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青梅》灼焰

18、第 18 章

　　佟左外公把时间定在下午两点，而他自己则提前一个小时到达，出门之前他给自家女儿任兰挂了一个电话。

　　“下午把时间都空出来，我老头子约了小左和卓溪那丫头，你跟着我一块过去。”

　　任兰在外人面前保持端庄，却在自己父亲面前无法那么端着，是以当她听到父亲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几乎都变了调。

　　“我不去！我为什么要见她？”

　　“兰兰，我老头子不想在电话里跟你说话，你赶紧的过来，看看你都把事情搞成什么样了？儿子儿子不跟你一条心，家庭家庭乱七八糟，我看我要是再不管你，明天我就得被你气进医院！”

　　“爸，您说什么呢！”

　　“行了，你就安排一下过来吧，别磨磨蹭蹭的。”

　　任兰纵有千般不愿，可毕竟是老爷子的召唤，只好推了下午的所有会议立马过去，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点好菜等着，老爷子一看见任兰就不由分说开始数落。

　　“你说说你，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你还揪着那点事不放干什么？”老爷子手指敲着桌子，“让我说你点什么好？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还钻起牛角尖了？”

　　任兰皱着眉头，却还是耐着性子温声回：“爸爸，您不能这么说我，我为了小左好，为什么就不能揪着事不放了？”

　　“什么为了小左好？你自己说说，说说你哪里为他好了？卓溪那丫头被你把她给逼的转了学，小左这一年里除了公司就是学校，连家门都没迈进去过，你口口声声说为他好，可他真的好吗？”

　　“卓溪是卓云峰和卢雪的孩子，他们和我们家之间的事您不是不清楚吧？当年要不是他们，佟辉也不会离开我，佟辉和卢雪在一起过！他的愿望就是去当兵，根本就没心思管公司的事，当年您如果不拦着佟辉进部队，就没有他和卢雪再见的可能，现在他也一定能活的好好的！”任兰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竟有了泪花。

　　老爷子一听脸色顿时不好，他叹着气拍拍任兰的肩，悔痛地说：“兰兰，当初我病情反复，你又年纪太轻，不把你交给可信的人我怎么能放心？佟辉很有能力，他能让家里的事业继续发展下去，如果我让他走，那现在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再说他和卢雪之间的事，你们两家连孩子都有了，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他？生意上有合作势必要接触，你怎么能因为这种事任性？车祸？兰兰，爸爸这么多年不提，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小左不能没有母亲，你当年找的肇事者，十年里不是一直都在负着照顾他家的责任？”

　　任兰被说的心虚：“爸……”

　　老爷子说到这里不免也心疼自己女儿：“你想想，如果有你的信任的话，那现在你得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人人都羡慕？那完全就是另外一种生活，比现在好上千百倍的生活。也不至于把身体弄垮，依靠药物才能维持！”

　　任兰语结，无助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往下掉。半晌才道：“爸，现在太晚了。”

　　老爷子说：“不晚，幸好还有卓溪，让我们有补救的机会，佟辉……是我当年太自私，对他亏欠太多，所以小左一直想帮他爸爸实现愿望，我不反对，他想进部队就进，公司的事就等他从部队上回来再接手，我看他这一年里很不错，做了几单大生意，颇有当年佟辉的风范。卓溪那个丫头，我们家是一定要对她负责任的，小左喜欢她，我们必须支持。”

　　“爸，你怎么能……”

　　“小左的事是他自己决定的，他已经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卓溪，爸知道你没有办法接受，拗不过自己的心，但是没关系，你不反对就可以，兰兰，你要知道，这是你所能做的最大补偿。”顿了顿，老爷子低声说，“兰兰，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任兰闻言整个人为之一震，眼中的哀伤再也没有办法掩饰。

　　老爷子无奈一叹，拍拍她，没说话。

　　任兰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紧锁起，可却还是逐渐舒展开，忽然一下好像失了所有力气，她双眼无神地靠向椅背，疲累地闭上眼睛。

　　佟左领着卓溪过来的时候，任兰已经调整好心情，端庄地坐着。

　　“外公，这就是卓溪。”又转向任兰，顿了顿才说，“妈，这就是卓溪。”

　　老爷子见到卓溪非常开心，直接切断佟左和她牵着的手拉她坐下，并说：“溪丫头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卓溪被老爷子的热情震得还没回过神来，佟左在旁边不耐烦地说：“您不是要见卓溪吗？我给您带来了，现在见过了是吧？我们就不吃了，溪溪，走吧！”说着就去拉卓溪。

　　“啪”一声，老爷子打掉佟左的手说：“给我坐下！”

　　佟左嘿嘿笑了笑坐在卓溪旁边。

　　任兰极复杂地看着他们。

　　“溪丫头想好要吃什么了吗？”老爷子问。

　　卓溪看着一桌子的菜，此时就算她有心思点也没心思吃，于是摇摇头说：“谢谢，这些就够了。”

　　老爷子微微笑着说：“溪丫头，你得跟小左一样，叫我外公了吧？”

