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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矫情 ...

  •   流年拖着被污水侵湿的沉重长裙,眼里泛起倔强的泪花,咬着牙,驱动酸疼的腿脚,凭感觉,选了一个离家远点的巷道,继续往前走去。

      黑色的马丁鞋表面被布上一层油渍,这里是旧城区改建,因为历史遗留的问题,小道大道错中杂乱,一个不留神,就会迷路。

      在拐到一个阴暗尽头透着光的巷道时,她本能地向前面走去,可下一秒,一个没注意脚下,她一脚踩进恶臭的水坑里,鞋里的袜子瞬间被打湿,沉重几分的同时,还附带污水的粘稠、滑腻,同时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一瞬间,她再也控制不住,积蓄在内心许久的恐惧瞬间攫取住她,她害怕的“啊”了一声,无头苍蝇般,向光源跌撞去。

      白嫩的肌肤磨蹭着肮脏的墙皮,传来火灼烧的炽热痛感,这更使得她恐慌,在又一个没注意,她撞到一根嵌在外壁面的铜锈水管,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哼,脑袋伴随疼痛和强烈的眩晕,她摔倒在地上。

      脸上尽是那恶臭的污泥,“妈妈……”流年终于落下那倔强的泪水,无助的渴求着妈妈,“妳为什么没来找我?”她用力爬起,蜷缩在墙角。

      记忆里,母亲总是会在她任性时想办法接近她、抱住她、求得她的原谅,她也总会原谅母亲,并在那温暖的怀抱里睡去。

      “妈妈,妳在哪里……”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叔叔……”她愧疚的道起歉,“我不应该这样的……”她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尽管她每一次所谓的离家出走都是那么可笑、滑稽、任性……虚无缥缈地寻找那不存在物和人……走到累厥,被保镖送回,在松软的大床上醒来,面对母亲去世的事实,每一年都该是如此。可今年,她不知怎的,真的很想、很想要见到妈妈,所以摆脱了身后的保镖,结果迷路了……“爸爸,我好像要死了……”

      “死了应该就能见到妈妈了吧?”她幼稚的想的同时不免带着向往的期许。她在黑暗的巷道里啜泣、啜泣……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什么,啜泣声不再有,细长的眼睫一起一浮,小声问:“妈妈,妳是在那吗?”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是疯了,在骗自己,索性闭上眼,什么都不管了。

      “喂……”一个声音在她疲惫意识弥留的最后传进,她知道了她没感觉错,这一瞬间积蓄的恐惧有了宣泄口,就在她试图回复这个声音时,她余光好像看到母亲,猛地愣住,再也不能思考地向母亲走去。

      木棉落着泪水,昏暗的巷子里看不到她的神情。

      ……

      ……

      流年感觉自己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里,嗅着那好闻的体香,惬意、安详、宁静,她想永远待在这里,于是她忐忑说:“妈妈……”带上了几分唯心的撒娇,“我想永远和妳在这里,可以吗?”

      眼前母亲慈爱的面容好像遮了层白雾,又清晰又模糊,连带声音都多了几分缥缈,但好在母亲的话语还是能听清的,更好的是回复的话也不是拒绝的,而是略带打趣地说:“那妳留在这里,爸爸怎么办?会很孤单的,而且也会伤心的。”

      流年愣住,脑袋突然感觉好重,乃至于严重阻碍了她思维,让她根本推动不了思考的齿轮。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过了一顺,母亲的笑声响起,说:“想不出的话,那年年先回去和爸爸商量一下吧。”

      “等等!我不要!”流年下意识开口拒绝,但母亲却离她越来越远,她伸手想去抓,可身体好像被她遗忘在现实里,根本不受她控制。她只能流着泪,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或是母亲离她而去。

      “不要……妈妈……不要离开我!妈妈……”流年从梦中惊醒,却久久未能回神。

      睡着的整头被混杂着鼻涕、泪水打湿一大片,其中还有淡淡薰衣草香的洗衣粉刺鼻味道。

      房间门在这时被打开一道门隙,几缕黑色的发丝撞了进来。

      木棉端着托盘;上面有水和面包;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空流泪无神的流年,一愣,一股难以解释的桀骜复杂情绪在胃里流窜。她张了张嘴,尽量表现友好的干笑了下,放下东西,小声说:“我这里暂时只有水和面包,妳要不要吃点?”

