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阳光》蔷薇牛仔

16、呼吸阳光（十六）

　　约翰内斯堡

　　威尔叼着一支烟，缓慢地开着的士在街上寻找生意。像所有自闭而缺乏进步的古老城市一样，约翰内斯堡有着自身的不足，最近因为过高的失业率而使不少中薪男人沦为的士司机就是一个明证，不巧的是，威尔便是这众多男人中的一个。

　　明媚的阳光从树缝间洒落，树梢间残留的雪水柔软地下滑，将树梢浸得湿润无比。威尔咧嘴笑着打了个哈欠，——就算失业了，也不能影响他享受这样的好天气啊~

　　突然，他的眼睛一顿。——前面好像站着个人？

　　远处，一簇小小的影子停驻在碎石路面上。威尔将车开近一些才确定，那一直静止不动的影子的的确确是个人。而且，还是个男孩。

　　当他再向前一些，才避开耀眼的日光看清了男孩。一瞬间，空气都好像变得澄澈通透了......

　　蓝色的发，碧绿的眼，美好得如同精灵般的少年，就这样诞生在阳光下。纯白的衣裤在阳光下随风浮动，他的身子如同是透明的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这孩子，是在研究光的形状吗？”威尔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

　　威尔踩住油门，想再开近一些，在那个男孩身边停下来。结果，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人在与他的车子相距不到一米的时候就这么直勾勾地倒下了！

　　苍天有眼，他可绝对没有撞到他啊！！！

　　然而这场景在路人看来就是自己把人家给撞倒了！人群很快围了过来。威尔急忙把烟丢在一边，下车查看。

　　“喂，你没事吧？快醒醒！”威尔在一阵阵唾骂声中硬着头皮把男孩扶起来。

　　怀中人脸色苍白，全身不断抽搐着，看上去十分严重。

　　“你忍耐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威尔一口气将男孩抱了起来放进车里。同时为自己默哀。——这下子就真像自己把他撞了吗？

　　约翰内斯堡人民医院

　　“快点！葡萄糖溶液！”医院里一群护士急得手忙脚乱。

　　威尔在一旁看着病床上浑身痉挛的蓝发人，更是急得干瞪眼。他好不容易拉住一个护士询问：“这孩子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

　　护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重度缺糖。他肯定有一个多星期没进食，都开始出现昏厥和抽搐症状，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威尔心一惊，转过身呆呆地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他想不通，这样像天使一样好看的少年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护士们心急火燎地拿来了葡萄糖溶液，捏开蓝发人的下巴灌给他喝。本以为他已经吞下去了，结果下一秒他又全部吐了出来，并且双手开始用力挥摆，好像极力排斥别人喂给他东西。

　　“你不想要命了吗？为什么不喝下去？”威尔实在看不下去了，抢前一步搂住蓝发人，端过药瓶往他嘴里灌。

　　“咳...咳...”和前一次一样，他又全数吐了出来，而且似乎呛到了，开始不断咳嗽，正在威尔急得想撞墙的时候，怀中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Yzak？”蓝发人碧绿的眼睛因为虚弱而混沌得没有焦距，但他却睁大了眼睛好像极力要看清什么。

　　他纤细的双手拽住了威尔的衣服，埋首在威尔怀中贪婪的呼吸着什么。

　　——那是抽过烟后，残留下来的淡淡烟草气息......

　　“Yzak......Yzak......”蓝发人在威尔怀中紧紧抱住他，颤抖着身体传出梦呓一般的声音，“Yzak......”

　　即使浑身都在抽搐，脸像纸一样惨白，蓝发人依旧在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名字——“Yzak......”

　　“口服不行就用注射！快一点！病人又要再次昏厥了！”护士们一刻也不耽搁地准备药物和注射器。

　　直到蓝发人已经脱离危险，躺在床上传出平稳的呼吸时，威尔还有点恍惚：

　　“伊扎克......是谁？......”

　　阿斯兰睁开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那个银发的身影。

　　当他看到病床旁浅睡的陌生男人和他手中的烟支时，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傻：“......伊扎克，又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呢？......

　　自嘲地惨淡一笑，想坐起身来，却因为眩晕又跌回了床上。

　　“咦，你醒了？”威尔像地震仪一般，听到响声的瞬间就清醒过来，上前询问。

　　“谢谢您，我已经好多了。”

　　“呃......那个......我没有撞到你......那个......你是因为缺糖......”

