暮色被风吹着跑,店家的灯火照射得被摆放的水晶球熠熠生彩,这完全不像是寒冬,倒有些年节的意思在里面,“收摊便宜啦,”姑娘喊,向街对面卖香料的老头招招手,将剩余的牲畜骨头、纸牌和玩具收拾在一个大包袱里,挂在肩上,正要抬脚,似乎从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影子里看到了我爱罗。
那年轻人正和帕老头的金发债主一起从卖糕点的商铺中走出来,金发的那一个背风倒着走,拆开纸袋从里面拿出几张噎死人的云片糕一气塞在嘴里,又给了我爱罗一片,被风影摇头拒绝了,帕斯缇雅瞅着那两人一正一倒走着的影子,觉得十分有趣,每一次金发的漩涡鸣人递点心给我爱罗,都会被对方拒绝,被拒绝后没有几秒钟,像犯了打嗝的老毛病似的再重复上一轮的动作。
“吃不吃,云片糕。”
“不。”
“很好吃啊。”
“太甜了。”
“吃不吃,核桃酥。”
“不。”
“很好吃啊。”
“太甜了。”
“吃不吃,糖栗子。”
“不。”
“我剥好了。”
“太甜了。”
“吃不吃……”
“不。”
“好吧。”
“太甜了。”
“我知道。”
这两个就这样重复着对话,慢慢从包着白头巾的帕斯缇雅身边走过去了,姑娘躲在厚厚的面巾后头盯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家伙并排走着,之间离着大约一尺的间隔。姑娘嗤了一声,抱起收在布里的小玩意儿,正准备回家去,冷不防街角跑过来几个小男孩,猛的撞在她身上,使得满包袱的东西散了一地,帕老爹“嗨哟”了一声,放下了肩上挑着的香料筐子。
“蛮子!”那小孩尖声大笑,从鸣人和我爱罗之间的空隙中钻了过去,趁着鸣人转身的功夫抢走了他手中剩下的半包点心。
“喂!”鸣人跳了几下脚,那孩子大笑着跑开了,“算了,”鸣人摊手,“就当是送给小时候的自己吧。”他歪头看看我爱罗,红发的风影垂着眼皮,只是沉默的往前走。“你没事吧,”鸣人皱眉,用手在我爱罗眼前晃晃。
“什么?”我爱罗抬头,“有什么事?”
“你……好吧,”鸣人耸肩,想说什么又没讲出来,又再次耸了耸肩,“没什么。”
“最近村子的治安情况不好,”我爱罗看着鸣人正过身子,慢悠悠的说,“我在考虑这件事。”
“你知道的,治安总是走波浪线。”
我爱罗睁着眼眶盯了鸣人一眼。
“我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我爱罗摇头,“上次我向六代火影询问十三月协议的事情,也希望能早点收到回复。”
“十三月协议?”鸣人皱眉,“就是那个为人柱力设置权限的二级提案?是你提出的?”
“那只是个为避免因人柱力私斗而引发不良后果的提案,我在半年前就向各影提交过了,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全部的回馈。人柱力的身份代表了他所在的忍村,人柱力一切对外行动应该必须经过忍村的授权,但那不是为了限制人柱力的权利。”
“你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你们这帮畜生,”鸣人啐了一口,“这和为了防止武器走火而给它们上保险有什么区别?”他看着我爱罗的眼睛,“你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个人柱力了吗?那么说我现在非得拿出鹿丸给我的授权才能和你说话了?”
“如果我还是人柱力,”我爱罗说,“那么是的。”
“我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你了,”鸣人摆手。
“你的理解对我来说无所谓,”我爱罗转过身,“我还有事要处理,恕不奉陪。”说完他卷起一阵砂子消失在空气中。
鸣人站在原地,寒风将他脸上剩余的表情一层层剥落干净,半天他想起什么似的来喃喃了一句,“不吃晚饭了?”句子像呵出的白汽一样迅速消失。他又在砂瀑的街头晃荡了一阵子,天色彻底晚下来,隘口封闭,夜巡小队纵身在屋顶上一跃而过,像一群找不到栖息地的雀鸟。他回到旅店,木叶丸和乌冬正在吃盒饭,鸣人推开拉门,一头栽倒在榻榻上。
“噢!大哥!”木叶丸放下盒饭扑过去,“你收集到什么了不得的情报了吗!”
