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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子夜 ...

  •   黑暗的一角,李木茧衣衫褴褛,褐色的大衣里仅穿着一件轻薄的病服,他面色如坚冰,眼底仿佛汹涌飓风,他在灿烂阳光下,在激烈寒风中,在之南市第二刑警大队前,在那个面色疯愤,盘旋在地,嗜金如情的女恶魔对面。

      12.11夜

      李木茧带着俞之平所谓幸福的理想,往之南市区走去,市区夜里披靡繁华的霓灯,车辆来往带起马路上轻浮的沙尘,喇叭声此起彼伏,掉进李木茧内心缄默的,被撕裂出的深渊。

      世界沐浴血液与罪恶,大江大河干涸,仅剩钞歌。

      他沉默地走,却聒噪地愁,每一步都暴发出颤动他身子的震感,每一束光都好像侵略他眼眸的罪人。

      他知道她要来了

      就轻轻带起空洞而失落的瞳孔,扭动着头和嘴唇,对着车上惊慌的王曼格轻缓缓地道了一句。

      “……骗子。”

      “李木茧,18年前,你妈我!就不应该生下你!”

      “你不知道,妈把你送到别人家,是为了你好吗?”

      “你却跟着俞家那一伙!”

      王曼格猩红着眼眸,只是用她那抹象征富贵的红唇对着李木茧嘶吼着。

      “没有我,妈也过得很好吧。”

      “什么有钱的东西都在妈周围。”

      “我只是妈你的赚钱机器罢了。”

      “你不用对我有感情,我也不会对你有感情。”

      王曼格:“李木茧,你白眼狼!你贱种!”

      “俞叔已经给警局打电话了,妈,儿子拜托你自求多福吧。”

      李木茧闭了嘴,随即又沉下眸子,灰暗地走开,他要到达的地方,正是不远处的之南市第二警察局。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曼格撕裂地笑着,面色吓人,似是被鬼附身,直冲冲地踩着油门往前冲,方向盘都没打弯,只是压过路边的绿化带,一直撞上了第二警察局的墙壁。

      李木茧只是沉默地感受王曼格开着车,路过自己身边,嫌弃刺鼻的熏风,然后传来了惊雷般的玻璃碎裂声。

      王曼格有病,对钱的神经病,被世俗侵蚀入骨的神经病。

      “哈哈哈哈,俞星洲,你必死哈哈哈……”黑暗的角落,王曼格从车中爬出,他抬手看着满是被玻璃炸伤地伤疤,大骂着出卖自己的俞星洲。

      警局被撞,正在值班的警察们连忙惊乎乎地奔出来,只看见了盘旋在地的王曼格,和冷呵呵站在一旁的李木茧。

      “呵……终于来了…”

      “可不是,自投罗网…”领头的两个警察兴冲冲地说道。

      ……“去,先给她清理伤口”领队的宋警官对他身旁的矮个儿说道。

      ……“嗯…”他答应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他么放开我哈哈哈……”他先将王曼格的双腕扣上银镯子,又将她拼命拉起,进了警局的卫生室。

      黑暗中,宋警官炙热的眼神,落在了那个沉默不语的男孩身上。

      “……你是?”

      “我是她儿子……也是俞星洲的儿子。”

      “啥……?”

      宋警官一时不清楚,就继续说道。

      “那你跟我进去做一下口供,今天早上再做吧,不早了,你先来我们这睡一觉。”

      “谢谢您…”李木茧淡淡弯了腰,似是鞠躬。

      “诶啊…没什么的,快睡吧。”宋警官拍了拍李木茧的背,好像知道他什么境遇一样,领他去警局空出来的卧室睡了。

      在空荡荡的床上,李木茧盯着灰色的天花板,虽然盖着厚被子,但心里不住翻腾冰冷刺骨的海浪。

      “我到底,是骗子们的玩物。”

      “是这个滚烫世界,苟延残喘趴着的蚂蚁。”

      “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一切。”

      “世界又会怎么样,哥又会怎么样。”

      “我……都不知道。”

      ……

      “我只知道,我现在,又没有家了……”

      凄白的日光落在第二警局的窗户内……

      “你是说……你在十二年前,进了江氏物流公司?”

