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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深秋的叶落尽,几多萧瑟,金雕玉砌之外,满地残黄却无人去理会,这里是宫城中最偏僻的一角,枯瘦的指拂过泛黄的书页,她的目光像死寂的潭水。

      :“咳咳……又是一年秋了啊……呵!”唇边是讥讽的笑意,她的目光好似穿过了厚厚的宫墙望向了那个权势最盛的帝王,到底是报应啊,这个男人终究还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手中的书卷,腐朽的书页上字字纤巧,短短数言,她已不知读了千百遍,萧瑟的风卷起她的衣摆,只一瞬便重重落地,像一片枯死的叶,适合葬在这个季节。

      天边的鸟飞的好高好高,好似只要拼命挥动翅膀就能飞出这重重的高墙,是不是快死了?恍惚间她又看见娘亲盈满泪珠的眼,看见父亲担忧的目光,那一声声叮咛萦绕耳际,让她枯死的心又泛起一点波浪。

      原来活着这么折磨啊,以前总觉得这宫里的花总是常开不败,这一季却皆零落成泥,只余她在深不见底的地狱中苟延残喘,索性终于结束了。太阳好盛,她奋力伸出手,想握住一点点亮,却什么都没有抓住,那一张薄薄的书页被风卷起,扫进了尘土里……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东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红日照在精巧的楼阁上,晚霞将其染的光彩夺目。窗棂闪耀着金色光辉,珠箔悬挂在银色的帘钩上泛着丝丝光亮。
      如雪般的梨花淡淡的白,柳条透露出浓郁的春色,如雾如烟中,那人一袭青衣皎若玉树,不带半点珠饰,却无端让人想起风中的翠竹,硬是将平时还算周正的爹爹衬的粗鄙了几分。

      辞楹怔在原地,那少年好似感受到了她灼热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眉目含笑,轻轻顿首,辞楹面如傅粉,慌忙掩在梨树后。

      燕十安见此面色一凝,拱手道:“殿下赎罪,小女性情顽劣,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想今天扰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无妨,那人只轻轻一笑,今日该是本王叨扰了,也只怪你府上这春色甚是迷人。”:“既如此,微臣便陪殿下赏赏这春景,殿下请……”
      见着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辞楹顿时松了口气,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慌忙调转方向奔向了后园。

      :“娘亲,娘亲!”撩起珠帘,直冲冲的进了内室,只见一妇人面若桃花般芳艳,又如李花般清丽,虽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却是一派端静自然,见她如此慌乱,却是不恼,只捏起手巾一角为其擦去额角的汗珠,细细叮嘱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冒失,下次可要小心些才是。”

      辞楹又是一笑,朗声道:“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我了!”瞧见那绣绷,似是嘟囔了几声,带着几分不解。:“娘亲你又在给爹爹做衣服呀,府上那么多绣娘,怎么还要你费心费力?”

      妇人抚了抚她的乱发,笑道:“我的傻女儿,绣娘做的自然是好,可这是娘的心意,等你以后有了心仪之人自然就会明了了。”

      心仪之人?辞楹的眼前霎时浮现方才那道身影,虽不知其身份,端看爹爹对那人恭敬有礼的态度想来必是高门大户,自家父亲武将出身,最不惯于这些繁文缛节,她还未见过自家父亲这般恪守礼节。

      正想着,只听得窗屉子呼啦啦的响,珠帘晃动,抬头一看,果然是自家那威风凛凛的父亲,果一进来目光当即落在了娘亲身上,往日的糙汉霎时柔成了水。
      五大三粗的身影挤在那方小小的绣塌上显出几分滑稽,原本如洪钟的声音也细了几分,活像只摇尾的大猫:“夫人,我今天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跟那只狐狸周旋可废了咱不少力,要是有一盏夫人亲力亲为的参汤来好好补一补怕也不觉得疲累了。”

      闻得此言,妇人又是一笑,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轻声道:“你既是想我亲手炖的汤,正好现下有空,便去为你做一盏。”言罢,边挥手让身边的丫头收走塌上的绣绷针线等物出了门去。

      瞥见自家父亲这没出息的样子,辞楹无奈的摆了摆手,日日见着这副矫情样子,若她是娘亲怕是早受够了,定会一脚将其踢出门去。

      要是让他手下的将士看见平日不苟言笑的将军这副德行,怕是要惊掉下巴。

      待妻子走远,估摸着听不到内室的谈话声,燕十安面色一冷,瞪了瞪正靠在桌边喝茶的女儿:“燕辞楹,还没说你,一天天爬高爬低的没半点安静样子,亏的你娘给取了这么文雅的名字,白白让人笑话。说起来咱家也入了京都这么久,你怎么不去参加那些贵女的宴会,多出去玩玩识些人总是好的,一天天总是赖在家里为非作歹,累着你娘费心。”

      :“我才不去,去了又要听那帮子贵女满嘴之乎者也,左不过说我无知粗鄙,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一箩筐酸话听的人头疼。”

      闻得此言,燕十安当即怒上心头:“这群胆大包天的芙蓉鸟,我的女儿岂能受这个鸟气!待明日为父便挨个登门,好好问候一下她们的父兄!”