鸣人瘪着脸,“没有啊,”他说,抢过木叶丸的盒饭来猛吃了几口。
“呿,”木叶丸撇嘴,“还以为老师很厉害呢。”
“厉不厉害也不是我说了算,”鸣人飞快的把手里的盒饭吃完了又爬起来,在两个学生的脑门上各揉了两把,“我明早回来,你们两个好好给我待在这里,砂瀑的夜巡队还是挺恐怖的,最好小心点儿。”
木叶丸拍掉鸣人的手,“我听说他们那个二十四小时不休的工作机器也是夜巡队之一?”
“我保证他今晚不会出现,”鸣人眨动他那双蓝眼睛,跳起来出去了。
木叶丸也跟着跳起来揪住乌冬,“走吧。”
“老师说让我们好好留在这里……”
“笨蛋,如果让我们待在旅店还特意告诉我们夜巡队干什么?”木叶丸踢了乌冬一脚,“快点,好不容易来一次砂瀑的。”
帕斯缇雅坚信那晚上是糟了霉运的,本来已经等到夜巡队走远了才敢从阳台上露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双手给摁住了,包在黑头巾的脸被按在灰砂子地面上,用力一搓,露出被风吹日晒成紫红色的脸膛来,借着小食店的灯光一照,不是那个卖獾油的又是谁。
帕斯缇雅抬起头来瞅了一眼,押住自己的是两个毛头小子,十二三岁的样子,心里稍微有了点底,赶紧把地上散落的首饰捡起来塞在围裙里侧的口袋里。“小朋友,”她尽力模仿学来的那一点点砂瀑的地方口音,又在寒风中笑了一笑,“这么晚的还没回家,你爸爸妈妈要着急了,快点回家去吧。”说着她看看被木叶丸揪住的衣领,往后拖了拖。
“今天天气可真不错,”木叶丸学着她的样子露出一个假笑,“得手了吗,嗯?”
帕斯缇雅猛的从木叶丸手里挣脱了胳膊,“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街上大娘的姑娘,你从小在我们家吃了多少糖块都数不清了,现在长成了,来跟我拿大,小心我告诉你妈去。”木叶丸一愣的功夫,帕斯缇雅提着围裙就往前跑,乌冬赶了几步又抓住了她的后背襟。
“我们不知道什么大娘什么糖的,”木叶丸摊手,把头转向乌冬,“乌冬,你看着她,我去找夜巡队。”
“夜巡队会把咱们也抓去的……”
“懂什么,有鸣人大哥在呢!”木叶丸往后退了几步,正想顺着食品店的外墙爬到屋顶上,探头向食品店的柜台上看了一眼,大笑起来,“正好,也不用去找什么夜巡队了。”
鸣人一罐头瓶子将木叶丸砸下墙,“我不是说过让你们好好在旅店呆着的吗!”
帕斯缇雅挣扎了又挣扎,提起套着皮靴子的脚乱蹬乱踹,无奈揪着她的小男孩双手像钳子似的收紧了,怎么也脱不开,听到有人说话,她赶紧向那个方向看过去,眼前的人差点让她背过气。
“什么事。”我爱罗跟着鸣人也打开了帘子,看到又是帕斯缇雅,似乎微微有些惊讶。
木叶丸便这样那样的解释了一通,不免的把他和乌冬抓扒子的经过大大放大了数十倍。鸣人也瞥了帕斯缇雅一眼,说自己不认识这姑娘,不过那眼神真令人怀疑。我爱罗皱着眉头,放了一缕母砂去寻找夜巡队,让乌冬放开了帕斯缇雅。
木叶丸从鸣人和我爱罗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大哥原来所谓的收集情报就是这个啊,总算被我发现了。”
鸣人又往木叶丸的头壳上抽了一记,“听着,”他提起两个小孩的后领,“这里没你们的事,赶快回旅店去,今天看到的事情在木叶不要乱说,算是大哥拜托你们。”
木叶丸和乌冬对视一眼,木叶丸用拳头在胸膛上捶了一记,“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保证做到。”他跳下地,拉开乌冬,向我爱罗鞠了躬,一跃消失在旅店方向的屋顶之后。
“好吧,现在我该谈谈你的问题了?”鸣人转向帕斯缇雅。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姑娘一下子哭起来,“我迷路了,隘口又不放行,”她抽噎几下,“天这么冷我怎么也得找个背风的地方睡觉吧,我就爬到那家的阳台上去了,准备天一亮就走……”
她越说越快,我爱罗看起来并没多大兴致听她解释。
“这些话你可以留着对警卫队的人说。”他说,向从屋顶上跃下的三个人示意,“带她走。”
队长点头,走上去用绳索套住了帕斯缇雅。“不劳您,我自己来,”姑娘笑着把手伸到活结里去,“我知道错了,我,我认罪,大哥,我……”
