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柳残花》人工造糖机

36、第三十六章

　　柔芷很快看完我为她准备的书，我需得出门去将上次预定带回。

　　这些经历已经没什么好稀奇，我坐在轿子里，将轿帘拉得紧实，防止阳光从缝隙里漏进来，灼伤了我。团扇摇风，轿内闷热不止，我身后出了一身的汗。

　　夏天虽然不及冬天寒冷，可我亦是算不上喜欢。

　　我手中团扇快速摇，另一手擦拭额头汗珠，步履匆忙，瞧见掌柜站在老位置，也是热得不停擦汗。

　　见我来，他停下动作，“娘子，您来了？”

　　我点头：“将东西给我吧，今日实在是太热。”我将纸条交给他：“纸上写着的，便是我下次要的东西。”

　　“好。”

　　老板将书为我取来，只是在拿第二份的时候，动作犹豫。

　　“怎么了？”我问。

　　燥热的天气，让我耐心稍微少了点。

　　老板用帕子擦汗：“娘子，您今日所着外衫轻薄，恐怕是不能装什么东西。”

　　我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以往天气算不上炎热，我所穿皆是棉布制成的宽袍大袖，想要藏书极其简单。

　　可现如今，天气炎热，花朵儿早已被烈日炙烤，耷拉着脑袋垂在枝头。路上行人少见，只见艳阳。

　　我早早换下那些厚厚衣袍，穿上柔芷送我的轻薄长衫。

　　透气、凉爽。

　　却不遮物。

　　我蹙眉，“老板，可否借隔间一用？”

　　“自然。”他为我打开小门，将我带到书店后的小隔间。空间很小，也不通气，快要触及屋顶的位置，才有一道小小窗户，漏进几缕阳光，空间小而逼仄，但应有尽有。

　　老板小声解释：“娘子勿怪，这后面本是我休息之场所。平时实在是累得受不住、又或者说我家夫人不乐意见到我，我才在此处暂住。”他一边说，一遍慌乱地收拾屋子，将散落满地的脏衣服件件捡起，抱在怀中，随后随意堆在角落，像是散乱土石堆砌而成的小山包。

　　大抵他夫人瞧见，会更加生气。

　　我倒是无所谓。

　　“不知老板可有多余绳索？”

　　“有的，您稍等。”老板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开始翻找，不一会儿，便从犄角旮旯里，抽出一条绳子交给我。

　　绳子皱皱巴巴，棉布制成，也不知之前是什么用途。

　　上面灰尘证明，它已经被遗忘许久。

　　“多谢老板，能否麻烦老板为我看守一下，我很快出来。”

　　“当然，当然。”

　　他连连点头往后退，不一会儿，小隔间门关上。

　　我见状，毫不犹豫低头，将老板交由我的书卷起，紧紧贴在大腿上，而后一手捏着脏兮兮的绳索，久久下不定决心——拿绳子，实在是太脏。

　　这身衣裙是柔芷赠与我，我第一次穿。

　　我心中天人交战，最后，还是闭眼用绳子将书捆在大腿上。

　　百褶裙裙摆下垂，遮住裙下光景。

　　我手指捻动，似乎指尖还残存着绳索的灰尘。

　　真是矫情。

　　我在心底嘲笑自己，不过是在范府待了不到半年，居然也开始拿腔拿调。

　　我整理好心情后，走出隔间，正欲朝着老板道谢，却听得“哗啦啦”一声响，书页翻飞着，从远处朝我面门砸过来！

　　我后退两步，侧身躲避。

　　书本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动静。

　　地面散落着七零八落的碎纸屑，书页被胡乱撕扯，那些崭新的、未曾有人翻阅过的内容，化作碎片。

　　“瞧瞧，这是谁？”

　　不怀好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抬头，凝视前方。

　　熟人。

　　年前还见过一面。

　　叫什么来着？

　　“娘子，快跑，他们是来找你的！”老板声音慌张，他面色焦急不已。

　　“闭嘴！老东西，刚刚问你你还不说实话。”

　　为首的男人穿着锦衣华服，头带玉冠，长得还行却眉眼邪气横生。

　　他听见这话后，嘴上怒骂不止。

　　其余几个人，听见他如此骂，更是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往老板身上砸。

　　老板身上已然负伤，鼻青脸肿，嘴角破裂，显然在这之前，他便已经经受过一遭。

　　“你们要干什么？！”

　　我怒视几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放肆，你们眼里可还有王法？”

　　几人的动作听下，稀奇地盯着我瞧。

　　为首男子更是直接笑出声：“王法？哈，在南华，我李义就是王法！”

　　掌柜浑身是伤，大气都没有几口，“娘子，快跑吧。”

　　“跑？呵，我看她有几条腿跑！”

　　李义目光凶狠：“将她给我带走！”

　　“我看谁敢！”我面容冷酷：“你们可知道，若是敢伤我，得罪的是谁么？”

　　“谁？”李义冷笑：“少在这里给我装神弄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根本没有人跟着你！”

　　“你跟踪我？”

　　“是又怎么样？”李义笑得猖狂：“你一个风尘女子，居然敢在那种糟污之地损毁小爷名声。”他眼底带着怒火：“别说是跟踪你，小爷就算是在这里剁了你，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带走！”

