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骨灰扬了吗？》河深

73、第七十三章

　　姜芷轻轻点头，也不说别的，只道，“还有一事，需要劳烦隋大人费心。”

　　隋容垂首，“旦凭娘娘吩咐。”

　　“皇子璟已经四岁了，到了开蒙授课的时候，大人觉得朝中，谁可担此重任？”

　　隋容站在那里，圣上对皇后一片情深，到了几乎不愿纳妃的地步，皇子璟既嫡且长，几乎可以说是不会再更改的储君人选，今日为皇子璟讲授学业，来日那是不能说的富贵过人。隋容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但他却不敢自居博学，此事于私那是满门荣耀富贵荣华，可于公，皇后这一问，关乎来日太子品德进而关乎国运百姓，他不能信口开河。

　　隋容想了想，道，“翰林院编修林大人，人品贵重，才学过人。皇后娘娘可以考量一二。”

　　姜芷想了想，朝中似乎确实有这一号人，但此人好像太过古板，姜芷心中并不是特别属意。

　　隋容见姜芷沉默，随即又道，“若说皇子教导，其实圣上早就物色过人选。”

　　姜芷不禁诧异，“本宫不曾听闻过，大人可知圣上属意谁人？”

　　隋容道，“圣上说，天下才学，取之不尽，不应该让皇子只秉一人之道，圣上似乎想寻多位学士一起教导皇子功课。”

　　姜芷闻言，便也不再纠结，只道，“那本宫寻圣上去，大人早点歇息去吧。”

　　隋容恭敬告退，姜芷不多时便来到御书房。彼时温行正在写字，他的字遒劲有力，运笔也行云流水，姜芷曾经在王府时，时常为他研墨，今日再见温行写字，她也忽然来了兴致，上前如从前一般为温行研起墨来，温行本来打算让她歇着，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便可，可不知想起来什么，便又闭了口，只是含笑看了姜芷一眼，便又继续写了起来。

　　等到温行停笔，自有内侍宫娥上前去收拾干净，温行携了姜芷的手，问道，“皇后可有什么事，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姜芷看着桌案上已经凉掉的莲子粥，轻轻摇头，道，“就是想来问一下圣上，璟儿最近总嚷着要念书，妾自以为读过几年书，多多少少也教过璟儿一些，可如今他渐渐长大了，是时候为他寻一位才德兼备的授业之师了。”

　　温行顺着姜芷目光看过去，桌案边上一只青花瓷碗，她总喜欢做一些清淡可口的汤粥小菜过来，方才只顾着写字，此刻怕是早已凉透，但是此刻两人之间难得的几分温馨，好似回到旧日时候，温行心中熨帖，便不忍辜负姜芷一片心意。

　　温行伸出手，将那小碗覆在手掌之下，轻轻挪了过来。掀开盖子，里面是晶莹软香的莲子糯米，总共也就够他一大口。温行拿起旁边的汤匙，略微吃了一口，评价道，“好吃。”

　　姜芷看到了，只淡淡道，“圣上饿了传御膳房便是。这东西热的可以吃，凉了伤胃。”

　　温行忍不住又吃了一口，道，“虽然东西凉了，但是朕吃在嘴里咽入腹中，倒是难得的温暖舒服。”

　　他意有所指，姜芷却不接话，只道，“方才碰到隋容随大人，他说翰林院编修林大人，为人正直才富五车，倒是可以担此大任。”

　　温行眼中的笑意淡了淡，随即道，“林论为人正直才学过人，但是他太刚愎自用，璟儿年少，许多事情他还不明白，跟着这样的人，怕他来日不知变通。璟儿是我的皇儿，他的学业我有心教导，只是朝政繁忙，总有不暇，这几日我仔细挑选一下，来日再请阿芷过目，阿芷觉得如何？”

　　“旦凭圣上做主。”姜芷最近很少和温行争执，他们越来越像一对寻常夫妻，许多事情，他们都变得不那么固执，能商量着来的，也就不会一言决断。

　　后来的几日里，果然温行从朝中点了几位饱学之士，让他们轮番给温璟授课。这一日温行将温璟召进了御书房。

　　小小的孩童，端正的在椅子上坐着，眉眼之间隐约可见一点局促之色，虽然已经在极力压制，但是毕竟年幼，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到真相。

　　温行沉默地处理完手中最后一张条陈，喝了口茶，道，“最近学了什么？可有哪位夫子比较让你中意？”

　　温璟很敬畏自己的父皇，闻言，便蹬着小腿要下地，按照礼节规规矩矩的给温行磕了头，然后恭敬回答，“回父皇的话，儿臣学完了《三字经》。”