帕斯缇雅就这么样从我爱罗和鸣人眼前被牵着走,像农夫拽着自己的骡子和水牛。帕斯缇雅经过我爱罗面前的时候这年轻人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帕斯缇雅吓得抖了抖,心里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有救,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低下头呕了几下。没想到那三个夜巡队的人反倒首先大惊失色,跑到我爱罗跟前。“属下不力……”小队长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被一排飞蹿的沙子给击中了一侧面颊,横飞出去。
鸣人回头去看,只见鹰丸像只檐龙似的蹲在店铺圆滚滚的房檐上,咯咯的笑了两声,又操纵砂揍飞了空闲着双手的另一人,“蠢货滚吧!”他喊。
我爱罗抱着手臂,等鹰丸尖细的嗓音消散了才点点头,夜巡队的三人连忙行礼过后跑开了,帕斯缇雅被在后面拖着走。那女孩的围裙勾着地面的被冻硬的倒刺,偶尔洒出一点像是戒指与耳环的小东西,两只腿来回动弹,很快膝盖上的布就被磨破了,露出里面一层层的棉絮来,粘在地面上像开了几朵蘑菇。鸣人不知道该对这场面说些什么,我爱罗从他身边擦过去,走到马路边蹲下了,把手腕搭在膝盖上,松了一口气,居然有些不堪重负的情景,鸣人忍不住皱眉。“收留塔塔尔人是我的失误,”我爱罗垂着头,叹了一口气。
“你没事儿吧,”鹰丸跳下房檐,“我爱罗师傅。”
鸣人拍了下小孩的脑壳,“瞎说什么。”
鹰丸摆开他的手,反倒抽了鸣人大腿一巴掌,“鸣人师傅,你知道……”
“好了,”我爱罗按着膝盖,弯着脊背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说话,“我现在得去为其他夜巡队传达消息。”
“你是要累死自己才算吧,”鸣人叹气,“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红发的风影看了他一眼,鸣人避过去那个眼神。“鹰丸拜托你了,”我爱罗阖上眼睑截断了视线,化作流沙被风吹着穿过漆黑的小巷。
“鸣人师傅,”鹰丸拉拉他的手。
“嗯?”
“我爱罗师傅说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鸣人心不在焉的张望了一会儿,“什么事,”他压着嗓子说。
“我爱罗师傅今天教我念砂瞬身的卷轴,结果他自己睡着了。”
“嗯,”鸣人抱起小孩往手鞠家的方向走过去,“他偶尔也该休息。”
“可是鸣人师傅,”小孩目不转睛的看着鸣人,眸子反射出金绿色的荧光,“你睡着的时候,是连呼吸都停止的吗?是连心脏也不跳、拨开眼皮也不会醒来的吗?”
“这次我帮不了你们,”我爱罗把协议书按在办公桌上,“帕斯潘族长,我感谢你们带来的物流沟通,但这却是以砂瀑的治安水平作为代价。”
“好吧,”老头冲站在办公桌后面的风影咧嘴一乐,“你们想怎么样。”
我爱罗盯着老头的络腮胡子看了一会儿,那蓬胡子里隐约还有块冻硬的肉末,“看起来您一点也不在乎。”
“你们还能怎样,”老头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嚯,可真烫——反正我们一无所有,你们还能拿我们怎样。”
“那么您的女儿呢,也是‘一无所有’?”我爱罗在办公桌后踱步,“关于治安我与警卫队及长老会的人协调过了,杀一儆百,我想您还是明白的。”
老头嘶嘶的吹着面前的茶水,“杀一儆百?这个你倒是随便,只要你觉得那姑娘对我来说真有这么重要。年轻人,我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不过一个两个的小姑娘而已。”
“原来如此,上次请求我帮助的那个老人不见了吗。”
“帕斯缇雅是个好姑娘,我只能这么说。”
“我明白了,”我爱罗点头,“那就这样吧,剥光她的衣服,吊在隘口的大风里示众,直到她被风灌死——倒时我会通知你,帕族长。”
“不过我也给你一个提示,年轻人,”老头咳嗽几声,又呷了口茶水,“如果你那么做了,得到的可不会是一千个畏惧你们力量的奴隶……而是一千个手持武器的仇敌!”
