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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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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门最近没什么动静,也许都在闭关修炼吧。”面前坐着庄玹,戚媛干巴巴道。
再看那宁熙灼,眼睛都快闭上了,还坐在旁边撑着脑袋盯着庄玹。庄玹和她说两句,就看他一眼,字一个一个往外蹦,他的脑袋,便也一下一下点着,默契十足,韵律感十足。
这是监工呢,还是在调情?
“白舸也挺安分的,没出来发疯。”戚媛端起茶杯,开始给自己润嗓子。
他终于快撑不住了,脸就要砸向桌面,庄玹立刻伸手过去,小心捧在脸颊上,又把宁熙灼的胳膊摆好,让他枕在上面。
“我觉得都城财运不是太好,不一定旺我,可能不适合把闻笙阁开在这里……”戚媛扭过头,和轻荷分析起王都的风水来,轻荷僵硬点头,回她,“……我看也是。”
庄玹温言劝道:“困了就去床上躺着,在这儿睡不舒服。”
宁熙灼哼声拒绝:“不行,我就要看着你。”
“呵,真是瞎了我的眼。”戚媛坐不住了,冷笑着把轻荷拽了起来就往外走,“我们逛街去。”
自打宁大公子那篇惊人的告示问世后,他好像就真的完全把碎玉交给了庄玹一样,所有求上门的事直接由庄玹决定,他一点都不过问,更不需要请示他。甚至结果如何他也不在意,任凭庄玹说了算。
手下们也很好奇,几次和庄玹汇报之后,实在没忍住,想问问公子的近况,庄玹便一脸温柔地回应:“他在睡觉。”
……懂了,养精蓄锐是吧?
宁熙灼是真的单纯在睡觉,如同戚媛几次来家里找他们看到的情况一般,仿佛要把这几年缺的觉全都给补回来,才算叫他睡够了本。
戚媛在都城呆了也已快半个月。
得知宁熙灼苏醒的消息后,原本还急得火烧眉毛的女人反而不闹了,默默收拾好被自己砸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又歇了几天,才带上一些姐妹,跟轻荷一道返回。
用她的话来说,此行只为考察王都的环境适不适合她开新店,帮着碎玉盯梢长天门,只是顺便的事。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顺便再探望一下宁熙灼和庄玹咯。
结果就是,每次她想和这两人交流交流合作成果时,只能找庄玹聊,而宁熙灼永远都在睡觉。要么在书房,他趴在庄玹身边打瞌睡;要么就干脆在房间,他在床上睡着,庄玹便坐在床边和戚媛聊天,一点也不担心会吵着他。
有时候宁熙灼睡得迷糊,想确认一下旁边的人还在不在,就伸出一只手来乱摸,摸到庄玹那只手后,抓紧了才肯继续安稳睡着。
每次都看得戚媛牙根直痒,话还没聊完,转头便走。
宁熙灼要是醒着,她还敢跟他刺两句,可面对庄玹她就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觉得自己特别多余过。
人家都说春困,这眼看就要入夏,戚媛甚至毫不怀疑,只要宁熙灼想,他一年四季都能在床上躺过去,反正庄玹也乐得伺候他。
戚媛跟轻荷找了间糖水铺子坐下,开始对着眼前的甜汤发呆。
王都果然是王都,烟火气比连州不知道浓厚多少,已接近夏日,街市更显热闹,昼也似夜,熙熙攘攘。高耸的紫金殿遥立云端,怜悯又慈爱地俯视芸芸众生,天地澄明。
她也曾住过那金碧辉煌的王城。
只是往事已去,如今已不值得再提。戚媛笑了笑,往嘴里送了一勺甜汤。
轻荷突然开口了,说的却不是街头看到的漂亮簪子:“你有没有觉得,公子真的变了很多?”