      不料这话像是触动到了流年,她突然激动起来,从床上猛地起身,揪木棉的衣服,红着眼睛怒视她说:“都怪妳、都怪妳!关妳什么事?我本来都见到妈妈了……”说到这她又变得无理取闹的哭喊起来,不断扯木棉的衣服,痛得她不断哀求,“好疼……不关我事,如果妳想离开门就在楼下,算我求妳了,放过我好吗?”木棉悲戚地哀求,“这、这件是我新买的衣服,我连警都没报……”她试着按住她的手,解释她的想法,希望她不要这样,她很难受。

      流年被按住手后,挣扎的动作更加强烈,像是不愿母亲的梦里醒来,语无伦次地不断说:“都是妳!都是妳!我本来都见到妈妈了,这关妳什么事?”她仰头呼喊起来,“妈妈……妈妈!妳在哪?”

      木棉听着她有关母亲的呼喊愈发难受,这两个字在她即将步入新生活家门的瞬间响起,如同命运戏弄她的证明,这使得她恐慌地想:“是命运吗?”

      心脏好似被一柄刻着“过往”的钢刀不断刺着,木棉面对流年的蛮缠也疼得无力反抗……她流起泪,突然爆发出不知哪来的力气流年按倒在床上,恳求道:“求妳了,不要这么对我,我已经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不想再知道这些,那里也……找不到妳的妈妈!”她似是对流年说,又似是对某种看不见的事物说。

      被压在身下的流年还在动,“呜呜呜!滚开啊!我要回去、回去找妈妈,妈妈她就在那里,妈妈她没有死啊!”

      木棉猛地愣住,手放了松,让身下的人反扑将她按倒。

      “呜呜呜!妈妈……”流年揪着木棉衣领,不断牵扯,弄得脑袋也不断在床上敲,“对不起、对不起……我果然做不到……”木棉失住了神,不断自语,分不清是在向谁道歉,只是痛苦地用力推开她,迅速起身跳下床往房门跑去,结果流年紧追不放,好像她真的夺走了她的母亲一样。

      在木棉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被身后的流年一把搂住腰,像风摇麦子一样不断摇着她,“求妳放过我吧!”木棉哀嚎出声,用力将她搂在腰间的手扣开,再把她往后一推,使得本就不稳的身形摔倒在地。

      流年吃疼地叫了起来,“哇呜呜呜呜!求妳了妈妈,不要走……”

      木棉离去的动作一滞,心头涌出哀怜,转身支吾着说:“没、没事的,忍一下就好了!不管再痛苦,都是短暂的……”

      可流年是完全失了控,见到木棉没走,挣扎着起身,又要向她扑去,木棉见状,吓得立马窜出门、关上,紧接着房门响起一声熟悉的闷响。

      木棉逃离了那里,颤抖着找到手机一边道歉一边拨打了“110”。现在的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

      流年陷入了情绪怪圈里,失去了最基本的辨别能力,此刻就连是路过的狗都能被她责骂两句。

      ……

      报完警,木棉疲惫地蜷缩成一团,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要让她遇到这种事?为什么命运又要在她即将步入新生活的时候给她一个意外?为什么她的父母要死?……种种惘然攫取住她,让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撕裂成两半,最终还是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那是一个焦急、苍老的声音,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关心和询问。

      “你、你是她的父亲?”木棉警惕,她忽然想挂断电话,把人留在这里,起码她不会让人离家出走……

      “是的,小姐,我很抱歉,我的保镖把她跟丢了。”

      “为什么?你伤害她了?”她的语气成了质问。

      “……是的,我伤害她了,我很抱歉。”

      一瞬间,木棉明白了什么,明白了她还是有人爱她的……她无力说:“您来吧,她现在很需要您。”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不担心对方不会知道地址,因为……这是个富家小姐。

      大概又过了那么十几分钟,玄关传来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木棉难掩疲惫地从沙发起身,打着赤脚往玄关走去。但走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客厅,从那堆买的东西里拿出一柄钢刀,拆封后放在裤子后袋里,拉下被扯得松散的t恤,将整个刀型遮住。

      大门并没有装灯,故而猫眼也没什么用。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在见到一张比他声音更加苍老、疲惫,布满皱纹的脸时,木棉愣住,她更加确信她是有人爱的,并非是逃跑。只是思恋作祟。

      “小姐妳好,请问我的女儿怎么样了?”他单刀直入。

      “她没事……”木棉感到难受,生出一股怨恨,这个女孩明明有个这么爱她的父亲,却还是不懂珍惜,“矫情!”她暗骂一句,随后彻底打开门,看清了这位父亲的容貌——他的身躯高大,穿着一件凌乱到不得体的西装,眼型有些说不出的锐利,可却丝毫没让人感到压力,反而在得到女儿没事的话时,安心地松下挺直脊梁,流露出那掩埋的虚弱。