祭在会客室的走廊里等着我爱罗会客结束,过了半晌塔塔尔人的族长推开门走出来,嘴角还带着奇妙的笑意,祭又等了大约一刻钟,我爱罗还没有出来。
“老师,”她把手里拿着的东西从右手倒到左手,走上去敲了敲门,“老师你在里面吗?”
会客室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祭猜他可能用瞬身术到其他地方去了,又问了两声,觉得不甘心,便慢慢的推开了会议室的门。“老师?”
我爱罗趴在桌子上,没有回答祭的问话,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房间里也有些太安静了,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桌子前,我爱罗纹丝不动的睡着,一只胳膊垫在耳朵下,双眼像一对黑色的空洞。祭放下手里的纸袋,慢慢探了探我爱罗的鼻息。她把手收回来,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跑过去拿起老头喝过的那杯茶水,猛的泼到我爱罗脸上,我爱罗呼啦一下站起身。
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机械的转动脖颈,直到看到满脸惊诧的祭,他喘了几口气,“烫。”他说,抹了把脸上沾着的茶叶。
“老师!”祭向我爱罗扑过去,大大带有劫后余生那种神情,我爱罗向左边跨了一步,拿起了祭的纸袋,祭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我爱罗打开纸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彰显吉兆的物件。他向纸袋里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这东西怎么来的,”他问祭。
祭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女人交待的赃物之一,我们问出归属之后发了招领告示,她说这东西是你和漩涡鸣人大人的。”
我爱罗把纸袋打开来,“谢谢。”他说,并从里面拿出一颗鸣人为他剥好的糖栗子看了看,又丢了回去。
“那女人的处置呢?我听说和别人是有些不同。”
“先放着吧,”我爱罗头也不抬的说,“别做得太出格。”
祭点头:“是。”
再次阻止了祭去通知医疗班的冲动之后,我爱罗又在会客室待了一阵,烈风吹拂着沙砾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怎么了,他慢慢走近圆玻璃,有东西正在脱离我的身体,他盯着窗户上黑色的倒影,盯着他的生命正在脱离他的身体。
我想我还不能……他对自己说,把手按在窗户下方的平台上,砂瀑的天空显出阴霾的颜色,那阴霾笼罩在他额上。
这时已到了深冬,天气在正午时候都显出灰蒙蒙的样子,暴风无时无刻不撼动这座页岩与云母打磨的城市,使厚实的城墙与建筑更加圆润。随着外墙弧度的逐渐稳定,这种打磨的速度也减缓下来,外墙会逐渐变薄,直到支撑不住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个村庄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像是被装在一只大开口的盆子里,风沙从盆地的上方刀割一样砺过,留下伤痕。
老头迎着这样的烈风从隘口出来,头巾裹着下半截脸,在冻硬的沙子里走了一阵,他没有选择离驻地最近的关隘,倒不是为了冷静一下,他仔细的查看了围墙,没发现除隘口之外任何比老鼠腰大那么一圈的洞穴,他那几乎连接在一起的黑眉毛紧皱了一会儿,叹气连连,转头回了部落驻地。
“我看你妹妹这次是没救了,”老头一进帐篷就说,塔里克正蹲在地上点数偷来的一点首饰,老头突然进来让这莽汉吃了一惊,“女娃子果然不好管教是真的。”老头从毯子一头坐下来,烧热了烟锅子抽着,吐出白色烟圈,“没想到风影却是这么个货。”
塔里克呼喇几下大手将首饰扫进毯子下的沙坑里去埋好,又挪过灶台架子搁在上头做掩饰,“风影说什么?”
