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志异》张海牛

2、三只狐狸

　　小桃坐在黑暗中，不敢挪动分毫。但好像自从她进到屋子里，就和外界隔绝了一样听不到外面的一点声音了。

　　她也不敢去看那个鬼一样的少奶奶。

　　但与其被少爷给……她还不如被鬼给杀了！

　　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桃就这么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朝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纱帐，少奶奶的影子跟白天一样躺在那，一动不动。

　　都是幻觉吗？少爷喝多了见鬼，自己可没喝多？是自己太害怕想象出来的？可要小桃过去亲自看一眼确认一下，她又不敢。如果帘子揭起来躺的是一具白骨怎么办？被鬼吃了怎么办？

　　小桃心中忐忑，只好安慰自己最多最多是少奶奶体弱撞了客，如今鬼已经脱了身了。

　　可再抬头看，少奶奶面无表情的脸近在咫尺，黝黑的眼珠直直盯着她。

　　“啊！！！！！”

　　“别叫。”少奶奶开口了。

　　小桃急忙捂住了嘴。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你，你是人是鬼……”

　　“是人。”又盯了小桃片刻，少奶奶这才理会她。

　　得到这句话，小桃浑身失了力气，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少奶奶瞥了小桃一眼，“你没事了就出去吧，郑多宝晕过去了。”

　　小桃悻悻看着少奶奶，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少奶奶不是病着吗？怎么突然好了？又为什么神出鬼没的？刚才这样吓唬少爷，明天少爷酒醒了又要怎么办？

　　对了……自己已经得罪了少爷，但娘还在府上当差，自己一走了之倒是轻松，娘怎么办？

　　只能盼着少爷明天起来不记得这些事，或者……唉！既然他都昏过去了，总不能把少爷扔在外面不管，不然罪加一等。

　　想到这里，小桃就想起身，可两腿还在发软，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再抬头看，少奶奶已经翻身盖被，又睡下了。

　　小桃无法，勉力支撑起身体，又调整了一下呼吸，好容易才把心情平复下来，一步一挪出了门。果然看见自家少爷直挺挺倒在不远处。走近了才发现，他身下还有一摊水迹。

　　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小桃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嫌恶的表情。她先是自己尝试着拖动郑多宝，但对方实在太重了，把人又拉又拽地拖了几步远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凭她的力气把他带回他的院子里实在是不太可能。

　　看来得去找人帮忙。

　　刚有这个念头，院子外就传来了一个娇媚的女声，“少爷？少爷你在哪儿啊？”

　　角门外隐隐透出一点亮光，接着就是一阵浓郁的脂粉气，随之而来的是一手提着小灯笼，另一手捻着裙边的貌美女子。

　　来人正是小桃口中那几只“狐狸精”中的一员，沈姨娘。

　　“哎哟！少爷这是怎么了？”沈姨娘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惊呼。

　　“见过姨娘。少爷醉的厉害，不知怎么跑到这院子里睡着了，奴婢正准备找人把少爷抬回房。”

　　沈姨娘用帕子捂着嘴，担心道：“哎呀，没碰着哪里吧？我还说少爷怎么酒喝的好好的，眨眼的功夫就没影儿了。”

　　沈姨娘早注意到了郑多宝的异状，但也没说破，毕竟郑多宝是跟她们喝多了玩闹才误走到这里来的，出个三长两短跟她们也脱不了关系，索性装糊涂了。她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身体却恨不得离这个散发着骚臭味的少爷八丈远。

　　“你要找人不是？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少爷这里有我在呢。”沈姨娘出声催促。

　　“是。”小桃急忙离开。

　　“哎哟，真是不省心的主。”见小桃的身影看不见了，沈姨娘才走近了郑多宝，缎面的鞋子轻轻踢了下地上的人，对方果然一点反应没有。

　　沈姨娘嫌弃地皱起眉头，扇了两下帕子，没再管他，转而观察起了这座院子。

　　她刚进郑府的时候，这院子就闲着，后来娶了那个病秧子，没几天就给搬了过来，病秧子少奶奶成日里没片刻醒着，也就不怎么需要人手，这边一直冷清的厉害。这时候从屋子外向里看也是黑漆漆的。

　　说起来，她最多也就见过这少奶奶两三次，奉茶算一次，后面她还能走路的时候打过照面，说话更是没有，而且少奶奶比起自己无甚颜色，就更没什么印象了。

　　只一点，她记得这个少奶奶身体虽弱，眼神却利的让人害怕，仿佛能洞穿人心似的。

　　想起她的眼神，沈姨娘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妹妹怎么在这干杵着，姐姐差点以为把你也丢了呢！啊，这不是少爷吗，怎么躺在地上？”

