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灰》闻人落歌

119、第 119 章

　　一百一十九

　　罗景明从来不知道，蒋正峰居然有如此身手。

　　虽然当时那宅院已然被大火焚烧许久，不似寻常宅院般结实。但蒋正峰一掌便将半个宅院夷为废墟，这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的事。

　　罗景明虽然没有长居陵阳，与蒋正峰其人也没有过太多交集。但蒋正峰身为陵阳太守，他的父亲兄弟与蒋正峰日常总有来往，可是从也没听他们提起过这种事。

　　然而更令他感觉奇怪的是，段玉书显然是早就知道蒋正峰身手不凡。

　　当他对段玉书说起是蒋正峰一掌便将他们救出之时，段玉书并没有对蒋正峰所展现出来的武功有任何疑问。

　　罗景明不知道，段玉书早就亲自领教过蒋正峰的身手。

　　当初在陵阳时，段玉书曾受蒋月岚所托，去太守府偷那本画着飞鹰图腾的小册子。

　　当时蒋月岚以寻找韩洌为理由，将太守府中的侍卫全部调走。

　　段玉书先是潜入了太守府的案卷室，遍寻不着之后又去了蒋正峰的卧房。

　　当时他走进房中，便看到蒋正峰的衣服正搭在床边的屏风之上。于是他双眼看着在床上熟睡的蒋正峰，同时伸手在搭在一旁的衣服中摸索，寻找着那本小册子的踪迹。

　　结果那本小册子也不在那些衣服里。

　　他缓缓退开，想再看看这房中有没有其他可能用来藏那本小册子的地方。谁知他的眼神刚刚从正在床上熟睡的蒋正峰身上移开，雪亮的剑锋便横在了他的颈边。

　　“你若再动分毫，便留不住你这条命了。”

　　说话的人正是上一刻还在床上“熟睡”的陵阳太守蒋正峰。

　　段玉书的眼神只移开了一瞬，这剑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颈边。其速度之快，声音之轻，他根本前所未见。

　　仅仅这一招，他就已经明白如今的自己根本不是蒋正峰的对手。

　　可蒋正峰并还没有要了他的性命，而是撕掉了他的袖子，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上有没有飞鹰刺青。

　　之后蒋正峰的表现让段玉书完全看不明白。

　　蒋正峰立刻喊人，给了段玉书从剑下逃走的机会。而后在二人周旋的期间，蒋正峰弄乱床铺，让段玉书看见了藏在枕下的飞鹰册子。

　　最后，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枚铜钱将蒋正峰击昏，段玉书因此才能全身而退。

　　与众人会合之后，薛怜心问起过程是否顺利，他也没时间细说这一系列的经过，只是仍然认为蒋正峰的武功深不可测。

　　就凭蒋正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横在自己脖颈间的那一剑。

　　当时他从蒋正峰身上所感知到的压迫感极高，与蒋正峰之后的反应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

　　段玉书不知道蒋正峰的真面目到底是这二者之间的哪一个，但是如果让他选择，他选择相信真正的蒋正峰是最初一剑便让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的那一个。

　　如今听罗景明说蒋正峰一掌便将半个燃烧的宅院夷为废墟，段玉书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蒋正峰的武功，果然如他所料的一般深不可测。

　　那么当日他得以侥幸逃脱之事，以及他拿到的那本飞鹰册子，只怕里面都大有文章。

　　不过此时段玉书更想知道的是，蒋正峰到底什么时候来了京城，又是如何找到他们的行踪？

　　蒋正峰与千仞卫的关系尚不清楚，他的背后又是否还有其他人……

　　思及此处，段玉书顾不得罗景明的阻拦，披了件中衣就出了门。

　　院中的景象比段玉书预想中要和平得多。

　　蒋正峰与孟辰安对坐在院中的桌旁，桌上放着两杯茶，还有一个竹篾编成的浅篮。

　　孟辰安依旧穿着那一身简朴的灰色长衫，衣裳边缘都因为洗得次数太多而泛白。那长衫包裹下的清瘦身形，不知为何会让人想到崖边的孤松。

　　桌上的浅篮里面装了些针线和布料，孟辰安正熟练地穿针引线缝着一件衣裳。微曦的晨光在他手中的丝线上流淌，像是缝衣针凭空游走划出的银光。

　　“玉书，你怎么出来了？”孟辰安看到段玉书过来，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

　　段玉书径直来到蒋正峰身边，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听闻昨夜是蒋大人出手救了我，多谢蒋大人救命之恩。”

　　“救人性命乃人之常情，段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蒋正峰轻描淡写地说着，却并没有看向段玉书。

　　“玉书你来得正好，试试这件衣服。”

　　孟辰安将手中的线剪断，起身拿着怀中刚刚缝好的衣服抖了抖。

　　那是一件靛青色的圆领袍，领口缀了一颗雕刻着团龙纹样的玉扣。

　　段玉书走到孟辰安身边，孟辰安将衣服披在段玉书身上，顾着他受伤的右肩帮他穿上衣袖。

　　“下次可千万不许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孟辰安为段玉书系着领口那颗团龙纹样的玉扣，在他的耳边悄声说着。