“是,小兔崽子变得越来越讨人厌了。”说完又和轻荷对视一眼,两人瞬间笑了开来,一扫刚才的沉闷。
戚媛对宁熙灼的称呼,已然从并没有维持几天的小熙,变成了一口一个小兔崽子。要不是当初觉得戚媛跟他们还不算太熟,轻荷都要以为清明那顿饭上,她想喊的,没准儿就是小兔崽子。
轻荷也早没了爹娘,被净渊捡回家之后,就见到了那个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的宁熙灼,和视线从来没离开过他的庄玹,跟着他俩跟到现在。
也一天天看着大公子从最早的阴沉别扭,变成了如今这般安然放松的模样,二爷却一直都没变过。真要说变化,那他定然是变得一天比一天更温柔,虽然他的温柔从来都只属于宁熙灼。
她是由衷地为这两人而开心。
“我总觉得人和人的相遇都是讲缘分的,比如我和你们啊,也比如他俩。”
戚媛真没想过她和碎玉的关系,能转换得这么突然又自然。
或许是因为她的故国皆信奉佛法,背井离乡也未使她心有不甘,随缘流落至了大宣,又坦然接受了在大宣经历的一切,直到阴差阳错跟碎玉结交,更意外旁观了一场毫无遮掩的爱恋。
戚媛一开始并不理解宁熙灼为什么执念那么深,但现在懂了,其实他本也是个很顺应自然的人,跟她很像。
他最过不去的,从来只有自己那关。
总要有真正懂他的人来拉他一把。
宁熙灼其实一直都没变过,只能说活得更加自在,更像那个最原始的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庄玹。
“他俩挺好的,真的。”
戚媛丢下几个铜板,拉着轻荷就要再去看看都城的风光美景,“走了走了,你再陪我逛逛,过两天我就要回连州啦。”
“那你以后还会来吗?”轻荷跟着她笑得爽朗。
“以后?当然会啊,姐姐我要赚大钱!”
*
在接到景王宴请他们的消息时,宁熙灼又才刚刚睡醒一觉。
净渊带着口信进了屋,跟他们说次日晚间,景王在王府设宴,邀他们一聚,都给他听乐了。
“我是发现了,殿下真的宅心仁厚。”宁熙灼捧着一碗刚煮好的红豆汤暖手,真心实意夸起了景王,“哪有主子请下属参加家宴的?”
庄玹也像是有点惊讶地看着净渊,问他:“殿下请您就够了,怎么还要带上我俩?”
净渊放下手中佛珠,端着茶也不喝,微笑地说:“殿下和奕王斗了这么久,如今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两人一听,便听懂了其中含义。
皇位之争即将落幕,不出意外,胜者必定是景王。
上位者再无情,也该对忠心耿耿的下属表示一点体恤和慰问。何况景王本就以仁著称,即使再被皇权侵蚀,尚能保存一丝底线与清明。这样一想,作为他最神秘最得力的影子,除了净渊,可不就剩他俩配得上这份殊荣了吗?
只是宁熙灼似乎还有些疑虑,看了看庄玹,又把目光转向了净渊。
“怎么了?”净渊很耐心地问他。
“若殿下即位,还想提拔阿玹当将军怎么办?”宁熙灼脱口而出他的担忧,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任何紧张或者害怕的神色,“到时我应该用什么理由替他拒绝,才不会被陛下拖出去斩首示众。”
王爷和皇帝的区别,他还是分得清的。就是不知道未来的陛下肯不肯看在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赐他俩全尸,黄泉路上也好继续做个伴。
庄玹无奈一捏他的脸,净渊拎起佛珠,不喜不悲出了门,只留下一道出家人不染红尘的淡漠声音。
“你想多了。”
而当宁熙灼见到许久未见的景王殿下时,他才确实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想多了。
“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免礼免礼,快坐下。”
他早就不记得上一次面见景王是在什么时候,也从未来过景王府。
景王每次宣见,都是选在人烟罕至的偏僻处,从不在家眷面前谈论过多影响家宅氛围的公事,见过了几回,之后他就一直让庄玹去替他出面。
好在这位殿下从不计较,还总向庄玹关心他的状况。此刻三人走在装饰简洁却不失典雅大气的王府内,宁熙灼才有了点晚来多年的赧然,悄悄问庄玹:“我之前是不是真的很嚣张?”