      :“别,爹爹,没这个必要,左不过不和她们来往便是,和这起子人也没什么聊头,不过,今天来咱府上拜访的那位公子是谁家的,我此前从未见过。”

      燕十安一僵,心下一惊,只恐自家这傻丫头对人动了心思,旋即道:“左不过是朝中之人,和你没什么交际,不必知道。倒是你,在外听到的这些闲话可曾让你娘亲知道。”
      辞楹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自从爹爹在战场上立下功勋,他们一家从偏远的南洲搬入京都开始,这些难听的话就没有停过。

      这些高门大户最会拜高踩低,他们一面碍于于父亲手中的权势必须要笑脸相迎,另一面却又看不起寒门出身,觉得他们一家无知粗鄙。:“这样的腌臜话,女儿自是不能让它们污了娘亲的耳。”:“那就好,你娘心思细腻,听得这些怕是要伤心多日。”

      辞楹轻斟了茶,放在父亲一侧,低声道:“女儿自是晓得,只是一点女儿有些疑惑,他们为何如此欺辱娘亲,仅仅是因为我们是荒蛮之地而来,入不了这些高门大户的眼吗?”

      燕十安眸中泛起寒意,嗤笑道:“不,不只是,还因为你娘亲曾沦落风尘,自是被这些自诩高贵之人所轻慢。”

      原是旧事了,想到过去他的目光沉静又悠长,唇角不自然带起了笑意。

      :“那是个冷的出奇的冬日,风雪像刀剑一样割在身上,连年天灾我的爹娘早早就饿死了。本以为我也会死在那里,不想遇见了晚娘,她怜我孤苦使了个小丫头给了我两个馒头,并一些银钱,才让我活了下来。那时我便立下誓言,这样好的女子,此生我定会娶她为妻。后来漠北战事不断,朝廷征兵,我便上了战场,遇到了贵人,靠杀敌立了功也攒下了一笔银子。待回到南洲多方查访她的消息,才得知她是花楼女子,幼时便被好赌的父亲卖进青楼换了赌资,我去为她赎身,想娶她为妻,她却说自己不干净,配不上我,呵!什么干净不干净,与这世上恶事做尽、蝇营狗苟之人相比,我的晚娘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燕辞楹怔在原地,她从未想过娘亲的身上还有过这样的波折,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爹爹,他们都笑话你,你不怕吗?”
      :“怕?有什么好怕的,她从未嫌过我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识几个,我又怎么会嫌弃她曾沦落风尘?她的不幸是这不公的世道造成的,我疼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恶。只一点,孩儿你得记住,她是你的母亲,为了将你带到这个世上,险些丧命,你不该也不能轻视她。”

      一词一句,让她心绪动乱,辞楹从未想过,她那未识得几个字,从不把这些酸儒的话放在眼里的爹爹胸中会有这样一番丘壑,这样的让人心生敬意。

      难怪娘亲很少提及她的过去,总是极少参加这些巧立名目的宴席,想来那些高门贵女们鄙夷着她的出身却又嫉恨着她的所爱,真真是讽刺至极。

      :“女儿自当谨记父亲教导,此生不忘。”
      月上柳梢,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撒进屋内,恍惚间,二人的神色相交于一处,俱是心领神会。

      夜色渐浓,薄薄的春云,飘游在夜空之中,园中梨花落了些许,片片残英,铺满草地,在月光下,如雪似玉,暗香缕缕。

      哄睡了妻子,燕十安轻轻放下纱帐,想起白日里少年别有深意的目光,他无奈低叹一声,天家无情,哪怕是用的再趁手的刀也得有握在手中的软肋才算是用的安心。

      他和她的女儿终是要被扯进波诡云谲的朝局中,只盼能拼着一身剐,护这一家安宁。想到此处他心底发寒,扶他登九门提督之位便已是图穷匕见,想来这天终于要变了,而那帮躺在祖宗功劳簿子上的高门大户怕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他这把刀自是该被拿出来舔一舔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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