　　段玉书知道孟辰安不方便在蒋正峰面前暴露身份，只默默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孟辰安说的话。

　　“这衣服原是准备过两日再送给你，眼下你之前的衣裳不能穿了，倒是让它提前用上了。”

　　孟辰安说着又拿了根宫绦绑在段玉书的腰间，又在上面系了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龙纹玉佩。

　　是段玉书的龙纹玉佩。

　　“这玉佩跟你之前被烧坏的旧衣服混在一起，差点就被扔掉了，你以后可要好好保管。”孟辰安看似不经意地叮嘱着。

　　“多谢孟先生。”段玉书说着又看向蒋正峰，“玉书有伤在身，便不多打扰二位了。”

　　段玉书对蒋正峰和孟辰安各行了一礼，见二人点头示意后，他便转身离开。

　　蒋正峰和孟辰安没有看到，段玉书在转身的那一刻变了脸色。

　　段玉书不动声色地回了房，只是在路过薛怜心门前时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韩洌。

　　只这一眼，韩洌就知道段玉书有事找他。

　　而且从段玉书的眼神看来，此事必定事关重大。

　　韩洌眼见蒋正峰和孟辰安没有离开之意，又想着屋里有阿碧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于是悄悄去找段玉书。

　　韩洌推开段玉书的房门之时，就见到段玉书正坐在屋中的桌旁，手中拿着那枚龙纹玉佩。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仔细将房门关好，之后才来到了段玉书的身边。

　　“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段玉书放下玉佩，看着韩洌问道。

　　其实韩洌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回答段玉书的问题。

　　因为昨夜发生的一切有太多他没有解开的谜团。

　　当时他原本是在清理覆盖在宅院上面的那张看不见的大网，那张大网由许多坚韧的丝线连缀而成，每条丝线的末端都被固定在宅院围墙顶部的凸起之上。

　　韩洌的短剑无法割开那些大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改为去破坏固定着那些丝线末端的凸起上。

　　那些凸起细看其实是一个个隐藏在瓦片之间的钩子，只是那钩子却并不是常见的铁钩，而是用比铁脆弱得多的木头制成。

　　韩洌心下虽然觉得不对，但是情况紧急，他也没有时间再去细想其他的事情，只想着尽快救出火海中的三人。

　　他几下劈断了一个钩子，成功将覆盖住其他人逃生之路的大网撕开一个缺口。但是他看这缺口还不够大，于是又劈断了第二个钩子。

　　这次他终于为其他人打开了足够大的缺口，但是变故也因此而始。

　　“快上来！”

　　韩洌话音未落，便看到薛怜心身后的“墙壁”突然打开。同一时刻，薛怜心及时将段玉书推开，她自己却跌入其中。

　　鞭长莫及的韩洌救不到薛怜心，但他却清楚地看见。一个黑影突然窜入着火的庭院之中。

　　那黑影目标明确地掠过段玉书身边，将段玉书推入那突然打开的“墙壁”之中。随即那个黑影又裹挟着热浪与劲风从韩洌面前掠过，继而在黑夜里消失无踪。

　　韩洌顾不上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影，大火中已再无薛怜心与段玉书的踪迹，只有阿碧一人固执地试图打开那将两人吞噬的墙壁，甚至顾不上身后射来的箭矢。

　　没有丝毫犹豫，韩洌纵身跳入火场之中。他将手中的短剑抛给了阿碧，自己拿起地上的黑伞，将那些着火的箭矢挡下。

　　韩洌试图跟阿碧说话，但是阿碧当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是不断重复着呼喊一个名字。

　　不是“怜心”。

　　而是“姐姐”。

　　可是阿碧喊的不应该是“小姐”吗？

　　就在韩洌心感疑惑之时，突然另有一声“怜心”从火场之外传来。

　　虽然隔着大火看不太清说话之人的模样，但是凭借声音，他第一时间就认出说话的人是谁。

　　蒋月岚。

　　他永远不会听错她的声音。

　　之后他又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

　　不让蒋月岚冲进火场的罗景明。

　　调动潜火军灭火的林明煦。

　　最后，便是那个如同神明一般降落在火场中央的人。

　　蒋正峰。

　　蒋正峰只出了一掌，便将半个燃烧的宅院夷为废墟。

　　之后林明煦调动的潜火军前来灭火，并将所有人送了回来。

　　“当时碰过我的人都有谁？”

　　韩洌虽然不知道段玉书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他还是稍作回忆后给出了答案。

　　“当时把你从废墟中抱出来的人是蒋大人，之后一直待在你身边的人是罗景明。”

　　听了韩洌的回答，段玉书摩挲着桌上的玉佩，眉头紧皱。

　　韩洌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是根据段玉书的动作，他也猜得出问题的关键就在段玉书手中的玉佩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身边有九王爷的人，就在这场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