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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放 ...

  •   盛平三年秋,丞相秦彧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烨帝念其旧功,免其死罪,判举族流放,皇后秦霄禁足中宫。
      “臣以性命担保,臣父绝无谋逆之心,望皇上明察。”
      金临殿内,一玄衣男子跪于殿前,少有的慌乱神情。而其口中的帝王只是在主位上阅着奏折,如未闻之。
      这玄衣男子便是丞相次子、大雍皇后——秦霄。主位上的便是烨帝——楚凌。
      若是以前,楚凌是断不会忍心让他的皇后跪着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与秦霄之间的情分一经时间的蹉跎,如今不知还剩下些什么……
      “起来罢,莫再跪着了。”终是楚凌先受不住这沉寂,又实在心疼秦霄,淡淡开了口,不免清咳两声掩饰尴尬。
      奈何秦霄不肯领情,即便双膝已经没了知觉,也还是强撑着,继续恳求:“求皇上彻查臣父一案。”
      楚凌只觉头疼,他放下奏折,肃声道:“秦彧谋反,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朕下令彻查,也再查不出什么。皇后,你还是回凤鸣宫思过吧。”
      “皇上……”秦霄并不甘心如此离开,只因除了他,他的父兄,他秦氏一族皆被关入了诏狱。如果他今日说不动楚凌,那等着他们的便是死!
      可年轻的帝王已不想再听他辩白,怫然道:“够了,朕记得当日淑妃流产,你断言是仪嫔所为,罚她跪了三个时辰,以致她也小产失了孩子。朕当时问过你,若有朝一日秦家也遭人诬陷,朕是否也要不听辩白,予以严惩。皇后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答的吗,你说秦家不会有那一天,你以性命担保。可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朕若还不即可处置了秦家,恐连你也要牵连进去,到时便一切都由不得朕了。”
      说到底,楚凌也是身不由己。即使秦霄贵为皇后,到底是姓秦,若他不早做决断处置了秦家,只怕届时言官上书,便是他也护不住秦霄。牺牲秦氏一族来保全秦霄,他是不会有半分犹豫的。
      一时之间,秦霄辩无可辩。
      若说秦彧谋反,秦霄是万万不会信的!他父亲科举入仕,一生正直,忠君自是不必说的,况且就凭秦霄的特殊身份,便可保秦家无上的荣耀。秦彧是没有道理谋反的,亦不必谋反。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的父兄及族人?”秦霄终是问出了这句。
      “秦彧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罪及全族,皆应弃市。”楚凌知道自此之后也许秦霄会怨他、恨他,但都不要紧,只要他能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只偶尔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听及此,秦霄最后一丝期待也落空了,就像成婚后,皇宫外,那些天地广阔的日子,早已是他触不到的风景。再是渴望,也回不去了……
      金临殿中有地龙,虽还未入冬,却已烧上了。但此刻,秦霄只觉得通体生寒,只见他缓缓阖上双眸,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恍然间想起,楚凌曾赠他一枚太子私印,作为定情之物,亦是聘礼。他一直随身带着,此刻或许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楚凌只见秦霄从怀中拿出一枚印章,那一刻,帝王少见地慌乱,那瞬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连心脏都骤停了。他不确定秦霄此时拿出他为太子时的私印,是想让他兑现承诺,还是要同他恩断义绝。
      终于,在楚凌内心尚在天人交战时,秦霄开口了“皇上曾许诺臣,无论有何所求,皆可以此印为信物来求皇上应允,不知还作不作数?”
      秦霄内心已不敢确定楚凌是否还会兑现承诺,但他只能试上一试。为了父兄,为了秦家满门!
      楚凌闻此,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既是朕昔日所言,自然作数,可皇后,你也要想清楚,朕只能应你这一次,过后便要收回此印。”
      秦霄垂眸看着手中印章,上好的羊脂玉,通体无瑕。许是因为主人爱惜时时把玩,通体润泽细腻,就连缀着的穗子也是新换上的。想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拥有此物,秦霄心生不忍,不由握得更紧了些。
      良久,秦霄抬起头,“臣请皇上收回成命,从轻发落秦氏一族,也望皇上能够彻查。”言罢,便将印章举过头顶,只等楚凌收回。
      楚凌愤然起身,几步行至秦霄面前,质问道:“皇后当真想清楚了?来日莫要后悔。”语气中隐隐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秦霄垂眸不与楚凌对视,恐自己动摇,狠狠咬了咬牙,答:“臣绝不后悔,还望皇上应允。”
      楚凌做最后的挣扎,“霄儿,你当真要为了族人将我们的情分弃之不顾吗?”楚凌唤了秦霄的乳名,也不再自称朕,他只希望能唤醒眼前人,让他顾及他们之间哪怕最后一丝情分。
      “皇上慎言。”秦霄没能领悟帝王的一片真心,一意孤行到底。
      楚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此刻才认清他同秦霄之间的情,从来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秦霄对他只有敬畏,没有情爱……
      “好,朕答应你。”楚凌将他曾为太子时的私印收回,移步回龙案旁,声音不复往日朗润,低沉悲然道,“丞相秦彧,通敌叛国,意图谋反,朕念其旧功,免其死罪,举族流放,皇后秦霄禁足中宫。”言罢,似脱了力般,不得不“一手倚着桌案才能勉强站定。
      “臣代父兄、族人谢过皇上。”行过大礼,秦霄踉跄着起身,最后看了楚凌一眼:那人站立着,一手撑着桌案,背对着他,于光影映照中有些瞧不真切。他想,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见了,不禁多看了几眼。
      待秦霄出了金临殿,立刻有侍从过来迎。可秦霄挥退了众人,只身走在皇宫的夕阳中,他故意绕了远路,途经御花园,在那一株光秃秃的桃树前驻足。
      秋末的寒风透过衣襟吹进他的心底,他的心似乎就如这天气一般,冷得结了霜,也再起不了任何波澜。
      良久,秦霄终是转身离去。他想,自己怕是等不到来年三月桃花盛开了……
      带他回到寝宫,岁安已在宫门口候了多时,一见着自家公子,立马迎上去,一路扶着进了宫内。
      一入到殿内,秦霄便示意岁安挥退了宫人,还未等岁安奉上热茶,秦霄便咳了起来,声音不大,很闷,咳得很急。
      岁安立时便紧张起来,“公子怎么去金临殿一趟,回来成了这样?可是皇上难为公子了?”
