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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幻境 ...

  •   白衿何觑着那娇笑哼调的女子,无言两秒,嘴角便稍勾出个弧度,他在舟上站定,视线紧锁那女子的一切动作。
      只见,那女子半阖着眼,似妩媚似娇羞般对他暗送秋波,嘴里的哼唱未停,似是因她的不断靠近,那曲调的声音渐渐增大,不过转眼间,那声音甚至在湖面掀起一阵骇人的涟漪,隐隐有着成波成浪的趋势。
      似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那女子用绢帕半遮嘴唇,缓缓抬起右手,用指尖轻点白衿何的方向。

      白衿何忽地出声唤道:“良逐鹘。”

      但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白衿何侧眸看去,他身旁哪还站着良逐鹘了。

      视线缓缓下移。

      只余一具腐烂大半的男性尸首正瘫存于舟上。

      那尸首的七窍之中不断有扭曲可怖的蛊虫爬出,但奇怪的是,那尸首周边未见尸腐的腥臭味,反倒是胭脂水粉的甜香气。
      白衿何重新看向那女子,抿抿唇。

      这蛊,也是空寂痴独驭的含香蛊。

      这世上,仅有空寂痴能有此蛊。

      ……..看来,这幻境的设立者果真是与空寂痴有些许纠葛,否则……..这设立者便就是空寂痴。

      白衿何轻声唤道:“空寂痴。”

      那女子的动作未受影响,面上也未露端倪,反倒是停了歌声,娇嗔般问道:“俏公子,你可是将我错认成哪家的小娘子了,我可不是你想见那人啊,奴家是渔者苏莲呀,你可当真是伤了奴家的心,奴家在这处等了你千年,结果呢,你就这般对待奴家。”
      她的声音娇软,但不知怎地,落入耳中后却让双耳一阵刺痛,痛楚不停息地涌现。

      白衿何若有所感地抬手摸了下耳侧。
      他垂眼看指腹,只见,手指上依然沾染了斑斑血迹,那是从他耳朵中流出来的。
      那血是乌黑色的,似是有腐蚀性,白衿何沾血的指腹不过数秒间便开始徐徐冒起白烟,隐隐露出了指骨的凄白色。

      而就在此刻。

      苏莲所站立的舟船之上骤然升起一团黑雾,黑雾渐渐聚在一起,化形。成千上万只泣尸鸟便在此刻从黑雾中冲撞而出,飞落在白衿何身旁那具尸首之上,疯癫地啃食,最后,连些许白骨都未曾留下。
      白衿何此刻唤出蛊虫,以血为令,围在自己周身。
      但那泣血鸟没了尸首可吃,便红着眼如同真在泣血一般拍打着翅膀,直直地朝着白衿何那被腐蚀了的手指冲来。

      蛊虫围阵,杀泣血鸟于须臾之间。
      但蛊虫数量有限,泣血鸟却是生生不息,难以杀尽。

      耳边,还有那苏莲的嗔怪。

      “俏公子,你昔日还说要做我夫君,伴着奴家一生,怎得如今却在心里有了别的美娘子。”

      “你当真是伤了奴家的心啊。”

      “你伤了奴家的心!!!”

      苏莲悲嚎道。

      白衿何跃起,躲避那泣血鸟,俯瞰苏莲眼中如同化为实质一般的哀怨,他琢磨了下,应当是个被情郎负了的鱼女再此处生怨。
      或许……..这鱼女是一时悲愤后便溺死在了这清湖之中?
      白衿何瞧着眼前越来越难缠的泣血鸟,渐渐没了耐性,便干脆拧着眉头唤了火蛊,瞬间尽数烧死在了眼前毫厘处。
      但此刻唤火蛊,显然是逆水行舟,火蛊生火后便跌落在了清湖之中,甚至未能反抗,便被溺死。
      这火蛊极难驭,让白衿何一阵心疼,他的牙关都咬得紧了两分。他本来驭这蛊是打算留着以后来对付那杀他的反派,但谁知此刻就消耗了大半。

      白衿何难免不虞,只能想着日后早些寻虫,再驭些火蛊。

      但此刻。白衿何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脸上的笑也没了几分。他缓缓抬眼看苏莲,说道:“你真是让人恨。”
      苏莲愣了数秒,便委屈地含泪问道:“就因为奴家埋冤你心中有了别人吗,你现在就开始恨上奴家了吗。”
      白衿何不欲和她多说废话,便直接问道:“你要做甚。”
      苏莲扯着绢帕一角,轻轻地擦拭了下眼尾将落未落的泪,柔声说道:“奴家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
      白衿何扯扯唇,呵笑一声,脚下一踩,便从空中落到了苏莲的舟船之上,他站立在苏莲的身后,轻声说道:“骗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苏莲还未来得及转身去恼他,他便直接伸手拂过苏莲的肩膀,与此同时,一只纯黑色的小蛊虫便停留在那上面,瞬间没了踪影。
      下一刻,苏莲瞬间尖叫着湮灭成灰。

      “你个负心人!!!!!”