庄玹自然不会这么认为,净渊却斜睨他一眼,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出家人不该有的嫌弃,他看懂了:“你现在更嚣张。”
“呵呵……”宁熙灼尴尬地笑了两声。
等他们恭恭敬敬向景王和景王妃行了礼后,二人才客气地让他们落座,看上去倒真有了一场普通家宴的实感。精致菜肴如流水般端了上来,景王妃不停招呼他们动筷子,让他们就像在自家一样,千万别拘束,很是友善亲切。
美貌端庄的女子坐于位首,并未身着过于繁复的皇家礼服,仅仅一套刺绣衣裙,已能展现出她身为女主人的高贵雍容,尽是一副温婉姿态。
旁边那位看上去敦亲温厚,眼神却锐利精明的中年男子,便是皇三子,景王安晟。
“……茹艺,你让人自己夹,你又不知道小宁公子爱吃什么。”没坐多久,身边人就离了座,安晟看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把夫人唤了回来。景王妃林茹艺留恋般地瞧了又瞧,这才坐回安晟旁边,放下舍不得松手的筷子,而宁熙灼眼前那个质地上好的白玉碗,已然堆成了小山。
自打他们一落座,她就对这两位相貌气质都格外出众的小公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宁熙灼。
林茹艺是认识净渊的,自家殿下年轻时,也爱在外游历,很早就结识了这样一位阅历见识颇丰、又极有能力的高僧。
可纵然清楚安晟所谋,他却并不会在家说这些细节,她也乐于享受安晟的保护,便自然不知这位与她夫君颇有知音相交之味的闲适高僧,手上沾了多少血,更不知今日才初见的宁熙灼和庄玹,亦并非眼下看着这般拘谨。
江湖的风哪会时刻吹往庙堂,更不会吹向后院。她只当他们是净渊云游时有缘收的小徒,而那个看上去稍微年长些许的宁熙灼,则明显没有他师弟看起来精神,一看就是一副病了许多年的模样。林茹艺心善,对他也就更多了些关切,面目亲慈,颇显未来后宫之主的风范。
“你不关心人家,还不许我关心了?”林茹艺嗔了安晟一句,转而又笑容满面地对宁熙灼说,“小宁公子,这都是家常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景王妃亲自布菜,宁熙灼受宠若惊,原本就不爱见生人的他这会儿更是紧张,捧着碗不知所措:“多谢娘娘,可这太多了,我吃不完……”
“噗呲。”
他脑筋还没转过来,说得也直白,连一旁站着的侍女听了,都忍不住偷偷掩起了面,他自己却半点都没意识到。
这位小公子可真有趣。
林茹艺并不生气,反而看他愈发喜欢,直说:“你慢慢吃,不够我再给你夹。”
净渊和庄玹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安晟,像是都拿宁熙灼没有办法,便笑着互相举杯致起了意。
晚膳用至一大半,座上的男人们放下了碗筷,开始闲聊。林茹艺不插嘴,只是笑着看他们,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逡巡。
净渊姿态无需多言,反倒是宁熙灼和庄玹不再如起初那样拘束,放松地和安晟聊着天。江湖闲事无甚重要,却层出不穷,又颇显趣味,听得侍女们也不自觉被他们吸引,大着胆子靠得更近了些,听到起劲处,便各个都咋呼笑开,亦不担心会被主子责罚。
两人的神态入了林茹艺的眼,则是越瞧,越觉翩翩出尘。趁着安晟喝茶的工夫,她悄悄拽过自家夫君,对他咬耳朵:“小宁和小庄家中有没有定亲啊?我好几个姐妹都有女儿,看着也都是喜欢往外跑,不爱嫁入皇家的,应该和他们挺般配……”
她说得小声,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另外三人浅笑着不做声,安晟却拈起一枚果子就往夫人嘴里塞去:“两位都已有家室,你就别瞎操心了。”
