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丙子沥桅

1、雨

　　角落
　　他坐在公园一张长椅上，将背着的挎包脱下来放到腿上，开始吃自己的刚买的面包。穿着整洁体面的衣服（说明去正式场合才结束），吃面包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他湿漉漉的头发一些碎发垂了下来，乱了五官好看的干净清秀。此时正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透过长椅边上粗壮大树的枝繁叶茂落下来繁碎的光，随着恰好的风轻柔跳动在他身上，而风走满了公园，尽是那细碎的光点，像被遗忘的东西。
　　最后一块面包下咽，随即一瓶水接着喝下去。他喝水喝得急了，弯腰呛了起来。等恢复之后，整个人仰倒在靠背上，叹气声微弱地送出一口气，表情平静地看着绿油油的树叶占了许多深蓝，这样子歇得久了，眼皮也慢慢沉下去。

　　突然的手机来电弄醒了他，有些恍惚的接起电话“喂？哪位？”
　　那头声音低沉磁性几乎充满着手机下面的扩音处，他听着难受，皱起了眉。
　　“我是网上发布要招聘乐手的，这边听了你的歌，很满意。”对方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还隐了多少情绪。
　　“哦。”他换了一个端正的坐姿，表情依旧平静。
　　“晚上能来一趟BACK（酒吧名）嘛？”稍微冷静的口气，带着刻意。
　　“嗯。”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将挎包背起。
　　挂了电话，他站起来收拾垃圾，看到还有一包零食没拆，咽下口水看了看，还是放进了包里。注意到身上落下来的繁碎模糊了的样子变得十分柔和，之后没入了暗沉里一只一只隐了去，他才知道天是骤然阴了，浓密厚重的乌云压着起来的风，风那低鸣的声音盘旋在周围。环顾四周，目及所处没有一个人，这公园里几棵树疯了一样地摇来晃去，发出撕扯一样的沙沙声（危险信号），大风就这样吹着独自站立在这儿的人。

　　他回到了家，这里比外面还暗，没拉开的窗帘无意开了条缝隙，放了光在入口那里张扬地明亮进来，直到他站立处，这势头就哑了。
　　少年将挎包丢在沙发上，边脱着外套边走进屋去。打开屋里书桌上的台灯，在昏黄的灯光中坐下，结实紧致的纤长手臂在短袖中露出来，对比经常露出来的手背，即便是昏暗环境的暖黄灯光下，还是显得太苍白。他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几条划痕，目光沉入寂静里，看不见一点光。
　　思绪将时间拉得漫长，厚积在心里的沉寂，都起了生机，肆无忌惮地入侵久枯的荒原，大风掀起高高的势头重重砸下，废墟升起小零碎沉浮在浑浊的空中，之后窒息一般地静默落下，慢慢地簇成一幕幕隐约可见的画面，离他似远又近，刚想轻轻地想走进去，画面就被搅乱得一地破碎。等他回神过来，眼眶里挨不了几圈的泪，转转悠悠地下来了，淡淡晕红着眼圈周围，还绵软地招惹到了鼻子。此时的他，脸像是薄薄的白瓷瓶，浸了泪，碰一下便觉得会碎。
　　低下头将脸埋在桌上的外套，在悄然安静的房间里，细小的呜咽清晰听得见。
　　过去将失落安置到现在，一路下来不曾见一个人。记忆多是锋利，留情远在天外，不过最远的山。一座废弃的工厂、一群不肯放过他的人，弄脏的校服有大片的血迹和重击晕倒前看到的深蓝夜幕。
　　直到他恍惚醒来，那都是寂静到无一人的夜，晦暗的样子沉到了底。

