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楚楚》汤苒苒

2、02

　　楚楚和唐珂第一次见面，大概在她五岁多一点。

　　江母牵着姐姐和她去唐府做客。唐家是燕都的簪缨世家，而江家只是因为楚楚的祖父是先帝结拜兄弟才有点地位。

　　不是先帝微服出巡时的巧遇，先帝是个草根，带着一众兄弟起义，推翻了前朝的暴政。他自己成了皇帝，从前兄弟也都跟着享福，从泥巴地里走出来，在锦绣燕都安了家。

　　原本那些世家几百年的根基，如何改朝换代也动不了他们的地位，皇帝他们不敢说，但暗中讥讽那群人都是草根权贵。

　　也确实如此，江家骤然富贵起来。可江家祖父也没贪心，只给江父说了门有文化的亲，身份虽然没有当时的江家高，但江母是秀才的女儿，是读过书的。

　　先皇也知道这些世家不服气，但他不在乎，为了捧高自己兄弟们的身份，顺便给世家点颜色瞧瞧，甚至主动命人追溯族谱。

　　几百年前的事情记得模模糊糊。在皇帝的暗中授意下，许多世家都同他们口中这些草根权贵扯上了关系，什么结拜或是干亲都被扯出来了，小楚楚算着算着就成了唐珂的姑奶奶。

　　当时楚楚一个小团子，刚学会数辈分，对这个很是执着，大人们对此都是玩笑打趣，可她却很认真，冲到唐珂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姑奶奶……”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又指了下唐珂，眼巴巴地望着他，等着他叫，其实那时的楚楚并不知道姑奶奶是什么意思。

　　唐珂和江楚楚的姐姐江瑶瑶同岁，都比楚楚大两岁，正是懂事好面子的时候，当然不会叫她。

　　楚楚又上手，攥着他衣袖，喊了声，“咯咯……”

　　那边的大人已经快被楚楚萌化了，纷纷笑着，江母认为楚楚丢人，想将她抱回去，唐母却制止了，“小珂，带着你……楚楚妹妹玩一会儿。”

　　江瑶瑶向来学着母亲，不会像妹妹那样闹。唐珂只好嫌弃地牵着楚楚，当时楚楚还是小孩子，圆圆润润的，又穿了身粉嘟嘟的衣裙，眨着大眼睛，秀气可爱得像个吉祥娃娃。

　　燕都的唐府和老宅很像，都是后院都有池塘，只不过江都的更大一些。而当时也是秋末，池中枯荷淤泥。

　　唐珂牵着楚楚到这，松开手，对着楚楚警告道：“小胖墩，咱俩一点关系都没有，下次小心些，下次不许在人前提我。”

　　“楚楚不是胖墩，”楚楚执着，“是咯咯的姑奶奶。”这是刚才那个温柔的唐姨与她说的，她已经叫了哥哥，所以唐珂也要叫她。

　　唐珂没有妹妹，感觉这么大点的小女娃看起来还挺好玩，就戳了戳楚楚的脸，因着她还有婴儿肥，所以戳下去软乎乎的，像奶冻。

　　他又说：“小胖墩，你脸还是挺可爱的。”

　　楚楚气鼓鼓，已经知道胖是不好的意思，唐珂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抬头瞪着他，又重复，“楚楚不是小胖墩。”

　　“就是，就是。”七岁的小男孩很是恶劣，唐珂又重复了好几遍，等着看憋红了脸的楚楚哭。

　　楚楚眼里带着泪，没被唐珂说哭，反倒猛然向他冲了过去，唐珂没想到这么大个小孩就会动手，一下子被楚楚用头撞得歪倒，被身后的石块绊了下，掉在了池塘里。

　　刚能把话说全的小女娃就会威胁人了，“楚楚……不是好惹的，别叫楚楚胖墩，不然……”

　　唐珂站起来，盯着楚楚，“不然怎样？”

　　小楚楚有点害怕，说话的声音低了些，精巧缝着小珍珠的绣鞋往后挪，她不敢看唐珂，可还是要说，“楚楚还推你……”