　　卓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老爷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又看了看佟左，佟左拄着下巴冲她乐。最后再看看任兰，任兰哼了一声。

　　垂下头，心里几种情绪交错，佟左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卓溪抬头看他，忽然就又坚定起来。

　　“外公。”她轻轻叫。

　　“哎！”老爷子简直比佟左当年第一声叫他还要激动，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拿着，外公给的！”

　　卓溪愣住，佟左赶紧替她接过放进她手里说：“溪溪你得拿着，不拿白不拿！”

　　“我……”卓溪习惯性地抿唇，最终还是败给佟左，点点头对老爷子说，“谢谢……外公。”

　　“谢什么，小左拿我的钱从来不说谢，溪丫头以后可不许这么外道了，不然外公以后还怎么给你钱？”老爷子故意板起脸。

　　卓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和老人相处过，白家的两位老人过世的早，她此刻很拘谨，被老爷子这样一说，更不知该给个什么样的表情。

　　佟左自然看得出来，说：“溪溪说她的钱都我保管，外公您以后想给溪溪钱，直接给我就行，我一定一分都不贪。”

　　老爷子说：“臭小子别想糊弄我老头子！”

　　卓溪忍不住说：“佟左肯定全都给我。”

　　老爷子：“……”瞪眼，随即竖起大拇指说，“好小子！”

　　佟左得意地一扬眉，冲卓溪飞了个眼儿。

　　老爷子看卓溪吃的不多，便说：“溪丫头得多吃，太瘦了不好，你看小左他妈，当初我就嫌她瘦，所以偷偷给她加餐增肥，她那会工作狂一个，不知不觉地就被我给喂胖了。”

　　卓溪诧异地看向任兰。

　　任兰面子上挂不住，皱眉看向老爷子：“爸，孩子面前乱说什么！”

　　老爷子只是呵呵地笑。

　　气氛渐渐地活络起来，任兰也不像之前那样绷着，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话，可神情却依旧冷淡。

　　佟左看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又提出走。

　　“您现在人也见了，钱也给了，饭也吃了，该了解的都了解了，我领她走了啊，我得跟她单独呆着，陪您算什么事啊对不对外公？”

　　老爷子当然心里不太情愿，但一想到……还是点头同意：“去吧去吧！”

　　于是佟左欢快地拉起卓溪，临走前，他在任兰面前停住，默了好半天他说：“妈，我和卓溪……先走了。”

　　任兰把目光聚在两个孩子身上，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样子，骄傲的，不容侵犯的。她将他们仔仔细细地看着，良久良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暂时放下自尊，她说：“嗯。”随后便再次恢复了她固有的高贵。

　　佟左领着卓溪慢慢走在林荫道上。

　　“你高兴吗？”佟左问完不等卓溪回答，接着又说，“我很高兴，因为终于放心了。”

　　卓溪看了他一眼。

　　佟左停下来，面目严肃地说：“溪溪，我这么着急，其实是……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我会去当兵，几天前外公告诉我，说我通过了他的各项体能测试，”顿了顿他说，“明天就要正式入伍了，而且我这次特殊，两年时间，没有办法见面。”

　　卓溪脑子一懵。

　　“溪溪，你先什么都别想，听我说，我知道我这样做是自私了，但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如果我不自私才是错，我用这样的方式捆住你，替你做决定，这么突然，你一时肯定接受不了，我……”

　　“有一天你后悔怎么办？”

　　“不会！”佟左想都没想就摇头，又觉得自己回答太快了，考虑了一下又说，“如果说会后悔，我只后悔我们之间少了十年，当初我要是再懂事一点，我们也不会平白多了这么多波折。”

　　“卓溪，任何事我都会努力为你做，但只一件除外，”佟左看着她的眼睛，“我永远不会和你分开。”

　　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洋洋的，拂在身上很让人有种想要依靠的感觉，卓溪仰着脸定定看着佟左严肃的面庞，周围行人仿佛都变成了快镜头，只有他们两个觉得，时间已经在这里定格。

　　“好，你放心去，你不后悔，我就不后悔。”

　　因为心里有了盼头，没了那些负担，日子过起来也就更加顺遂了，卓溪本就不是主动招事的人，所以那些是非她都是局外人，只有一次，她居然在大三期末的时候收到晚上一起赏月的邀请，卓溪当时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没有等到晚上，当即就给了回复，拿出手机解锁给那个男生看，等他看清楚之后她说：“对不起，你看，这是我男朋友，我这辈子非他不嫁呢！”

　　男生不甘地说：“卓溪你骗我的吧？如果这是你男朋友，那为什么从没见过你带他出现过？”

　　卓溪说：“带他出现是出现过，只不过那时候你没有注意我罢了，我没骗你，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你和他是没有办法相比的，所以……”

　　所以，男生伤心地抱头跑了。

　　这是个插曲，而她在大四寒假的时候，居然见到了颜妍。

　　颜妍是回来过年的，她从出国到现在，第一次回来。她去Ｈ大找了卓溪，拖拖拉拉硬要请卓溪喝咖啡。

　　两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屋，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先开口，卓溪觉得，颜妍这些年的确成熟了不少。没错，就连她的变化也这么大，别人的经历并不比她少，怎么会没有变化。若是一直如从前，那怎么行。