“啊?可我看他们都还挺年轻的啊……”林茹艺嚼着果子疑惑不已。
只见宁熙灼盯上了最后一块松仁糕,但是离得有些远,便眼神指使庄玹替他拿过来。庄玹会意,夹起之后却发现他碗碟里都是油污和残骨,就直接喂给了宁熙灼。
动作与刚才的安晟几乎完全一致,林茹艺丝毫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抬手之间,却让她无意中瞥到庄玹的领口下,露出了点点颜色已淡,可依然很明显的红痕。
她哪能不懂这些,面上瞬间了然,咽了果子就微红着脸,打趣庄玹:“原来庄夫人这么霸道呀,哈哈。”
众人依旧笑不作声。
“那小宁的夫人肯定很温柔,她把你照顾得很好。”林茹艺又夸起了另一位,她能看出宁熙灼虽然身体不太好,神色却一点也不低迷,他夫人想必是费了许多心思,很爱他,才能如此重视他。
“娘娘谬赞。”宁熙灼不否认,坦然笑道。
侍女们笑得更欢了。
饭毕,林茹艺非要拉着众人留下来歇息,被净渊他们婉言谢绝。又不死心,派人端了好些东西出来要赐给他们,珍贵药材、珠钗玉簪、胭脂香膏……装了满满一大箱子,往净渊怀里一塞,再拉着宁熙灼的手直絮叨,让他好好养身体,和他家娘子好好过日子。
她又想起方才调侃庄玹的话,还挑出其中一支簪子,笑呵呵对他说:“这个与你夫人很是相配,她肯定喜欢。”
一行人依依不舍送了好半天,才总算把人送出了王府。
等他们终于回了宁宅后,净渊二话不说就把箱子丢给了宁熙灼,目不斜视,直往他自个儿屋里走去,仿佛这一箱子东西多烫手似的。宁熙灼哭笑不得,只得带着箱子和庄玹一起进了自己的房间。
“以后还是我一个人去见殿下吧。”庄玹晕晕乎乎,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何出此言?”宁熙灼刚点好灯烛,又递给他一杯温水后,坐在他身边轻声说着,“喝点儿水吧。”
“娘娘对你太好了。”
庄玹半闭着眼小声嘀咕,语气竟像是有点吃味,听得宁熙灼不禁轻笑了起来:“娘娘是在关心病人,未来的皇后如此贤良,这是好事呀。”
他却依旧不依不饶:“殿下对你也好,还老让我给你带糖吃。”
……
宁熙灼总算反应过来,为什么之前每次他从殿下那儿回来,都一脸不高兴,合着他不止吃女人的醋,连男人的醋也不放过。
可一想到他在庄玹面前毫不遮掩对白舸的恨意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对他好的人,庄玹尚且如此在意,恨他入骨伤他至深的白舸,庄玹又是什么心态?
他看着醋意十足的庄玹,心软了又软。
净渊不喝酒,他喝不了酒,晚上那顿饭便只有庄玹和安晟一直在碰杯。虽是家宴,但清酿喝多了也会醉人,眼下庄玹正晕沉着脑袋,安静撑在桌面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就开始盯着宁熙灼不放。
清醒时的庄玹盯他,他就够招架不住了,何况此刻他醉眼朦胧,宁熙灼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这片无尽的海里。
他坐近了些,轻轻抱住了庄玹,贴得他心口越发的紧。这些不知从何时起就成为习惯的动作,早已让宁熙灼有了更明确的自我认知,他竟然也会有这么黏人的一面。
“你知道你两次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我多怕你就这么离开我,让我再一次失去了家。”
“宁哥哥。”
宁熙灼心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