老头啐了一口:“他说要把你妹妹灌成腊肉。”
塔里克反倒笑了,“这倒不错,”他说,“等她被吊起来,我让库奇割断绳子把她给放下来就行了。”
“说得倒轻松,”老头转着烟锅,放到灶火里又烧了烧,“我谅他也不敢。”
“还是你那老一套,也不怕过时。”
老头也笑了:“中用的法子总不过时。”
两人商量了一阵,没有任何结果,他们不能和忍者起冲突,我爱罗的态度又不好掌握,事情看似要走入死胡同。
“我看我们是打错了算盘,拍错了马屁。”老头最后说,“没有料到那个年纪轻轻的风影只是个傀儡——我早该想到的,真是老糊涂了。”
大风撼动着毡布帐篷不住摇晃,支架咯吱咯吱的响着,像只老鼠在石头上磨牙,听着两个男人都心里起了毛边,不是因为日日都有的暴风夜,两个人眼前好似都有一条被吹成腊肉的姑娘在风里晃荡。帕斯缇雅被抽得浑身血淋淋的,脸上裹着湿布,割了舌头、眼皮、奶丄子和阴丄户,头朝下吊在隘口里,头开始她挣扎,第二到第四天她还抽搐,却到第六天才断气,这是再可怕不过的了,就因为偷了不到三百块钱的东西。其实谁都知道关键不在三百块钱,而在于她生是个塔塔尔人。
“怎么回事,”老头突然站起来,“外面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塔里克打了个激灵,“我没听到。”他侧着耳朵听了听,只听到暴风雪要来的声音。“什么……”他突然停住了。
噼噼啪啪,帐篷框子上的冰皮碎裂了,接着是咯啦啦,满是冰的门帘打开了,帕斯缇雅满是沙子的头出现在门边。
“哎哟,我的爸爸,”她栽在毯子上,又跳起来冲向灶台,掏出半个馕饼塞进嘴里。她的发辫都散开了,混合着沙子和稻草,脸上有几条黑灰的痕迹,围裙只剩下半个,头巾也不见了,靴子则漏了个洞。
“你是怎么回事,”老头难以置信的抱住姑娘的肩头,“我的好姑娘,他们放你回来了?”
“……没,”帕斯缇雅咽了嘴里的干饼,接过塔里克递给她的羊奶灌下去,“我自己跑回来了,”她忙着把剩下的饼装进自己怀里,一边说,“爸爸,快点把我藏起来。”
老头看起来有点慌,“你说你是自己跑回来的?”
“没错,我有这个,”姑娘从袖子里拿出一小把供香似的东西,“然后我翻墙过来的,迷倒了他们一个守城的。”
“别瞎说,”老头抓着她的手腕,“那些人可是忍者,你当我真老糊涂了!可别是故意放你回来,借口找人来搜我们的帐篷。”
“不会,”姑娘把羊奶和馕混在一块嚼嚼吞下去填饱肚子,“但难保他们到这来搜我,我要不还和上次一样,到柴堆下边去躲着,爸爸说好不好?”
“行,你先到塔里克那里去躲一躲,”老头说着就行动起来,催促帕斯缇雅往外走,“一有风声就赶紧钻柴垛。”
帕斯缇雅点点头,走到帐篷门口被风一灌,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发出像被馕饼噎住了嗓子似的声音,不过没吐出什么东西,她揉揉肚子,想赶紧赶上老头的脚步。
没想到老头正盯着她。
“缇缇,”老头皱着眉毛,“你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帕斯缇雅回答,望着她父亲的眼睛,“大概是刚才吃的太急。”
老头大叫起来:“休想骗我,你怀了哪个王八蛋的种了!”
帕斯缇雅顿时脸色发白,“没有,爸爸,我没有,”她几乎要哭起来,用力按着自己的肚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着又扶住帐篷边呕吐起来。
老头伸手拖住了姑娘的头发,“你这个小婊子,真是不要脸了,我还怕你被那帮兔崽子搞了去,这下子还不能让你跑了呢!”他满是皱纹的脸紧缩在一起,气的浑身哆嗦,他指挥塔里克把姑娘扛起来,大踏步的走到羊圈后面,“丢这!”他掏出钥匙,从剩余的木栅栏边上打开了锁头羊的铁笼子。
“不爸爸,不,”姑娘哭着喊,她这次像是真的害怕了,塔里克硬把她塞进笼子里,掰开姑娘的手锁上笼门,“哥哥!”姑娘的手从铁栅之间伸出来扯着塔里克的袍子,“我没有……我没有……在这里一个晚上我就会被冻死了,我把孩子打掉,我会装得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求求你别让我在这里呆着……!”
老头用手里的烟锅戳开了帕斯缇雅的手指,“让你好好反省反省!”他像只大马猴一样蹦着喊,“真不愧是婊子生的你!”他气哼哼的转身走了,塔里克回头看了一眼缩在笼子里哭的帕斯缇雅,赶紧替笼子盖上了稻草和篷布。
帕斯缇雅逃走了。
关隘上的守城暗部被打伤了一个,帕斯缇雅经过那个缺口,钻入自己的族群,像混入鱼群的鱼儿一样再难寻找。这件事令长老会大为光火,“这就是我们砂瀑管理!”长老拍桌子,“难道这帮蛮子真的有巫术?——我们的风影就是这么跟那老头交涉的?”