　　“我知道，不关您的事，是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耽误了您不少时间，真对不起。”阿斯兰微笑着打断对方结结巴巴的解释。

　　威尔也十分尴尬地笑了。——怎么别人不找我麻烦，我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阿斯兰。”

　　“我是威尔。你为什么不吃饭呢？这样会没命的。”

　　“......”阿斯兰眼中一暗，望向窗外。那里有大片的绿茵草坪。

　　“你那时在树下，是在看阳光吗？”威尔又问。

　　“嗯。”

　　“为什么要盯着阳光那么久呢？”

　　“......阳光，会让我想起一个人......”

　　威尔继续迷茫......

　　但他觉得事情应该和那个“伊扎克”有关。

　　“伊扎克，是你的兄弟或朋友吗？你一直都在叫他的名字呢。”

　　阿斯兰不禁失笑。——大概在这个正值善良的男子眼中，男人之间应该就只有这种关系吧。

　　“他不是我的兄弟或朋友，他是......”阿斯兰突然止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定义两人的关系。恋人吗？好像也从来没有确定过吧......

　　阿斯兰心酸地改口：“他是像阳光一样温柔的人。”

　　而且，比阳光还要更璀璨......

　　“这样呀。看得出他对你很重要。为了他，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阿斯兰眼中一涩，几乎落下泪来。

　　虽然阿斯兰再三推辞，但威尔还是坚持要送他回到住处。

　　一路上，威尔都是又说又笑的。他谈到家里可爱的老婆和孩子，谈到约翰内斯堡的树是多么漂亮，就连谈到最近刚失业了，他都是笑着的。

　　阿斯兰一路上也都微笑着聆听。他想，威尔是幸福的，因为重要的人都陪伴在他的身边。他想，他又是比自己幸运的。因为他没有背负血海深仇，否则，他的世界就不会这样纯粹简单。

　　“威尔，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这样搀着我的......”快到住处时，阿斯兰哭笑不得的让他别再这么夸张地架着自己了，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自己是重病患者呢。

　　“不行不行，你又昏倒了怎么办？”威尔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阿斯兰笑着刚想再说什么，却因为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了？”还没等威尔问完，蓝发人已经风一般冲向前去。

　　前方，参天大树下，停着一辆少见的银灰色法拉利，耀眼的车身在夕阳的余光中闪烁着美丽的金属光泽。

　　蓝发人伏在没有驾驶员的车上，身体微微颤抖。

　　“到底怎么了？这辆车有什么问题吗？”威尔完全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然而，阿斯兰却只顾着一个人喃喃自语：“他来了.....”

　　看他抖成那样，威尔想上前扶住他，结果蓝发人已经抢先一步转过身来拽住他：“我们快走！他现在不在这！”

　　阿斯兰激动地拖住威尔的手臂，想要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他转身起跑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了那个他做梦都在思念着的声音：

　　“你还想去哪，兰？......”

　　一瞬间，空气静止了。

　　真的是他，他来了......

　　熟悉的淡淡烟草气息，独一无二的略带磁性的冰凉声音。

　　即使不回头，阿斯兰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怎么可能？他怎么找到这来的？

　　阿斯兰眼中泛起一层水雾。简直发狂一般想转过身去紧紧抱住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但是，他握紧了威尔的手臂，强忍了下来。

　　——不可以......不可以动摇......不可以再把伊扎克拖下水......

　　“威尔，我们走。我不认识这个人。”阿斯兰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悸动，丢下这一句淡漠的话准备离开。

　　威尔看到后方的银发人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犹豫地开口：“阿斯兰......那个人好像认识你......”

　　“我不认识他。”阿斯兰语气依旧淡漠。

　　威尔刚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声：

　　“Kuso你说你不认识谁？！”

　　伊扎克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拽住阿斯兰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蓝发人顿时痛得皱起了眉。

　　一旁的威尔气愤不已：“你怎么可以对阿斯兰动粗？要知道他刚刚才......”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伊扎克冷冷地向他横扫一眼，在看到他紧紧挽着阿斯兰的手臂时更是燃起了一股火。

　　“你放开他！”伊扎克疾风般一拳挥向对方的脸，完全没有防备的威尔立刻痛呼一声跌落在地上。

　　“伊扎克，你怎么能随便打人？！”阿斯兰怒气冲冲地朝银发人开吼，急忙蹲下身去扶威尔。

　　“你没事吧？对不起，害你受伤了......”阿斯兰愧疚地发现威尔的半边脸已经开始红肿。

　　伊扎克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动作，眼神冰冷：“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认识我吗？怎么又知道我的名字了？”

