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有星》蕉鹿梦

15、卧底

　　距离南极考察倒计时第五天。

　　三小时前。

　　玉蛟号一楼中央是一个大型餐厅，厨房位于一楼餐厅后面，门上贴着白纸黑字“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所有科考队员的一日三餐均来自于此，午餐和晚餐通常两荤两素搭配，营养均衡。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来自京都的五位大厨，有了他们，才会在物资短缺的情况下也仍可以烧出美味的饭菜。

　　餐厅结束供餐之后，帮厨们开始擦桌子，拖地，这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

　　李鱼雷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身材瘦高，眉毛浓重，黑红的脸上有着一道道伤疤，隐约可见有几颗雀斑。

　　忙完杂七杂八的清洁卫生之后，他开始将地上的一筐黄花鱼解冻，去掉鱼鳞和内脏。

　　完成了晚餐的准备工作，他手脚非常利落地摘下围巾，褪下手上的橡胶手套，把它们晾到一旁的架子上。

　　“李鱼雷，今天这么早结束啊？”

　　主厨周师傅来到厨房巡视了片刻，说道。

　　李鱼雷先是皱了一下眉，紧接着抬起头露出一副讨好的笑脸。

　　“老周，最近家里有事，一会要回个电话。”

　　周师傅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李鱼雷一边哈腰表示感谢，一边眼神却目不转睛地顶着架子底下的一把水果刀。

　　他趁老周不注意，将刀取下来藏入袖口，忙不迭地离开厨房，跑到餐厅后门无人注意的一角，拿起了一个翻盖手机。

　　他哑着声音悄声向电话那头打着招呼，“喂？深哥。”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个粗犷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鱼雷，有消息了吗？”

　　李鱼雷似乎很恐惧电话中的那个人，急忙汇报着：“深哥，我看清楚了，那女的确实是在科考船上，还是个医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陌生男子的声音又响起。

　　“好，你们到地方，给老家来个信儿。”

　　李鱼雷颤颤巍巍地挂断了电话，将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抽出，拔开刀壳，刀刃锋利得反着刺眼的光。

　　他挑了挑浓眉，用袖子将刀拭了又拭，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随后，李鱼雷“呸”的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神阴狠。

　　呵，深哥？叫他一声哥算是抬举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若把这女的交给他，岂不是让他独占了这份功劳？

　　同样都是为祁老大卖命，做事就要做的一干二净才好。

　　等自己先杀了这个女的，再回去复命，祁老大肯定再高兴不过了。

　　如是想着，李鱼雷的嘴角处渗出阴冷的笑意。

　　*

　　客舱。

　　简南星坐在座位上，捧着一本《外科的诞生》，打发着船上无聊的时光。

　　她弯着腰，半拖着脑袋，有点昏昏欲睡。

　　此时，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靠近的危险。

　　而身后，李鱼雷如鬼魅般的身影逐渐在向她靠近，透进船舱内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打向墙壁。

　　简南星一边看着书，一边陷入思索。

　　“在我们的心脏中，左冠状动脉分成两个主要分支，它们距离主动脉仅1英寸，供给心脏最重要的左侧部分，正是这里有力的收缩将血液推送到全身，如果将它刺破……”

　　李鱼雷抽出袖中的匕首，右手慢慢将刀举过头顶，就要朝简南星后背刺去。

　　“轰隆隆——”

　　突然之间，船体好像遭到了巨型浪花的扑击，外面的天气没有丝毫征兆的开始发生骤变。

　　这声音仿佛一千个，一万个魔鬼，在耳边嘶吼。

　　船体左右晃动地厉害，李鱼雷一个没站稳，栽倒在左手边的座椅上。

　　而与此同时，简南星也蓦地站起身来，朝着窗户走去，简单看了看外面的情况，随后急着向驾驶室跑去。

　　驾驶室内，传来了简南星悦耳却又急促的声音。

　　“沈队，怎么突然会这样？”

　　李鱼雷知道自己已经失手，不敢再逗留此处，将水果刀胡乱的塞进裤兜里，慌忙向宿舍间跑去。

　　船上，场面一度越发混乱，很多不明情况，惊慌失措的人在四处逃窜。

　　还有人蜷缩在船舱的一角，似乎躲在那里就能躲避巨浪的来袭，老白就是其中一个。

　　殊不知，无论他们怎么躲避，西风带依然会在此处徘徊不去。

　　船上开始晕眩呕吐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时候，船方出航前为每个人准备的呕吐袋，算是派上了大用途。

　　李鱼雷的脚步也不得不放慢，由于刚才神经的高度紧张，再加上后厨人员用餐时间要比其他人晚上许多，刚吃完的午餐顺着肠胃向上涌去，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突然，他的手下意识地攥住自己的脖子，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感觉呼吸无比的困难，开始强力地向外咳嗽，胸腔处发出一阵阵喘鸣声。

　　他的面色变得惨白，两肋间隙开始产生轻微内陷。

　　伴随着“哐当”一声，李鱼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溜圆，直直望向船舱天花板。

　　这一幕被周围的几个人看见，很快围了上去。

　　“老白，快去医务室按铃！”