我爱罗倚在高背椅子上听着老头们议论纷纷,他身后四座风影的雕塑的阴影遮蔽了一半会议桌,这些雕塑的脸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我爱罗的表情也和他们一样。看来每一代风影坐在这个位置上时的表情都大同小异。
“由良在哪,结界班呢?”长老大声说,“这帮蛮子要给他们点教训看看了。”
我爱罗只是沉默不语。
勘九郎带着两个小队在尖顶帐篷群中搜寻了整整一个下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帐篷,连堆着几条腌肉和狗住的房子都要搜一遍再说。风奇迹般的停了,塔塔尔人也在修葺帐篷,在户外生火,或者背起长至膝盖的编筐,到几里之外的绿洲去凿冰。勘九郎知道他们修葺帐篷并不是为了让它更加美观,而是知道暴风雪就要来了,现在的平静预示着更可怕的爆发,而他们的毡房却还不够结实。
老头独个儿坐在帐篷里抽烟斗,没有生火,帐篷里又潮又闷,“你们搜吧,”老头说,吐着烟圈,“随便搜,看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拿走。你们搞丢了我的女儿,这笔账我改天还要去和你那兄弟好好商量商量!”
勘九郎一言不发的走出帐篷,他走路很快,关节僵硬,不像正常人,倒像是个木偶,他径直的往羊圈走去,老头赶紧跟出来。“怎么了,”勘九郎说,“难不成你还担心你的羊被我偷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想法?”老头驼着背,紧跟着勘九郎的脚步,“休想靠近我的羊群,你最多看看!”
“好,”勘九郎点头,“那我就看看。”
他围着围栏转了一圈,用手掀起盖笼子的毡布看了看,帕斯缇雅正咬着手指团在里面,旁边还有块冻硬了的粪便,他揉了揉额头,放下了毡布。他转过身,老头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有几张脸是轮流换上去的一样。
“求你,大人……”他说,“千万……”
勘九郎盯着老头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羊圈这边完毕,”他喊,然后对集合过来的队员耸耸肩,“我看还是没什么收获。”
“太冷了,队长,傀儡关节都要冻住了。”
勘九郎踢了抱怨的队员一脚,“滚回去吧,这点天气都受不了,当什么忍者。”他挥挥手召集剩余的人,“搜索完毕,走吧。”
老头在他身后连连说:“愿主注视你。”
勘九郎回头笑笑,“注视我有什么用,还是看着点你自己吧,”他笑着走了。
帕斯缇雅动动身子,把冻硬的馕饼贴在胸口暖着,又磕着笼子的铁栏杆往羊圈的方向挪了挪,将原本粘在笼子底下的羊胎膜、粪便和杂毛蹭掉,接近羊群也让她感觉更暖和、更有安全感。我似乎比往年更加倒霉了,她贴着笼子角坐下来,笼子底的铁栅栏咯得她生疼。笼子很小,不足以让她伸开腿脚或者站起来,她只好像羊儿一样蜷缩着。她紧紧把毡布的两角拽在手里以防被风刮走,手很快就冻得发红,她又坚持了一会儿,知道手背下方的一大片皮肤和指甲下都变绿了,才知道自己坚持不住,松开了手,任凭破布被风刮得猎猎直响。过了傍晚,雪开始下起来了,起初不算大,帕斯缇雅还伸出被冻僵的舌头去接了点雪水喝,她嚼了点馕饼,又开始呕吐。
“你、你来抓……我啊,”她边吐边说,“我听说、听说是打算把我吊……在城门外头冻死我呢。”
“啊,”我爱罗应了一声。
“那干脆让、让你哥哥……告发我得了,”姑娘费力转过身来,找了个相对舒适的角度仰视笼子外面的人,嘴唇冻得发白,眼睫毛上都是白霜,话说出来断断续续的,“又是、你,”她拍着膝盖,“又是你说的吧?”