　　九点已经过了，昏黄的路灯照进了房间。他趴在桌上有些久了，抬头看见房间陈设微弱展现了轮廓，有风吹动了窗帘，光是影影绰绰的。疲倦地摸黑前往洗澡间，拆下右手手腕上带血的绷带，扔进垃圾桶里。一下开了灯，一时缓不过来。
　　这次换了一身舒适休闲，一套宽松的搭配，上身是白色的圆领长袖，下身五分黑色短裤，脚下穿着白色的长筒袜。走过客厅背起了包，来到玄关处坐着穿鞋，他不着急走，听到门口熟悉的脚步声趋来，停下后呆住的光影迫切地先一步进来，钥匙咔嚓转开，他随之也进来了。
　　“你要去哪？”男人顺着换拖鞋的空档问的问题，没看他一眼，晃着疲惫的酒气走去了客厅。
　　“不去哪儿，一会儿就回来。”他在那坐着，身后的灯亮了，问题和答复跟着黑暗默了踪迹。起身、关门、离开，他也同样默了踪迹。
　　幽红的天空沉落到房屋铺了一层浓厚的黑，几乎压死了底下街灯怯弱的光，这风还不安分地到处晃荡在街道。他停下，在隔着BACK一条街的地方，带着耳机，里面循环着一首名叫To Die For的歌，静静地望着酒吧。街灯下树影斑驳，他也昏昏沉沉地迷离在这氛围里。
　　点了一支烟，星火轻柔地吞噬了小段烟头，动静很小地亮着，马上暗了光想一瞬遁走了。随即慢悠悠地升起了烟，腾然涣散，聚散还聚的一下让嘴里呼出的烟一齐都扑丢了样。
　　手机来电截断了他的歌，在包里吵闹过了头，吓醒了周遭。他没有去管，将谨慎凝着的烟灰抖落，失了魂地零星散在他身上。BACK并不显眼，路边两棵瘦高的树就可以挡住，门口的橘黄色的灯光摇着老调的情怀，管不住的浓厚。馋酒的念想在喉咙过了过，他只好灭了烟，总算是移了脚步。

　　摆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了今晚演出的乐队，他驻足，仔细留看上面的名字。眼里冒出晶莹的期许落在了黑板上，寻了一圈未果，便垂头丧气地落了个遍地暗淡，被转转悠悠过来的风猛然搅乱，起了满街的飘零，仅仅只是不经意地一望，就又一一回到他目光中，些许沉到了心底，轻悄一落还惊到了深处悲又凉的涟漪。
　　他站立在那，背后来自不远处明亮的眼神在他后背凝固着光，脚步在昏暗中沉了声响，一步一步隐在茫然的光里，慢慢走向停留在那处的人。
　　有人拍了他的肩，他转过身去，这人比他高一个头，几乎罩住了所有光，投到他身上一道更暗的阴影。
　　他想探清来人的面容，缓缓走近去看，顿时眉眼全都陷入荡漾里，清冷褪去些许，再描一遍白凝的月光，积攒了满当当的欣喜。
　　那人一把把他涌入怀里，左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右手手里的折刀弹出冰冷泛着白光的刀刃，狠狠朝他腹部捅来，一刀接着一刀。
　　街道瞬间静了下来。他倒在那人身上，手里想要抓住些什么，却连揪着那人衣角的力气都没有，温度尽快散了去，飘去了不知哪儿的何方，留着他在那人怀里渐渐失了色。
　　今晚的风歇了，停滞的天空下闷热的气息流连在街道。他倒在酒吧的门口，那人扔下刀，丢下他，就走了。酒吧里传出隐约乐队演奏的声音，谜一样的情绪，昏黄低迷的唱着。他头发垂下来几丝细碎，看见的东西轮廓是残缺的。有雨滴坠落下来，啪嗒一声响亮着，随后便跟着许许多多，一声又一声砸下来，是一个接着一个破灭的声音，汇聚成那前程无望的河水，流向不知何方的海。
　　他想痛斥刹那崩塌的世界沉入了黑暗，在他眼角流出的泪淌过冰冷的脸时候，在他失了呐喊的声音哑在了喉咙里的时候，在他无力拥有什么东西彻底倒下的时候。而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光慢慢消逝，然后默默地带走他。
　　雨夜，BACK酒吧门口的灯光，在雨夜点缀着一点暖黄的色彩，酒吧里面的音乐换了首迪斯科风格的舞曲。悠哉无人的街道，路灯昏沉如常，平和地望着这座静默的城市。这场雨，什么也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