      她点头。

      “然后你们公司联通没有营业执照的孤儿院,专门卖孩子?”

      她不住点头。

      “江氏物流……江氏物流?”一旁审问的警察泛起耐人寻味地,不住得想着……

      11.4 江晶晶被害案也是我们组的人监察的

      “您认识江晶晶女士吗?”

      王曼格突然发疯了似的抬起头

      “贱人,是她!是她抢走了我儿子!”

      “是她!老板说的该死的人是她!”

      王曼格卖弄着囫囵不清的语言,让人泛迷。

      ……

      “老实交代,十一月四号,你记得你们老板的行踪吗?”

      “不知道不知道!”

      “查到了,江氏物流有限公司…”

      “现在立马去包剿!”

      “是!”

      ……

      另一边,阳光灿烂,却被铁门阻挡,开着灯的房间里,闪烁着沉默的光。

      李木茧:“我十二年前,就被俞叔叔领养了。”李木茧只在灯光下,露出皙白的侧脸。

      宋警官:“那你被领养的时候,俞星洲知不知自己使用的是非法手段。”

      李木茧:“俞叔叔不知道……所以他才会报警。”

      宋警官:“你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是被江氏物流公司卖到俞星洲家的。”

      李木茧:“今年十月十二日。我哥(俞之平)告诉我的。”

      宋警官:“你现在十八岁了是吧?”

      李木茧:“上周末刚过完生日。”

      宋警官:“诶……”

      宋警官查了李木茧的身份信息,户口,学籍一大堆档案,尤其是4岁时他父亲出车祸时的档案……他不知道愁烦起来。

      宋警官:“李木茧,孩子,你要相信法律。”

      李木茧:“嗯。”

      宋警官:“你被俞星洲收养之前,还被江晶晶女士收养过是吧?”

      李木茧:“嗯。”

      宋警官:“那你知道江晶晶是通过哪种形式收养你的吗?”

      李木茧:“不知道。”

      宋警官:“相当于,俞星洲收养你了12年,现在协议到期,他走了呗?”

      李木茧:“是王曼格胁迫他们走到,我手机有截图,他和我一样,都是受害者。”

      宋警官:“俞之平是谁?”

      李木茧:“我哥,也是俞星洲的儿子。”

      宋警官:“你有……”

      李木茧:“不知道”

      宋警官:“你清楚……”

      李木茧:“不清楚……”

      ……

      黑暗的卧室里,李木茧十分钟前刚刚结束口供,就连忙躲在这里,他抑制不了悲伤,心上的疤痕似熔炎滚烫,炽烈得刺痛着李木茧心中最软弱的地方。

      他蜷缩在床上,混乱的眼泪伴随着轻缓的哽咽声回荡在这里。

      没人哄他了……他拥抱自己。

      “李木茧,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你怎么这么傻!!”

      “哥,小茧很傻对吧?”

      “从来不知道自己被骗的这么久!”

      “哥,小茧还会被骗是吧!”

      “为什么?”

      “我会感觉很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人要骗我?”

      “那些喜欢我的人,都是在骗我?”

      “都是假扮的,都要……骗我……”

      “哥……”

      “为什么?”

      “大家要骗我?”

      “为什么?”

      “你要离开我?”

      “为什么?你爱我?”

      “是不是也想要骗我?!”

      窗棂里撒进的光线与内心的黑暗翻腾交织,让李木茧感觉喉咙梗塞无边,曾经总会有一双手,将他脸上的泪涕擦逅,现在,没有。

      褐色大衣,橘子气味仍然徒留,萦绕李木茧的鼻腔,激荡泪水绵长。

      “哥,我不想再…被骗了……”

      “我不想再…被瞒着什么了!……”

      在泪水浑浊的眼眸里,警察们来到江氏物流有限公司——

      “别动,别动!”

      他们来到12层,进门后,员工们还在忙里忙活地打电话工作,直到看见警察后,才惊诧地低下头,放下双手。

      警察走到了一个看着像领导的特殊座位处,看着座位上惊慌失措,手正抖动着的男人,便询问道。

      “你们领导呢?”