　　小小的人儿，说话发音还奶声奶气，温行看着他，心中忽然柔软起来。他自桌案后走出，上前来，将温璟抱了起来，道，“感觉怎么样，难吗？”

　　温璟看着父皇，面色摆的很是郑重，道，“学习之事，没有难易。只有儿臣有没有下够力气。”

　　“哦？这是谁告诉你的？”温行笑着问。

　　“母后。母后说世上之事，只怕有心人。”温璟的眉眼很像温行，但是嘴巴很像姜芷，温行看着小人儿的脸，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只怕有心人，看来他还是没有尽够心，才让她这般不冷不热，不近不远。

　　“您母亲说的很对，那你觉得哪位大人的讲解你更喜欢呢？”温行耐着性子问。

　　“都喜欢，他们各有所长，有的重释义有的重记诵。儿臣都喜欢。”温璟没有撒谎，他虽然年幼，但是不管听哪位学士授课，总能从中感受到乐趣。

　　“好。”温行说着，抱着温璟行至书案后面，桌面上有一块青玉砚台，温行指着问，“璟儿可喜欢？”

　　温璟道，“喜欢。”

　　温行将温璟直接放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温璟虽然年幼，但他身为皇子，自然知道这张椅子只有父皇能坐，连忙慌着起身。

　　温行伸出两根手指，按在温璟的肩膀上，道，“这个位置，天底下的人都想坐，只有你，来日或许不得不坐，你要适应，习惯，并且坐好。”

　　柳云志在外面等着求见，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日头短暂的被云层遮盖以后，又悄悄露出头来，柳云志向来沉得住气，但是他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回来，为了邀功，都来不及歇脚便进宫来了。可是这御书房好似没人似的，久久不见动静。

　　柳云志如今逐渐富足了起来，偶尔圣上也会让他做一些旁人做不得的事情。比如这次去南宛，他便不负所托，寻得了一味妙药。

　　如今他急着上呈，却好像再进不了这门似的。

　　“敢问大人，里面是哪位朝臣在觐见呐？”柳云志掏出一枚小巧的金珠，塞给门外伺候的内侍，那内侍知晓柳云志虽在朝中官职不高，但是近来，偶尔深夜，圣上也会忽然将其召来，来日此人前程如何，不可低量。

　　那内侍随手接了东西，笑道，“大人不必忧心，里面的不是什么朝臣，是小太子。圣上亲自问功课呢。想来耽搁的时间久些。”

　　柳云志离京时，还不曾听闻朝中有人在为太子寻师，不知一转眼，竟然已经问起功课了吗。

　　他柳云志饱读诗书，如今只是偶尔得以进宫面圣，做些上不得台面的私事。如果他能做到太子恩师的位置，以后怕是天下文臣，都要以他马首是瞻了。寒窗苦读，哪个读书人没有紫袍金带的梦想。

　　若真有朝一日大事得成，不仅地位青云直上，他也可以常常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了。

　　思及此，柳云志的态度更恭谨些，只安静的在门外静静等候。他心中的念头一起来，便再也压不住，要如何才能接近那个位置呢。

　　天上又飘来一朵云彩，遮挡了日头，还有淡淡的熏香萦绕开来。柳云志只觉得头发懵，只听到一句，“快扶起来！”

　　连日奔波，不得安歇，让他极度疲惫，此刻在殿前跪久了，竟然晕了过去。

　　柳云志再睁开眼，便觉得自己躺在一张极为舒适的大床之上，柳云志四处打量，便有一位内侍走上前来，道，

　　“大人醒了，太子殿下在偏殿等您呢。”

　　柳云志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一处富丽的寝殿之中，柳云志闻言，猜测此处极有可能是太子住所，立马起身，赶紧收拾着衣衫朝着偏殿走去。

　　温璟正在写字，小小的孩童坐的笔直，握笔姿势清雅，下笔却难免有初学者的拙态。柳云志在他身后看了许久，轻声唤道，“殿下，您的力道用的不对。”

　　温璟住了手，也不言语，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扶着笔的手腕稍微向外一弯。

　　竟是让柳云志扶着的意思！

　　柳云志略一停顿，然后便从容走向前去，伸手握住了温璟还不算大的手。

　　柳云志知道，自己握的是难得一遇的良机，便摒弃杂念，沉心扶着温璟的手写起字来。

　　“殿下，人们常说，字如其人。殿下如今年幼，不知如何运笔，但殿下应当知晓，为人做事，要有自己的风骨，这写字也是一样，殿下您看。”

　　柳云志说着，抓住温璟的手腕向下压走，那撇那之间便忽然多了几分沉着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