      白衿何盯着那还未散去的灰尘半晌,陡然间,他心头一跳,连连后退两步。
      转踵间,舟船幻化成了巨兽的嘴,失重感瞬间席卷而来。
      白衿何早有防备,料到会突生异象,毕竟他在现代那些年头也是看了不少小说,自然懂得套路,但他还未来得及挣脱,便感觉到自己全身早已僵硬,没了力气,他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巨兽之口,毫无抵抗之力,视野之中的光亮也逐渐消失,他彻底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去。

      ……..

      良逐鹘站在舟上,他转眸看去,便见白衿何已经变了副模样。

      红嫁衣,美盖头。

      他看不见白衿何的脸。

      但他闭上眼睛,能感受到他周身存在魂魄,且距离极近。
      若非白衿何,便应当是这幻境中人,幻境之中,可造假,可虚化,但绝不会凭空造出来的活生生的魂魄,这世上哪怕是再绝世之人也莫能为此。

      良逐鹘唤他姓名:“白衿何。”

      无人应答。

      良逐鹘抬手去触摸白衿何,他本以为会触碰着什么隔膜屏障,但他却毫不费力地便摸到了那盖头上的金线纹路,他摩挲了下。

      金线鳞光,大喜之期。

      良逐鹘收回手,拧了拧眉头,又唤了一声道:“白衿何。”

      无人应答。

      这下,良逐鹘彻底察觉了这幻境的不对劲之处。

      罟山清湖上,红衣美娇娘。

      这分明便是……..欢尽离曾道的恶鬼堂奇闻。

      不过,欢尽离的原话是——

      “鬼山清水旁,新妻痴怨郎。”

      欢尽离绝非什么喜将流言奇闻挂在嘴边之辈,但良逐鹘初入破缠观之时,欢尽离教他的第一课便是这个恶鬼堂的奇闻。

      因着,欢尽离叮嘱他谨记,鬼魂许诺于人若不为,轻则那人生怨而以命咒鬼,重则那人献魂以囚鬼魄。
      鬼诺即为无形咒,束缚双方,无一方可轻易违背。

      良逐鹘再次觑了白衿何两秒,果断地跃起用掌猛抓紧他的脖颈。
      良逐鹘的手不断收紧,感受着手中脖颈的温度渐渐变凉,方才松了力气。转而伸手掀开红盖头。
      里面的脸仍是白衿何,不过极尽苍白,那是死尸的颜色。

      良逐鹘的眸底暗了暗,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要么,便是那白衿何阴险狡诈,早早便用另一具替身代替他进了幻境,准备趁机动手,搅乱三堂之序;要么,便是这幻境的主人早已精通幻术,独创虚中生魂的能力。
      良逐鹘下意识地否定后一个猜测。
      那么,就只能是前一个……..

      “……..白衿何,无耻小人。”良逐鹘声音平淡,眼眸紧盯天边泛白处,低声说道。

      须臾间。
      良逐鹘眼前的幻境一再变化,最终,他离开了幻境,回到了罟山脚下,垂眼便是森森白骨,不过此刻,那白骨中多了一具。
      上山前,他数过,不多不少,刚好九十九具白骨。
      但如今,是一百具。

      且那多出的一具白骨的骨长骨宽与白衿何的体型格外相像。
      良逐鹘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具白骨,毫不犹豫地踩上去。

      “啪”得一声,白骨成灰。

      “阴险之辈应当早死。”良逐鹘冷飕飕地说道。
      而后,良逐鹘转身离去,从未回过头。

      但片刻。
      他又折返,放火烧了那骨灰。

      这下,寸草不生的荒芜土壤彻底成了黑焦。

      “还令那替身佯装为人间新妻,恶劣。”良逐鹘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黑暗如同一座无法挣脱的牢笼,不起眼的一隅都充斥着窒息的味道。
      昏迷晕厥,白衿何像是沉入了由蒙汗药混制而成的深池之中,他似是有着一丝随时会断掉的意识,又似是早已在头脑迷蒙之中死去。

      “白衿何。”

      忽地有人将他从池中捞起。

      白衿何浑身湿漉漉地大口喘着气,他想要醒来,想要睁开眼,但他的眼皮紧紧地阖着,无视他的一切诉求。
      无力感就在此刻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白衿何。”

      又有人在叫他。

      这声音似是熟悉又陌生。

      白衿何紧咬牙关,脖颈之上青筋暴起,他的眉心皱到了一起,身子在下意识地颤抖。

      白蛊虫从袖中飞出,缓缓地落在了白衿何的眉心之上。

      倏地。
      白衿何惊坐起,他的眼底通红一片,不知今夕何夕。

      是梦,是幻,还是今朝之实。

      白衿何的眼紧盯着眼前的红围帘,他侧眸看去,才惊觉,他正窝于喜床之上,喘息与喜房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心生无端的恐惧。
      白衿何抬手摸了额角的涔涔冷汗,但下一刻,他便摸着了个莫名的东西,这触感……..

