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立青LIQING

1、回家

　　01.

　　绿皮火车从桥洞顶经过，鸣笛声淹没了菜贩们的吆喝。滑板轮碾过鱼鳞和烂叶，敞开的外套灌满了风。

　　三天的阴雨连绵过后，天气终于放晴。阳光照耀下，蔬果格外清新。

　　“阿姨，这葡萄怎么卖？”

　　“七块一斤——哟，小柑！放学啦？”赵鹇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走过来。

　　我点点头，说：“您帮我挑一串吧，我看不来这些。”

　　“小柑姐姐！”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菜棚后面窜出来，一把抱住我的腿。我摸了摸她蓬松的自来卷，拉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电风扇，说：“雀雀，喜不喜欢？”

　　“哎呀，你这孩子，隔三差五地给她送东西。”赵鹇把包好的葡萄递给我，“十块钱。”

　　“没事的，赵姨。就是些小东西。”我看着赵银雀欢喜的样子，笑着说。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果然放了两大串。

　　赵鹇看我要开口，连忙道：“你妈妈这些年帮了我那么多，你就拿着吧，都是最好的。刚好平野也回来了——-”

　　我愣在原地，赵鹇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握着钥匙的手满是汗，拧开的那一刻，我的心脏都扭成一团。

　　郑平野横躺在沙发上，阳光与阴影的切割让她像一个幽灵，从灰白的皮肤到红棕交杂的长发都闪着飘渺的金色。她看见了我，咧开嘴，用虚弱的声音开口道：

　　“长高了呀，小橘子。”

　　当我们之间一片死寂时，祁今尧端着果盘从厨房走了出来。

　　“回来就放下东西去洗手，饭马上好。”妈妈似乎并没有向我解释的打算。

　　我向脸上扑了些凉水，突然间，有人从身后抓住了我湿漉漉的左手。卫生间很狭窄，我闻到了郑平野薄荷味的唇膏。镜子里，她看起来若有所思，却只是缓缓地说你该剪指甲了。

　　饭桌上几乎都是郑平野爱吃的菜。她们随意聊着天，仿佛郑平野——一个两年没回家、没打过电话、没发过消息的人，突然从美国跑回国很正常一样。我夹起一块排骨，松开筷子，让它掉到了桌上。

　　两人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

　　郑平野把那块排骨拣到了自己碗里，平静地开口：“妈不知道我要回来。我今天上午敲开门，她吓了一跳。”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想你们了。”

　　“到底是欠钱还是杀人？”

　　“杀人。”

　　我把勺子扔了出去，她大笑着躲开：“天哪，你这眼神也太可怕了！你不会信了吧？”

　　见我还想要扔筷子，祁今尧立刻厉声喝住：“小柑！不吃就回房间！”

　　我站起身，死死瞪着郑平野，直到将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吞咽了，嚼碎了，再吐出来：“为什么？”

　　夜里，我被梦惊醒。一睁开眼就无可抑制地吐到了被子上。

　　卧室门被推开，虽然一片漆黑，但我还是认出了郑平野瘦削的身影。

　　“在学校怎么样？”

　　我强忍着干呕欲，低声说：“用不着你操心。”

　　她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喜欢吗？”

　　“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你根本不在乎我考上了什么大学，不是吗？”我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是在指望我说对不起吗？”

　　“对你，我没什么期盼。”

　　她叹了口气，扔给我一条新被套：“换上睡吧。”

　　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我知道她又去阳台抽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