      “我就是…”

      寂静的楼层里,冰冷的金属响碰声仿佛是最高分贝的声源。

      …………

      红□□交错闪烁,眺望大楼底层,警察已经将此包围,没过一会儿,那个男人便随警察进了那个停在大楼正门的车里。

      ……

      今天风大,一旁路上的树,黄叶全被屠杀殆尽,李木茧又做起了第二次口供,彼时那个男人刚好抵达了警局,在隔壁房间做着笔录。

      宋警官:“李木茧,你认识江泉先生吗?”

      冰冷的椅子上,李木茧一言不发,身子却沉默地往后仰了仰,急促地抽了抽眼角,喉咙干涸而撕裂,轻轻振动出声。

      李木茧:“我…知道……是我们学校的校医。”

      宋警官:“在你们学校任职多少年了?”

      李木茧:“从我上高中起,他就在那边任职。”

      宋警官:“他就是江氏物流有限公司的老板。”

      李木茧闻言神情微紧,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椅子的靠檐,有气无力地轻垂着,他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内心轰鸣不断。

      宋警官:“据我们调查,在江泉身上找到了江晶晶身上的项链,上面有血迹,经过DNA检测,正是江晶晶的基因。”

      “所以我们推测,谋杀江晶晶的就是江泉。”

      李木茧恐惧的表情微舒了舒,又轻缓地抬起眼眸。

      …………

      另一边,更冰冷的审问室内,江泉正疯子似地做着笔录。

      吴警官:“你是叫江泉是吧?”

      江泉不语。

      吴警官:“十二年前,你是否使用非法手段,蒙骗俞星洲,将李木茧售卖给他。”

      江泉:“我没给他(俞星洲)钱……”

      “全被那个女人拿走了……”

      吴警官:“那个女人?”

      江泉:“王曼格,那个被卖孩子的亲妈。”

      “我听江晶晶说,她还收养过那个孩子一段时间呢”

      吴警官:“十一月四号,你是否和江晶晶见过面?”

      江泉:“我十一月六号进去她家的…”

      吴警官:“你是否在十一月七号凌晨将江女士杀害。”

      江泉:“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那个贱女人,我杀他就是给他留面子。”

      吴警官:“行,签个字吧”

      江泉:“签字?”

      吴警官:“怎么?”

      …………

      直到夜里。

      宋警官:“法院那边已经宣布了”

      “明天开庭,你记得参加!”

      李木茧:“好的…”

      李木茧坐在床上,只是扒拉着手机,静默不语——“咚”,宋警官离开了卧室,房间里只剩李木茧,和那吃剩的茄汁面外卖盒。

      “什么协议?”

      “什么谋杀?”

      “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李木茧侧躺下,在不大的床上蜷缩着,手机上的光盎然映在他失重的眼中,与陌生却熟悉号码的聊天界面,只剩下李木茧发的两天消息。

      “哥,谢谢你。”

      “哥,我想你。”

      过了许久,手机自动息屏,聊天界面上还是显示未读。

      李木茧有些害怕,但他用乐观的想象面对。

      他想——

      “我平常和俞之平聊天。”

      “不也是这样的吗?”

      “他从来不会秒回。”

      “因为,他只想在现实中回答我。”

      ——

      “哥,我要怎么办?”

      “你要是能看见我…”

      “会不会又说我傻?”

      ……夜,绵长,孤星踏空天际,伤害过李木茧的,正在拼命卖弄着口舌,为自己辩解,却为时已晚,治愈过李木茧的,正被命运的大风冲散,也为时已晚。

      “李木茧,你就剩你自己了。”

      各种场景支离破碎,

      CD机在转交的房子里,

      闪烁着暗淡的光芒,

      露水屯的雏菊傻傻地开着,

      田野里腾起的火焰,散发着麦香。

      那播种的种子长成果树,风雨飘摇,谎言的果树,终于长出现实的果实。

      它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审判的锤响

      ……12.13下午,之南市中级人民法院。

      两锤定音——

      “根据中国刑法第二百四十条,王曼格涉嫌拐卖儿童等罪行,剥夺其所有财产,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五年。”