我爱罗答应:“是我。”
姑娘哆哆嗦嗦的把馕饼撕成两半,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抖动,“给,”她递给我爱罗一半硬饼,我爱罗迟疑下接了过来。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们,”帕斯缇雅说,“又特地……来看我什么笑话。”
我爱罗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这让姑娘更加烦躁,不过我爱罗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涣散,估计是要虚脱了。
“想……听个……故……事吗,”帕斯缇雅问他。
“不。”我爱罗回答,“我知道的故事够多了。”
“那算、了,”姑娘努力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反正那家伙是谁你也……无所谓……”她顿了一会儿,看起来像被风灌了鸦丄片,她躺下来,蜷着腿,又说,“有时候我……想……想象……这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原……”
“确实。”
帕斯缇雅点头,她从胸口掏出馕饼,咬下一小块开始机械的嚼动,“是吗……”她说,“我听过那个刀神的故、事。”帕斯缇雅嗬嗬的笑起来,通过咀嚼找回了肌肉的活力,“你说呢,”她小声说,像提起一件隐秘的事,“如果,有一天,刀、神回到,西方大陆,这里,就会,再度,恢复生机。到时候,让你们的,城墙上都,长满青草,河里,流着,蜜和牛奶。”
我爱罗把目光投向远方,到处都是白盈盈的雪花,“希望如此,”他喃喃的说,“但那只是神话。”
——谁也救不了这片贫瘠的土地。
这是我爱罗与帕斯缇雅的最后一句话。
我爱罗拐过关隘,没有人阻拦他,鸣人裹着毯子等在那里。手鞠和勘九郎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窃窃私语。我爱罗绕过鸣人,径直走向手鞠。
手鞠递给他一条毯子:“没问题吧?”
我爱罗点头。
“只是很久没准备杀这么多人了。”他说。
“对你来说大概很简单。”勘九郎点头,他的声音在暴风下听不清楚,勘九郎用了喊的。手鞠碓了他一把。
“总之尽力去做就好。”
“无需尽力,”我爱罗盯了手鞠一眼,“控制风暴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这是一门奇妙的艺术,他知道如何改变风向才使它们在原地打转,如何掀翻塔塔尔帐篷,如何打散羊群、使人们迷失方向,如何利用暴风与严冬杀死他们。这是给塔塔尔人一个小小的玩笑与教训,其实风影不过是一个傀儡,他那单薄的正义,在狂风中如打湿的纸一样无声易碎。黑夜中他独自个儿镶嵌在隘口的岩石缝中操纵这一切,就像他也被那些长老所操纵。
“若我不服从,他们便刁难那孩子。”鸣人想起他曾说过的,他的记忆在零下五十度里出了错,也许这只是他的臆想,“从现在我知道了。”他蹲在隘口下喃喃自语。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我明白了,也太迟了。
这个夜晚和过去无数个有着暴风雪的夜晚并无不同。
帕斯缇雅机械的扇动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听到鼻腔中结了冰的黏膜吱嘎作响,这倒不值得惊讶,她在刀子一样的风中缩成一团,用裙子盖住头,把手指放进嘴里压住舌头。她又想呕吐了,但她舍不得那一点点酸液,只好用手推着舌根再把它们送回食管里,那条满是绒毛的管子也快要冻住了,姑娘只埋怨自己的胸脯为何如此单薄。她伸出手去抓了一把混着沙子的雪,塞进嘴里嚼了一会儿,咽下雪水,吐出沙子,她还没疯狂到以为自己是只鸟,可以使用嗉囊来消化食物。
雪片变大了,她能感觉到,风也变大了,她甚至听到了积雨云那些陡峭的尖顶在蓝天的上层漂浮着,割裂稀薄的冷气。
咯啦,一声响,帕斯缇雅在笼子里晃了几晃,她胆颤心惊的从围裙磨破的小缝隙里往外看,沙地上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有雪了——雪都在天上。
暴风雪到来了。
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围裙上的口子被疯狂的撕扯着,让她想起一些本应忘记的事情,沙粒和落在地上的雪一起在天上横着飞,在眼前走过像是在玻璃上留下金刚石划过的一道道白色痕迹,横七竖八,却都是一样的线条,硬朗也结实。帕斯缇雅害怕了,她为什么不害怕。羊圈里的羊都挤在了一起,是被风推得压向栅栏的一侧,而另一侧的栅栏马上就要从地面上拔起来了,围栏上拴着铁镣,链子的一端锁着帕斯缇雅的笼子角。我会被风吹着和笼子一起打滚,她刚刚冒出这个念头,风就将笼子掀翻了,撞上了木头围栏,栅栏即刻倒塌,像一排多米诺骨牌,羊群分为无数个方向跑出去。同时一顶帐篷被从地面上拖了起来,扇形的黑色帐篷面呼啦啦打开,盖在了帕斯缇雅的笼子上。