　　沈姨娘正出神时，另外两个丰腴窈窕的女子也进了院。方姨娘和陆姨娘二人遍寻郑多宝不得，就差去老太太房里找人了，一回神才发现沈姨娘也不见了，这才找到少奶奶的院子里。

　　沈姨娘一扇帕子：“这冤家不胜酒力，喝晕了。有个小丫头去找人来抬了。”

　　方姨娘无所谓道：“多大点事，咱们姐妹都能把他搬回去，还要人来抬？”

　　“要抬你抬，臭烘烘的一股尿骚味，我才不干。”

　　陆姨娘一个白眼丢给沈姨娘：“你个死狐狸还嫌别人骚，装了几天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了。”

　　“老娘香的很！比这便宜精库不知道香了多少倍，怎么不能嫌了？”沈姨娘愤愤。

　　“哼，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两个死丫头灌他，哪至于这样。这下可好，眼见着白忙活一晚上。”方姨娘一人剜了她们一眼。

　　“我们还少他这急色鬼的一点元阳？要不是大姐你让我们收着点，他早就变人干了。”

　　“今天可是用了我的药！都白费了！你还说！就你劝酒最多！”陆姨娘说着就去掐沈姨娘的脸。

　　“呸！这药又不难弄，你那相好道士那儿可多得是，给你的都是便宜货色，就你当宝！”

　　两人唇枪舌剑不够，直接变成了一灰一黄两只狐狸，撕咬打斗在一处。

　　方姨娘看的无语，一手伸出去就把尾巴都打结的二狐提在了手里，两边各弹了一下脑门：“都给我安静点。”

　　黄毛狐狸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捂着额头呜呜：“大姐就会打人，不讲道理。”

　　灰毛狐狸从方姨娘怀里跳下来，耳朵微动：“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人来，这要是冬天，他家少爷早就醉死了。”

　　方姨娘道：“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灰毛狐狸眨了眨眼。

　　黄毛狐狸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团成一团，舒舒服服窝在方姨娘怀里：“既然二姐惦记少爷，就让二姐把少爷送回去吧，省的三个人都在这干等。”

　　灰毛狐狸作势要扑它，吓得黄毛狐狸急忙往怀里躲，此时，方姨娘却突然做了个手势，二狐俱是一滞。

　　“姨娘！不好了！”

　　小桃一脸惊恐地冲进院子里，就见三位姨娘一脸疑惑的地瞧着她：“什么事这么惊慌？”

　　“好多人……不……好多血！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地上有好多血！！”

　　三人面面相觑，方姨娘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小桃哭丧着脸：“人全不见了！连我娘也不见了！地上到处都是血！姨娘，是不是咱们府上进了强盗了？还是……”

　　小桃突然想到极可怕的事似的，眼神充满恐惧地看向正房：“还是府上……有鬼啊……”

　　“怎么可能！”沈姨娘脱口而出。府上有没有鬼她们三个狐狸精还能不知道吗，刚才和姐姐一起寻人的时候一切还都好好的，怎么就又是血又是没有人的，一惊一乍！她最讨厌这样的事了！

　　但看向方姨娘，她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异。

　　“两位妹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其余三人都看向方姨娘，等她说话。

　　方姨娘微侧着头，像在仔细回忆着什么，极专注：“大人说要今日宴客，可曾说过宴的是哪位客？”

　　陆姨娘瞥了小桃一眼。

　　沈姨娘不明就里，脸上酒气晕染的潮红还没下去，眼神懵懵的，一副十足的傻瓜样：“什么意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陆姨娘神情严肃，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方姨娘意中所指：“姐姐，如果大人要用到郑府，怎会不告知我们姐妹？”

　　方姨娘没回答，而是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祁庄早就是大人的囊中之物，若是有外来者，首先过不了大人那一关，何况还是今日。我们谁都没收到消息，再加上这无尸体只有血迹的诡异招数，怕是……”

　　沈姨娘脑袋总算灵光一回：“啊！我们也要上桌了！”

　　达成共识，三人迅速化形为本体，一个接一个跃上房顶就往外跑，很快不见了，看得小桃目瞪口呆。

　　但奇怪的是：片刻过去，三只狐狸又无一例外地摔进了院子。

　　她们不死心，可不管重复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方姨娘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被算计了。”

　　就在这时，一直都黑漆漆的正房内亮起了一盏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