      白衿何猛地抬眼看房顶。

      只见,房顶正对着他那处赫然是一片破旧的铜镜。
      铜镜之中映照着他的脸。
      而他的头上,正是……..绣着鸳鸯的红盖头。

      此时此瞬,白衿何方才惊觉他视野之中多了层薄薄的、不易被发现的红色。
      那红色便是红盖头上的红色绣纱。

      白衿何盯着那铜镜半晌,陡然伸手将那红盖头扯下,挥手甩扔到地上。

      红盖头落地的一瞬,凉风侵袭。
      一阵风狂卷而过,撕裂了那红盖头,同时肆意凛虐白衿何的脸庞。
      他的脸上红了一片,被风吹得生疼。

      “夫君,你为何要躲我。”

      苏莲娇声含羞过来已然斑驳的门,她缓缓抬眼,眸底有着柔情眷恋,似是刚刚成亲的恩爱新人。
      但苏莲身上却穿着属于新郎官的衣裳,且头戴官帽,显得有两分不伦不类。
      她踏进了房间,风便将门吹阖上。

      苏莲瞧着地面上已经成了碎片的红盖头,拧着眉头,轻声嗔怪道:“这邪风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怎么能就这样毁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夫君,你也莫怪,等着一会儿啊,我们歇息在床榻上,盖上暖被,这风便没法作祟了,它总舍不得打搅我们这对有情人的洞房时刻吧。”
      她捂唇轻笑两声。

      “有情人?”白衿何眸子微动,不知想到什么,他哼笑一声,单手撑着床沿,想跳到地上去,但就在此刻,他手上一软,难以用力。
      白衿何眸中微暗、但不过数秒,面上便无了端倪,他笑道:“苏莲,谁同你是有情人?”
      苏莲脸上一沉,千娇百媚不在,显得狰狞扭曲,她哀怨道:“夫君,你是要抛弃我吗,要否定我们之间的种种伉俪情深吗,你当真是无情人。”

      白衿何笑笑,说道:“苏莲,怪夫君我记性差,我忘了我们之间的种种。”
      苏莲当即便咬紧牙关,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在不断变幻延长,隐隐有变为野兽爪之势。

      白衿何脸上仍是云淡风轻,嘴角弧度依旧,他轻声说道:“苏莲,我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我现在只记得你叫苏莲了。”
      白衿何垂眼,眉心敛着,显得无奈。
      见此,苏莲的面色缓和下来,双手也恢复正常,她深吸口气,脸上重新漾起柔情似水的笑。
      “夫君,原来是我错怪你了。”她娇声道。

      苏莲缓缓走近,身上的香味也渐渐逼近。那是莲花香,清淡得很。

      她的手轻轻地搭到白衿何的右肩上,脸也缓缓凑近,她眨眨眼,说道:“夫君,你名唤刘楚郎,你我二人青梅竹马,我伴你十余年,在你十七岁那年,你出了罟山区,去了那京都做商贩,我只待你有所成就后归来娶我回家,你也亲口允诺,你此生只要我这一良妻。”
      顿了顿,苏莲又说道:“夫君,如今,我可算等到你了。”

      白衿何暗地里稍微活动了下手掌。

      果不其然。
      力气恢复了。

      只要稳住苏莲、这一切都不成问题。

      这苏莲怕是这幻境的阵中怨。

      白衿何敛眸。

      良妻。

      奴家。

      苏莲期盼着做那刘楚郎的良妻,最初却又以奴家自称。

      矛盾。

      太过矛盾。

      白衿何无言两秒,陡然,他像是猜想到什么一般,翕动嘴唇,说道:“苏莲,在京都的生活并不好过,商贩地位低下,况且那时我方才刚刚起步,他们都欺辱我,多亏有你,我的生活才没有那么艰难,得以填饱肚子。”
      苏莲笑道:“夫君,你过得好,我便过得好。”

      闻言,白衿何便知晓这苏莲怨从何来了。

      白衿何侧眸说道:“苏莲,但你如今已经配不上我,你的身体如此肮脏,却自认高尚,况且,我在京都已得良妻。”

      话音刚落。
      苏莲瞬间厉声喊道:“夫君,你当真要负我!!!”

      白衿何一跃而起,瞬间到了门前。
      但门窗紧闭。

      白衿何转眸看向苏莲。

      或许……..应当找到那刘楚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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