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难忘 ...
-
到下一个路口的距离不近，但这么长的一段路，刚刚看起来活泼的少年竟是一言不发，只默默和山风并排走着。
路灯的光把他们两的影子拉得极长，只看影子的话，他们简直就像彼此依偎倚靠着。
宛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山风颇有些诧异于他的沉默，甚至于说有些庆幸。她本就不擅长表达，更何况对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如果他真的喋喋不休，她倒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但这异样的沉默也给了她机会观察，观察这个见义勇为的少年。
路灯的光线是昏黄的，照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给世间万物自动打上一层梦幻柔光。
昏黄灯光下看不清少年的五官，但却能辨出他整体的轮廓，侧脸线条流畅，四肢修长，身躯挺拔，给人的感觉比起野草更像一棵青松，傲然挺立，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永远向阳而生，永远衔雪不屈。
应当是个长得很端正的男孩子。山风下了判断，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给眼前人加了厚重的好人滤镜。
感受到少年视线过来，山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她可没有在偷看他。
再说，长得帅的人应该从小到大也被看习惯了，她偷偷看他几眼，应该……应该没事的吧。
她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又看了他好几眼。
欸，她刚刚好像看到他的睫毛颤了几下，是错觉吗。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下，她和少年慢慢走到了十字路口。
街景变得繁华起来，霓虹炫光，车水马龙，来往行人也确实不少，哪怕已至深夜。
路灯灯光也不再同方才般昏黄暗淡，而是白亮得刺眼，让人不敢直视。
“好啦，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们后会有期。”
少年开口，声音清冽，这会儿山风听得真切。万千华灯下，她终于看清了了少年的脸。
虽然早有准备，但她在看到的一瞬间仍然呼吸一窒。
少年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角下是一颗嫣红小痣。
周围灯实在很亮，但她觉得，他那双眼睛，才是此间最亮眼的存在。而此刻，那双星辰般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世界顷刻毁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下次晚上可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了哦。＂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句贴心的提醒。
彭，彭，彭，
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似乎有个小人在她心上擂鼓，声声不息。
……
晕晕乎乎回到家，洗漱完毕后她一头扎进枕头，闻着身上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她不期然又想到了那双眼。
似星子闪烁，万千华灯皆不及他。
＂真是糟糕透顶，我好像，忘不了那双眼睛了呢。＂
她喃喃低语，耳廓通红。
**
有了喜欢的人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至少山风是这么认为的。
她还是过着两点一线，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再回家的生活。
偶尔她会想起那个少年，和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眼睛。
她很懊恼，自己为何忘记要那个少年的联系方式。
就算……只知道他的名字也可以啊。
然而她确实似乎只是和他萍水相逢，之后也没再遇见过。
唯一不同是，从今以后的晚自习放学，她将由哥哥山岚来护送。
自上次的突发事件后，母亲山冉非常担心，甚至于想要通过直接报警来解决问题，最后还是在山风的反复阻拦下这才作罢。
“我不记得他们的脸了，而且如果报警的话，我记得这块区域的治安都是由哥哥负责的吧，这不就给他制造工作量了吗！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但是……真的没事吗小风？”山冉脸上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放心吧妈妈，我不会有事的。”山风拍着胸脯保证道。
但山冉仍是放不下心来，于是要求做哥哥的山岚每晚提早下班，接送山风。
山岚是个武警，身手了得，反应迅速，料想遇到所有突发事件都能顺利解决，山冉也因而十分放心。
又是一个放学，山风背着书包从校门口出来，看到准时候着的山岚，山岚一身制服，接过她的书包，揉揉她的脑袋，惹得山风一阵抱怨，“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然后两人嬉笑打闹一阵，再接着往外走。
山风不明白，为什么山岚来接她却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而山岚对此的回答是，步行有利于身体健康，何况她是个运动废，当然更需要好好锻炼。
她们还是走山风原来常走的那条路，于是山风也便冒出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能再见到那个少年，然而没有，一次也没有。
“谁？！”山岚突然转头大喝一声，山风也跟着转头，但空荡荡的街道，什么人也没有。
＂哥，怎么了吗？＂山风纳罕。
＂没事儿没事儿，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一样，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吧。＂山岚挠挠头，以为是自己又犯职业病了。
**
山风不爱社交，不爱聊天，可以称得上是个社恐，一个学期过去，她自己班级里的同学她都只认了个脸熟，也没什么要好的好友，有几个甚至连名字都还没对上，更别提外班的了。
她的日常被学习塞满，做卷子刷题问题，问题刷题再做卷子，她的好友是数理化，它们已足够填满她的生活，她觉得自己不再需要其他。
不需要没有意义的闲聊，不需要下课后结伴去各种地方，不需要中午一起吃饭，不需要友谊，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任何人。
但是，真的……不需要吗？
不，不是的。
其实她并不想这样，只是她性格木讷又无趣，不会讲笑话逗人开心，也不会察言观色，不怎么看电视节目，也不了解什么潮流流行，这样的她，又有谁会想来靠近呢？
“你是木头人吗？怎么笨笨的。”
“你这小孩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笑也不叫人啊。”
或许他们说的都没错，她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小木偶人而已，从来只会机械地执行设定好的程序而已，没有自己，不会有人会来喜欢她的。
因为害怕受伤，害怕看到别人厌恶的眼神，她像是防御似的早早给自己筑好了一层厚厚的壳，只要保持龟缩的状态在里面一动不动，那么就不会有人能注意到她了吧。
哪怕交不到朋友也无所谓。
她想，交到的朋友总会有绝交的一天，感情再好的伴侣也总会有走散的时候，和活物有联系似乎总会受到各种各样的伤。
那么，死物呢？
因此，她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她能把握住的学业上——
学习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她对它付出了多少，它总会通过成绩全部回馈。付出了多少，得到的就有多少，她从中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课本不会嫌弃她的呆板木讷，知识也不会嘲笑她的笨嘴拙舌，她不必在它们面前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开口，也不必畏畏缩缩地受到审视批判，所以她为什么不把所有时间都献给它们呢？
它们才是她最好的伙伴，既然无法与人好好相处的话，那么不如在学海里徜徉吧。
于是她就将自己的全部时间都献祭给了学业，也因此取得了还算亮眼的成绩，她也成为别人口中的“学神”“天才”“学习机器”，她每次听到都只觉得好笑，她的这般行径，不是为了前途，也不是为了升学，而无非只是，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后来，在偶然读到了博尔赫斯的诗后，她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多了阅读他的诗集这一项而已。
她就这么与自己周旋，将自己的世界封闭于一隅，过着旁人眼中或许称得上平淡乏味的生活。
直到那个晚上遇到他，让她的心稍起涟漪。
那个少年，可能是她这么多年灰色生活中最亮丽的色彩了，所以她反复回味咀嚼，将他牢牢镌刻心中，开出一朵纯白的花。
是栀子。
因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心里默默给他取了个名：＂栀子＂。
她的唯一纯白的栀子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