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救世主 ...
-
纪淮一整天上班都心不在焉,本以为住进时越家后,他便能离时越近一些。
然而物理距离近了,心上他却依旧觉得隔时越很远,这种遥远并不是意味着时越拒绝他的沟通和了解,而是时越这个人,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到,他在自己心上筑了一层隔膜,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所以,认识这么多年,纪淮依然对时越没有任何一点把握。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心意,横冲直撞地,不计后果地爱着时越,想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给他。
他可以将爱意堆成山,堆成难消融的雪,然而他却无法让时越只属于他。
时越依旧会和别人约会,意识到这一点的纪淮整个人都有些脱力,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连早上的会议说了些什么,都没认真入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纪淮回家,看到时越在做饭的时候,整个情绪才终于得到消解。
他无法将时越私有,可至少这一刻,时越在他面前,近在咫尺。
“洗手,马上可以吃饭了。”时越见他回来,加快了做饭的速度,已经可以装盘。
纪淮先凑到厨房,脑袋窝在吧台上盯着时越,“做了什么好吃的?”
真像一只嘴馋的小狗,让时越不由地想摸摸他的头。
不过考虑到厨房里的油烟,时越止住了这个念头。
“都是你喜欢吃的。”时越回他。
等端上桌时,纪淮一看果然如此,所有菜品全是他心心念念的,只是无意一提,时越便记在了心里。
纪淮抬起头,瞪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直盯着时越。
关于他为什么会爱上时越这个问题,这便是答案。
上主席台发言前,手心的糖。
和别人打架后,为自己细心包扎的绷带。
还有第一次见面时,他教会自己拍照的自然。
这些都让纪淮记了很久,时越说他的名字是记在心怀的意思。可认识时越之前,纪淮没有任何值得记在心怀的东西。
直到遇到时越,那些与他相关的记忆在他心里开花,结果,落籽,生生不息。
“等下有空吗?”时越问他。
纪淮点点头。
“我想要你和我一起,给小狗起个名字。”时越说道。
是的,不是帮他给小狗起名字,而是同他一起,这样便好像,这是他们俩人共同的小狗。
因为有了起名字这样的契约,所以才算是真正的驯养。
纪淮的眼睛愈发发亮,他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回时越,“好啊。”
时越也被他的笑意感染,“说好了,要取得好听一些。”
于是吃完饭,两个人一同先去逛了超市。
既然决定驯养,那便要将最好的东西给它。
俩人直奔宠物区,一股脑地给家里的耶耶买东西,这个也觉得它会需要,那个也觉得它会需要,简直想把所有的宠物用品都带回家。
看着对方都有些疯狂的样子,时越和纪淮停下来,忍不住对视一笑,“好像够了吧,可以之后再来买。”
时越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像是一种无聊人世间,仅有的烟花气息般的乐趣。
而后,俩人又推着推车逛了逛超市,以前也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可是领了证后,纪淮的心情稍微有些不同。
尤其是当他们走在前面,听到后面的路人议论他们很般配时,纪淮扬着的嘴角愈发变高。
“应该是情侣吧,一起亲密地逛超市这种事。”一人在后面小声地说道。
她旁边的那人回,“看着确实很般配,不过也不一定,因为你看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一对情侣饰品。”
纪淮扬着的嘴角突然一顿,他拉住了时越的手,“买这个吧。”
那是一对情侣款的牙杯,然而只是款式相近,并没有做的很明显。
“为什么,家里不是有牙杯吗?”时越问道。
“你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我为了帮你补作业,特地把字练得一模一样吗?”纪淮无厘头地说道。