　　但到底颜妍本来就是那样熬不住的性子，再保持不了沉默，她先是笑了，笑容里有点凉凉的，她说：“我曾经一度认为我喜欢错了人，佟左从来看不到我，心里又想着他的青梅，却在见到你的时候奋不顾身地追上去，我以为他就是那种一心多用的人，没想到，没想到……”

　　卓溪垂下眸，也有所体会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

　　“你不知道吧，我问过他，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那次问是在……”颜妍皱着眉想了想才说，“哦对，那次是我们周末将在他家见面之前，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我还傻子似的问他把你放在什么地方，呵，自始至终我就是个傻子，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你会是他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呢！”

　　卓溪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颜妍又笑了，说：“现在好了，我庆幸我已经离开，不然若一路都见证着你们的故事，我不敢保证我还会不会有一颗完整的心。”

　　卓溪挑了挑眉，她没必要就颜妍的话发表什么。

　　颜妍也不期待卓溪能给她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幸好我现在还有一颗心，对了，我订婚了。”顿了顿又说，“虽然我们之间有过很多的不愉快，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祝福我，毕竟我把事情跟你说了。”

　　卓溪抬起头说：“祝福你。”

　　颜妍继续笑着，说：“谢谢，再见，不，我们永远不用见了。”

　　卓溪点点头说：“对，没必要了。”

　　卓溪从来都知道白茹的性子急，但也没想过她会急到如此地步，年前她一个电话打到韩芳那里声称自己在饭店吃饭却忘了带钱，让她带钱来赎人不然她就得吃霸王餐，还威胁说到时候整个Ｂ市都该知道有个叫白茹的小姑娘大过年的吃了人家饭店的霸王餐。

　　然后又给早就转业做生意在外面应酬的白羽兵以同样的理由给招了过来。

　　而卓溪……她自然是知道白茹要干什么的，没给她当传信的人是她同意白茹这样做的条件。

　　等两位家长匆匆忙忙赶到又恰巧在饭店门口碰上后，方知两位精明的人又被自家女儿给骗了，不知又是要闹哪一出。

　　他们两个一进去，就看见自家女儿正满脸笑的给一位夫人敬茶，看到他们过来，白茹眨着眼睛说：“爸妈，这位是柳长安的母亲，你们认识认识聊聊天吧。”

　　一对父母傻眼，随即恨不得即刻扒了白茹的皮，这胆大包天的臭丫头！

　　席间白茹一个劲儿地说柳长安的好，夸得柳长安红光满面，最后白茹说：“所以爸妈你们看，这么好的人我要是现在不留下，将来跑了可怎么办？”

　　深知女儿性子的韩芳和白羽兵知道，白茹现下能这么做，他们如果不同意，她非得闹到他们同意为止。他们这几年也见过柳长安，如果不是很满意他，他们也不会由着白茹这么和他交往下去，只不过这样的方式，嗯，等结束了再收拾她也不迟。

　　当然回去之后白茹肯定免不了那一顿十公里越野了的，只是这次她心甘情愿，因为有柳长安全程陪护。

　　两年后。

　　卓溪参加完毕业典礼，独自一人在Ｂ市穿行，其实她是有目的地的。

　　老街这两年又翻新，竟然还在广场里修建了喷泉，休息的长椅也多了，还有很多叔叔阿姨约好般在跳交谊舞，卓溪在椅子上坐了一会，起身，走到泡馍摊前。

　　“老板，给我两碗。”

　　老板见她只有一人却要了两碗，便问：“今天怎么要两碗了？小左是不是回来了？”

　　卓溪笑而不语。

　　泡馍上来，卓溪刚要动筷子，桌对面突然坐下一个人，卓溪没有抬头，只用余光抬着看，入眼，是一双古铜色的手。

　　“这碗是给我要的吗？”对面的人说。

　　那声音让卓溪鼻子一酸。

　　“付账了吗？我可没带钱啊！上次吃还是老板请的呢！”对面的人笑着不好意思地说。

　　卓溪没控制住眼泪，让它掉进了碗里。

　　“我觉得你好面熟啊，我们小时候是不是在一块玩过？那时候我还故意欺负你的，是不是？”

　　卓溪使劲点头，泪珠子哗哗掉。

　　“哎好好的哭什么？”对面的人说着话手就伸过来接眼泪。

　　眼泪翻飞中，她终于说：“佟、左，你、能不能、能不让我哭了？”简单的一句话，她却使了大力气才说清，生怕被自己的抽泣声掩盖。

　　对面的人说：“今天情况特殊，允许你哭。”

　　卓溪闻言，毫不犹豫将脸埋进对方的手里。

　　对面的人咧嘴笑了，伸出手，在她头上安抚地拍了拍，觉得她好一点了才牵起她的手牢牢握住，等她终于哭够了抬起头，他便正式和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我的小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