      “岁月究竟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和经历,才能让他如此的……无力。”木棉这样想的同时还注意到他身旁还有一名管家服装、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不同他脸上的焦急、愧疚,眼神好似在盯一位犯人一样,不断审视她;这份审视的背后还是爱;并且他的身后好像还隐隐站着保镖,这也让木棉毫不怀疑,只要她做出什么不合理的动作,他立马就会冲进来,看出了这些,木棉心里更加难受了,皱起眉,对流年也愈发怨恨,“真是矫情!”她又暗骂一句,保持最后的警惕,只让男人上来。

      男人点点头,表示没问题,甚至对她感到赞赏,可身旁类似管家的人却要说些什么,但被男人制止。

      木棉紧锁好门将男人带上楼,在打开门的瞬间,流年那蜷缩成一团,留着泪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男人焦急地跑上前,连忙抱起,询问有没有事。

      木棉被这副场景刺到,深深地看了眼被抱着的流年,闷闷说:“她状态不太好,一醒来就要找妈妈,还怪我……我跑了出来,但她自己撞门上了。还有她的衣服是我给换的,都脏了,很臭……”

      由于太久没和人交流,这使得她每一次说话都要思考组织起语言,并生涩的解释起来。

      男人抱着流年不断安抚着,看起来并没有心思注意这边,木棉又被刺到,嫌恶说:“我觉得您可以先把她带回去。”

      “哇呜呜呜呜……爸爸、爸爸,妈妈她死了……”流年突然哭了出来,看来是父亲的怀抱起了作用。木棉害怕,只好退了出去,转而回到楼下,打开门,对那个像管家一样的人,说:“他们……在楼上。”

      “是的、是的,我听到了小姐。谢谢妳,也请妳原谅我一开始的警惕。”管家感激地说。

      “滚啊!把她带回去啊!该死的……”木棉在心里怒吼,嘴角抽了抽,语气僵硬说:“您们多关心她就好。”

      管家愣了愣,气氛也安静了一瞬,随后他笑了笑,说:“小姐我想请问妳一下,妳是在哪发现大小姐的?”

      木棉不耐烦地挠头,“这出去左转,一直走,就在那条巷子里。”

      “好的,谢谢。”

      见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木棉烦躁转身回到客厅,把刀随手一丢,就躺在那已经被自己标记的沙发上,闭上眼,尽量不去想那些。

      楼上的女孩仍旧在哭泣,过了许久才停歇。木棉睁开眼,却没起身。她知道是时候送客关门,远离这地狱了……可还差一点,他们还没下来,再等等、再等等,她对自己安慰说。等到他们到玄关的位置,木棉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快步走到玄关:女孩已经睡去,正安详的趴在父亲背上,父亲的样子看起来也很疲惫,他轻声说:“我们先走了,真的不好意思,麻烦妳了。”

      木棉挪开视线并死死钉在地板上,“嗯……”

      “对了,小姐,发现我女儿时,妳还有没有看到一条项链?”

      “没有。”

      “老爷,小姐脖子上有一条红印,应该是走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扯到掉的。发现小姐的地方就在这出门的街角巷子,您和小姐先回去,我来处理就行。”

      男人点点头,最后感激地向木棉欠了欠身子,“十分感谢。”

      “报偿会在明天送到,小姐麻烦妳了。”管家说完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离去,这座新买的房子只剩下木棉一个人,她才抬头看着玄关大门、看着他们离去的门,说:“你连我卡号都没有,是想再来一次吗?”

      锁上门后,木棉有些说不清的寂寥,再度躺在沙发上,经历这么一事,她很疲惫,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又看到那只粘腻的大章鱼,牠被冲上海岸,原本八只强壮有力的触手被什么东西咬的只剩下五只。牠十分虚弱,如同一位瘸拐老人,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躺倒在那椰子树的树荫下,用那两粒黑豆的眼睛,沉默注视她……

      深夜。木棉从梦中惊醒,她浑身粘腻,汗水止不住地从她毛孔渗出,她呼吸急促,如同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大口大口攫取新鲜的口气。

      “砰砰、砰砰……”心脏在剧烈跳动着,木棉空妄地捂着,久久没有反应,如同一尊雕塑……这时她忽然有了反应,浅褐色的眸看向玄关,看向大门,落下泪水,无声说:“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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