时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而且这和买这对牙杯到底有什么关系。
然而纪淮却有些黏糊地看着他,对着他说道,“时越,我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让让我嘛。”
时越推着手推车的手一顿,最后那成双成对的牙杯正如纪淮其愿地被带到了收银台。
撒娇的人,心愿都会成真。
从超市买完东西回家后,俩人耐心地给萨摩耶布置好了它的新家,小狗开心地围着俩人的裤腿转圈,怎么样也不肯停下来。
小狗是最单纯的生物,一旦它领略到爱意,它便会以十倍奉还,时越享受这种依赖,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时越蹲下身在萨摩耶脑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在他起身后,纪淮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同样的位置,像是接了一个间接的吻。
萨摩耶抬头有些不满地看向纪淮,似乎不乐意自己被他当成工具人。纪淮笑得眼睛眯起,“对不起啦,下回给你买好吃的。”
收拾好一切后,俩人便开始研究给萨摩耶取名字。
时越一定要让纪淮来做这件事情的原因在于,他上学的时候作文写得很好,是那种会被贴在整个年段诵读的好。
想象不出这样的长相却是一个文笔很好的人。
“纪老师,请吧。”时越喊他。
纪淮被他逗笑,“那我开始了,时同学。”
纪淮开始认真思考着,起宠物名字要不就是为了简单好叫,要不就是为了有一定的纪念意义。
世界上叫花生叫棉花的小狗那么多,只有安上拥有他们共同回忆相关名字的小狗,才是独属于他们的小狗。
纪淮起了私心,时越给了他取名的权利,那便意味着,他想要让时越一叫这只小狗的名字,便能想到自己,想到专属于他们过去的回忆。
于是纪淮仰起头,嘴角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时越,叫端午怎么样?”
那不是纪淮遇见他的第一天,也不是纪淮喜欢上的第一天,而是纪淮爱上他的那一天。
他的整个灵魂都在那一天被时越救赎,从此以后,他一直做他的信徒。
纪淮的妈妈去世后,纪淮就被纪父接回了纪家,当然不是以私生子的身份,纪父对外宣称他是旧友家的孩子,只是出了事寄养在他这。
可以想象到若是现在的纪淮听到这番话,会止不住地觉得他的亲生父亲有多么荒谬,又有多么的虚伪。
然而当时的纪淮谨小慎微,他只是想讨好这个父亲,讨好他唯一的支柱。
刚失去了妈妈的小孩,连学费都搞不定,不能辍学,所以纪淮没有选择。
在纪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纪父的妻子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当然一个成年人是不屑对付一个小孩的,所以她只是厌恶和疏远,却也没对纪淮怎么样。
可是纪念便不一样了,纪念,纪淮的妹妹,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欺负纪淮的恶魔。
在纪淮年少时,几次让纪淮痛的记忆都关于她。
端午,一个团圆的大日子,纪淮被允许上桌,与他们坐下来,同吃一顿饭。
纪淮没指望能与他们若无其事地攀谈,他尽量让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只是吃饭却不说话。
然而纪念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她状似无意的在纪父面前提前,“爸爸,你之前送我的那块表,一直放在我的房间,但是哥哥来之后,好像就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纪念的妈妈也在一旁皱了皱眉,微不可察,却正好被纪淮捕捉到。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嫌弃,以及隐忍着才没爆发的巨大不悦。
纪淮被她的眼神烫得低下了头,不是羞愧,是害怕。
纪父听完,停下了筷子,放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这促使着纪淮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纪父神情严肃,纪淮却止不住地生出期待,或许爸爸会不会选择相信他?