      秦霄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若是病了,没个半月二十天是好不了的,因此岁安十分担忧。
      “去……咳咳……去拿药……咳咳咳……”秦霄自己也知道他身子有多不好,能在金临殿跪上近一个时辰,又在御花园吹了风,已经到了极限。
      岁安赶忙扶公子坐下,去塌边匣子里取了个精巧的玉瓶,倒出一丸药放入倒好的热茶中。药丸遇水即化,岁安这才赶忙递到主子唇边。
      秦霄强忍着咳意将药茶喝下去,缓了良久才开口,“流风去了多久了?”
      岁安放好杯子,又抱了个暖手炉递到公子手中,“晌午来传消息的死士一走,公子便派流风出去了,算来也有两个多时辰了。”
      秦霄怀里抱着个小暖炉,又有刚服了药的缘故,气色好了不少,至少脸上不再一片苍白,“应是快回来了,只是不知他和圣旨哪个先到……”秦霄思索着。
      岁安听公子这么说顿时急了。忐忑了半日的心又七上八下起来,“公子去见皇上,皇上怎么说的?是否会饶了大人?公子非要自己去,不许奴才跟着,皇上是不是罚了公子?”说着说着都要急哭了,一面担心大人,一面又忧心他家公子。
      “消息来得突然,又有人从中阻拦,我们算是最晚知晓的。皇上说,人证物证俱在,不愿再查,纵我求情也还是判了举族流放。现下只盼流风能带回有用的线索,有替父亲翻案的机会。”说曹操曹操到,秦霄话音刚落,流风便从暖阁走了进来。
      流风行过礼,便肃然道:“如公子所料,宫里我们的人中出了叛徒,秦府上下已被羽林军团团围住,属下只来得及去大理寺查验证物,还未见到大人,便有狱卒发现指证大人的燕北人中毒身亡,大理寺顿时乱作一团,属下趁乱离开。”
      秦霄赶忙问:“没见到父亲和哥哥吗?”
      “属下无能。”流风并不多言为自己辩白。
      秦霄心里清楚,这并不能怪流风,现下父亲是反臣,定是被狱卒严加看管的,见上一面难如登天。还有那燕北人一死,大理寺必定增加守卫,这种情况下,流风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了。
      “不怪你,是我异想天开了。”秦霄敛了情绪,接着道:“你此去可有何发现?”
      “属下仔细看过证物:一共有七封来往书信,前六封还算隐晦,第七封便是要明目张胆地造反了。书信上都附有日期,前后相隔不过九个月,正是那燕北人带着第七封信去丞相府时,被同在府中与秦大人交谈的宋祺宋大人发现了端倪,这才……”流风说到此便顿住了。
      不等秦霄开口,外间便有宫人来报,说是何公公来传圣旨了。
      秦霄放下暖炉,岁安忙扶他起身,取了架子上的披风给他家公子披上,穿好后才扶着秦霄出去接旨。
      许是在金临殿跪得久了,回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只站着,便觉得双膝针扎般的刺痛。秦霄武将出身,还算能忍痛,只是自服了化功散后,经脉也似坏了一般,不仅畏寒,身子也不大好了。
      他感受着钻心的痛,恍惚间接了旨,岁安赶忙扶他起身。
      秦霄看了看面前似是要说些什么安慰自己的何谦,又看了看手中的圣旨,金黄的布帛映着夕阳的余晖,十分刺眼。
      他上次接旨还是楚凌登基,册封他为皇后时,前后不过间隔五载,却都是将他深困于这奢华却处处透着污浊的宫阙……
      岁安瞧出了公子的失神,同何公公简单客套几句后便要要主子回寝殿,秦霄浑浑噩噩地任他搀扶,却在快要上台阶时猛地顿住,他回头朝西南方向望了一眼,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怪那一眼太匆匆,秦霄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是楚凌寝宫的方向。
      秦彧一案了结得匆忙,赶在秋末冬初的时节,皇帝为了堵住言官的口,判了即刻流放。
      百姓们听说后起了不小的骚乱:有的说秦相无辜,是遭人陷害的,只因其次子秦霄,当今的皇后,是大雍的天枢星,大雍的祥瑞;有的却说这判得太轻了些,而且秦霄应当连坐。
      一时间众说纷纭,却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有人敢非议天子,因为他们的君王先后平定了燕北、西祁。自登基以来为政清明,功绩盖过了大雍先前的任何一位皇帝。
      而秦霄却在听到即刻流放后慌了神。他走不出这宫门,见不到父兄,连写封信都递不出去。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更绝望的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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