“……早说过圈不够结实!”老头从帐篷中跑出来,大风又将他顶了回去,门帘鞭子一般抽在他那老旧的脸上,让老头的胡子和眉毛立刻就挂上了白霜。
“爸爸——”姑娘在笼子里尖叫,这时斜刺里的风掀开了毡子,一片混沌中她似乎看到一个套着红色塔塔尔棉衣的小孩飞上了天,转了半圈又掉下来,开始忽上忽下的甩动,这真是种奇观,和地震时候她见过的,柴垛像手风琴似的折叠并打开和猪用两只脚跑动一样的滑稽,她知道那孩子活不成了。“爸爸……”她想用手推开眼前的雪,对面的一架帐篷如同感受到她的控制似的坍塌了。
狂风吹进她的耳朵里,冻硬了她那一对紫色的耳廓,笼子又翻了几个滚,她看到飞在天上的人已经不止一个,还有锅灶、香肠、冰块、毛袜子和骆驼甚至许多更大的东西。风柱像龙一样扎在沙地里扭动身体,吸着所到之处的所有物件和光,让它看起来比夜空昏暗许多。笼子非常结实,如果不是从半空中摔下来,笼子角也不会断裂,坚硬折断的铁栅带着帕斯缇雅的身体不住翻滚,有一瞬间帕斯缇雅落到一个地方,她看到笼子旁边有一条熟悉的毯子,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伸出手去拉过了那条救命的毛毯。
毯子下方是老头那张冻结实的蓝色的脸。
“万能吾主!”她尖叫着,然而笼子又滚动起来,那张脸立刻被风雪淹没。笼子的凹陷的尖角不止一次的撞在姑娘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上,孩子很快就流产了,疼痛并不那么剧烈,或者是她没有确切的感觉到究竟何处在疼痛,但她感觉到了温暖。帕斯缇雅把手伸到开始淌出温水的位置,汲取着那一点热量。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始哭,又把血抹到脸上以融化结了冰的眼泪。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哀悼些什么,她的家,她的朋友,她的财产,她的父亲,她的孩子,无一不值得她去哭泣。
我爱罗走进家中的时候像是要崩溃了,他磕磕绊绊,脸色苍白,绿眼睛灼灼生光。“我的任务完成了,”他在桌子边坐下来,背后满是岩石的碎屑,“手鞠,”他转过头。
手鞠赶紧搭腔:“什么?”
“把那份公务侵占的文件拿给我。”
“我劝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手鞠推开他卧室的门,鸣人正在那张几乎从不使用的床铺上呼呼大睡,门口的光线一落在他脸上,他像被针扎了似的坐起来。
“我爱罗回来了?”鸣人掀开被子跳到门口。
手鞠对他示意:“我知道你总有办法。”她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我爱罗,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鸣人,最后她摆摆手,回楼上去了。
鸣人在卧室门槛上神游天外的站了几分钟,我爱罗一动不动,鸣人露出一个笑容,他尽量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我爱罗身后,然后俯下身子,瘦削的下巴抵到我爱罗肩上,亲吻他的脖颈。
“你的命有一半是我给的,”他对着死去的人说,“我适当的使用一下你,又有何不可。”他嗬嗬的笑起来。
两个月之后,塔塔尔族把几乎所有剩余的牲畜都押给了砂瀑,早春的天气变得好些了,夜晚的沙子降到零下二十五度,幸存下来的塔塔尔人开始收拾他们的行装。帕斯缇雅骑在一匹烟灰色的母马上,眼睛黑亮亮的闪动着,她看着和她一样失去了父母、孩子、伴侣、财产的塔塔尔人把成箱的物品装上帐篷车。
“我们没关系,”姑娘笑着说,“我父亲的父亲就是从这样的情况下活过来的。”她看了看来收取利息的人,其中有一个金发蓝眸的年轻人。
“你好,”她对他说,鸣人向她走去,“好久不见。”
鸣人回答:“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帕斯缇雅趴在马脖子上,“想不想知道咱们的儿子去了哪里,嗯?”
鸣人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没兴趣,”他说。
“好吧,我就知道,”她放眼看了看其他人,“风影呢?”她问。
“还没醒,”鸣人瞟了那姑娘一眼,不知是实话实说还是敷衍了事,“我看他要睡上一阵子了。”
“哦——你可真毒!”姑娘大笑起来,调转马头。
接着她挥起手臂,往天空中央一指,身后的马儿都跟着雀跃起来。“走了——”她喊道,唱起一首短歌——
塔塔尔,塔塔尔
流浪的,到东方
塔塔尔,塔塔尔
享乐的,到西方
马群拉起木车吱呀呀的转动起来,塑料罐里的冰水发出拍打声。穿越薄雾与晨曦,这是塔塔尔人又出发了。
—穿行者·完—
*文中所涉及地理及人文内容均为虚构;
*感谢您阅读至此,我对不起您的眼珠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下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