　　他目光凶狠。

　　其余人闻风而动，他们脚踩在书籍碎片上，轻而易举将我控制。

　　大力拉扯着我的身体，剧痛从胳膊、手肘处传来，疼痛让我不受控制地挣扎，却不知是谁的拳头，重重打在我小腹上，顷刻之间，疼痛席卷我的神智，我只能感受到腹内绞痛，浑身无力。

　　李义得意的声音从我正前方传来：“带走。”

　　他先一步离开，我被人拖着，昏昏沉沉跟在他身后。

　　耳边嗡鸣不止，我似乎听见许多人的声音。

　　于痛苦之中缓缓抬头，我瞧见李义宽阔的后背，硬挺的身形，他双手背在身后，器宇轩昂。

　　我脑袋发沉。

　　视线微垂。

　　瞧见左右控制着我的男人，穿着亦是锦绣华服，身上暗纹显贵。

　　日光白湛湛的，照在我身上。

　　很奇怪，我明明感受到阳光炎热，晒疼我的皮肤，可是我浑身发冷，颤抖不止。

　　“停下吧。”

　　李义说话了。

　　一左一右押着我肩膀的两人，立即像是扔垃圾那般，将我扔在被太阳晒了许久的、滚烫的石板上。

　　我浑身疼痛，瘫坐在地。

　　突然，一道阴影从我前面投下，为我暂时遮蔽日光。

　　我感受到下巴被托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其浓烈的臭味——

　　李义这个贱男人，居然用他的臭脚来勾我下巴。

　　恶心！

　　我的胃开始痉挛，腹部本就疼痛，加之胃里传来的痛楚，我冷汗不止，双眼发昏，头中亦是不停传来剧痛，让我难以接受。

　　“怕了？”

　　李义冷笑：“之前在春风楼里大放厥词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今天？”

　　他背对着阳光，我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但我可以从他怨毒的视线里感受出来：快感。

　　他痛快极了。

　　他想着如此羞辱我，大概已经想了很久。

　　我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无数个器官颤抖着，希望我能快速摆脱现在的局面。

　　疼痛几乎击垮我的意志，让我屈服。

　　可我偏偏，还保留着那么几分理智。

　　“哼，我说是谁？”

　　血腥味在我口中弥漫，好似一口咬在铁锈上。

　　嘴角变得湿润，我想大概是有血从嘴角流出，我想要擦拭，可胳膊好似有千斤重，根本无法举起。

　　只能勉强撑着身体，叫我不至于瘫倒在地。

　　太过狼狈，太过卑贱。

　　不可以。

　　我靠着一口气撑住身体，缓缓笑起来：“原来是银样镴枪头——城西李家的小少爷。”

　　我脑袋发昏，见得面前身影模糊、虚影显现，而后重叠，又再出现。

　　视线逐渐涣散。

　　我却在血腥味中，晕晕乎乎说出剩下的话：“怎么，你不举的隐疾被旁人所知，自觉受辱。却又无法证实自己，所以只能通过报复我，杀鸡儆猴么？”

　　“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

　　其余人也跟着笑起来。

　　也是在这时候，我才知晓，原来我身边围了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在看热闹。

　　他们一语不发，兴奋地盯着这一幕瞧。

　　光天化日、光天化日！！

　　胃部已经不仅仅是抽搐，或许是天气太热，我感觉自己被架在火架上烤，眼前阵阵发黑，已经瞧不清李义身形。

　　“贱人！居然还敢污蔑我！！”

　　李义怒不可遏，他声音猛得逼近：“好，你不是说我是银样镴枪头吗？今天，我就让众人瞧瞧，我究竟是不是？！”

　　眼前阵阵发黑。

　　耳边嗡鸣不止，但我听见了衣裳被撕裂的声音，感受到燥热天气之下，围观之人而兴奋。

　　“老子要将你，先奸后杀！”

　　李义的声音恶狠狠，几乎靠着我耳边。

　　恶心。

　　好恶心啊。

　　我的胃好难受。

　　他离我极近，我感受到他浊臭的呼吸落在我面庞。胃部开始翻涌，一双手重重按在我肩膀上，试图扳正我的身体。

　　“呕——”

　　极度反胃之下，我吐了出来。

　　这一吐，耳清目明，脑袋也不再疼得好似针扎。

　　我终于能够睁开眼睛。

　　李义华服上满是污秽之物，现在天气炎热，太阳一照，味道被腌入衣裳之中，叫旁人退避三舍。

　　李义脸色铁青：“贱人！贱人！！！”

　　我撑着身体，虚弱微笑：“把你壮——阳药的功效，给你吓退了么？”

　　“你这个贱人！！！”

　　李义怒不可遏，一巴掌抡过来。

　　痛吗？

　　我不知道，毕竟我身上有很多处疼痛的地方。

　　我也说不清楚，是脸更痛，还是身上更痛。

　　没感觉吗？

　　那又不可能，毕竟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比起疼痛，我更恐慌。

　　因为在响亮的巴掌声后，世界的声音似乎变得不甚清晰。

　　包括李义的怒骂，也似乎隔了一层纱：

　　我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