　　唐珂才不会什么礼让妹妹，直接几大步上前，把楚楚也拽了下来，不过扯她胳膊，没让她整个掉下去。

　　小楚楚下意识抱紧唐珂，可仅仅是鞋和衣裙沾上泥，就已经够楚楚崩溃了，她咧嘴，大声哭闹起来。

　　远处的大人急忙赶过来，最后的结果是唐母拦着，楚楚才只被骂了几句。而唐珂，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自此之后，两人结下梁子，见面就就吵，从小打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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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可以改变一个人许多，楚楚眼中的唐珂就变了。

　　不光是面容变化，他周身气质也变了许多。看着向这边走来的唐珂，楚楚连忙低下头，和刚从池塘里面爬上来的秀荷站在一起。

　　即使这样的情况，楚楚还是往旁边挪了几步，离浑身往下滴答泥水的秀荷远了些。

　　秀荷也顾不得那么多，跪在地上，她察觉到唐珂的脚步也往后退了退，一样嫌弃。

　　她僵了一下，之后哭得更惨，“大人，奴婢没说什么，这个小贱人就过来把我推了下去……”

　　人们总会更怜惜弱者们，更何况……介溪望了一眼那边不安分的楚楚，她仅仅站着，可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不安分的样子。

　　介溪以为唐珂过来是因为这两个丫鬟扰了清净，破坏了莲池，这莲池不是无人打理，而是唐珂不允许打理。

　　他时常在这里坐着，望着池塘目光涣散，有时会轻唤一声，可声音被风吹散，没人听得到。

　　介溪顺着唐珂目光望去，见他的目光转移到那个不安分丫鬟身上。

　　谁欺负了谁，唐珂并不关心。他缓慢开口，“你，叫什么？”

　　秀荷以为唐珂是要罚楚楚，快嘴道：“她呀，姓陈名楚楚。”

　　楚楚这几个字一出来，唐珂身后跟着的侍从都沉默了，不敢仔细窥唐珂面色，知道今日是他们运气不好。

　　即使楚楚一直低着头，可在后方站了许久的唐珂已经看清了她的脸。

　　属实没有一个地方是像的。原来的楚楚是清雅可爱的长相，其实比江家的大小姐江瑶瑶更像她母亲。

　　一双荔枝眼笑起来甜甜的，因为长得好看，时常让人忽略她的糟糕脾气，再加上不在意小节，同燕都的公子们玩得都很好，唐珂身边有许多想娶江楚楚的。

　　这样的妻子，能同你玩到一处，长得美，还不管你外面风流事，性子坏些又能怎样？

　　而这个陈楚楚，长得不能算难看。但在唐珂心里也绝对不算好看，他看着她，说：“我看你有些眼熟。”

　　眼熟推人下池塘的动作，多年未变幼稚的威胁话语。

　　楚楚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但为了让唐珂认不出来她，她故意掐着嗓子，盈盈一拜，“回大人的话，奴婢就是长得良善些，许多人都曾这般说呢。”

　　周围人都抖了抖，实在不知道唐珂为何要与一个丫鬟搭话，又听到楚楚说自己良善，嘴角皆微扯。

　　虽然以外貌评断人是不对的，可这个陈楚楚……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的啊。

　　唐珂听后亦是怔住，仔细打量了一遍楚楚，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了句，“是如此。”

　　原来的楚楚……确实瞧着良善。

　　大家皆用一种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的眼神到处张望，眼神沟通，最后发现只有他们大人认可了楚楚说的话，这证明大家眼光还是没毛病的。

　　而楚楚也丝毫没感觉出来不对。

　　唐珂又问：“楚为何意？”

　　听到这个问题，楚楚却主动抬头，朝他笑了，笑得灿烂，“是——楚楚可怜的楚楚。”

　　勾引，明晃晃的勾引。

　　笑得那般灿烂还楚楚可怜呢，秀荷都要将袖子揪断了，这个陈楚楚果然没安好心，还说自己没那个心思，这不遇到大人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