于是,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对着纪父说道,“爸爸,我没有偷拿她的手表,请您相信我。”
然而纪父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似乎他所说什么无甚重要。
纪父转向纪念,对着她说道,“我叫秘书给你再买一块,价值会更高,所以这件事情,你不要和你哥哥计较。”
而后,他敲了敲纪淮的脑袋,“做这种事情,要么便不做,做了便不能让人发现。你让人发现了,这让我感到丢脸,纪淮,我不想要一个会让我感到丢脸的孩子,你记住了吗?没有下次了。”
纪念看着纪淮受伤的眼神,得意地背着纪父对他一笑,仿佛在说我赢了。
她确实赢了,她只挑拨了这么一句,可纪父连去纪淮的房间查验一番都没有,就断定他是拙劣的小偷。
而纪淮祈求他相信,却只得到了警告与不喜。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
纪淮觉得这个家里压抑的他快要喘不过气,他像一只羽翼未丰满的囚鸟,无法飞出牢笼,只能被囚禁在这里,被折磨,这让他感到无比痛苦。
他甚至无法反击,他知道,要是惹怒了纪念,第一个被赶出去的便是他纪淮。
在纪念面前,他纪淮连一个与之比较的选项都不是。
如果只是这样的一个端午,这抹痛色很快就会在纪淮的记忆里消减,他惯来不擅长记忆痛苦的事情。
然而就在那段饭之后,纪淮出门了。
江滨的东路,天桥下方,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只觉得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属于他。
他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可怜鬼。
就是这时候,抱着吉他在街头唱歌的时越如天神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晚风吹起他的黑发与校服的白衬衫,黑白相印着,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他唱的是一首英文歌,低柔又有些沙哑的嗓音划过纪淮的耳朵,却是在他心里生花。
歌词说,别害怕别害怕,终究会过去啊。
不管怎样,你还有我啊,我会陪在你身旁。
纪淮只感觉身边的所有声音他都听不到,只听得到时越的歌声,那么美,给他以安慰。
“时越。”纪淮喃喃出声。
本以为时越听不到,可他突然背起吉他,从桥的对面跑了过来,而后给了纪淮一个大大的拥抱。
纪淮想不明白,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很近,时越为什么会愿意抱他。
后来说起这事,时越给他的答案是,那时候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悲伤的气息,像下一秒便要流泪的样子。
时越觉得不忍,所以想要安慰他。
连时越都看出来他的难过,然而纪父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而后,时越对他说,“纪淮,今天是端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外婆家吃饭,她做饭很好吃。”
于是,纪淮跟受了蛊惑一样,跟着时越回家。
时越的外婆做了一桌子菜,甚至没有问纪淮,端午这样的节日为何不和家人一起过,他们只是一同庆祝着这个象征着团聚的节日。
时越一直给他夹菜,“上一秒的不开心,不需要留到下一秒。你不要向内自责反省自己,因为那不是你的错。”
他虽不知道纪淮身上,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得出,纪淮的心事是因为他的家庭。
多少有听过那些传闻,可是这并不会让时越想要疏远纪淮,他不在意,他交朋友向来只在乎本人。
可纪淮家里的情况似乎不像外界传得那样,私生子嚣张跋扈,欺负原配的女儿。
倒像是反过来,纪淮像个受害者。
所以,时越对他说了那么一番话。
纪淮点点头,回去的路上,他像是生出无限的勇气,他跑到纪念房间门口,抓起她的手腕,将她那块并未丢失,还完好无损地带在手上的腕表举起来。
“我没有偷,你很清楚,若你下次想要再招惹我,想想未来可能出现的代价。”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纪家人说狠话,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一直跳,很害怕,但是时越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命运不会眷顾懦弱的小孩,他不反击,便是给了别人继续欺负他的权利。
纪念被他的眼神吓到,他的力气很大,神情亦不像之前那么讨好让步,像是觉醒了的睡狮,让人再不敢小觑。
从纪念的房间门口转过身,便看到了纪念的妈妈站在一旁,又继续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纪淮。
纪淮想起经常在他放学之后堵着他的那些地痞,他知道的,这便是这位纪夫人的杰作。
所以,本打算径直走过的纪淮顿住脚步,对着纪夫人说道,“你也是,别再派人来堵我,你也知道,疯子是没什么好失去的。”
如果不是时越,他不会具有那样的勇气。
如果不是时越,他会渡过人生当中最糟糕的端午。
但因为那天遇见了时越,唱歌的时越,安慰他的时越,带他回家的时越,让纪淮好似新生。
那一天,是纪淮的新生日,而时越是他的救世主。
他被救世主所渡,理所当然的,他会爱他。
而爱上他的那一天,是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