      “根据中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及刑法二百四十条,江泉涉嫌故意杀人,拐卖儿童等恶劣罪行,判处死刑缓期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江氏物流有限公司的员工,也判处三年到五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以高额罚金……”

      手机界面,闪烁着法庭的现场直播,他将屏幕放大,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正不知所措地扣着自己的手,瑟瑟发抖。

      褐色大衣在屏幕里格外显眼,仿佛沾满了这双正看着屏幕的,熟悉的眼眸。

      “宣判结束——我宣布,江氏物流贩卖儿童案暨江晶晶被害案到此结案。”

      穿着隔离服的江泉和和王曼格率先被警车押送走,其余人才渐渐退场。

      宋警官看着低落着头,在原告座缓缓离开的李木茧,便跟了过去。

      宋警官:“孩子,俞星洲之前在十七中旁边给你租过房子吧…”

      李木茧:“是。”

      宋警官:“我们这边通过法律程序,还有俞星洲和舒女士的意见,把那间房子留给你了,租金俞星洲承诺会帮你付……孩子,安心生活吧!”

      李木茧转头,看着宋警官,强绽开笑容的眼神表示同意和感谢。

      随即,默默地走开了……

      路上,冬日的大风吹刮起李木茧身上的大衣,这是他哥哥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静静走着,眼神不时向周围瞄望着。

      路旁,满是枯树枝和棕色的枯叶。

      ……

      “好像只是一瞬间……”

      “上次和哥一起看,叶子的颜色的时候。”

      “还是初秋。”

      “我说叶子都黄了…”

      “哥还怼我傻,把着我头,让我看向叶子下段的那抹深绿。”

      ……

      “我的幸福…”

      “好像绵延了好多年…”

      “从到俞星洲家里起…”

      “从今年夏天起…”

      “从现在起…”

      ……

      大风渐渐没有声息,仅剩下李木茧的脚步声,世界的阳光好像聚集在他眼前,与他弱小的心跳,默契地共鸣。

      他抹了抹嘴唇,嘴角微扬,凌乱的风将碎发吹散,将眼眸里坍塌出的泪水凝结,他奔跑起来,向原来的方向,脖颈和大腿上的伤口炽烈疼痛地发馈,心碎声和脉搏声一同汹涌……

      奔跑……

      奔跑……

      直到白昼黄了头颅……

      ……

      到了租房,进来客厅,空无一人,可爱的小鱼玩偶,躺在沙发上,看到这儿,李木茧仿佛就能想象到,握在玩偶上的俞之平,突然懒洋洋地叫一声…

      “小茧。”

      望向卧室,空无一人,闪着微薄光亮的CD机,仿佛俞之平正举着偷拍李木茧,然后笑嘻嘻地喊一声…

      “小茧,拍到你了!”

      看向厨房,水龙头正不断滴落水珠,仿佛俞之平在刷碗,在寻找帮手,看到李木茧的那一刻,高兴地窃喜道…

      “小茧,找到你了!”

      …

      可是,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虽然灯光覆盖每个地方。

      ……

      于是,李木茧拿上打火机和烟花,扣上装着手机的大衣纽扣,在子夜之时冲出租房——

      他拼命奔跑,就像离别时那样,他没有哽咽,只是默不作声地冲着,月亮流露白光,似是在哭泣…

      海边,黑暗下闪着流涟的暖光,烟花骤然升入天空,美丽地,闪亮地展开。

      “哥,我想你!”

      “我给你放了烟花,你能看见吗?”

      李木茧望着平静黑暗的海面,眼底里闪烁的彩光,转瞬即逝,却矢志不渝地期待着下一次亮光的降临,从容地微笑着。

      九千两百一十一公里的西雅图海港,俞之平只是回了李木茧一句话,

      “小茧,我在呢!”

      随即他又用破碎而汹涌的眸子,看了眼聊天界面,静静地回头……

      正午时分的太阳,恰似烟花绽放的一瞬长明……

      子夜的大洋彼岸,两对陌生而悉络的瞳孔就此相连,缠绵起谎言般的命运……

      …………黑暗的瞳孔间,李木茧仿佛能听到。

      …………一个,光明却朦胧的声音。

      “小茧,烟花很美!”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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