　　阿斯兰浑身一震，咬着嘴唇低下头。

　　“等等......阿斯兰，你说这小子是伊扎克？！”威尔一副下巴快掉地上的表情。——简直奇怪了！这暴力狂到底哪点和阳光沾上边了？！

　　“跟我走。”伊扎克二话不说就拖起瘫坐在地上的阿斯兰扔进车里，而后冷着一张脸从钱夹里抽出一张支票扔在地上，“医药费。”

　　“你给我等一下！你要把阿斯兰带去哪？”威尔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去追，可是那辆法拉利已经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蛮不讲理的家伙！”威尔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为什么阿斯兰好像一点不反抗被他带走的样子......

　　......而且，那只银毛不开口的时候还真是帅得有够可以......

　　“天啊，上帝！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们俩刚才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很般配啊？！”威尔抱头用力摇摆，“不对！不对！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天经地义嘛！”

　　他拍拍脸决心回家抱抱亲亲老婆孩子，好好清醒一下......

　　看到地上那张支票，他弯腰捡起来随意瞟了一眼。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吼声从树下传出：“什么？！500万！！！！！！”

　　直到这一秒，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遇到贵人了......而且貌似还是十分十分不得了的两个人......

　　伊扎克以绝对骇人的速度将车开到了约翰内斯堡的海边。

　　一路上，阿斯兰胃里翻滚得厉害，但却始终不发一言。

　　“你好像欠我一个解释。”终于停车后，伊扎克的声音有如千年寒冰。

　　“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离开？”

　　“......没什么好解释的......”阿斯兰说得云淡风轻。他打开车门，下车，决定自己走回住处。

　　身后紧跟着传来了又一声极大的关门声，伊扎克死死盯着蓝发人的背影吼道：“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阿斯兰脚步一顿，握紧了拳。

　　“我原以为，你是怕连累我才离开。但现在看来，和我所想的并不一样......”伊扎克冷笑，“不愧是以美丽闻名社交界的阿斯兰·萨拉呀，情人遍布世界各处，连约翰内斯堡这种小地方也不例外呢......”

　　这话如同针刺一般。阿斯兰知道，伊扎克是误会自己和威尔的关系了。——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种人吗，伊扎克？

　　阿斯兰心痛地闭上了眼。

　　现在，他并不想解释什么。相反他很清楚，让这个误会延续无疑是斩断两人联系的最好方法。

　　“那您又把我当作什么呢？”阿斯兰转身，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一个可供欣赏的花瓶？抑或是您众多性伴侣中的一个？我的床技还让您满意吗？玖尔总裁？”

　　伊扎克苍白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变得陌生的人，心寒地不断点头，“好......很好......你刚才的话，不但污辱了你自己，也污辱了我的感情......”

　　两人站的很近，潮湿阴冷的海风吹打在两人脸上，一直冷到心里。

　　伊扎克就这样静静地直视蓝发人的眼。

　　那双比天空还要澄澈的苍蓝色的眸子，第一次盛装着无法掩饰的悲伤。

　　伊扎克......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露出这种眼神......

　　你这样......我所有的伪装都会土崩瓦解！......

　　阿斯兰心中皱缩般疼痛。但他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人好。若是继续和他在一起，杜兰达尔不知道会用什么诡计对付他。

　　他只能拼命握紧了拳头，咬牙转身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伊扎克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他像垂死挣扎的溺水者一般，倔强地不肯放过一棵救命草。

　　阿斯兰又有了那种眩晕的感觉......

　　他努力站得笔直，发出了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梦呓一般的声音：“一颗棋子而已......值得我那么用力地去看吗？......你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对我来说，你不过是我复仇的棋子......可以给我钱，可以给我权利......”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自己本就破碎不堪的心轰然倒塌。

　　为什么这么寂静？

　　静得只有海水的起伏声，静得就好像那个人根本不在自己身后一样......

　　伊扎克，你为什么什么话也不说？厌恶我了是不是？

　　这真不像你......

　　你应该揪着我的衣领大喊“KUSO”，你应该冲上来打我一拳，说你看错了人。

　　这样我也许能好受点......

　　可是你却这么安静，安静得让我想哭......

　　阿斯兰不敢转过头去。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大悲无声的样子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再见了......

　　再见......再见......再见......

　　阿斯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呢喃着这两个字。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