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乔乔请吃鱼

2、恍然·幻影

　　黑白灰组成的世界，如同被剥夺色彩的蝶翅膀，虽仍能飞翔，却再无光斑琉璃，使人流连生命的斑斓也黯淡无光，不见天日

　　铅笔划过纸页，沙沙作响，杂乱的线条反复重现，又被橡皮再次消除，直至破裂声回荡，薄纸经受不住重复的线，纸屑纷纷扬扬，融入空中尘灰

　　江念出神盯着那张，从书中掉出的绘图。她的右手因长时间地作画，尚未愈合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渍

　　江念大口喘息着，似想把绘图中的一切融入记忆。她画不出来那张绘图。寥寥数笔，却栩栩如生，鲜活雀跃在纸上，如此震撼

　　江念的心脏隐隐作痛，记忆被蒙上了黑幕布。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人。那般显著的绘画功底，那般秀丽随心的字迹

　　江念总觉着，那个人，是她，十分重视的人。她拼命地撞击锁住回忆的朦胧玻璃，终是无济于事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心脏一阵阵地疼，似钝刀一点点剜过，凌迟般的痛

　　她的身体，在拼命阻止这段回忆回归脑海。为什么？

　　江念浑身脱了力，身体顺势倒在了地毯上。软毛划过肌肤，留下数条，看不见的伤痕

　　江念蜷缩着，泪顺着脸颊滑落，侵蚀着地毯的柔燥，晕染开一片水渍

　　在朦胧的泪光中，江念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昏睡在迷雾。

　　……

　　再度撑开眼皮，窗外只剩一轮高挂的明月与静默的树

　　她有些颓然。浑身细密地疼，脑子昏昏沉沉，面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痕，紧绷感让江念很不舒服

　　江念坐起身，下意识去摸桌上的烟盒。

　　烟盒里面已经空了，只剩零碎的烟草。江念皱起了眉，心里烦闷地厉害，随手抓起一件外套与钥匙出了门

　　凌晨的秋风透着冷，刮着脸有些许疼。江念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灯的光影照在她的身影上，格外寂寥

　　不知走了多久，江念看到了唯一一间亮着灯的便利店。

　　推开门，店员的神色倦怠，并未过多在意江念这个深夜路客

　　江念拉开冰柜，扑面的寒意。随手拿了一听酒

　　将酒搁置前台，江念目光扫过上方几排琳琅的烟，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江念找到了她想要的

　　“帮我拿一下第三排左边第一个那一盒，谢谢”

　　江念顿了顿，她好像，忘记拿火机出门了。她翻着外套的口袋拿手机，正想开口

　　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江念不解地皱起眉，手掌躺着一个火机，在明亮的灯下泛着独属于金属的寒光

　　江念坐在了一个长椅上。马路上都无飞驰的车辆，只剩秋风与落叶作伴

　　酒随意开着放在长椅上，酒精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燃起一片灼热感。江念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金属的材质被手心捂得温热

　　指尖在机身下方摸到了一点，凹陷的手感。江念仔细看着，蓦然看清字的那一瞬，她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

　　上面只刻着一个字，字的笔锋与字体分外熟悉

　　“遥”

　　打火机燃烧的火光，烧成了指间烟的灰烬。半空中逐渐消散的雾是江念心里的黑幕布，一层又一层，一丝又一缕，消失殆尽

　　雾透过路灯，直到把天都点亮。江念回家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她又做了那个梦

　　又是那片白色雏菊，还是那抹嫣红的色彩，但是这次，江念好像听到了她自己的声音。她唤着

　　“遥遥”

　　那道身影那般清晰，又显得模糊。少女缓慢地转过身，直至快要看见她的脸庞时

　　梦醒了。独剩猛烈跳动的心脏残留于胸腔，诉说着那般宿命感

　　江念抬头，一个透明的花瓶静静摆在桌上，想在暗喻着什么。江念突然很想买一束雏菊送给一个，她压根不知道的人

　　江念站在花店前，店里冷冷清清，不是节假日与特定的日子，花似乎永远很少被人记起

　　江念弯着腰，挑拣着雏菊。她细细抚着花瓣曲折但顺滑的花边，她看不见颜色，只能用指尖感触花蕊的生命。

　　她随手挑了几束，让店员用包装纸包了起来，雏菊静静地躺在了她的臂弯

　　江念始终感受到有两道灼热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脸上，难以让人装作若无其事

　　江念抬手，拨开脸颊旁的发丝，抬眸，猝不及防地与一对中年夫妻撞上了目光

　　江念看见他们的神色变了又变。她第一次认知到，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的复杂，哀转，悲凉，悔恨杂糅在他们的眼，热泪盈满眶

　　他们目光下移，停留在江念臂弯中，洁白无瑕的白雏菊上，终于，泪夺眶而出

　　江念怔住，愣愣地看着他们疾走向她而来，支支吾吾，哽咽地说不上话，皮肤蜡黄，神色憔悴，面上爬满岁月的细纹

　　江念的脑又变成了一团浆糊，她在记忆里卯足了劲搜刮着有关这对夫妻的一切，一无所获

　　她的第六感尖锐地发出预示，这对夫妻，跟她想要找到的那个人一定有关系

　　夫妻二人颤巍巍地从口袋里递上了一只，磨损严重的录音笔。他们好像想说什么，颤抖的嘴唇张开，可终是没有声音，又默默地合上，转身想逃离

　　江念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录音笔，胸腔里的心脏如擂鼓般跳动。她猛地抬起头朝着怀着愧疚而压弯了腰的两人喊

　　“她到底在哪！”

　　他们怔住了，回头，一脸不可置信。江念感觉整个世界只剩秋风瑟瑟划过耳畔的沙沙声

　　好半响，那对夫妻中，看着最是沧桑的女人，颤声说道

　　“遥遥她…在墓园”

　　江念心里的世界，崩塌了。

　　她抱着那束雏菊，静默地看着那对夫妻离去的背影，迷茫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句苍白的话

　　突然，江念眼眸猛然一缩。她好像看见了那道身影，穿梭在人海。

　　江念挤进了人群。肌肤的相触将江念的生理止不住地干呕，她疯狂在人群里涌动，追逐着那道萦绕梦牵的身影

　　她找不到。她真的找不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泪已经糊满了脸，秋风吹过，刺骨的冷

　　江念一边往墓园的方向奔去，一边摁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划过，最终流连在耳畔的声音，让江念的心脏痛到不禁弯下腰

　　“念念，我是，念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