　　罗亦一边请求着老白的帮助，一边疏散着聚过来的人群，让足够多的新鲜空气可以在患者周围流通。

　　稳住状况之后，他想，目前只有找到简医生才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罗亦呼哧带喘地跑到了驾驶舱。

　　“简医生，医务室那边传来求助！”

　　简南星二话不说，拎着药箱夺门而出，此时，于她而言，患者的生命大于一切，即使身体上因为晕船而导致生理不适，也无法阻止她匆忙的脚步。

　　“沈极，你干嘛去？”

　　杨朝张开手臂，拦住了也要一同跟去的沈极。

　　“起开，她一个人去让我怎么放心！”

　　沈极眼神凌厉地望着他，脸上的神色异常焦急。

　　杨朝摇摇头，“你熟悉地势，船长这边需要你。”

　　随后，他拍了拍沈极的肩膀说道：“南星那边交给我。”

　　说罢，杨朝头也不回的跟了上去。

　　沈极望着玻璃挡板内的电子地图，目光游离，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显然无法平静下来，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安的情绪。

　　……

　　“让一让，让一下。”

　　简南星单薄的身躯试图努力挤入人群。

　　也就是罗亦刚离开的一阵功夫，不知情况的人们又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出谋划策，想着抢救办法，但又谁都不敢上前救治。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吼声。

　　“大家都散开，不要聚集在这里妨碍医生救治！”

　　简南星回过头，感激地朝着帮助疏散人群的杨朝点了点头。

　　她仔细观察了病人的生命体征，根据扎实的医学理论基础，可以初步判断这是由呕吐物堵塞呼吸道而引起的呼吸梗阻。

　　简南星立即让李鱼雷的头偏向一侧，迅速解开他的衣领，用水清除着口腔及鼻部的呕吐物、分泌物。

　　可是李鱼雷的状况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改善，脸上更是惨白得厉害，简南星预感不妙。

　　患者现在需要高浓度呼氧，以保证正常人所具备的氧气摄入量，必要时，可能需要做一个小型手术，尽快为他开放气道，解除梗阻，抢救生命。

　　可是身边可用设施实在有限，除非立马送患者去医务室用专业设备进行处理。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对于医学者们来说也同样适用。

　　怎么帮助呼吸梗阻患者通过手术或者镜像取物的方式脱离危险，这对于专攻肝胆外科的简南星，是一个有风险的挑战。

　　她强作镇定，可是身侧握紧着的，轻轻发颤的双手，出卖了她。

　　“简医生，去医务室！”

　　从耳后传来沈极掷地有声的话语。

　　他还是对简南星放心不下，毕竟由于刚才由于晕船所致，她的状态已经极其糟糕。

　　可是简南星却后退了两步。

　　沈极大步向前，蹲下身去，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像是包裹住了她无处安放的思绪，她冰冷的手指瞬间变得温暖起来，一股暖流在心里涌动。

　　他说：“我信你。”

　　然后他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也要相信自己。”

　　看着地板上奄奄一息的患者，她的长睫毛微微颤抖，声音有些哽咽。

　　“沈极，我该怎么办？”

　　沈极异常平静，吐字十分清晰的说道：“带他去医务室。”

　　*

　　医务室内，简南星迅速扫视着四周，熟悉着环境的同时，也在寻找着可用的医疗设备。

　　这里竟有支气管纤维镜？

　　简南星大喜，虽然只有支气管镜，但至少这意味着有快速救治患者的办法，而且玉蛟号上的设备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匮乏。

　　这样的软体纤维光学支气管镜要比传统硬支气管镜要好得多，极大的降低了取物的风险。

　　不仅如此，这里面冷光源，石蜡油，无菌纱布，生理盐水，监护仪等装置也一应俱全，简南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带上护目镜和口罩，站在患者床头，一个懂得医理的船员站在右侧配合她操作。

　　然后开始取少量利多卡因注射在患者声门上方，用以麻醉声带，而仰卧在病床上的李鱼雷仍然在反复剧烈的咳嗽。

　　她仔细而小心，精神全部集中在两只手上，一度忘记了自己还身在飘泊于海面的玉蛟号船上，也忘记了自己身体上的所有不适感。

　　两个小时后，医务室门打开了。

　　简南星从里面缓缓走出，小脸苍白，眼神中有一丝茫然。

　　沈极语调和缓，轻声询问，“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看到沈极的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

　　“沈极，我做到了。”

　　高度紧绷的身体霎时间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她双腿一软，一下子朝地面倒去。

　　他深深蹲下，左手护着她的头，让她向自己的肩膀处靠去，右手迅速揽过她的腰身，一把将她抱起。

　　简南星安静地靠在他的怀中，没有一丝力气，头部的晕眩感又一阵阵涌了上来，两只胳膊随意地耷拉在身侧。

　　沈极轻轻将她的右胳膊环上脖颈，她下意识地将另一只胳膊也环绕了上去。

　　他温柔地对她说：“抱紧我。”

　　简南星半睁着眼皮，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沈极脸上清晰流畅的线条，乌黑的眸子沉静而深邃，有一种清冷之感。

　　她想，

　　以她目前这个样子，是要好好抱紧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